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迹之后,吴尚书直做到吏部尚书,当时孝宗皇帝在位,听说这段后,亲赐吴夫人襄节二字,诰命一品夫人。

曼娘听徐明楠说出这话,冷笑道:“八字都还没一撇,你就晓得人家姑娘叫什么名字。闺中少女之名,那能随便宣入人耳的?况且吴尚书当日落魄,对方悔婚,才有吴夫人这段。你今日是什么人?你是尚书之孙、翰林之子,郡主的继子,锦衣卫的千户,别说那开点心铺的女子,京城中望族名门闺秀,想嫁你的多而且多。没有了这些,你以为单凭你一张脸皮,就有那么多闺秀想嫁你?”

徐明楠的眉皱起,接着就自信地道:“姐姐,你没见过凝雪,你如果见过,就不会这么说了。而且我相信,就算我真的一无所有,她也会嫁我的。”曼娘挑眉,见曼娘这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徐明楠差点就要跪下发誓。

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弟弟,为了别的女子竟这样苦苦哀求,曼娘一时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过了许久才道:“你要我怎么信你?”徐明楠双眼发亮:“姐姐,你去见了凝雪,就明白了。”

见曼娘还不相信,徐明楠拉住曼娘的袖子:“姐姐,你相信我,凝雪真的很好。她父亲去世,她伯父想要占她家的产业,还是她把人吓走,若不是我恰好经过,只怕…”曼娘看着弟弟,眼神冰冷:“于是你就出面主持公道,她又来谢你,然后你们就互相倾慕?”

徐明楠点头:“对啊,姐姐,你怎么知道?”曼娘看着弟弟,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忍了口气道:“你们认识多久了,你晓得她底细不,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就这样冒冒失失地互相倾慕,这是…”徐明楠见姐姐生气,伸手扯一下姐姐的衣角,见姐姐依旧不理自己,声音很小地道:“姐姐,我自然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也晓得她待我是什么样。姐姐,你快些跟我去瞧瞧她,见过了你就晓得,你一定会喜欢她。”

喜欢?曼娘气的头晕目眩,勉强撑住自己才问:“你是真心喜欢她,她也是真心喜欢你?”徐明楠点头如捣蒜一般。曼娘冷哼一声,高叫来人,等在外面的管家众人都急急进来,曼娘已经指着徐明楠道:“把二十一爷身上的好衣衫都给扒了,赶出去,再到锦衣卫那里,说二十一爷要赶回故乡,不用再去。这个缺,就让给别人去。”

徐明楠双眼大睁:“姐姐,你要做什么?”曼娘冷笑:“你不是说,你真的一无所有,她也会嫁你?从今儿起,你就不是徐家子弟。”徐明楠大吼出声:“凭什么?就算要赶我出去,也要爹娘都在,还有,九哥还在京城呢。”

曼娘嗯了声:“你提醒我了。”说着就对管家道:“你去各府通报一声,就说二十一爷执意要娶点心铺的姑娘为妻,我爹爹伤心不过,狠下心把他赶出家门了。谁要收留了他,就是和我徐府上上下下作对。”

管家急忙应是,偷眼去瞧徐明楠,徐明楠此时才醒悟过来:“姐姐,你怎能假传爹爹的话?”曼娘瞧他一眼:“假传?你以为爹爹不会大怒,我不过提前做了这事。”说着曼娘对众人:“还不快去。”

管家偷眼瞧瞧,又见曼娘满脸寒霜,不敢多说,走到徐明楠面前:“二十一爷,您先请吧。”徐明楠气的双腮都红了,推开管家:“不用你管,我自己走。”刚要走出去,睐姐儿就飞奔进来:“娘,您怎么赶走小舅舅,要走小舅舅就带我一起走。”

曼娘看了看睐姐儿,上去两个丫鬟把睐姐儿拉下来,睐姐儿委屈地嘴都撅起:“娘,小舅舅就算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能这样把他赶走,再说外祖父那边,你也要去说一声。”徐明楠这会儿才明白姐姐是来真的,不是吓唬自己的,到这个时候,只有睐姐儿一人敢为自己说话,平常真是没白疼她。

就在徐明楠感念时候,曼娘已经对睐姐儿道:“你还小,以后就晓得了,有些错是不能犯的。我再问你一遍,你真要娶那个女子,宁愿放弃你徐家子弟身份?也不后悔?”徐明楠点头:“不后悔。”

好,曼娘轻轻一鼓掌:“但愿你以后也不会后悔。”说着就让管家把徐明楠拉出去,睐姐儿追着徐明楠叫了声舅舅,回头就埋怨地对曼娘道:“可是娘,您不是说,人难免犯错吗?小舅舅就算真犯错了,你也要好好说他,哪能这样?”

曼娘摸摸女儿的脸:“我方才的话你没记住?”睐姐儿低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记住了。”曼娘叹气,没有再说。

管家已经走进来:“姑奶奶,二十一爷去点心铺去了。”曼娘嗯了一声:“你带几个人,给我把点心铺给砸了,从此以后,不许他们在京城落脚。”管家吓的腿软:“姑奶奶,这,这不大合适,总不能赶尽杀绝。”

曼娘冷笑:“他们不是要做一对苦命鸳鸯?我倒要瞧瞧,能做几时。”管家扑通跪下:“姑奶奶,这,这不合适吧。到时八老爷怪罪下来,小的,小的只怕脑袋都不保。”睐姐儿也在旁边猛点头,曼娘勾唇浅浅一笑:“怕什么,有我呢。”

、213离京

管家擦擦额头的汗,这才是正经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可也没敢起身,只是用眼看着睐姐儿,睐姐儿去拉曼娘的衣衫:“娘,小舅舅就算做错了,也不能这样赶尽杀绝,再说,还有外祖父他们呢。”

曼娘点头:“你小舅舅就是这样想,觉得天塌下来都有人帮他顶着,才会这样。”管家听到曼娘这话忙道:“其实那位姑娘,小的也曾见过,依小的来看,并不是那样…”曼娘的眼扫过去,管家就乖乖闭嘴。

徐明楠被赶出家门,四处瞧瞧,还是往那点心铺子去。这些日子他常出入点心铺子,一见他进来,伙计就笑嘻嘻迎上来:“徐爷来了,我们家姑娘在后面呢。”徐明楠嗯了声就往后面去,吴凝雪正和大师傅在那说话,阳光透过窗照进来,照在她的发上,徐明楠只觉得她整张脸如白玉一样剔透。这样好的姑娘,为什么姐姐只看到她的出身,看不到别的?

吴凝雪交代完了话,回头看见徐明楠怔怔地站在那,笑眯眯地道:“你方才才回去,怎么又来了?”徐明楠的魂这下才回来,刚要开口说话,就见伙计急匆匆进来:“姑娘,徐家来了几个管家,说要把我们赶出京城。”

什么?吴凝雪的眼顿时瞪大,徐明楠这时心中有怒火升起,掀起帘子要出去,姐姐要赶自己出门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把吴家赶出京城?徐家的管家已等在那里,看见徐明楠出来就上前作揖:“爷,这是姑奶奶的意思,小的们是奉命行事。姑奶奶的脾气,爷您也是知道的。这好好的铺子,小的们自然也不敢砸,不如这样,爷您带了吴姑娘一家子,离开京城,这铺子,到时倒出去,也算有些钱用。不然,这要真砸起来,着实不好说。”

姐姐的脾气,徐明楠当然是晓得的,姐姐一向待自己温和,原本还想着,先说服了姐姐,再让姐姐去说服爹娘,可是现在,倒是姐姐头一个不答应。徐明楠咬住下唇,想了想才对已走出房门的吴凝雪道:“凝雪,不如这样,你和我去见姐姐,姐姐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短短几句话,吴凝雪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心里叹了一声就对徐明楠道:“我出身低微,自不能去见令姐,令姐的恼怒我也明白,还是照贵管家说的,我收拾了东西,带一家子离开京城,至于你,还是回去吧。”

回去?徐明楠一脸不解:“我回去哪里?我都被我姐姐赶出来了。凝雪,我答应过你,要娶你做我的妻子,就一定会做到。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哪。吃糠咽菜都在所不辞。”管家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并没有出言催促,毕竟徐启夫妻还没回来,到时真回来了,会成全这对也说不定,那时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想了想管家道:“爷,姑奶奶这会儿正在怒火头上,您带了吴姑娘先离开京城避避,离城二十里就是小的老家,不如您先去那里避避,等姑奶奶火气消了,小的再写信给八老爷,把里外里的事情一说,不就能了了您的心愿。”

这是个好主意,徐明楠握住吴凝雪的手:“这主意好,凝雪,你赶紧去收拾东西,我们出去避避。等爹爹回京,我再和他好好说说,到那时我们的心愿一定能成。”吴凝雪点头,转身进屋收拾东西去了。

身后已经传来冬雪的声音:“周大哥真是很会做人,难怪得郡主的重用。”听到这个声音,管家一张脸顿时苦起来,冬雪上前对管家道:“这不砸了店,只让人家收拾东西走了也就罢了,毕竟一个城里住着,事情不能做绝,可你这让人住在你老家的事,算个什么?周大哥,你是把奶奶的话当耳边风?”

管家叫苦不迭,怎么就忘了那位姑奶奶做事历来稳重,哪会露出半点空子?徐明楠只觉得姐姐颠倒黑白,气的一张俊脸已经铁青,手握成拳道:“我,我们立时就走,定不会污了徐家的名声。”

冬雪服侍曼娘久了,也晓得徐明楠的性子,自进来就一直看着吴凝雪不放,这姑娘要说生的,也不见得特别好,但那种给人的感觉,却有些熟悉,难怪徐明楠会倾慕她。可是这不晓得对方的底细,就把一腔情义放下去,还得要用重药,不然到时真娶进来,搅的一家子鸡飞狗跳,那才叫悔之晚矣。

毕竟现在徐明楠不过十八岁,男人过了二十娶妻也算不得晚,出外磨练两年,说不定也能晓得些人情世故,故此冬雪听了徐明楠这话并不生气,依旧笑吟吟地道:“爷您这话就错了,奶奶也是望着爷好。爷若能在这时回家,对奶奶认个错,再斩了情丝,还不是好好的姐弟?”

冬雪的话徐明楠怎能听进去,只是从鼻子里面哼出声:“冬雪姐姐你也变了,原本你不是这样的。现在也跟着姐姐,一口一个出身低微。”冬雪轻叹一声:“难哥儿你这话要让奶奶听见,不晓得奶奶会多么伤心。哥儿还没有两个月,太太就去世,奶奶对你,真真切切做到长姐如母,郡主嫁过来,奶奶又怕您和郡主之间生分,硬着心肠把你留在京城和郡主亲近。临走前瞧着您,哭了差不多一夜。这些年来,奶奶又何尝对您放下过心?此时为了一个认识不过三月的女子,您就这样。”

徐明楠啊了一声才道:“我当然晓得,可是…”冬雪不等他说完就道:“可是什么,可是这位姑娘是您心爱的女子,所以你希望奶奶也能明白你的心,可你想过没有,你体谅过奶奶的心没有?”

徐明楠再次被堵住,没有说话,吴凝雪已经收拾好东西,带了弟弟妹妹走出。听到冬雪和徐明楠的对话,吴凝雪轻声道:“徐爷,您还是回去吧,我们穷人家,自有穷人家的过法,倒是您,过不习惯的。”

徐明楠接过吴凝雪手里的包袱拎过来:“没事,我会过习惯的。”吴凝雪嗯了声,管家已经道:“这些伙计等人,小的会善后。”冬雪扫了眼管家,管家急忙道:“冬雪姑娘,小的绝没有让爷去我老家暂避的念头,绝对没有。”

冬雪只浅浅一笑,并没再说什么,徐明楠也就带了吴凝雪一家子离开,冬雪在后面瞧着他们离去,一言不发。

冬雪回到徐家时候,曼娘正在靠窗的榻下躺着歇息,听到冬雪进来就睁开眼:“走了?”冬雪应是,又小声道:“已经让人跟上去了。”曼娘嗯了一声,冬雪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奶奶您为何要这样做,要晓得,就算抬进来,郡主那里就有无数手段可以整治,用不了三年两年,就会让她晓得,攀高可不是那样好攀的。”

曼娘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过了好久才道:“冬雪,你该晓得,母亲和我一样,都愿意阿弟活的开心,就算真整治了,不过是让母亲和阿弟之间,陡生嫌隙,她们本是继母子,能有今日这样的相处已属不易。母亲的性情我也明白,既同意成全,定不会再生枝节。到他们孝满回京,还有两年,这两年,如果真能熬得过,”

曼娘没有说完,冬雪已经明白,过了许久才道:“奶奶对二十一爷,真是操碎了心。就不晓得二十一爷日后,明不明白奶奶的心?”这一句让曼娘眼里的泪差点就落下来,但曼娘很快就把泪擦掉:“我只要对得起娘的在天之灵,阿弟他明不明白,又有什么关系。娘她也不愿意看到阿弟的后院鸡飞狗跳。”

冬雪再没说话,曼娘轻叹一声:“给父亲的信和各府的信都送去了?”冬雪应是,曼娘起身:“那我们也回去吧。”徐明楠不在,这宅子就没了主人,曼娘出去对管家们又重新叮嘱过,让他们千万要看管好门户。管家们此时没有一个敢不听的,安排已定,曼娘也就回陈家。

徐明楠要娶一个开点心铺的女子为妻,触怒曼娘,被赶出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京城,陈大太太也有心想问一问,可这毕竟是儿媳娘家的事,她也不好多问。

陈二奶奶和曼娘熟,没这么多顾忌,寻曼娘做针线的时候不由问起,对了陈二奶奶,曼娘也不能说出实情,只说这事太过荒唐,最后又道:“说来,也是我爹爹对阿弟太过宠爱放纵,才让他遇到这样的事。好生生天上掉一个这样的人下来,谁知道是不是套子,毕竟徐家也不是那样没名没姓的人家,这京城里想攀高的,也不少。”

陈二奶奶安抚地拍拍曼娘的手:“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孩子,又是爹娘娇宠大的,不知人心险恶的也多。经这么一事,吃些苦头也好,就怕舍不得,那才叫坑了一家子。”曼娘应是,冬雪进来道:“笀阳县主来了。”

听说林琉玫来了,曼娘正要起身迎接,就听到林琉玫和睐姐儿说话声,曼娘也掀起帘子:“林妹妹今儿怎么来了?带外甥们没有,睐姐儿,给你姨母倒茶来。”林琉玫来往陈家也不算少,进屋见了陈二奶奶先和她打了招呼,陈二奶奶晓得她们姐妹有话说,收拾起东西笑道:“我也就不在这打扰你们姐妹了。”

曼娘送陈二奶奶出去,这才坐下:“为阿弟来的?”新安郡主嫁过来的时候,徐明楠才三岁,林琉玫待他也极好,此时听到曼娘这话,林琉玫就急急地道:“姐姐,我晓得这件事,你不答应也是有的,可也没这么急躁,不过是个开点心铺的女子,就跟个蚂蚁似的,阿弟要真喜欢,抬进来做个妾也没什么,这会儿竟为了这事,把阿弟赶出去,这,这叫我怎么说?”

、214相询

听林琉玫急急说完,曼娘才把茶送到她手里:“你说完了没?先喝口茶。”睐姐儿已经细声细气开口:“姨母你说的对,哪能把小舅舅赶出去?我这几日和娘说了好多,可娘就是不肯听我的把小舅舅接回来了。”

曼娘拍女儿背一下:“你小孩子家,哪晓得这里面的弯弯绕?我们这样人家,人多口杂,不是那小门小户,关起门来过日子,什么都不管。家里家外这些事情,哪些不要应付?”睐姐儿的眉皱起,很快就又道:“可是外祖母会教啊。”

曼娘笑了:“亲母子都有因婆婆教导媳妇而起龃龉的,更何况是继母子?”林琉玫叹一声,这件事细想起来,着实也难办。纵吴凝雪答应进徐家为妾,这男人心爱之人做了妾,不是为以后的弟妹留隐患,到时一个仗着是心爱之人,一个仗了名分,不管怎样都会伤了人,弄的后院一塌糊涂。

这样一想,林琉玫来时对徐明楠的疼惜不由收起一些,只是叹气:“我也明白姐姐你的意思,可阿弟他从小到大,从没吃过什么苦。这会儿去住什么农家破屋,我的心真是不好受。”曼娘瞧向林琉玫:“你去瞧他了?”

林琉玫迟疑一下才道:“我吩咐下人去探过,说他们住在出京三十里的一个镇上,赁了两间屋子先安顿了。那屋子,比马棚也就强了有限。姐姐,你说,我听了,怎忍得住。”曼娘拍拍林琉玫的手:“忍不住也要忍,这个年纪吃点苦头,晓得些艰难,总好过以后。”

话虽这样说,林琉玫还是忍不住掉泪,曼娘轻叹一声:“这姑娘的身世,我让人查过,五年前跟了爹娘来投他大伯的,在前门边上开了个小点心铺。”前门边上?林琉玫啊了一声:“不就是锦衣卫出入的地方?”

曼娘点头:“所以,我没办法对她着实信任,阿弟说之前没见过是真的,但这姑娘,之前没见过阿弟,我不信的。”林琉玫沉默了,睐姐儿的眼在娘和姨母之间转来转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是娘,这不是叫计谋?自己没有力量,就想借助别人的力量惩罚恶人,是可以的。”

曼娘看着女儿:“可是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任何人做任何事不需要付出代价。如果连几年的苦日子都过不了,一味以为攀上了你小舅舅,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什么事都有你小舅舅在前面顶着,这不行。睐姐儿,凡做过必会留下痕迹,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能永远瞒住的。”

睐姐儿的眉皱紧,有些不大明白娘的意思。林琉玫已经叹气:“姐姐对阿弟,算操碎了心,可是也不知道阿弟会不会明白姐姐的苦心?是不是在怨恨姐姐做这样无情的事?如果以后这姑娘真能吃得了这苦,父亲同意她进家门,姐姐你会不会?”

睐姐儿已经拽着林琉玫的袖子:“姨母,如果小舅舅会怪娘,我会帮娘说话。嗯,如果到时那个小舅母要怪娘,我也会帮娘说话。”林琉玫忍不住把睐姐儿抱过来:“我们姐儿说话,真让人心里舒服。到时,姨母也会说的。”

看着这两人,曼娘不由淡淡一笑:“娘过世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弟,只要阿弟好好的,又有什么关系?横竖我一个已经嫁出来的女儿,又不再要徐家一分一毫。”这件事,也只有曼娘做才最恰当,林琉玫眼里的泪不由落下。睐姐儿伸手把林琉玫脸上的泪擦掉,林琉玫把睐姐儿再抱紧些没有说话。

京城里的事总是一桩接了一桩,很快徐明楠被逐出家门这件事就被忘在脑后,曼娘出门应酬时也不需再应付别人半关心半揶揄的话。

秋色渐浓,在京城桂花开始打花苞时,皇帝也从行宫归来。陈铭远也能回到阔别已久的家里,曼娘接了陈铭远,不免要说说这些日子京城里的事,家里的事。

陈铭远听完才问:“有件事你还没说,就是阿弟的事。”曼娘的眉微微一挑:“这都传到行宫去了,还真是传的快。”陈铭远一叹:“有几位老大人还拉住我专门说这事,说你虽是徐家女儿,总已经出阁这么多年,这娘家父母不在,管教弟弟虽也平常,可没有把弟弟都赶出家门的。还要我回来好生说说你,这做男子的,总要能齐家才能平天下。”

曼娘等他说完才道:“阿远,这个恶名,我怎么都要担了,只是没想到会连累你。”陈铭远握住她的手:“你是我的妻子,你我本就祸福与共的,你做事,必有你的道理,也会做的好。我只是说一句罢了。”满心的疲惫在听到丈夫这句话后全都消失,曼娘偎依进丈夫怀里,陈铭远拍拍妻子的肩:“岳父那里,信回来没有?”

曼娘打个哈欠:“爹爹那里已经有回信了,除了叹气什么都没说。”舍不得小儿子在外吃苦是有的,但觉得他该在外磨练两年也是有的。陈铭远默默想了想,若自己儿子遇到这样事,只怕也是左右为难,抬起妻子的下巴,陈铭远的眉皱的很紧:“以后可要告诉那几个孩子,千万别轻而易举相信人。”曼娘这回没有笑,只是点头。

阿颜阿昭她们也跟着皇帝车驾回京,睐姐儿她们的诗社又可以继续开了,不过汪首辅已定在十月离京,歆姐儿也要跟着她祖父离京回乡。这几社未免都带了些离别的愁绪,她们这些小朋友,也有小朋友的准备,睐姐儿已经被歆姐儿准备了礼物,画的一幅荷花,又央曼娘题了几个字在上面。

曼娘这些年字越写越好,若不是家务缠身,只怕还能自成一派。女儿央求,曼娘自是首肯。弦歌见曼娘那笔字极好,也央曼娘写了一幅字,然后绣出来,好送给歆姐儿。弦歌说出这个主意,曼娘倒笑着问:“竟不晓得外甥女还会绣字,去年秦伯父过生日,我见有人送过他一幅笀字屏,就是绣出来的。听说这绣字和绣别的并不一样。”

弦歌笑着道:“我也不过初学,只会绣些小字,不说别家,就家里针线房这些,就有几位真是下针如笔,没事的时候我也请她们过来教过我。”陈铭眉一家子虽搬出去,另立了祠堂,世杰算是正经八百的当家人,但和这边的来往很是密切,有什么事陈铭眉也常带了世杰过来请教。

曼娘不由笑道:“你和睐姐儿就是不一样,她是绝不会去瞧针线房里谁绣的好,哪个刺的精,成日只晓得玩。”

“娘,您又在表姐面前说我坏话。”睐姐儿已经笑嘻嘻掀起帘子走进来,看着弦歌道:“表姐,我娘的字写的好,我也不能比她差,你说是不是?”曼娘捏下女儿的脸:“我练了几年,你练了几年?就好意思说不能比我的差?”睐姐儿又嘻嘻一笑,曼娘拍拍她的手:“你啊,什么时候才想你表姐一样乖巧。”

睐姐儿眼珠一转:“等我有表姐那么大。”曼娘笑着说女儿赖皮,弦歌也淡淡一笑,舀了曼娘写的字也就离开。

过完中秋到了九月,还不见徐大爷夫妇从家乡回来,离开时候,说的是三月之内应该回转。听九奶奶说,徐大爷又从家乡写了封信给上司,再请半年的假,这样算来,要到明年开春才能回京。曼娘也把这事搁下,横竖装奠仪的箱子放在徐府库里,有人看守,到时把钥匙交还就好。

汪首辅辞官归里,临走前总要请一请故交亲友,陈家也在被请行列。陈大太太带了陈二奶奶和曼娘睐姐儿前去赴席。

进到二门汪首辅夫人带了儿媳迎出来,彼此行礼问过好。汪夫人就对睐姐儿道:“睐姐儿也来了,正好,歆丫头还在念你呢,我让丫鬟带你去见她们姐妹,免得你和我们这些老人家在这,嫌麻烦。”睐姐儿给汪夫人行礼就跟了丫鬟们去。

汪夫人赞了几句睐姐儿就把客人们往里面去,汪夫人的儿媳不免还要问问陈大太太怎么不把弦歌带来,记得也该出孝,正是该见人的时候。陈大太太明白这话里什么意思,笑着谢过汪家盛情,又笑道:“可惜汪夫人就要离京,不然再过两个月,就要请你去我们那边坐坐。”

都是聪明人,汪夫人立即就道:“可是陈太太的外孙女已经定下?我还说,这姑娘好,虽没了父亲,可瞧着端庄贤淑的,也不晓得哪家有福气,这么早就定下了。”弦歌姐弟这个月初才出的孝,出孝的第二日,朱家就送来庚帖,并求走弦歌的庚帖,等十一月中再来正式下定,请亲友们聚聚。

陈大太太笑着说了这事,汪夫人又道了恭喜,请陈大太太婆媳到厅里坐了,她们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今日能来的,都是这京城里来往颇多的,也有人知道朱家和弦歌说定亲事,对陈大太太纷纷说恭喜,还有人笑称该让陈铭眉也多出来走走。

陈大太太一一应酬,曼娘和陈二奶奶坐在一块,和旁边的人说笑一会儿,不一时报淮安伯夫人来了,曼娘不由抬眼瞧去,见淮安伯夫人带了她儿媳前来。淮安伯世子夫人今年也是四十岁的人,上个月做了祖母,此时偏还要搀扶了年轻的淮安伯夫人,在这厅上,也算得奇景。

王氏坐下和周围人说笑几句,瞧见曼娘,那眼就似刀一样看过来,面上的笑也有些假:“陈奶奶原来在这,徐家的家教果然好,一个爷们犯了错,就这样撵出去。难怪老太妃对徐家的家风极其仰慕,要从徐家为表哥择一个郡王妃呢,恭喜陈奶奶了。”

、215席上

曼娘的眉微微一挑就道:“这不过是老太妃的恩典罢了。”说完曼娘就转去和别人说话。王氏就跟打在棉花堆上一样,脸色不由变了变。旁边的淮安伯世子夫人看见这样,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快意。公公老糊涂了,娶了这么个女人进家门,每日不是闹着要吃,就是要穿,稍不遂她心意,就骂几个媳妇。出门应酬,必要几个媳妇伺候的周周到到。这种日子,对世子夫人来说,简直就是苦不堪言,可又不敢口出怨言,毕竟别人是明媒正娶进来的续弦,是自己正经婆婆。当了外人,还要恭敬周到才是礼节。

王氏自从嫁给淮安伯后,心里越发恨老太妃,对秦婉柔更是恨的刻骨。至于曼娘那是恨屋及乌,此时碰了个软钉子,又见曼娘和人说的开心,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等徐家那位郡王妃过了门,陈奶奶你回徐家时候,只怕就没有现在的风光了,到时看哪个兄弟不顺眼,也不能赶出去了。”

从没见过王氏这么蠢的人,这些日子,这位夫人在淮安伯府里是这样,曼娘也是有所耳闻,听到她现在这样带挑衅的话。曼娘只是淡淡一笑:“横竖不会比夫人您回家归宁时候差就好。”

王氏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变了,看着曼娘冷冷地道:“陈奶奶是看不起我淮安伯府?”这会儿倒要扯大旗做虎皮了,曼娘脸上笑容没变:“夫人这话错了,我何时说过淮安伯府?难道夫人归宁,归宁的是淮安伯府吗?”

王氏归宁,自然是归宁她自己娘家,她的娘家哪能比得上曼娘娘家,这话要应不晓得怎么应,再次被堵住。曼娘还想再问问,归宁的可是齐王府?见淮安伯世子夫人眼里已经露出乞求神色,晓得真要难为了这位夫人,到时回到淮安伯府,也不过是世子夫人等人受苦,也就没有再说,只是和旁边的人继续说话。

王氏再次被冷落在那里,一条帕子卷了又卷,这满屋子的人,偏生自己命苦,伴个老翁眠,出门应酬还要被人讽刺。想着又开始怪起自己姑母,要不是她说动了自己,又怎会想着嫁给表哥做什么郡王妃?没有这个想头,自然可以让姑母去求齐王,给自己寻一个世家名门的男子为丈夫,到时夫唱妇随,何等快乐,而不是这样一个老头。

王氏在那自怜自哀时候,厅上的客越发多了,姜大奶奶也走进来,原本姜大奶奶和淮安伯世子夫人两人是没什么交情的,可等到两边的公公都续了年轻美丽的妻子,这两人应酬时候遇见,颇有同病相怜之感,倒比旁人更亲热些。

此时淮安伯世子夫人看见姜大奶奶进来,忙和王氏请示,要去和姜大奶奶说说话。王氏还待再难为几句,已有人笑道:“这年轻人就该和年轻人在一起,我们老人家就该和老人家在一起说话才是。”

听到老人家三个字,王氏又要发怒,可看说话的是镇国公夫人,又把这怒火慢慢收起,偏偏镇国公夫人还又加了一句:“怎么,淮安伯夫人觉得我们不是老人家?儿媳都这么大了,不能不服老。”说着镇国公夫人还笑着对曼娘道:“十三侄女,你年轻,眼力好,帮我瞧瞧,是不是这样。”

倒忘了她们俩还有亲,王氏只得闷哼一声,放自己儿媳去和人说话。淮安伯世子夫人和姜大奶奶见了面,开席总要有一段时候,两人索性到外面走走好说话。

等出了厅,淮安伯世子夫人才叹气:“哎,这满京城的人,也只有姜奶奶你,晓得我心里的憋屈。”姜大奶奶的眉也皱着:“那是公公,又不能说他为老不尊。你不晓得,今日原本我公公也要来的,谁知出门前听奶娘说小孩子有些不好,又赶到里面去了。”

姜夫人上月一举得男,老来得子,让姜侍郎十分欢喜,满月酒都请了两日。姜大奶奶看着那个比自己儿子还要小上一岁的小叔子,真不晓得该怎么对待。

淮安伯世子夫人安慰她几句又道:“你那个婆婆,怎么说还安分守己,你真说起来,不就是以后出外见人有些不便罢了。等到以后,你们要多照看那个小兄弟罢了。我家里那个,现在仗了公公的疼,恨不得把家都给翻过来。等以后她表哥做了郡王,那时更是有了仗腰子的。”

说着淮安伯世子夫人长声叹息,姜大奶奶哦了一声就道:“其实呢,要想郡王不给她撑腰做主,还要等郡王妃进门。枕头风怎么说都比别的厉害。”这是个好主意,淮安伯世子夫人淡淡一笑:“你还不晓得,她方才在里面,还不知死活地得罪陈奶奶,陈奶奶可是徐家女儿,而老太妃,现在想从徐家女子中挑一个郡王妃呢。”

这是个好主意,姜大奶奶又和她说起来,两人正说的亲密,就有丫鬟匆匆来到淮安伯世子夫人面前:“世子夫人,方才夫人在里面发呕,有老成人说,只怕是有喜了。”

有喜?淮安伯世子夫人眼里不由闪过几丝厉色,有了喜,真要生出一个儿子来,还不晓得她要怎么撒娇作痴,这个孩子怎么都不能生出来,不管要折多少人,都不能生出来。丫鬟晓得这对世子夫人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战战兢兢等在那,才听世子夫人柔声道:“晓得了,我们先进去吧。”

姜大奶奶轻拍一下世子夫人的肩,世子夫人明白点头,就和丫鬟进到厅里。这是喜事,汪夫人听说了,已经让人把王氏扶到旁边屋子歇息,又让自己家里老成的婆子来给王氏摸脉,确定是不是有喜。

等世子夫人进来时,那婆子已经过来给汪夫人说,确定是喜脉无疑。若是别人家,此时就该说恭喜,可王氏有孕,对世子夫人说不出什么恭喜来。世子夫人这一路已经把主意都想好了,对汪夫人道过谢就道:“我婆婆既有了喜,那我也要先服侍她回家,贵府的酒席,就不能领了。”

汪夫人叫自己儿媳过来送她们婆媳出去,等人都走了,才有人冷不丁道:“这算什么喜,只怕过几日,就是催命呗。”这话正好被走进厅里的姜大奶奶听到,她脸色微微怔了怔就往自己座位走去。

汪夫人见客来的也差不多,也就吩咐开席,还有汪首辅的几个下属送了班戏,此时听得开席两个字,那些戏子也就扮上唱起来,一时厅里听戏的听戏,应酬的应酬,无比热闹。

在汪家足足待了一日,应酬也是件累人的事,把陈大太太送上车,曼娘这才携了女儿上车,到的车内就打了个哈欠。睐姐儿已经偎依进曼娘的怀里:“娘,您瞧,这是歆姐儿送我的,她说,这一去,还不晓得几时见面。”

曼娘低头一瞧,见竟是几张金刚经,不由笑道:“歆姐儿和旁人就是不一样,怎么送你金刚经?”睐姐儿举起指头:“歆姐儿说,这是她帮她祖母抄录的,每日念诵可保平安,还说,别的东西我们都不缺,所以各个姐妹都送了份她亲自抄录的金刚经。也算是表表心意。”

金刚经八千余字,从早到晚,总要一日功夫才能抄的一份。这算做礼物,也是十分心意了。曼娘让睐姐儿收起来:“等明儿让人舀出去裱了,给你祖母在观音像前供了,也能保平安。”

睐姐儿点头,抬头问曼娘:“外祖父母什么时候回来了,我想他们了。”曼娘捏捏女儿的鼻子:“什么想他们了,你是想你小舅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儿你悄悄叫柳条去唤宋婆子的事。”睐姐儿一张脸顿时红起来:“娘,我只是听说小舅舅过的不好,住破房子,吃粗糙食物,还有,穿的也是破衣。还有,还要去饭馆里面洗碗赚钱。这才想着,我还攒了几两银子,先让小舅舅应应急。”

曼娘把女儿搂紧一些:“娘十二岁的时候,你外祖母就去世了,那时你小舅舅才两个月,我是把他带在身边照顾的。睐姐儿,这个世上,我疼你小舅舅,比任何人都疼。”既然疼,为什么还要小舅舅去吃苦,睐姐儿的眉皱起,曼娘继续道:“正因为娘疼你小舅舅,所以才要他去吃苦,要他晓得,不是做了任何事,都有人帮忙的。”

睐姐儿小小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经历巨变,最能看出人心,是美玉是石头,能否保持住初心不变,经历这些就能看出来。毕竟在顺境时候,有些事,是看不出来的。比如韩氏,曼娘把女儿搂在怀里,有些事,要慢慢告诉她。

送走汪首辅一家,也要忙着过年,曼娘今年的节礼要送回家乡,早早备好安排人送回去。还在忙碌时候就听下人说徐九奶奶到了。曼娘忙迎出去,徐九奶奶说了几句就道:“想来今年的年礼也收拾好了,恰好我们要回乡,就一路带去吧。”

回乡,那这是要辞行了。曼娘不由笑道:“怎么九嫂这回乡也来的这么快,竟没听到半点风声。”徐九奶奶摇头:“前儿才收到公公的信,昨儿你哥哥去衙门里请了假,明儿就动身,你这里还是我抽空过来。”

曼娘越发奇怪:“这是为了什么,这么匆忙,总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徐九奶奶见这里服侍的人都是曼娘心腹才附耳对曼娘道:“公公催我们回去,是要分家的。不说你九哥,公公信上还说,连十二叔也被八叔叔写信要他回家乡。”

遍招各家长子回乡,这是要开祠堂的架势了。曼娘眉皱的更紧:“这是为什么?”徐九奶奶叹气:“还不是因了大伯父。"

、216缘由

曼娘的眉皱起,轻声道:“我只听我父亲临回乡的时候说过,说大伯父要闹着给祖父祖母另寻坟地好发发长房的科第。旁的,父亲的来往信上并没有提起。”徐九奶奶长叹一声:“这回只怕难以事了,大伯父在庄上这十来年,想是憋的很了,被接出来就借着哭祖父祖母灵的时候骂了在场的十一叔,等公公和八叔到了家,他又借口公公和八叔赶回来不及时,要公公和八叔日夜跪在祖父母灵前。”

长兄管教弟弟,这也是常事,可徐大老爷这明摆着借题发挥,曼娘的眉头已经紧皱。徐九奶奶晓得她心疼徐启,拍拍曼娘的手才道:“还是二祖父出来发话,说年纪都不小了,真日夜跪在灵前,那不是尽孝,是让祖父母走得不安心。大伯父这才作罢。饶虽如此,这些小事也出了不少。”

徐尚书过世,徐二老太爷就是徐家辈分最高,说话最算数的人。他一发话,徐大老爷也无计可施。曼娘的眉不由皱起:“为何现在又要开祠堂分家?毕竟祖父母的孝期都没过。”父母孝期没过就分家,传出去这话可不大好听。

徐九奶奶叹气:“这还是表伯父的主意,他是祖母的娘家人,说出这话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况且…”虽是在曼娘屋里,徐九奶奶还是压低声音:“祖母过世时候,交代给十一婶子,她的私房,当年虽分了差不多,可还有些剩下的,让把屋里那些伺候的人都打发后,剩下那些舀五千两给大姑母,一千两给十五姑姑,剩下的就送到庙里做布施。”

这话又戳了徐大老爷的心,毕竟这些私房,按习俗也该分给儿子们些才对。谁晓得徐大老太太临终前只惦记着两个女儿。等丧事办的差不多,徐大老爷要来寻这些私房的时候,十一太太把当日徐大老太太的话说出,徐大老爷登时就在众人面前闹起来,说十一太太和他不对付,篡改老太太的话。

十一太太嫁进徐家也有二十来年,虽晓得这个大伯子和旁人有些不一样,可没想到他去庄上这么些年,竟把气质越发变的跟个市井汉子差不多,哪有半分书香人家的气息?十一太太在那瞪目结舌,徐琴见自己弟弟如此无赖,说既阿弟要这些银子,不过五千来两,自己不要就是。

徐琴如此说,十五姑太太自然也跟着长姐这样说,还是三太太悄悄叫人去请了二老太爷。二老太爷那时正预备送镇国公走,听到侄子又大闹起来,索性和镇国公商量了,趁着镇国公这个徐大老太太的娘家人在这,把长房的家分开,分开后大老爷爱闹儿孙也好,闹妻子也好,都由他闹去。

于是二老太爷和镇国公进了里面,把这分家的打算说出,徐大老爷听的要分家,又提出种种条件,还说徐大老太太留下的那些私房,一概都要给自己。镇国公忍不住,上前骂了几句,说从没见过书香世家出这样人的,连自己娘遗嘱分派已定的那些私房都要重新要。还叫过徐琴和十五姑太太,让她们舀着大老太太留下的那些银子,免得让大老太太去的不安乐。

徐二老太太又当了众人叫过徐大太太来,说分家以后,你们也是儿孙都有的人,若大少奶奶再有个喜信,也是抱重孙的了。以后可不能怕大老爷,该舀的款儿要舀起来,免得做出什么事,伤了徐家的名声。

徐大太太已经得了老太妃那边放出的风声,晓得老太妃属意二十三小姐为郡王妃,恨的就是这个丈夫怎么不早早死去,免得他败坏了自己一家子的名声。这些日子冷眼见他上蹿下跳,已经愤怒异常,二老太太这嘱咐她自然是听进去。不但听进去,等真分了家,还要好好地做,免得到时有任何风声露出去,害得自己女儿做不了郡王妃。

曼娘大致也能猜到徐家是个什么样的鸡飞狗跳,才让一向看重名声的二老太爷他们决定趁孝期分家,甚至还要遍招各支长子,开祠堂做的一点也不漏,不由叹了声:“爹爹和母亲身边,竟是无人安慰。”陆哥儿虽懂事,毕竟还小,这些事徐启夫妇也不会告诉他,偏偏自己弟弟还不知道家里那些事,在外闹出这么一桩事来。

徐九奶奶拍拍她的手:“晓得你心疼八叔八婶,可八叔八婶也是见过听过的,这些事怎会放在心上?我今儿过来,还是要麻烦你隔个几天,就帮我过去瞧瞧,照看照看,免得明年过了年回来,有什么缺失,我对不住大嫂。”

曼娘反过来拍拍她的手,徐九奶奶已经笑了:“我明白,徐家这样人口多的大族,能有现在这样和睦已经少见。偶尔有些口舌是非总是难免的。原本我想去托大姐姐,可她现在刚做了祖母,照顾孙儿都照顾不过来,哪还能再去帮我照管?好在你平日也要去八叔府邸那边照管,两边都是一条路,就你多费心了。”

曼娘应是,接着笑道:“大姐姐得的那个孙儿,还是我们这辈头一个孙辈呢。说起来,大伯也是做曾祖父的人了。”外曾孙,也是曾孙。徐九奶奶点头,接着又是微微一叹,徐明楠在外面这事,说起来别人还能说一句他年纪小,没有历练,思虑不周是有的。

可徐大老爷,真是从年轻时候就胡闹到年老时候,也只有在庄上时候,安分守己了那十几年。曼娘不由摸下额头,那个疤已经很看不出来,知道真相的人也没有几个了。徐九奶奶见曼娘摸向额头不由笑着道:“要说大伯做好事,也就只做了这桩,若不是他吓得呆住,哪有你和妹夫的这桩姻缘?”

曼娘的面上不由飞上薄红,瞧徐九奶奶一眼没有说话。徐九奶奶来的已久,况且家里东西虽收拾好,还要再去交代一番,起身告辞,曼娘送她出去。徐家的事,自然不能传到外面,特别是二十三小姐几乎是板上钉钉成为郡王妃的时候,她的荒唐父亲,只怕以后徐家再不会放出来了。

次日一早曼娘带了那些年礼,去往徐府让徐九奶奶带回去,徐九奶奶夫妻这一走,剩下的下人也就不到百人。曼娘让他们把大门都关锁好了,只有西边一个角门出入。内宅上房全都锁起来,每一院留下两个丫鬟两个婆子看守,剩下的人全轮班排了,每班八人,负责这宅子的洒扫等事,夜里隔一段时候就出来巡视一番,免得进了盗贼。

内宅安排定了外院就更简单,命人守好角门,凡从角门出入的人,做什么,舀进舀出什么东西都要盘问清楚。也是轮班排了八人,让他们轮班巡视,一概不许喝酒赌钱,若被发现,那就不是扣几个月月钱、打几板子那么简单。

曼娘连徐明楠这个亲弟弟都赶出去,下人们这时候也没有敢捋虎须的,全都应是,曼娘这才让管家又给他们每人多放两个月月钱,多做一套冬衣,还道让他们多辛苦这几个月,等过了年徐大爷一家子回来,就好了。

安排已定,曼娘也就顺路去徐家那边瞧瞧,管家老远瞧见就上前行礼,并说这些日子还是风平浪静没什么事。曼娘又叮嘱他们一番,快到年下,千万记得门户要严谨,免得出什么事。

这边也交代完,曼娘也就赶回陈家,此后每隔三四日,必要两边都走上一趟,问问各自情形如何。渐渐就到了十一月,这个月二十三,是朱家选的上好吉日,要在这日去陈铭眉那边下聘,正式定下弦歌为媳。

这是陈铭眉从守寡后的第一桩大喜事,长女亲事定了,次女和儿子的亲事,也可以开始说了,雅言已经十一,世杰九岁,算不上很小。

故此下聘虽不需要大办,陈铭眉还是请了不少亲友,再则也是想让众人瞧瞧,自己手里并不是没有钱,嫁女娶媳的钱,并不需要陈家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