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出章节名什么的。。。

、91高中

陈铭远的手轻轻一拍,睐姐儿就笑了,陈铭远脸上的笑容也很浓:“是,到这个月十九,就一岁两个月了。”九阿公话有些意味深长:“该给她添个弟弟了,阿远,如果,你也晓得,没有几年是回不来的。你也舍不得妻女随你去那么远。”

陈铭远自然明白,但想到曼娘的话,陈铭远突然觉得,或者妻子并不介意跟自己去那么远的地方。但妻子不介意,自己又怎会舍得?更何况睐姐儿还那么小,陈铭远对九阿公点头:“孙子晓得。”

九阿公满意地点头,把睐姐儿抱给陈铭远:“阿远,虽然说若到那时,你可纳妾去跟去服侍你,可是嫡出和庶出,特别是长子,还是有不同的。”陈铭远心里在告诉自己,曼娘不会像别人一样,遇到这种时候不肯跟丈夫去。但还是道:“是,孙儿晓得,曼娘,她也晓得。”说着陈铭远接过睐姐儿,九阿公的眼眯一下:“你娶了个好媳妇,去吧。”

陈铭远抱着睐姐儿行礼退出,一直都很乖的睐姐儿突然扭动起身子来,嘴里还哼哼唧唧的。陈铭远正打算哄女儿,奶娘就笑着上前:“三爷,姐儿这是要尿了,姐爱干净,从不肯尿在身上。”说着奶娘就接过睐姐儿快走几步往草丛去了,等了少许奶娘抱着走出来,果然睐姐儿就重新很乖地依在奶娘怀里。

陈铭远让奶娘抱着睐姐儿回去,自己又往陈大太太那去了一趟,陈大太太怎么问,陈铭远也就细细地答了,至于那些别的,陈铭远当然不会和自己的娘说。

放榜时候也飞快到了,陈铭远不出所料,中了第十名,殿试后也中在二甲。这让陈大太太十分欢喜,若不是陈铭远竭力反对,她就要请戏班子来唱戏了。不过也摆了酒席,亲朋好友都来贺喜,热闹了一天。

等到了晚上陈铭远才满身酒气地回来房里,曼娘接了人就亲自服侍他宽衣洗脸,又给他沏上浓浓的茶来。睐姐儿已经在学走路,虽然不很稳,但已经能摇摇摆摆走了,奶娘刚牵着她走过来。睐姐儿瞧见爹,嘴里叫着就要扑过去,但还没走过去就闻到一阵酒臭。睐姐儿嫌恶地把鼻子捂住,转身扯住奶娘的手就蹬蹬蹬往外跑。

曼娘不由哈哈大笑,打陈铭远一下:“你瞧,还喝这么多,连你闺女都嫌弃你。”陈铭远也笑了,拉住妻子的手一拽,曼娘就被他带着扑倒在他身上,曼娘的手捏他一下:“你啊。”陈铭远醉眼朦胧,但声音却很清楚,捧起妻子的脸:“曼娘,我是又高兴又…”

从此之后,就真正入仕,仕途沉浮,不是只有四个字能说得清道得明的。曼娘的手抚上他的脸:“我知道,嫁鸡随鸡,我和孩子的生死荣辱都在你的手上。是大雁总要高飞。”高飞了,就会遇到艰难遇到险阻,再不是原先那样无忧的贵公子。

陈铭远的眼开始慢慢的清亮,门外已经有人问,分辨不出谁的声音:“奶奶,要关门吗?”曼娘不晓得自己有没有回答,但能听到关门声,接着陈铭远的唇就落到曼娘的唇上。做个闲散官员,也能保住一世富贵,可是那样的富贵,不是陈铭远要的,总要经风受雨,增加阅历才能得到想要的。

过了很久,曼娘睁开眼,屋里屋外都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手被陈铭远的手拽住,接着陈铭远的声音响起:“曼娘,随我回家祭祖吧。”高中了总是要回一趟家乡炫耀于乡里,谁也不能免俗,陈家也是如此。回乡,就能见到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曼娘轻轻应了声,陈铭远把妻子抱紧一些,再没有说话。

选了个好日子,陈铭远就回乡祭祖去了,上次回乡时候还是少年,这回就已有妻女,又中了进士,陈铭远还是十分踌躇满志,一路抱着睐姐儿说东说西。睐姐儿已经渐渐能说一整句话了,陈铭远说什么,她就在那点头,乐的陈铭远直说自己的女儿聪明,曼娘见这对父女这样,知道再说不下来,只有笑着摇头。

一路到了家乡,先到陈家安顿下来,九阿公在家乡的宅子一直都有人看管打扫,曼娘和陈铭远住下后,先到族内各家拜访。本来已病在床上的陈老夫人听的外孙女和外孙婿都回来,还带了自己的的曾外孙女,高兴的连病都好了一大半,虽然从陈铭远那边论起,曼娘要改口了,但在陈老夫人心里,曼娘还是自己那个乖巧懂事的外孙女。

睐姐儿会说的话越来越多,见人也不认生,见了陈老夫人,让她叫曾祖母就叫,行礼就有模有样地跪在地上拱手。把陈老夫人乐的合不拢嘴,抱着外曾孙女就不肯撒手,强要曼娘把孩子留给自己住一晚。

曼娘也晓得外祖母的心,况且又有奶娘丫鬟服侍,笑着应了,只是又道:“后儿要带着睐姐儿回我娘家去,到时外祖母可要把睐姐儿还回来。”旁边陪着的人已经笑了:“三嫂子这话错了,你啊,该叫大祖母才是。”曼娘当然晓得,可是夫家的堂房祖母,又哪有外祖母那么亲密?

曼娘笑着把这话混过去,陈老夫人怎么也舍不得放开曼娘的手,孙辈也不算少,可是自己儿子和邱家那几个都远在京城。算来,只有曼娘是自己从小看大的。可惜曼娘虽算嫁进陈家,也是住在京城,哪像原先还能常过来看看自己?

陈老夫人心里想着,嘴里就道:“我曼娘叫什么都成。”说着唤丫鬟:“我也老糊涂了,快把我给睐姐儿预备的东西拿过来。”丫鬟忙应了,从里面抱出一个匣子,陈老夫人把匣子整个递给曼娘:“我当初出阁的时候,你外曾祖母给我预备了一套头面,你娘出阁时候,我让她带去一对镯,你姨母出阁时候带走一对簪,剩下的钗给你舅母了。这些,就留给你闺女,这丫头,我瞧着可着人疼。”

首饰头面不稀奇,曼娘和陈氏当年陪嫁里面都有不少,但要的是陈老夫人这一片心,曼娘郑重谢过,又让春雨她们收下去。旁边的人又笑道:“姐儿才一岁四个月呢,就连嫁妆都备下了,也不晓得谁家的哥儿这么有福气?”

自然也有人再顺着说几句,曼娘也跟着说笑一会儿,见外祖母虽然面上带笑,但精力看来有些不济,也只有把睐姐儿留下,就再去别家坐坐。

陈家开祠堂祭过祖,曼娘也就和陈铭远往徐家去,见了徐老太太,自然又是一番欢喜,曼娘远道回来,出阁的那些姐妹们也要回来看望,八小姐九小姐十小姐十二小姐十四小姐都是嫁到这附近的,也差不多同时到娘家,再加上各自生下的孩子,这家里顿时到处莺声燕语是笑语欢声。

都是出了阁的姐妹,对外说起全是徐氏,见了面彼此都很亲热,十二小姐少了尖刻、十四小姐去了原先畏缩,再加上孩子们彼此打闹,一时众人都十分亲热。

可惜热闹过后还是要离去,曼娘和陈铭远在徐家住了三日,虽觉有说不完的话,也晓得要收拾行装进京。徐老太太虽舍不得孙女,可也晓得这是人之常情,从箱子里拿出不少东西给睐姐儿,说的理由和陈老夫人一样,给外重孙女做嫁妆。

曼娘收了,又答应等徐老太太明年大寿时候再回乡贺寿这才离去,转身见祖母依旧站在门口,一头银发已经十分醒目,眼睛不由一酸就流泪下来。陈铭远晓得妻子心情,把妻子的手握在手心:“你也不比太过忧心,说不定陛下会把我免官,到时我就带了你,索性回家乡来住。你看这青山绿水,房子又宽大,比在京城舒服多了。”

曼娘不由笑了:“好,就依你,什么都依你。”至于丈夫说回家乡的前提,曼娘全没在意。陈铭远也笑了,不由看向妻子小腹,妻子一直都还没消息,是不是自己前些日子过于忙,不够努力的缘故?

曼娘感到丈夫的眼变的有些火辣辣的,嗔怪地打一下他的手把睐姐儿抱过来,掀起车帘指着外面的树木告诉女儿那是什么。陈铭远含笑看着这一切,想把这一幕长久地留在脑海中,好等真有那一日时,能回忆起这一幕,好解掉远离妻女的相思之情。

回到京城已是六月,到家那日,恰是韩氏生产,给陈家又添了个胖小子。陈大太太照例赏赐,未免要问起曼娘,毕竟两个妯娌都添了儿子,陈二奶奶又怀了身孕已经三月有余,按说曼娘也该再有了。

曼娘当然晓得婆婆的心思,回来路上曼娘已觉得有些不适,不过日子浅,还是先不说出来。陈大太太见曼娘并不慌乱,也明白他们少年夫妻,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只又寻太医开了张方子,说有助孕效果。

曼娘接了方子却没有抓药,让春雨等人告诉陈大太太,已按方抓药服用了。曼娘屋里用的人,除赵妈妈外,都是曼娘从家带来的,自然只听从曼娘的命令。

转眼到了韩氏儿子满月这日,曼娘也出来坐席,戏刚唱了几句,上了一道鲜鱼。曼娘就用手掩一下口,似被那鱼的味道呛到。陈大太太正好看见,不由看向曼娘,曼娘脸上微带羞怯之色,对陈大太太附耳说了两句,最后又道:“全是婆婆您心疼媳妇,不然,也没有这么快。”

这真是意外之喜,陈大太太顿时喜色盈面,叮嘱厨房给曼娘上些清淡的食物。秦婉柔坐在她们旁边正好看见,若有所思看曼娘一眼,这才对曼娘道:“我有些热,想去花园歇一会,你带我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陈同学算我写过的少有的对仕途很有进取心的男主了。赵同学虽然也读书考进士,但他更多的是在家族荫庇下进行仕途的。甚至某些方面,他还不如妻子婉璐有决断。而陈同学是要反过来庇护住家族,所以有时需要博一下。而陈同学曾为皇子伴读,在无嫡长的情况下,所可选择的道路其实不多。

、92指腹

今日曼娘不是主角,自然起身陪她出去。等走到花园里,曼娘才笑着道:“你是不是又有喜了?这七月天已经有些凉了,你怎的还那么怕热?”秦婉柔的眉微微一扬:“你别说我,先说你罢,多久了。”

曼娘唇边笑容甜蜜:“也没多久,顶多两个月呢。”秦婉柔哦了一声就道:“我就想问问,你夫君在授官时为何会进了礼部?”陈铭远的成绩,足以让他进翰林院,但他没有参加庶吉士的考试,而是直接进了礼部,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曼娘瞧秦婉柔一眼:“得,不是你想问,是你夫君想问吧。我说表嫂,表哥要知道,直接去问就是,何必要通过我这边?”秦婉柔扯一下曼娘的袖子:“你少来这一套,别打算混过去。”说着秦婉柔的眉微微皱了皱:“你夫君那边,不就是问不出来。你今儿告诉我句实话,你夫君,是不是跟定了三皇子?”

曼娘笑了:“难道可以选吗?皇子伴读,本就有了立场。若大皇子尚存,甚至大皇子没了之后,二皇子若身体康健传得有后也没这样烦恼。”秦婉柔的手无力地垂下,不得不承认曼娘说的对,今上迟迟不立太子,因为前面还有位二皇子,虽然他体弱多病,但在一日,三皇子就越不过那个长字去。

无嫡立长,秦婉柔默念一遍才重新拉住曼娘的手:“可我也要告诉你一句,休要因曾为皇子伴读,就生出些别的什么念头来。要晓得,陛下和诸位皇子,终究是父子。”曼娘当然晓得秦婉柔话里的意思,反握住她的手:“我晓得,你放心。你夫君的表弟,也不是那样没分寸的人。况且,”曼娘深吸一口气:“君臣父子,天子之家,家事既为国事,哪容得下臣子分那么清楚。”天子近臣,从来不是那么好当的,世人只看到了近臣们的风光,却不晓得近臣们背后的辛劳。

伴君如伴虎,虽是俗语,却也是真的。秦婉柔出生时候,父亲已然发迹,这些年也看过不少,况且又嫁进王府三年,为人母已经一年多,她已不再是两人初识时那个无忧少女,而是见识过不少,看透不少的成熟少妇。此时听了曼娘的话,只微微点头。齐王世子夫人,曼娘轻轻念了一下才笑着道:“你方才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到底有没有再孕?”

秦婉柔啐曼娘一口:“呸,就没安好心。”曼娘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什么叫没安好心,不过是问问,我们睐姐儿,是不是要多一个表弟或者表妹罢了。”秦婉柔白她一眼才悄声道:“也还没准,就算有,只怕比你家的还小呢,这一胎,若各自是男女,就做亲家如何?”

秦婉柔头胎生的是儿子,世子嫡长子,今后是要承袭王府,他的婚事,自然也要多方考虑,别说秦婉柔做不得主,连世子只怕也做不得主。但这一胎,无论男女秦婉柔都能做主,和陈家交往又这么久,她说这话也平常,但在此时说出这话,曼娘心中生出感激之情笑着道:“好啊,顶好你生个县主,这样就好嫁我儿子。”

秦婉柔白她一眼:“得,想要我家的嫁妆了?那好,你家的聘礼也要给的多多的。”曼娘不由放声大笑,秦婉柔望着曼娘也露出笑容。独善其身这种事,对他们这样人家来说,很难做到。既然如此,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两人回到席上,照样坐席喝酒,等到席散送走客人。陈大太太笑着问曼娘:“你方才出去和世子夫人说什么呢?我见你们回来时候都是满面欢喜。”那指腹为婚的话,别人不能告诉,但陈大太太处不能隐瞒,曼娘笑着把方才的话说出,落后又到:“虽这样说,但宗室千金,婚事总是十分繁琐的,世子夫人对我们,只怕也是玩笑居多。”

陈大太太歪头细思一会儿才道:“不然不然,有时候不少事,不就从玩笑中来。不过这件事你不告诉别人也好,毕竟你们都年轻,只要记在心上就是。”曼娘自然应是,婆媳俩又说了一会儿话,曼娘才疑惑想起,为何不见陈铭远回来,他今日虽上值,但临走之前说过,要早早回来喝侄儿的满月酒。

方才曼娘一直在里面应酬客人,没注意外面陈铭远回没回来,可此时宴席已经结束很久,按了平常,陈铭远就该进来,然后去抱女儿。可现在天已将晚,还没见他身影。陈大太太年纪渐渐大了,有些乏了,打个哈欠就对曼娘道:“你先回去歇着吧,你现在怀着身子,也不能累。哎,我本来想着,你回来了,我又能好好歇着,可不巧你又有喜了。”

曼娘又笑了:“四婶子就很好,婆婆在旁教着些,我没事也来帮下忙,婆婆又可以歇了。”陈大太太面上笑容更欢喜了:“就晓得你是个妥当人,你四婶子也出了月子,她来帮着我些,再有你在旁边指点,我啊,又可以松快松快。”曼娘笑着应是,又说几句这才告辞。

等走出陈大太太屋子,曼娘脸上笑容就消失,疾步走出院子就问春雨:“三爷回来过没有?”陈铭远总不能穿着公服去席上喝酒,定会先回屋子换了衣裳再去坐席。春雨摇头:“三爷没回来过。”

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已有婆子带了小丫鬟们把路边的羊角灯挨个点亮,曼娘心中更觉焦急,但此事也不能告诉春雨等人,更不能告诉陈大太太,只是悄声道:“你出去外面,寻一个跟三爷的小厮,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春雨应是就往外面去,曼娘回到房中,睐姐儿听到娘的脚步声,就在房里啊啊地叫起来,接着牵了奶娘的手跌跌碰碰地从屋里走出来。

看见女儿,曼娘天大的烦恼都没有了,弯腰正待去抱女儿,奶娘已经道:“奶奶,您才怀了身子,还是牵姐儿进屋吧。”自己又有孕的消息看来已经传遍了,曼娘牵起女儿小手往屋里走,但那腰还是弯的:“睐姐儿一日没见娘了,想不想娘?”

睐姐儿一笑,一对眼就弯成小月牙:“想,娘,弟弟。”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曼娘看向奶娘,奶娘已经道:“今儿中午时候,太太就遣人来过,说奶奶您又有喜了,要我们小心伺候着,方才还在教姐儿说,奶奶这回怀的,定是个男胎。姐儿就会说弟弟了。”

曼娘看着女儿一脸求赞扬的神情,坐到椅上让人把女儿放到旁边圈椅上,捏着女儿脸:“我们睐姐儿最乖最聪明了,等娘生了弟弟,睐姐儿可要疼弟弟。”睐姐儿点头,伸出两支胳膊搂住曼娘的脖子,曼娘往女儿脸上大大亲了一口,睐姐儿又笑弯了一双眼,往自己娘脸上也亲了一口。

母女俩你亲我我亲你正玩的开心,春雨走了进来:“奶奶,跟三爷的小厮也没回来。”那就是一直没回来,丈夫究竟去了哪里?曼娘的眉皱起,搂住女儿的手松开,担忧越来越深,不自觉地已咬住下唇,睐姐儿不晓得娘为什么会这样,不满地用手指戳娘的脸。脸被女儿的手指戳的有点疼了下曼娘才又看向女儿,面前一个,肚里一个,不管怎样都要稳住,对春雨道:“你让赵大叔趁着夜禁没开,先去衙门打听。”

赵大叔是赵妈妈的男人,一家子都是陈铭远的人,春雨许配的就是赵妈妈的大儿子,等着过了中秋就办喜事。春雨应是后又退出去。奶娘虽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但也知道陈铭远被授官之后,每日都早早回家,然后来寻睐姐儿,现在这么晚还没回来,和平常不一样,宽慰曼娘道:“三爷说不定临下值时,去哪里应酬了就没回来。”

说完这句奶娘也觉得不对,今儿家里还有满月酒呢,哪有多大的事需要应酬?曼娘也不会听进去,只是握住女儿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揉捏。原来不管想过多少、预设过多少,但等事情真的可能降临到头上时,曼娘还是感觉到一种害怕,毕竟那是自己的丈夫,女儿的父亲。

睐姐儿发出小声的不满意,原来不知不觉,自己把女儿的手弄痛了,曼娘忙低头和女儿的额头抵在一起:“是娘不对,我们睐姐儿不哭。”睐姐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本来已经开始有泪了,但听到娘的声音后那泪只流了几滴,接着就笑了。

见女儿脸上还挂着泪,但又有笑容,曼娘真觉得女儿无比贴心乖巧,往她脸上亲亲:“娘为了你,也要定下心啊。”睐姐儿嘻嘻一笑,小嘴张开打个哈欠,奶娘想上前来抱走睐姐儿去哄,曼娘止住她,一手搂了女儿,另一只手既拍在女儿身上,这样才能让自己安静下来,而不去想丈夫到底在哪里?

蜡烛已经燃了一半,还不见陈铭远回来,也不见春雨进来回禀,算着时辰,差不多已经是夜禁时候了,这是去了哪里?曼娘此时宁愿丈夫是去了花街柳巷,沉醉于花娘妓子的温柔乡里,也不愿丈夫去了别的地方。

蜡烛又流下一滴,睐姐儿已经睡熟,曼娘示意奶娘把睐姐儿抱到床上去。奶娘小心抱起睐姐儿,忍不住想劝曼娘先去歇息,话到嘴边又忍下了,难道说三爷就变的这样快?这神仙眷侣样的日子,只能看这么一两年?

奶娘和丫鬟把睐姐儿放到床上,放下一半帐子走过来,门外已经响起杂沓的脚步声,曼娘几乎是立即站起来,门被人推开,陈铭远站在门口,似乎疲累异常:“曼娘,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睐姐儿好乖。

、93夫妻

噗的一声,旁边的烛花爆开,屋内比方才亮了些,能看清丈夫面上带着笑,但这笑容竟非一般的疲惫,曼娘觉得浑身都有些发软,站起时竟把椅子都给带了倒在地上。那短短一时的等待,竟似有一辈子那么长。握住丈夫手的时候,曼娘就告诉自己,不能和丈夫分开,不管到天涯海角,都不分开。

陈铭远顺势把妻子揽在怀里:“不怕不怕,没出什么事。”说着陈铭远伸个懒腰:“我饿了,今儿一天都没吃饭。”曼娘急忙直起身,让丫鬟们赶紧去厨房拿饭食。厨房虽关了火,但曼娘已经吩咐过厨房用一口小灶炖着给陈铭远留的饭菜,这一吩咐很快就送了来。

八宝鸭子酒糟鹅掌蒜泥白肉蕈油蒸蛋,清水煮的白菜一丝油都没有。陈铭远提起筷子,一口气吃了个半饱才去吃白菜:“不错,厨子的手艺又好了。我今儿要晓得家里有这么多好吃的,就不该进宫。”

果然丈夫是进宫去了,曼娘让下人们都退去才看着丈夫:“你今日总不会就说出来吧?况且你只是礼部官员。”陈铭远看着妻子:“陛下召见,臣子没有不去的道理。我也一直在寻时机的,只是,”陈铭远把筷子放下,眉微微皱起,今日的应对在陈铭远看来,是不得不说的话。可是陛下就是陛下,他们是父子,也是君臣,做臣子的,里面的有些东西,是难以厘清的。

曼娘看着丈夫那一时松开一时又皱紧的眉,手来到他的眉间,陈铭远低头想对妻子一笑,曼娘已拉起他的手覆上自己小腹:“我又有喜了。”陈铭远并不是不知道妻子再次怀孕,还在奇怪妻子为何再次重复,刚要询问时曼娘已经缓缓地道:“这胎,我觉着定是个男孩,连上睐姐儿,我们已经儿女双全。阿远,我告诉你,只是想说,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你到了哪里,我都会带着孩子们跟你在一起,而不是和你分开。”

说着曼娘才放开丈夫的手,陈铭远的唇张了张:“曼娘。”曼娘把碗盘都归拢一些,好让明早丫鬟们进来收拾:“你别劝我,方才你没回来之前,我在那仔细想了,只觉得心如火焚。若你真去千山万水之外,一个人在那里,我会担心你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有没有人陪你说话。你说,我这样担心,用不了几年等不到你回来我就熬死了。没有你,这富贵荣华,又有什么意思?”

曼娘的说话声音有点大,收拾碗盘的动作也不像平日那样轻柔,陈铭远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东西,握住妻子的手:“可是,你从小娇宠,那种地方、那种日子,你过不惯的?”曼娘看向丈夫:“你不也从小娇宠?富贵乡中长大,绫罗绸缎包裹?阿远,我是你的妻子,富贵与共,患难同当,没有我在京中享荣华,你在外面受苦的道理。”

陈铭远心中无限激荡,可说不出一个反对的话来,床上的睐姐儿这时醒过来,蹬掉被子爬起来,看着那边说话的爹娘,揉揉眼睛就对陈铭远张开双手:“爹,抱。”陈铭远见女儿摇摇晃晃站起来,再迈前一步就要跌下床,忙上前接住女儿,睐姐儿被爹爹接住,嘻嘻一笑就又打个哈欠,打算继续睡去。

看着女儿小脸,陈铭远不由柔声道:“可是睐姐儿还小,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你留在这,才好。”曼娘接过睐姐儿把她重新放好才笑着说:“我们俩这是做什么呢?就算陛下真的贬斥,也不是贬去军中受苦,而是去做那种小史,有俸禄有服侍的人,只是没有像在家中这样富贵。有人时运不济,一上任就去那些苦地方的还不是全家都跟了去。他们能过,我们怎么就不能过了。况且,孩子家,总要经风受雨才好些。”

陈铭远此时心中无限感慨,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是轻声道:“不定陛下只是呵斥我几句,然后升的慢些,没有别的。”曼娘嗯了一声,看着丈夫那满脸倦容,柔声道:“睡吧,睡好了,才有力气去做别的事。”

陈铭远把妻子的手握紧:“我们一起。”曼娘躺到他身边,感到丈夫的手还没松开,搂住他的脖子:“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陈铭远微微地应了声,接着传来轻微鼾声,已经进入梦乡。

曼娘过了很久才把手臂从丈夫脖子那里收回来,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女儿,还有肚子里的儿子,曼娘脸上笑容渐渐变的坚毅,不能分开,一家人,怎么能轻易分开?

过了好一会儿陈铭远睁开眼睛,看着妻女的面容,不由伸出双臂把妻女都拢在怀里,妻子说的对,一家人,哪能这样轻易分开。而自己,也是能护住妻女的。

这晚的事曼娘并没告诉婆婆,至于外面开始传的流言,说陈铭远那日在御前应对,近乎失仪。曼娘也吩咐了下人,不许露一丝风声进来,至于别的人,陈二奶奶安心养胎,还是和平日一样。韩氏未必不晓得,但韩氏也知道这里面轻重,除了偶尔她看到曼娘时若有所言,别的时候都和平常一样。

日子又来到八月,八月中秋,也要四处去送节礼。已经出阁快一年的雪琳亲自来送节礼,看见女儿归宁,陈大太太欢喜无限,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又嗔着她,说哪有快过节了还到处乱跑,亲家太太定会不高兴的。

雪琳出阁后换了妇人打扮,况且妇人和闺中女儿是不一样的,只是听着自己的娘说话,等到陈大太太说完雪琳才笑着道:“娘,我这是特地来报喜的。”喜?陈大太太又不是那样笨人,再者雪琳出阁也快一年,这喜,就落在身孕上,拉着女儿的手怎么都不肯放下:“几个月了?哎呀,你怀着身子还跑什么?”

雪琳笑了:“娘,您瞧我,不是能吃能睡能走动?已经两个月了,我特地先来告诉您,免得您担心。”陈大太太自然要叮嘱一番,韩氏在旁边笑着恭喜几句,不一时曼娘进来,晓得这个喜讯,忙忙地吩咐人寻一些补品药材让雪琳带回去。

陈大太太不由拍下雪琳的手:“你瞧你三嫂,想的就是比我周到,我方才可只记得嘱咐你,就忘了要备那些东西。”曼娘已经吩咐完了,听了这话就笑道:“婆婆这些日子都不理家里的事,这些本就该是我们做媳妇的想着的。”

曼娘进来之后,雪琳瞧着曼娘,面上似乎有些别的神色,此时听到曼娘的话也只笑笑,等说了几句就对曼娘道:“嫂嫂你是晓得我的,最粗心大意了,我今儿来,还特地想来请教嫂嫂这怀着孩子要注意些什么呢。”说着雪琳就撒娇:“嫂嫂你一定要细细地告诉我。”这话也平常,曼娘笑一笑,也就起身和雪琳往外走,来到隔壁屋,雪琳让人先去拿些点心才变了颜色:“按说嫂嫂你怀着身孕,这话不该我来说,可是你妹夫的意思,还是先知会嫂嫂你一声。”

曼娘的身孕有三个月,小腹微微凸起,不由摸下小腹看向雪琳,雪琳神色有些庄重地道:“你妹夫是在吏部做事的,说这些日子,隐约听说最近有些对三哥不利的传闻,甚至还有说,陛下因三哥在御前应对失措而大怒,可能要贬斥三哥。”果然是这件事,曼娘轻轻地拍下雪琳:“我晓得了,回去和姑爷说,就说多谢费心。”

雪琳不由抓住曼娘的手:“嫂嫂,难道你不去想想办法吗?”这件事,被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这是曼娘和陈铭远共同的心思,不过在没水落石出之前,怎么都不能说出实话,曼娘安抚地拍拍雪琳的手:“在外面做事,难免会遇到别人褒贬,这样的流言是很平常的。我会和你哥哥去说,要他担心,至于别的,我们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说去想办法,天子之怒,又有几人敢去捋虎须?”

雪琳晓得曼娘说的是常理,能在京中长居的人家,有几家是一帆风顺?不都一样经过浮沉,可是别人浮沉罢了,自己的兄长,是万万不能浮沉的,虽应了却还站在那。曼娘笑着摸下她的肚子:“你安心养胎吧,我还等着做舅母呢。”

雪琳不由抿唇一笑,嫂嫂比自己有主意,那就听她的。两人又说一会儿话,也就手牵手回去,韩氏见了就笑道:“小姑和三嫂,果然十分亲热,这说了好半天悄悄话,小姑,你快些过来。我这个做四嫂的问问,我可是哪一点比不上你三嫂?”

陈大太太笑了:“你这机灵鬼,哪有吃你嫂子醋的?雪琳不过是因多和你三嫂相处了一年半载,等和你日子处的久了,自然和你也极亲热。”韩氏故意思索一下就笑了:“婆婆说的是,倒是我这个做媳妇的没想到。”一屋子从上到下都笑了。

只是不仅雪琳,连陈珍兰那边都遣来人问这事缘由,还有要不要帮忙的话?曼娘怎能因这事麻烦姨母,自然说了多谢回绝的话。

种种关心也应付不过来,陈铭远索性请了几日假,带上妻女前往三皇子的别庄去赏花。有消息灵通的,知道陈铭远那日在御前是因天子问后来事,说此时是立国本时机才让皇帝发怒的。见陈铭远不但不回避反而还带了妻女前往三皇子别庄赏花,不由摇头果然是没经过风雨的少年人。

三皇子的别庄果然不负盛名,此时是菊花开放时候,刚一进庄,就看见无数菊花摆在廊下,粉的红的紫的,开的美不胜收。别庄的管事略带点得意地说:“这庄子本就是用来赏花的,若是春日,庄外桃花开放,更是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少年夫妻,渐渐成长为彼此离不开的骨中肉,这种类型其实我还没写过啊。毕竟当初婉璐比赵同学要成熟一些。

、94密会

提到桃花,曼娘和陈铭远不由相视一笑,陈铭远曾对曼娘说过自己的打算,曼娘虽然嘴里嗔怪,可心里竟有隐约期盼。可每次桃花盛开时,都有事不能前来,陈铭远心中是有遗憾的,但此时当着外人自然不能说出来,只是笑着道:“那几棵桂花可开落了?”

管事的已经带着他们走进屋子,听了这话就恭敬地道:“那几棵桂花还有一些残花呢,陈公子您是晓得的,这必要四季花开不断,况且京城桂花虽是早秋时节开,可此时还算暮秋,咱们这的桂花要落了,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吃?”

睐姐儿初到一个地方,自然要四处瞧瞧,此时正牵了曼娘的手在屋子里面到处乱转,打开窗指着外面的桂花:“娘,桂花,好看。”曼娘用帕子把她流到下巴上的口水擦干净才点头:“我们睐姐儿会看花了,真好。”

睐姐儿一对眼睛又笑弯了,陈铭远已和管事的说完话,走到妻女身边坐下指着外面:“你看,那高高处就是赏梅的地方,足有数百株梅花,各种都有。此地唯一遗憾就是没有荷塘,夏日只有几棵石榴树,不过这里的石榴还不错,我已让他们去取窖里放着的石榴了。”

石榴好吃难储藏,现在已是九月,这时候还有石榴,曼娘不由笑道:“你对这里很熟?”陈铭远嗯了一声:“刚开始赐给三皇子的时候,我来过数次,那时表哥也一起,我们几个在花树下畅饮,连三皇子都起身做舞。”说着陈铭远摇头,年少轻狂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既选了就不能后悔,看着妻子的脸,陈铭远心中生起愧疚:“只是,会苦了你。”

曼娘的身孕已经有四个月了,小腹已经凸起,睐姐儿已经会回避不要去碰曼娘的肚子。曼娘把睐姐儿拉过来:“不苦,这世间最苦的不是没好吃没好喝,而是,我的夫君不在我的身边,我的儿女不能得我抚养。阿远,我说的话,你不能忘记,我也不能忘记。”

既能同甘,也能共苦,这才是夫妻家人。妻子不仅是需要自己保护的人,也是能护住儿女,让自己在外无需烦恼的人。陈铭远笑了,门外已经传来春雨的声音:“奶奶,石榴送来了,现在要吃吗?”陈铭远起身掀起帘子接过,捧了托盘过来道:“我来伺候你一回。”

皇家保存水果的方法和外面人家果然不一样,这石榴已经被破开,颗颗晶莹,子竟有小拇指甲盖那么大小,尝一颗甜腻多汁,里面的籽是软的,不需吐出来。睐姐儿已经张开小手要吃,曼娘拿一颗喂到她嘴里,又塞一颗到丈夫嘴里,笑着道:“也不需你伺候,还是我伺候你吧。”

石榴多子,这是好兆头,陈铭远手里虽拿了一掰石榴,多数都进了女儿的嘴,一家子嘻嘻哈哈,一个石榴很快吃完,睐姐儿吃的最多,吃的小嘴周围都是石榴汁水。曼娘唤来春雨她们端来热水给女儿擦嘴洗脸,又和陈铭远一起去外面赏菊。

赏菊罢,晚饭就在那两棵高大的桂花树下吃的,花香氤氲,饭菜很香,虽没有酒,陈铭远却觉得自己有些醉了,这时管事的走过来:“陈公子,小人主人来了。”别庄主人自然是三皇子,陈铭远刚要站起来,就见有人走进院来,虽乌冠布服,却龙行虎变,神采飞扬,正是三皇子。

曼娘急忙牵着睐姐儿上前行礼,三皇子已经挥手示意不必多礼,坐下笑道:“打扰你们一家子用饭了。”曼娘自然连道不敢,见三皇子分明和丈夫有话要说,也就牵了睐姐儿进屋。

等曼娘母女进屋后,三皇子才接过管事送上来的酒,给陈铭远斟了杯:“这杯,送你。”陈铭远和三皇子认识近二十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接过酒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饮而尽。三皇子见陈铭远已经站着,示意他坐下:“你坐下,在这里,不必说什么皇子臣子。”陈铭远依言坐下,三皇子自斟自饮:“阿远,那日父皇把我叫去,久久不言。过了许久才道,难道你我父子,我竟这样不被信任。阿远,从我长大后到现在,已经许久没听过父皇在我面前这样说了。阿远,生在天家,又为男子,享非常之福时候,所得乐趣,远在别人家之下。”

这是很久前,三皇子曾说过的一句,别的人家,纵有子女争宠,不过是为钱为地位,少有危及性命之时,而皇家却不是这般。若有嫡皇子也罢,无嫡皇子长子不足托,有些事情就不好说了。陈铭远把酒壶提起,轻轻一摇:“三皇子,你醉了。”

三皇子摇头:“阿远,我没有醉,我那日才晓得,父皇毕竟是父皇,我的那点小心思他怎么看不出来?他当时也对我失望吧?”当今天子即位已近三十年,所经过的事,自不是三皇子可以比。陈铭远没有接话,只是拍一下三皇子的肩。

三皇子还是摇头:“父皇那日和我说,求正名的心谁都了解,可是,做大位的人,要有大气魄。无气魄而一味以为靠了那些小算能够登上大位,纵登上了,日子也不久。皇家皇家,既是皇也是家,父皇让我好生想想,等想通了再说。”说着三皇子用手捂住脸:“骨肉手足,父皇要说的是这句。可我,竟忘了。”

陈铭远的声音低低响起:“昔日汉景帝欲立栗姬,问栗姬自己百年后可能善视猪王姬妾?栗姬不悦,景帝大怒,此后栗姬失宠,太子被废。三皇子,陛下终究是诸皇子的父亲,做父亲的,又怎愿意看着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

三皇子的手放下:“我这会儿才明白了。阿远,可惜对不住你。”月光之下,陈铭远的容貌更显俊美异常,他只淡淡一笑:“有什么对不住的?当初被选为皇子伴读,难道那时就少背了黑锅?”提起往事,三皇子不由哈哈一笑,接着就郑重道:“你的妻女,我会让皇子妃照顾好的。”

陈铭远唇边的笑容变的温柔:“曼娘她,会带了孩子和我一起去,我们一家人,不会分开。”三皇子面上神色变得惊愕,接着就道:“可是那里,很苦。”看来自己的去处已经定了,陈铭远的眉微微一挑:“她说,就算再苦,我能受的,她自然也能受的。我们是夫妻,是要在一起的,同甘共苦,永不分开。”

三皇子默默念着陈铭远说的那几句,眼里神色染上羡慕:“你娶了个好妻子,原本,我还预备了人。”那人不必说定是美貌善伺候的宫女,陈铭远起身对三皇子作一个揖:“那就多谢三皇子了,不过我近期添了季常之惧,生怕这家里添了河东狮吼,只有却了美意。”

自然晓得这是陈铭远的托词,三皇子也不会再继续,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不外就是追忆下当年,这一别,不晓得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即便三皇子说过,一有机会就让陈铭远回来,可有时,那种机会,难免会有些渺茫。

直到金鸡三唱,三皇子才离开,那时秋雾已经渐生,三皇子这一路飞马到京城,正好能赶上早朝。陈铭远目送三皇子离开,这才回到屋里,曼娘这一夜也没有好好睡着,陈铭远一进屋,她就睁开眼睛看着丈夫。

陈铭远脱掉还有寒意的外衫,手指竖到双唇中示意不要惊醒睐姐儿就脱鞋躺到妻子身边,什么都没说,握住妻子的手:“睡吧,等雾散了,再起来。”曼娘微微应了声,听到丈夫已经发出鼾声,给他盖上被就靠到他肩上。

别庄鲜花盛开,景色宜人,除第一日三皇子来过,别的时候连个客都没有。在曼娘心里,这就是世外桃源,可惜这里也不能待久,一家子在别庄待了三日也就离开。

睐姐儿很舍不得离开,抱住陈铭远撒娇,要下回再来。陈铭远虽然答应女儿,可是晓得等下回再来,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曼娘让陈铭远把睐姐儿送到车上:“你啊,什么都答应她,难道不晓得有时候有些事,是做不到的?”

陈铭远翻身上马,脸上笑容没变:“可我只要能给她的,就会给她。”曼娘把女儿拉到自己面前让她乖乖坐好:“我们睐姐儿最乖,这里等有机会再来,现在我们回家去找祖母,睐姐儿想不想祖母?”

睐姐儿点头,曼娘亲下女儿,陈铭远吩咐车夫赶车,自己在背后骑马跟随,一家子回去。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去给陈大太太问安,就有管家匆匆过来:“三爷您回来的很巧,衙门里已经来寻三爷了。小的本想去别庄寻三爷呢。”

来了,陈铭远和曼娘心里齐齐说了一声,陈铭远把睐姐儿放下:“乖乖,跟着娘去见祖母,爹一会儿就回来。”睐姐儿点头,和爹爹挥手说再会,曼娘牵着睐姐儿往陈大太太上房去,还没进院子就见陈大太太带人走出来,见了曼娘陈大太太停下脚步,几乎是慌张地问曼娘:“老三呢?方才衙门里来人寻他,我才晓得,他可能会被贬。你一天到底在做什么,这样的事都不告诉我?非要瞒到不可瞒的时候才告诉我吗?”

说着陈大太太泪就落下来,曼娘让人把睐姐儿带走,这才上前扶住陈大太太:“婆婆休恼,这秋老虎可不是说着玩的,先进屋去,媳妇再细细说给您听。”曼娘这么镇定,让陈大太太的心也定下来,由着曼娘扶自己进了屋,刚打算开口问,就见曼娘示意人全都退下去,接着曼娘就走到陈大太太跟前跪下。

、95准备

这一跪让陈大太太的心顿时抖起来,忘了曼娘现在身怀有孕,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这么说,是真的?你们这些孩子,天威难测,怎能轻易去捋虎须,快,你快些让人吩咐车马,我去求见太妃。”

福王薨逝,陈太妃就成为皇家辈分最高的老者,怎么说她也是当今的庶祖母,只要不是那种大罪,保住陈铭远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曼娘却没有动,而是紧紧抱住陈大太太的双腿:“婆婆,晓得您很焦急,可是这是夫君和三皇子商量过的,婆婆,媳妇也晓得您舍不得夫君受苦,可是夫君他,不愿意还在您与太妃的羽翼之下。”

陈大太太有些恼怒,已经起身打算出去,但听了曼娘后面这几句,身子又缓缓坐下:“他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晓得我疼爱他,舍不得他受一点罪,他从小,又哪里受过什么罪?何必牵扯到这样的争执里面去?”

曼娘顺着陈大太太的话往下说:“婆婆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可夫君走的,是那条读书上进的路,从一开始,就已注定了,做官的人,要有所成就,哪里又有真正的一帆风顺?”这话说中陈大太太的心,自己丈夫不过是个闲职,靠了祖宗荫庇一辈子顺风顺水地过。

这样的日子,大概不是儿子要的,可怎么舍得让儿子去?那是自己疼在心里的儿子,从来舍不得他受一点风雨,怎舍得他去那么遥远。陈大太太伸手握住曼娘的手:“我晓得远儿想做出一番事,可是做出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好容易你们各自成亲,生儿育女,我得以享几天福,他就这么忍心离我远去?这是不孝不孝啊。”

陈大太太的泪又涌出,生长在这样人家的当家主母,怎么不明白?可是泼天富贵后面的,或者就是泼天祸事。又不是没听过前一刻还在绣楼,后一刻就遇到倾家大祸,任你是金枝玉叶如何娇宠,都被拖出去和那些下人们关在一起。

陈大太太看着曼娘,还有她那已凸起的肚子,示意她起来:“我晓得,做男儿的总想飞,可是曼娘,你现在也是做娘的人,你难道不明白做娘的心,我宁愿他平平淡淡,靠了家里荫庇过了这一世,也不愿他去外面飞,反过来庇护我们。曼娘,这是我做娘的一点私心。”

陈大太太的泪越流越急,曼娘虽站起身却没有坐下,拿出帕子给婆婆擦着泪:“婆婆,我晓得的,夫君也晓得的,可是他已经被你生成男儿,从小又被太妃送去做了皇子伴读,那时起,就不一样了。”

不一样的,儿子娶了妻,生了子,就和原来不一样了。陈大太太心里又骄傲又酸楚,骄傲的是自己儿子能干,不是京中那些同样人家,只晓得在祖辈的荫庇下过日子,而是要打出一片天地来庇护家人。酸楚的是,这样太辛苦了,而生在陈家,明明是可以顺利的,即便不能做到高位,但一帆风顺到老是轻而易举的,那时循例升上去,也是很轻松的。

更何况儿子还是进士,更添了一层闪闪金光,可为什么儿子偏要选最辛苦的那条路?陈大太太想不通也不愿去想,唯独知道的是,现在,自己只有放儿子去了。

陈大太太长叹一声才道:“方才我已问过了,说陛下大怒,命吏部贬两级用,正七到正八,不过是个佐贰。你们啊,太年轻了,这件事,当初就该来问我。我怎舍得?”曼娘恭敬应是,陈大太太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自顾自地道:“陛下大怒贬官,只怕要去那偏远地方,你要把陪他去的人都精挑细选了,要那样忠心老成的,银子不能带多也不能带少。还有药材补品,甚至身上的衣服,都要仔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