后绿萝干脆便帮着梳了个中规中矩的双平髻,两侧环髻松松垂下,点缀上几朵还带着点露珠的丁香花,眉眼间股子清艳的劲儿一下子收敛了许多,却更显得灵动活泼,如一朵枝头俏生生的迎春花,凭空小了一些。

苏令蛮执着那耙镜,眼睛笑得眯成了一弯月牙,乐滋滋地想:

虽说地方是有点小,可有这面时时能将她绝顶美貌照清楚的西洋镜,她也就不嫌弃啦。

满足来的不合时宜。

小八“噗嗤”笑了声:“二娘子,莫照了,从昨晚上到今天,这镜子都快让你照秃噜了。”

苏令蛮丢了个白眼过去,可即便如此,这白眼也显得格外生动:“秃噜就秃噜,我就爱了怎么着。”

绿萝不参合她们之间的逗趣,对着院子两边几乎同时亮起的灯道,叹了口气:“都不容易啊。”都这么早起,怕是一晚上便没睡好。

苏令蛮倚着门槛,天际苍黑一片,泼墨一般不见星月,她懒懒道:“人上人,哪里是好做的。”

苏蜜儿与苏珮岚,一个娇蛮一个谦让,纵万般手段,可目的是如出一辙的。

绿萝侧目看去,只见女子柔美白皙的侧脸微微绷着,下巴抿成一道倔强的弧度,双目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问道:“莫非二娘子就不想做人上人?”

“想。”

苏令蛮嗤了一声,交叉的双腿换了个个:“但也没那么想。”

“如何说?”

清晨的凉风哗哗地刮过道旁的青竹,带起沙沙的响声,苏令蛮摩挲了下肩,才叹了口气:“我这人,顶顶自私,最爱自由,又过分自尊,只喜欢轻轻松松欢欢喜喜地活着。那些个麻烦事不来找便最好。可若凭着这么点根基,想要做那人上人,可不是要拿命去挣?纵不拿命,拿许多的生不由己、自尊自由去换?”

“那我还不如就躺平了呆着呢。”

绿萝发现苏二娘子眼里有点伤心,美人这一点点的伤心,仿佛带着点拗劲要钻入人骨头缝里,让人忍不住想将天下最美好之物都奉上给她。

她登时有点明白周幽帝烽火戏诸侯的心境了。

苏令蛮回头看到她面上神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作甚摆出这苦样儿来?不过几句闲话,世上谁能活得一点没磕绊的?”

虽说来京城并非她初衷,可换个角度想,这里有最繁华的国都,有最讲究的饭食,还有各种稀奇玩意儿,她来了也不亏。便幕后之人再手眼通天,可最近的消停也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对方有顾虑。

鄂国公府可不是定州的从七品芝麻官,能让人两个手指头便随便捏了,那人要是再想继续对付她,恐怕不大容易。

“走吧,时辰差不多了。”

苏令蛮看看两边几乎同时推开的门,笑得极欢。

苏珮岚扬手打了声招呼:“阿蛮,你这是要出去?”

苏蜜儿高抬着下巴,一双眼却不断地往苏令蛮面上招呼,似是有点不大自在。

两人不约而同地穿戴整齐,生生立着,小八嘟囔道:“必是在里头听我们这的动静呢。”

“胡沁。”苏令蛮给了小八一个栗子,没理她,只点点头道:“正要与你们说一声,我去夫人那请个安,你们可要一道?”

总没有撇下两人的道理,未了避免落下一个爱争先不合群的印象,苏令蛮打定主意以后去请安必须得带着这两人当挡箭盘的注意。

苏蜜儿别别扭扭地福身道了声谢,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荣禧苑正房,与蓼氏请过安后,絮叨了些闲话,便随着蓼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老国公夫人的庆和苑。

此时天光霍亮,一轮金乌慢吞吞懒洋洋地爬到中途,破开迷雾,不遗余力地将光热洒在沉寂了整夜的国公府。

穿花拂柳,走在清晨的国公府,便似徜徉在一处花海里,衣襟、鬓发,都好似沾染了浅浅一层花香。

庆和苑,位于鄂国公府最中,坐北朝南,一路抄手游廊相衔,花木扶疏,过仪门后大院落,游廊上一字排开五间大正门,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轩昂壮丽,精致华美以极,连院中的花木,都好似带了肃穆的味道。

“这便是老夫人住的地方?可真……”

苏蜜儿睁着大眼,一时找不出话来,苏平作为苏氏的族长,却安贫乐道,生活甚至不比苏护精致讲究,常年农家小院的土墙木垒,哪曾见过这般的阵仗?

昨夜时,便已惊叹连连,此时对着庆和堂,更是合不拢嘴。

一进门,便是一座金丝嵌玛瑙童子贺寿落地画屏,屏风前紫檀木八仙椅两张主位,两列分别八张檀木椅分列左右,细致到连扶手旁的细叶脉络都栩栩如生。

两边各以整面墙的玛瑙落地大屏风隔开,一间卧室,一间供奉着佛像,隐隐有佛昙香吹来。

苏令蛮头也没抬,恭敬地跟在蓼氏身后,极力将自己当做了一块称职的背布。

蓼氏嘴角翘了翘,此时左居室撩帘子跑出来一个圆脸杏眼的小娘子,年纪约莫十二三岁,锗红莲纹大袖明衣,内里是一袭红赤赤的长裙,脖子里一圈红樱络,整个人便跟一个红炮仗似的,偏肤色不够白,压不住这浓重的红,平空显得老成了许多。

见是蓼氏来了,嘴角便翘了起来:“阿娘。”

蓼氏一见她,眼角便带了笑,这笑与那“亲切的”不同,舒展的更开,“阿瑶,大母起了么?”

这叫阿瑶的,便是蓼氏的嫡次女苏玉瑶,年方十三,还未及定亲,自嫡长女苏玉萼三年前驾给了大长公主二郎后,她如今便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女儿常伴膝下。说起来蓼氏也是个有福的,这么多年来国公爷的一子二女全部出自她的肚皮,那些个小妾姨娘愣是连个屁都没生出来,在国公府的地位早就固若金汤。

“大母刚起了一会,现在在醒神,阿娘且在等一会。”

苏玉瑶目光落在阿娘身后三个静默不语的小娘子身上,不无好奇地道:“阿娘,这是嬷嬷从定州带回来的姐姐们?”

蓼氏笑点了点头,连嘴角两侧的法令纹都好似一下子浅了些:“一个是你平阿翁的孙女,蜜儿,来,这是阿瑶。”

苏蜜儿会来事,张口便喊了声“姐姐”。

“七叔叔家的小女儿,阿阑。”

“五叔叔家的二女儿,阿蛮。”

苏玉瑶好奇的视线落到苏令蛮那张白馥馥粉致致的面上,愣了愣,半晌才想起说话来,石破天惊般地道:

“阿娘,这位阿蛮姐姐,阿瑶明儿个要带到学堂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廷:读者在呼唤我,你听不到吗?

作者:阿蛮的后宫正在组建中,叮……

第97章 白鹭书院

“阿瑶, 你又说哪门子傻话?”

蓼氏忍不住点了点她额头,道:“几位姐姐初来乍到的, 阿娘许多事都没安排好, 怎好叫你贸贸然拉了去学堂?”

京畿有座女子学堂,举世皆知。

当年墨国师辅佐太祖帝始建大梁之时, 怜悯女子多艰,世令愚昧, 在建学堂开民智之时, 便提出一并修了这座女子学堂, 名“白鹭”,取浩浩如白羽, 缥缈似鸿鹭之意。四十多年下来,这白鹭书院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授课之师皆一方巨擘, 与国子监亦不差什么。

在京畿的闺秀圈里, 如能在白鹭书院挣得一隅之地, 不但能挣得美名, 更能引来四方求取。

前年便有一个七品小官之女, 凭着一个调香魁首, 便嫁了庆国公府的儿郎, 虽不是世子, 却已算是鲤鱼跳龙门了。

而王文窈为何美名盛传,便也是从白鹭书院中传出的,据传其琴棋书画样样都能在同级高居魁首, 再加其琅琊王氏嫡女的身份,自然是趋之若鹜,得了京畿第一美人的称号,若说长相,虽也貌美不凡,可也绝不是无人能出其右的。

往年鄂国公府从定州选人,也会先选择去白鹭书院镀一层金的,若是能耐强,镀了层亮闪闪的金漆,自己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于婚事上国公府也自会给出更大的自由。

是以一听苏玉瑶谈及的女子学院,苏令蛮三人纷纷地竖起了耳朵,生怕听漏了一点。

“阿娘……”苏玉瑶扯着蓼氏的袖子摇了摇:“你便通融下嘛,让管家去与书院的先生说一声,明日便让我带着阿蛮姐姐去了吧。”

蓼氏一脸冷然不为所动:“不成。书院可不是阿娘开的,想哪日去便哪日去,你要这般做,总要提个章程出来。”

苏玉瑶这被宠坏了的小天真扁了扁嘴巴,“哼”地一声就丢开了蓼氏的袖子,跺了跺脚道:“阿娘,我不理你了!”

说风就是雨的一撩布帘子,又回了内室。

苏令蛮心里不由暗道一声“坏了”。

世上可很少有母亲会从自己儿女身上找问题的,蓼氏也自然属于那个绝大多数。

她被女儿怨怪了,不会怪女儿莫名其妙,只会迁怒到自己身上,至于从头到尾都没说上一句话的自己,蓼氏是不会觉得无辜的。

果然,蓼氏的嘴角往下压了压,朝苏令蛮招了招手:“阿蛮,过来。”

“瞧这小模样俊的,”她拍了拍她肩,“等大婶娘落定好了日子,便让你们一个个都去白鹭书院,可好?”

苏蜜儿险些跳起来:“婶娘当真?”

“自然是真的了。”人未到声先至,一道利落的嗓子先进了门,一个二十多的妇人袅娜着走了进来,着一袭丁香色宫花缎曳地撒花裙,腰束得极细,衬得胸口鼓鼓,面皮子涂得极白,一双眼自带桃花似的往苏令蛮身上扫来,立时便“哎哟”了一声。

“哪里来的天仙,大嫂,您这回可是长脸了。”

苏令蛮一听,便知这人必是那三房“老来子”的媳妇,三夫人。

三夫人陆氏身后跟了两个梳了双丫髻约莫七八岁光景的孩童,看衣装必是那一房的女儿了。果见那两女童朝蓼氏福了福身:“拜见大婶娘。”

蓼氏笑盈盈地接了话,拍了拍两个包包头:“快来见见新来的姐姐们。”

只见其中一个粉裙儿小囝囝嘟了嘟嘴,手指着苏令蛮一个回身将身体背了过去,不忿地道:“大婶娘,这姐姐比府里的丫鬟穿得都不如,阿江要认了,出去必要被阿栾他们笑话了!”

苏令蛮默默地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

风尘仆仆一路从定州到京畿,自己还未来得及去选两套新衣,这藕荷色的裙衫穿了许久,袖口卷了些毛,这小童眼睛倒是利索。再与这庆和苑里鲜亮的缎纱相比,自己这身确实过分寒酸了。连苏蜜儿和苏珮岚那两身簇新的裙子看来,确实都比自己要上得了台面的多。

“阿江,你胡沁什么呢?”

三夫人斥道:“快与姐姐们道歉,这位……阿蛮是吧?阿江年纪还小,切莫往心里去,啊?”

敢情计较还是小气了。

苏令蛮并不欲与一个毛丫头计较,当年她幼时亦有偷鸡摸狗的不堪往事,只她也不是那好惹的,笑盈盈道:“三婶婶也莫往心里去,阿江妹妹年纪还小,恐怕还分不清衣装与人格贵重的区别,三夫人往后好好教,阿江妹妹自然是听得明白的。”

三夫人捧了个软钉子,嘴角依然笑意盈盈,只调转头来对着蓼氏道:“大嫂,您这回是鸿运当头,这般的天仙,要换做我,早乐颠颠地当女儿认回去了。”

蓼氏不置可否。

苏蜜儿的脸却不由自主地黑了,此番几人从定州而来,不都打着一步登天的主意,若是能认在国公爷名下做个嫡女,往后的婚嫁再不用愁。

只是没料到有人仅凭了一张脸,便做到了许多人做不到之事,世道委实不公。

苏珮岚扯了扯她袖子,朝苏令蛮瞥了一眼,不料苏令蛮正安静地站在一旁,浑当不是说自己的事一般,苏蜜儿忍不住暗啐了一声:装相!

三夫人陆氏与蓼氏语打机锋,你一言我一语地往来,其中风波诡谲,竟是半点不带遮掩的,苏令蛮装得文静乖顺,心里却对昨日玉笛那露的口风有了数。

看来这三房与大房不合是摆在明面上之事,也不怕下人多嘴。

只是,这不和莫要将风卷到自己身上才是,接下来只需装傻充愣,莫要瞎掺和便是。

正胡思乱想着,左边一道帘子打了开来,一张鹅蛋脸青黛眉的高挑女子便出了来,与刚才进去的苏玉瑶一人搀了一边扶着一个老妪走了出来。

苏令蛮连忙站直了,与苏蜜儿几人一并站到了蓼氏身后,盈盈拜了下去:“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眉眼未抬,直接在八仙椅上落了座。

只见一着梅子色福禄寿纹团花蜀锦褙子深紫马面裙的老妇人板着一张脸坐在上首,眯着眼将庆和苑来的人都扫了遍:“老大家的,在里边就听到你与老三家的嗓门了,敢情当老婆子我聋了?”

蓼氏笑呵呵接话:“是媳妇不是,得亏下回记得让三弟妹一起将这嗓子给压了,不惊扰了大母。”

“得,你惯会耍滑。”老妇人皱起眉,两道粗黑的浓眉下一双眼将苏令蛮几人瞅了又瞅,这才招了招手:“你们三个,来阿妪这让阿妪瞅瞅。”

苏令蛮几人莲步姗姗,绕过老夫人和叫阿江的小阿囝,盈盈拜在了老夫人面前,齐声道:“见过阿妪。”

“哎,哎,让阿妪瞅瞅。”

老夫人抠了抠眼泪,先是问了问苏蜜儿苏平之事,回忆了一番过去,再朝苏珮岚问候了七侄子的近况,才将一双眼落在苏令蛮面上。

苏令蛮嘴角微微翘着,一双眼跟含了一包水似的盈盈,发髻旁一左一右的丁香花,更显得人如河里初生的叶尖尖,嫩生生可爱极了。老夫人拍了拍她肩,笑眯眯地道:“这丫头长得好。”

“阿蛮不敢当。”

苏令蛮适时地谦虚了番。

“刚刚阿瑶还在里头跟老婆子我撒娇,老大家的,我说你也别倔了,一会便让管家去与院长说一说,先将手续办了,早去几日怎的了?书院开着,不就是让人上的嘛。”

蓼氏的话被噎在了喉头,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她这婆婆素来是个混不吝的,胡搅蛮缠的厉害,对京里那些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知半解,偏又喜欢胡乱插手,从前便指着自己办了好几桩难缠事。

白鹭书院当年是墨国师办下来的,现任的院长是当世的名家景春来,一手国画无双,可不是凭五斗米就折了腰的软性子,婆婆一句话压下来,中途插人进去,还一插插三,岂是容易之事?

蓼氏的头发都要愁白了。

“大母,这事不是这么简单的。”

他们鄂国公府的面子,没那么好使,心想着,蓼氏忍不住瞪了苏令蛮一眼。

苏令蛮无辜,只觉得是飞来一口锅,不背也得背。

陆氏幸灾乐祸地搓火:“大嫂,您在京里面子可不是一般大,至不济,还可问问您娘家,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要不是我没大嫂您那周旋的本事,必是利利索索地将事情给办了。”

这话明摆着就是说,蓼氏若办不成这事,必是不肯尽心了。

苏玉瑶左右瞧瞧,见场上事情不大对,立时跟鹌鹑似的不吭声。

蓼氏委实是办不成,正发愁着,门房那便着人送了一封信笺过来,言明是交给苏令蛮的。

“我的?”

苏令蛮惊诧地道。

蓼氏却眼尖地发觉信笺右下角,隶属于白鹭书院院长独树一帜的印章。

“阿蛮这是……”

苏令蛮正觉奇怪,她初来长安,除了那高高在上的杨郎君,谁都不识。而麇谷老居士跟了一路半道不肯换船,临了分道扬镳,只等长安再聚,依照马车的行程,怎么也还得大半个月才成。

还有谁能给她发信笺?

偏信笺正面除了苏令蛮三字写得格外娟秀外,只有一个银叶般的印章,苏令蛮反复想不明白,正打算塞袖子里回去再看,却被蓼氏眼明手快地截了胡。

“大婶娘您这是……”

作甚两字还未吐出,苏令蛮便见刚刚还焦头烂额苦大仇深的国公夫人面上的法令纹彻底舒展开,她点着信笺上的银叶印章:“阿蛮,你与白鹭书院的院长有交情?”

白鹭书院院长?

国画无双景春来?

苏令蛮莫名地摇了摇头,她确实对这般以一女子之身跻身名士还当了一院之长的女郎万分敬仰,却到底没什么福分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为何景大家会送来信笺?”

不论大房二房有多少矛盾,在此时,蓼氏和陆氏达成了高度的统一——两人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信笺上那清楚的银叶印章,恨不得帮苏令蛮亲拆了。

老夫人惯是个做主惯了的,也不讲究那些个隐私之类的,更对所谓的国画无双没甚概念,只一拍桌子便决定了:“墨迹什么?直接拆了看便是。”

蓼氏第一次执行老夫人命令执行得这般迅速而彻底,在老夫人话音刚落之时,只听一声“撕拉”,这带着点幽香的信笺便已经从中撕开了一道破口,露出内里水玉蓝的花笺一角,如初露尖尖角的小荷。

苏蜜儿也忍不住凑过了头去,蓼氏拈了花笺一角出来,小心地展开,却见“邀请”两个大字直入眼帘。

“于友人处听闻苏氏令蛮性聪颖好学,起爱才之心,特邀入学。”

落款:白鹭书院景春来。

蓼氏顾不得去思考期间来去,当下第一反应便是:终于,一个解决了。

至于余下的两位,她却一时无法可想。白鹭书院招生时间早就过了两月,要等下一周期还需三个月,凭着鄂国公府多教些束脩,便是要插个队,也还得先着管家去打声招呼,碰到景院长心情好时,放了人也不是不可能。

只这中途特别邀请入学,白鹭书院这么多年开办以来,苏令蛮还是头一份的。

蓼氏原觉得她性温貌美,可堪一塑,此时却觉得心里那点子想法,着实应该放一放了。不论苏令蛮是凭何种手段认识了景大家,可也说明其老谋深算,若非是早先算准了要来京畿,又怎会提前取得了景春来的青睐,以至于提前入了学。

蓼氏只觉得这一手敲山震虎使得极妙——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妙的误会。

苏令蛮被砸到大脑的馅饼砸得晕晕乎乎的,心里还没捋出个顺序来,便被老夫人握着手赞道:“看来咱国公府要再出一个文化人喽,极好,极好。”

老鄂国公是泥腿子出身,老夫人自然也只是定州城里一个乡下丫头,乱世中连果腹都成问题,哪还顾得上去认识一两字,填补填补文盲的空缺。后来祖坟冒青烟跟对了主子,做了太祖皇帝的马前卒,又生受了几近致命的一箭硬生生将太祖皇帝从死人堆里背回来,才得了个铁帽子侯爵——这已是顶顶天的运道了。

两个泥腿子在这皇朝初定之时,很受了没文化的亏,那些个文雅的贵族世家纵指着鼻子说些个文绉绉的骂战,可怜两人是听不懂,隐约知道不是好话,可又寻不到话呛回去,只得灰溜溜夹着尾巴做人。

当初定大儿媳妇时,便看好了一定要那书香门第,儿媳一进门便预交了管家权,若非三儿媳来了怕吃亏,这家恐怕还牢牢拽在蓼氏手里。

老夫人对读书人有着莫名的敬仰,是以一听阿瑶说要将人带去书院,便百般赞成,只觉得是好事,想压着大儿媳妇将事情给办了。

又听那什么大家的对苏令蛮另眼相看,更是欢喜得不行,拉着苏令蛮一个劲儿左看右看,一开始出左卧时摆出的严肃架子全没了,一忽儿苏令蛮手上便多了一只白玉镯子,看得苏蜜儿一阵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