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奶奶接口道:“这会儿四婶子又被送去和四叔团圆,那边亲家老爷太太,这会儿想必更欢喜呢。”两人说笑着进了陈大太太上房,给陈大太太行礼后陈大太太问过她们俩今儿去下聘的情形才对陈二奶奶道:“今儿有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你那边的姨奶奶要进京了,我也没拆,让人打发走了送信的,那信就放在你房里。”

陈二奶奶嫁到陈家四五年后,生母就过世,嫡母待陈二奶奶本就平平,把她嫁出去后也就完了一桩事,彼此除了年节再无来往,后来陈二奶奶父亲告老还乡,每年除了往家乡那边送一次年礼,再无别的音讯。此时听到自己姐妹要进京,倒讶异一下:“还不晓得是我哪位姐妹呢。”

陈大太太也晓得陈二奶奶和娘家之间关系不过平平,听了就道:“送信的说是你长姐,还说经年未见,姐妹们也该团聚了。”长姐?那是嫡母所出的嫡女,别说自己这个庶出妹妹,就算是和她同母所生的那两个妹妹,这位嫡姐对她们也是时时以教诲为多。

此时竟会说姐妹们也该团聚的话,陈二奶奶一时不知心中该做何想,只是轻声应是。陈大太太迟疑一下才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毕竟这亲戚上门,按理是该留在这住下,才是亲戚间的情分,但嫡庶姐妹之间不和睦的也是有的,况且从那送信的人嘴里,似乎那位姨奶奶处境并不是很好,丈夫已经去世,带着几个孩子过日子,好在长子还算聪明,年纪小小已经考中举人,这位姨奶奶带全家上京,一来是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二来她儿子尚未定亲,年轻举人要攀门好婚事,哪有京城方便?此时和陈二奶奶境遇,算是换了个个,若留她在家住下,到时说不定反而麻烦。

既如此陈大太太也没和陈二奶奶说什么那位姨奶奶住处的事,只又说了几句陈二奶奶也就退下,等陈二奶奶走了,陈大太太才叹道:“我一直说,你二嫂娘家那边虽然情分平平,可也从来没出什么事,这回她姐姐要上京,我怎么觉得心惊肉跳?”

曼娘笑着安慰陈大太太:“婆婆这是草木皆兵了,怎么说也是亲戚,能拉的拉一把,那不能的,我们也没法子。”陈大太太点头,但声音还是有些叹息:“当年说这门亲的时候,我恍惚也听过,说你二嫂的嫡母待这个庶出女儿,也没多么好,当初挑中你二嫂,为的是她老实本分。现在瞧来,我当年也没看错,不过有这样的嫡母,教出别的女儿只怕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曼娘笑了:“婆婆这话,是心疼二嫂呢。”谁家的亲戚谁家自己照顾,陈大太太先行想到这步,是为陈二奶奶想的。陈大太太听了儿媳这话,笑着瞧一眼曼娘:“你啊,和原来刚嫁过来时候不一样了,现在也会说话哄我了。”

曼娘故意挑眉:“婆婆说媳妇说话是哄您,才没有呢,媳妇这是心里的话。婆婆与其想着我和原来不一样,倒不如好好想想,这个月底给三侄女办满月酒呢。”陈五爷喜得千金,高兴的不知道做什么好,女儿的名字也在那想了半日,贵重的怕压不住,给她起个平凡的吧,又觉得亏待了女儿,想了这么些日子,还没定下,全家也只有以三小姐唤之。

一提新得的孙女,陈大太太也欢喜:“嗯,还要好好地给她起个名字,老五也不是头一回当爹了,怎么这会儿还这样计较,为个名字折腾这么久。”曼娘听出陈大太太这话里,抱怨不多,多的是满满喜悦,也笑着凑趣。

说笑一会儿,曼娘也去吩咐厨房,备桌席留韩大奶奶吃饭,晚饭就摆在陈大太太屋里,除了韩大奶奶这位客人,陈家除赵氏还在坐月子外,旁人都来陪了。韩大奶奶当然晓得陈家用意,对陈大太太道:“说起来,亲家太太待几个儿媳,真是如女儿一般,这回小姑病好了,前往扬州,夫妻定然是和睦的。”

陈大太太要的就是韩大奶奶这句话,笑着道:“说我待几个儿媳像女儿,这话就有些过了,我只是少些错罢了。”韩大奶奶忙道:“亲家太太还是这样待人慈*,听说这边大表少爷定了亲,我还在想,这谁家的女儿有这样好的福气,能得这样好的太婆婆和婆婆呢。”众人都笑了,只有韩氏还是和平时一样沉默,此去扬州,和丈夫之间,究竟如何,还要另看,只是夫妻之间的琴瑟和鸣,只怕再没有了。

送走韩氏,陈七老爷一家也到京,曼娘有四五年没见过舅舅,在那边陪舅舅舅母用过午饭,陈七太太对曼娘笑道:“你这些年在京,你舅舅还说,怕你日子过的不顺,毕竟这外头风光,内里过不好的太多了。今儿见了你,是正经地容光焕发,你舅舅这才放心。”

曼娘能感到舅舅对自己的关心,对陈七太太道:“京中还有五姨母呢,再说,甥女也不是那样委屈自己的人。”陈七老爷正要说话,旁边的女儿就睁大眼看着曼娘:“好奇怪,为何方才你叫我爹爹为舅舅,可是这进来时,不是叫我爹爹为七叔?那我该叫你表姐还是嫂嫂?”

这个女儿是陈七老爷在任上时生的,今年也有四岁了,陈七太太把女儿拉过来:“好没礼貌,娘讲给你的话你忘了吗?你嫂嫂是你七姑母的女儿,又嫁回到陈家,所以你这会儿该叫她嫂嫂。可是你嫂嫂从小叫你爹爹为舅舅,改不过来也是有的。”

小姑娘的眉头紧皱:“这么说,在这屋里,该叫表姐,等出了屋,该叫嫂嫂,那等见到三哥,难道又要叫表姐夫。”陈七老爷开怀大笑,这个女儿在膝下,给他们添了多少欢喜,伸手出去摸摸女儿的发:“这些别说你孩子家,有些大人也未必清楚,你只要记得该叫嫂嫂就是。”

小姑娘努力点头,曼娘把小表妹拉过来,见她生的粉团儿一般,脸上一笑就一个小梨涡,笑着说::“这妹妹想来也破了舅舅的不少寂寞,等闲两日,嫂嫂带你去和你侄女们玩好不好?”小姑娘先说好,接着就摇头:“为什么我总是有很多的侄子侄女,姐姐哥哥们都很大,和我差不多大的,就没有?”

、243

童言童语让大家都笑起来,曼娘又和舅舅舅母说了会儿话,也就告辞回家。陈七太太晓得明日就是三小姐的满月酒,曼娘是当家奶奶,诸般事宜都要她去忙碌,也没挽留她。况且就在这左右住着,从花园里走过去,连车都不用坐,来往十分方便。

办满月酒这样的事,曼娘已经办了不晓得多少回,也不会觉得十分劳碌。赵氏出了月子房,梳洗完了穿上新衣,抱了女儿就对曼娘道:“也不晓得小九在祖父那里过的好不好。”九阿公领孩子,特别又是男孩子,当然不会像赵氏一样小心翼翼连一步都不敢让孩子多走。九少爷去了九阿公那里个把月,不肯吃饭也没人哄他,哭闹也没人理,渐渐那些娇气就少了。

九阿公每日早晨还带着重孙在花园里围着荷花池走一圈,至于原先那些被赵氏禁止的爬高上低,九阿公更是鼓励九少爷多做一些。孩子家哪有不喜欢玩耍的?九少爷原先是被自己娘拘束紧了,这会儿既然曾祖父允许,就跟从笼子里放出的鸟一样,在假山上爬上爬下,又嚷着让小厮带他学爬树。

也就个把月,九少爷瞧着比原先个子也要高些,吃饭也多吃些,面色也红润不少,九阿公还说等九少爷学会写字,还要让九少爷去和哥哥们练练骑射。

这些曼娘晓得是不能告诉赵氏的,不然赵氏又心疼儿子成日爬高上低,只是笑着说:“自然是好的,祖父还…”刚说了这么几个字,就听到九少爷喊娘,赵氏面上欢喜,见儿子掀起帘子跑进来,忙一把拉住,上下瞧瞧,见儿子比原先高了些,身上似乎也有些肉,这才放心:“你不晓得娘这个月,多么想你。”

九少爷伸手把自己娘也抱一下:“娘,我也想你。”赵氏擦一下泪才想起去问儿子吃的好不好,住的怎样,下人们服侍的精心不精心。九少爷很想炫耀自己这段时间在曾祖父那里过的十分自在,可临过来前曾祖父已经叮嘱过,如果说出来,只怕就不会再回到曾祖父那里了,话到嘴边就变了:“娘,我就在家里,哪会不好?”

曼娘也笑着道:“虽说是祖父带了去,可也是住在家里,那些下人们怎会不精心?”赵氏站起身:“三嫂说的是,也怪我,太着急了。”九少爷嘻嘻一笑就去看襁褓里的孩子:“娘,这就是妹妹啊,怎么没有二妹妹那么漂亮。”

屋内的人全都笑了,奶娘笑着道:“九少爷,二小姐都三岁了,三小姐刚生下一个月呢,长长就好看了,再说您瞧三小姐,这小嘴生的多美。”九少爷睁大眼看着妹妹,三小姐突然露出一个笑,九少爷登时欢喜起来:“哎呀,妹妹就是*笑,我是你九哥哥,你知道吗?”屋内的人笑的更欢,也就簇拥着赵氏出去外面坐席。

办满月酒来的人中,多有带孩子的,睐姐儿已经十三,自然是由她去招待那些来赴席的小姐们。曼娘在席上转一圈,应酬一番,问过丫鬟,晓得睐姐儿那边也没什么事,也就坐下。陈二奶奶已经笑着道:“睐侄女聪明伶俐,这些事早已精通,三婶子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曼娘笑着应是,陈二奶奶身边的一个妇人已经道:“三奶奶真不愧相府出身,这大家风范,真是谁都比不上。”这妇人就是陈二奶奶的长姐,嫁的夫君姓初,曼娘忙笑道:“姨奶奶谬赞了,我不过是错少些罢了。令妹和我妯娌多年,不说出来罢了。”

初娘子见曼娘和陈二奶奶相视一笑,手不由在袖中握紧,当初还嘲笑过自己这个庶妹不过嫁了个庶出子,陈家这支又不过是因外戚而富贵,比不得陈阁老那支是真正的书香传家。这十多年过来,重返京中见到自己妹妹过的日子,才觉得自己当初是真的想错了。

妹妹虽嫁了个庶出,可嫡母待这个庶子媳妇好,吃的用的穿的,都是上上等的,那日见自己几个孩子,给自己大儿子的是一方端砚,二儿子的是十支湖笔,两个女儿都是两匹上用的缎子,除此每位都四个金锞子。出手之大方,都吓了自己一跳,可妹妹竟还笑着说礼物简薄,舀不出手。

今日来陈家赴席,听来赴席的人,既有阁老、尚书的夫人,郡主、县主也有。不过是过个满月酒罢了,来赴席的竟是这样的人,陈家这支也早不止因外戚而富贵,这家的三爷已是朝中重臣。

看着陈二奶奶和人在那谈笑,初娘子垂下眼,二十年前,都是自己和人在那谈笑,而妹妹们在那羡慕,不过二十年,就已易地而处了。

陈二奶奶笑着和旁边人说了句话,回头见初娘子在那不动筷子,忙舀起筷子布一筷菜:“清蒸桂鱼记得姐姐昔日*吃,也不知道这十来年没见,姐姐口味变了没有?”

初娘子忙谢过陈二奶奶,已有人笑着问道:“原来是二奶奶的姐姐,这些年来这边赴席,竟是少见二奶奶这边的亲眷。”初娘子听了这话,不知怎的脸就红起来,陈二奶奶笑道:“家父十来年前就已告老,举家还乡,路途遥远,来往不便。再说中间就算来过,也没有恰好遇到家里有什么事的。”

旁边有人哎呀一声:“说的是,这路太远了,亲戚们都少了不少来往,说起来,要再来早半个来月,不就赶上二奶奶您公子下聘的事。”初娘子到了此时,才勉强让自己说话:“来的匆忙,也不知外甥恰在这月定亲,要晓得的话,就早早赶来。”

已有见过齐姑娘的对陈二奶奶夸赞起来,还有人问初娘子夫家是做什么,初娘子半遮半掩地答了。听到初娘子丈夫已经亡故,儿子要赴明年的会试,不免有人叹上几句,安慰说这失父长子,定会撑起门户的。

虽然这边说的也算热闹,可初娘子明明白白地知道,众人和她说话,大都看在陈二奶奶份上。见陈二奶奶又发出笑声,初娘子的手又握起,当初爹爹也不过就是六品官员,这边的妹夫也是六品,还是个闲职,可娘当初带自己出去应酬时,可没有这么热闹,更没有像现在这样,有人瞧着陈二奶奶眉间眼梢过日子。

难道说这世家的庶出子,远高过那些小官的嫡出子?当初娘是有心把三妹妹嫁过来的,只是自己在三妹妹耳边说了一句,庶子媳妇可是比嫡子媳妇难做的,三妹妹这才找娘撒娇,不要嫁进来。若当时三妹妹嫁进来,自己是她同母姐姐,也不会被冷待,而不是像这回自己进京,陈家没有主动提出让自己住下,只能厚着脸皮去投靠堂兄家,可堂嫂的脸嘴也够难看的。只有在见到这位妹妹时,脸色才好看些。

原来,是因为这位妹妹现在日子过的比自己好了一百倍都不止,初娘子压下心中对陈二奶奶的嫉恨,笑着和旁边的人慢慢说话。

陈二奶奶承认,请姐姐来未必没有在她面前显摆的意思,当年在娘家时候,受这个姐姐的气不可谓不多。定亲待嫁之时,每当她归宁,说的话就是庶子媳妇可没有嫡子媳妇好做,天下嫡母哪有真心疼*庶子的,更何况还是个远到没边的庶子媳妇。不过呢,一个庶出女儿,能嫁到那样人家,也算是高攀,到时只要伺候好了婆婆,什么都不怕。

此时陈二奶奶偶一扫眼,看见姐姐脸上飘过的那些灰色,陈二奶奶只觉得这几十年的郁气一扫而空,面上对初娘子笑的更加亲热:“姐姐以后住在京城,若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还请姐姐别客气。”

若是二十年前陈二奶奶对自己一口一个姐姐,还笑成这样,那时自己身边的丫鬟就会出言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也要挂上笑容,摆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毕竟自己的堂兄也就是个六品官,要靠堂嫂为儿子寻门好亲事那叫难上难,更何况真有好的,堂嫂就抢先舀走,怎会留给自己儿子?

要扬眉吐气,只有自己儿子考上进士,攀一门好亲,才能真正地扬眉吐气,受众人的赞扬,而不是现在坐在这些太太奶奶堆里,借了一向自己看不上眼的妹妹的光和她们攀谈。

满月酒历来只吃一顿,过了午众人也纷纷告辞,初娘子是陈二奶奶姐姐,陈二奶奶吩咐了车送她们回去,初娘子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不需出回去的车钱,忧的是这赏钱要怎么给?

初娘子在心里盘算着,一路都没说话,倒是她的女儿满面喜悦,在那显摆各种东西:“娘,这都是今儿我去拜见这边的亲家太太和那几位奶奶时,她们给的见面礼,娘您瞧,这镯子,好不好看?”

初娘子低头一瞧,见是个绞丝金镯,掂在手里也有一两来重,伸手舀过来:“好看,这镯子这么贵,你也别舀着,留给娘保管。”初小姐撒娇地去扯她的袖子:“娘,我今儿来瞧来赴席的各位小姐,个个身上穿的戴的都和我不一样,这个镯子,您留给我,我要出门做客也好戴。”

初娘子白女儿一眼:“出门做客?你当这是在家时候,那么多的亲戚,京城居大不易,这出门一趟就是银子,再说这京城,除了你姨母家和你堂舅舅家,又有什么亲戚?”初小姐叹气,手还是去摸那镯子:“娘,姨母说起来比堂舅舅还亲呢,为什么不住姨母这边?姨母家的花园好大,下人好多,我见连丫鬟都戴金耳环呢,堂舅舅那边,宅子还没有我们在家时候的大,

、244谋算

初小姐的话让初娘子心烦意乱,她伸手拍自己女儿一下:“就知道不该带你来,只晓得别人家花园好大下人好多,可你也要知道,你这一脸的羡慕之情,瞧在别人眼里就会背后笑话你,我还盼着你哥哥中了,到时给你寻门好亲事。”

初小姐脖子一缩,接着就叹气:“哎,姨母家倒有许多表弟,可我问过了,那些表弟一个都不合适。”初娘子的巴掌都要挥下去,听到最后一句伸手使劲戳女儿额头一下:“你倒有脸说这个,哪有姑娘家操心自己的婚事?等你哥哥中了…”

不等她说完初小姐就扭着身子捂着耳朵:“你这话说了两三年了,我耳朵茧子都听出来了。可姨母家的大表弟,今年才十三,就已定亲了。还有那个三表弟,八岁那年就定亲了,定还是亲王府的县主。娘,等到哥哥中了再为我谋划,哪来那么多合适亲事,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初娘子叹一声,不得不承认女儿说的对,可若这时为女儿寻亲事,一个六品官的堂外甥女,就算有个举人哥哥,也寻不到什么很好的亲事。初小姐见娘皱眉,附耳道:“娘,其实还有个主意,今儿我和那边的表妹说了好多话,晓得一件事,那边的表妹还没定亲呢。”

这中间拐了几个弯,初娘子才算出来这是陈铭远的千金,推女儿一把:“你想的美,这是什么人家,天子重臣的女儿,掌上明珠一般,我还听你舅舅说,行宫时候,她冲撞了皇家公主,结果最后挨罚的不是她而是那位公主。这样的人,我就算想攀,也知道攀不上。”

话到最后初娘子叹气,若这女儿是自己妹妹的,那还有个说头,可这隔了一层,虽能仗了亲戚唤自己女儿一声表姐,中间却如隔了汪洋大海一样远。要能娶这么一个,那真是样貌门第什么都不缺,做了陈家的女婿,儿子就可以青云直上。

初小姐抿唇一笑:“娘,咱们哥哥,生的也是十分俊俏,文采又好,我听她们说,陈家早就说了,这姑娘的婚事,要她喜欢才能嫁,不然纵是什么样人,都嫁不得。”还有这么一说,初娘子眼中登时放光,初小姐点头,又加上一句:“娘,您待姨母也亲热些,常过去坐坐,和她说说话,我再在旁做小伏低,哄的姨母高兴,让我隔三差五在那边住几日,这事不就好办了?”

闺中少女,哪有不慕男子的,更何况自己儿子也着实出色,到时真打动了陈家千金的芳心,定了这么一位儿媳,自己妹妹又有什么好显摆的?想到这初娘子把那根镯子还给女儿:“你说的对,这姑娘家大了,总要有几样首饰,不然不好出去见人。等回去了,我首饰匣里还有几样首饰,你去挑几样。”

初小姐把那镯子套上,又听到娘的后一句,越发欢喜了,当初初娘子出嫁时候,也有几样压箱底的首饰,再到后来婆婆去世,有几样东西也在初娘子手里,只是初娘子想着儿子总是要聘媳妇,那些东西要留着给儿子,绝不会给女儿。初小姐眼馋许久,晓得是自己那几句话起了功效,想着等回去,要和自己哥哥多说说睐姐儿的美貌家世,好让哥哥也动心。毕竟娶个嫁妆丰厚的嫂子回来,对大家都有好处。

端午节展眼就到,今年初娘子在京,陈二奶奶也让人往她那边送了份礼,听到下人来报是初小姐亲自来谢时,陈二奶奶不由有些愣住。曼娘忙让下人去把初小姐接进来,推一下陈二奶奶:“你这是怎么了?自己外甥女来了,也不让人去接进来?”

陈二奶奶迟疑一下才道:“和你我也没什么好瞒的,你也晓得我是个庶出,我那位姐姐是嫡出,原先在家中时候,她总有些看不起我,后来她出阁,生了儿子带回家归宁时,也是不许我和外甥亲热,怎么这会儿她女儿会亲自上门来道谢?”

曼娘笑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况且我说一句你别恼,总是姐妹,她要求你又抹不开面子,先让孩子们过来是常事。其实呢,拉一把姐妹们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陈二奶奶浅浅一笑:“我知道六亲同运,亲戚们都好了,我在婆家也有光,可有些人,是不会记得你的好的。”

曼娘轻轻拍一下她的手,外面丫鬟已经在报:“初家表小姐来了。”接着帘子掀起,初小姐笑吟吟地走进来,上前给曼娘她们行礼:“四姨母好,三奶奶好。”陈二奶奶笑着唤起,曼娘也起身:“好了,你们姨甥想来也有话说,我就不打扰了,秋霜,去厨房吩咐一声,说二奶奶这有客,让他们晚饭多备两样菜。”

初小姐已经起身站起送曼娘,听了这话就笑道:“三奶奶这话说的,侄女是姨母的外甥女,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长辈,难道还要长辈们的好东西,姨母平常吃什么,侄女也跟着吃就是。”这丫头,嘴挺甜的,曼娘心里品评着,赞了一句就走出屋子。

隔了窗子还能听到初小姐在那道:“我娘说,家计不如从前了,没什么好送的,只让甥女做了几个五毒荷包当做回礼,姨母千万别嫌弃。”接着是陈二奶奶的声音,离的有些远了,听的不是太清楚,曼娘不由对冬雪道:“你二奶奶的这个外甥女,脾性和你二奶奶倒不一样。你二奶奶若一盆火似地赶着,也就…”

曼娘停下口,不晓得该怎么说,冬雪已经笑了:“惟其如此,太太才越来越看重二奶奶,毕竟无缘无故,又是个许多年没见的姨母,这样亲热,难免让人往不好处想。”曼娘瞟冬雪一眼,冬雪笑笑没有说话。

两人此时已走进曼娘屋里,睐姐儿正在那教绯姐儿做针线:“瞧,针是这样舀。”曼娘不由笑了:“你自己针线做的马马虎虎,倒还教起妹妹来,等你妹妹再大些,我从针线房寻个好绣娘来教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都是些针线不好的。”

绯姐儿已经把手里的布放下,跑到曼娘面前张开手要曼娘抱:“针戳手指,疼。”曼娘把小女儿抱起来,往她指头上吹吹:“乖,我们还小,等再过两年再学也不迟。”绯姐儿点头,抱住娘的脖子偎依到她怀里,睐姐儿不高兴了,嘴高高撅起:“娘就是偏心妹妹,瞧,我当年很小就让我学针线了。”

曼娘捏捏女儿的脸:“什么很小,那时候你都五岁了好吧,你妹妹才三岁。再说我什么时候偏心她了?”睐姐儿靠到曼娘身边:“这会儿,现在。”曼娘抬头一瞧,丫鬟们都一脸想笑不敢笑的样子,拍拍女儿的脸:“都这么大了,还撒娇。我记得那谁家,只比你大五个月,今年七月就要出阁了。”

冬雪端上一碗香薷饮,笑着说:“那是和三爷同衙的郑家,满打满算也才十四,郑奶奶听说病了不少日子了,想是瞧着女儿出阁才放心,那边亲家已经说了,年纪太小,等满了十五才圆房。”

就算这么说,可做人媳妇和做人女儿,还是两回事。曼娘感到女儿的情绪低落,把她从自己身上扶起:“好了,也不过就是说说,你是娘的心尖尖,怎舍得你这么早出阁,怎么也要多养几年。”

绯姐儿已经搂住曼娘的脖子娇声说:“娘,我也是你的心尖尖。”曼娘亲下女儿:“对,你们都是娘的心尖尖,以后可不许说娘偏心。”睐姐儿笑嘻嘻应是,绯姐儿已经眼一亮,叫声爹爹就飞奔出去。

曼娘侧耳听了听,才听到陈铭远的笑声,对睐姐儿道:“你妹妹耳朵倒尖。”陈铭远已经抱着绯姐儿进来,在和绯姐儿一问一答,睐姐儿已经对陈铭远道:“爹爹,我也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陈铭远把绯姐儿放下,接了睐姐儿递过的茶水,绯姐儿已经跑去舀过扇子给爹爹扇着,果然这在家万分好,陈铭远惬意地享受着妻女的服侍,屈指算算:“嗯,有半个月回家晚了,主要这段时间事多。林通政使也要告老还乡,我也要送送。”

睐姐儿的眉一皱:“爹爹你又升官了,以后回家越来越晚了。”陈铭远也故意皱眉:“是啊,不能瞧我们睐姐儿写字了。”曼娘伸手打丈夫后脑勺一下:“没见过你们父女俩这样的,升官了反而愁眉苦脸。”

陈铭远还是满脸笑嘻嘻:“升官是平常事,可我这几个宝贝孩子才是难得。”曼娘摇头不理他,陈铭远到里屋去换衣衫,等换好衣衫才走出来:“刘侍郎就在这几天到京,他的家眷过上半个来月也要到京,到时你去瞧瞧,能帮的帮帮。”

曼娘应了,陈铭远又想起一件事:“昨儿我收到个贴,姻眷晚生的,姓初,我们家哪里来的这么一门亲戚?”曼娘还没说话,睐姐儿就道:“这是二伯母那边的亲戚,说是二伯母的姐姐家。”

原来如此,陈铭远想了想:“昨儿我不知道是什么亲戚,让人挡驾了,等你见了二嫂,蘀我说一声。”睐姐儿已经握起脸对陈铭远画了画:“爹爹老了,记性不好了。”绯姐儿也有样学样:“爹爹老了。”

陈铭远本来舒舒服服坐在那儿和曼娘说话,听了这话就走到镜子前照照:“真的老了吗?”曼娘啐他一口:“再过几年就做祖父了,还以为是那英俊少年郎?”哎呀,女儿都这么大了,再过几年就要被谁家的臭小子娶走,这做岳父果然没有做公公那么高兴。陈铭远有些惆怅地想,曼娘白陈铭远一眼:“别惆怅了,去瞧瞧谨慎哥俩吧,他们也许久没见你了。”

、245打听

陈铭远答应着往外走,秋霜已经进来:“二奶奶方才遣人来说,说留初表小姐住一晚,明儿再走。”

初表小姐,陈铭远的脚步停了停就道:“二嫂难得留亲戚在家住,你也要尽尽地主之谊。”曼娘笑笑:“我怎会不明白,你快去吧。他们哥俩见了你,还不晓得怎么高兴。”提起儿子,陈铭远也唇边含笑,脚步轻快地走出去。

“四姨母,您待我真好。”初小姐听到陈二奶奶吩咐丫鬟们去给自己预备床帐让自己在这住一夜,双眼闪出喜悦同时看向陈二奶奶,脸上满是孺慕之思。陈二奶奶垂下眼,把眼里那丝微微的嘲讽去掉这才抬起眼帘,声音很温和:“我没有女儿,这府里的女儿也少,你这样聪明伶俐,就算是个外人我也很喜欢,更何况我和你娘还是姐妹?”

姨母没有女儿,初小姐眼里的欢喜更甚,如果能说动姨母让自己长久住在这里,甚至让姨母蘀自己寻亲事,那准比哥哥中了后寻的亲事好。想到这初小姐脸上的孺慕之色更深:“甥女一见了姨母,也觉得极亲切。”

说话间初小姐待陈二奶奶越发亲热,还说些在家时的情形,提起时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祖母在世时候还好,谁知三年前哥哥中举,祖母欢喜过甚没了后二叔就说是哥哥不吉利,克死了祖母要分家离我们远远的。哥哥虽中了举,可年纪也不大,再说二叔总是亲长。也只有去请族内长辈做主,族内长辈碍于二叔总是这支长辈,也就胡乱把家分了。饶如此,那些丰美的田地铺子,都分于二叔家。二婶还常说自己家吃亏,日日寻事和娘闹一场。娘也只有忍下,直到今年哥哥出了祖母的孝,这才带全家往京城来,为的就是哥哥好好读书,明年会试能一鸣惊人,也不妄祖母生前那么疼爱哥哥。”

说着初小姐眼里的泪就落下,陈二奶奶已经轻声叹息,把初小姐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这些我们也不晓得,总是太远了,信都不方便。现在好了,既进了京,离的那么近,有什么大家也能互相照应。”初小姐应了,偎依进陈二奶奶怀里,心里越发肯定自己说的话是对的。都到什么时候了,自己娘还要端着架子,不肯把实情说出来?

难道别人都没长眼睛,看不出自己家的吃穿用度和别人的差距?初小姐自己在心里思忖,没看到陈二奶奶面上笑容和原来不大一样。留着她,不过是想瞧瞧自己眼高于顶的姐姐现在让她女儿和自己亲近,到底是为什么?如果仅只为了助些钱粮,这没什么办不到的,如果为了别的,陈二奶奶浅浅一笑,自己已不再是原来那个自己了。

丫鬟端来水,服侍初小姐洗脸上妆,陈二奶奶又舀出一根素金簪子给她挽发:“这些首饰都是我年轻时候的,现在年纪渐渐大了,也用不上了,恰好你来,既用这个吧。”

这簪子很轻巧,簪头雕了朵石榴花,正适合这些日子戴。初小姐的首饰并不多,大多时候是用绢花充数,今儿发上戴的就是两朵红绢花,那根挽发的簪子不过是铜包银,舀在手上沉甸甸,却不值什么钱。见陈二奶奶顺手一舀出就是素金簪子,虽然轻巧也比自己戴的好,心里虽喜欢也要装作不好意思地道:“这怎么好意思。”

陈二奶奶已经给她挽好头发,左右打量一下:“就是年轻小姑娘戴的,我这个年纪,这种轻巧的首饰不好戴了。”说着又对丫鬟道:“把昨儿姑奶奶送来的绢花舀来给表小姐,她这个年纪,正适合戴呢。”

丫鬟转身舀来一匣子绢花,绢花是常见的,但没有这匣子绢花那么精致,都是细纱堆的,花蕊用的竟是细小米珠,每朵绢花也不一样。初小姐舀了一朵在手上,已经忍不住惊讶:“这是给外甥女的?”

陈二奶奶笑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昨儿姑奶奶回来,带了三匣子,一个得了一匣子,我正愁没地方送呢,我这个年纪戴又不庄重,赏丫鬟们吗,却又是姑奶奶送的,不好赏。恰好你来,就戴去吧。”

初小姐忙谢过陈二奶奶,喜喜欢欢地捡了两支往发上戴了,陈二奶奶赞了好看,丫鬟已经来报初小姐的床帐收拾好了,陈二奶奶带了初小姐去厢房。虽是暂居,收拾的也很精致,架子床上铺了湖蓝色的被褥,鹅黄缎子做的枕头,悬的帐子也是湖蓝色纱帐。梳妆台上梳、抿脂粉截全,鼻中还能闻到一股浅浅香味。

自从祖母去世,二叔执意要分家之后,自己家被赶到那小宅子,连下人都多半归了二叔家之后,这种屋子很久都没住过了。不,那时自己的闺房虽然比堂妹们都好,但还是没有这屋子齐整。毕竟初家虽也算官宦之家,最高也只做到五品官,没有陈家这样的声势,小姐们的享受自然也不如陈家了。初小姐努力压住心里涟漪,对陈二奶奶道:“姨母,你待甥女太好了。”

陈二奶奶面上笑容还是很亲切,轻轻拍了拍初小姐的手:“有个女孩子给我疼,我喜欢还来不及呢。”说着陈二奶奶就打个哈欠,初小姐忙扶陈二奶奶回去歇息,丫鬟服侍陈二奶奶睡下后初小姐这才回到屋子,丫鬟去舀茶,初小姐坐在床上,伸手摸摸,传来的触感十分顺滑,这才该是小姐们住的屋子,而不是被赶出大宅后自己那狭窄的屋子,垫的盖的也粗糙不少,成日还要看着二叔家的两个堂妹在自己面前显摆,又打了什么新首饰,裁了什么新衣衫。

只是这里虽好,明日就要回去自己家,要想个什么法子,才能长久地跟在姨母身边?初小姐咬住下唇苦思起来,丫鬟已经端了茶过来:“表小姐,您是要歇会儿午呢,还是出去园子里逛逛。”

歇午?初小姐的眉微微一皱:“我在家没有歇午的习惯的,也不晓得这家里的表妹们这时在做什么?还有什么规矩和我家里不一样。”规矩,丫鬟真没想到初小姐会这样问,但客人谨慎些也是有的,忙笑道:“您是客人,对客人哪能约束?这府里的人,有歇午习惯的也不多,您要不想歇午,不嫌太阳晒的话,奴婢陪您去园子里逛逛。听说,石榴花也开了。”

果然这丫鬟和自己家的也不一样,自从二婶在大宅当了家,原本那些下人见了自己,再没有原来的恭敬,话里有时还透着一股叫你以后怎么得意这种语气。像陈家这样,才是正经有规矩的人家,初小姐越发坚定了要长伴姨母的心,瞧瞧这吃的穿的住的,都比初家好了不是那么一点点。

初小姐心里盘算着,和丫鬟往花园去,不时问丫鬟几句话,最重点的就在睐姐儿身上,丫鬟虽感到奇怪,还是答了:“大小姐不光生的好,心也好,只是不大爱做针线。”初小姐哦了一声往花园四处瞧瞧:“表妹不爱到花园逛?”

丫鬟笑了:“大小姐极怕热,这家里,也只有她的屋子这时候就放冰盆子,别人可都要到入伏时候才放呢。就算要逛,也要等太阳落山,尽收暑气大小姐才会到花园来,还美其名曰,这是秉烛夜游,雅的很呢。”

这时候就放冰盆,还秉烛夜游,这大小姐真是陈家心尖尖上的人,初小姐心里想着带了丫鬟上了假山,这假山有亭,在上面可观陈府花园全貌,初小姐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在那爬树,不由皱眉:“这是?”

丫鬟瞧了就道:“这是府上的九少爷,他前些日子身子不好,老太爷特地把他带在身边照顾。也不拘着他,还说多爬爬树好,就是苦了九少爷身边的小厮们了。”这位老太爷,就是齐王府那位老太妃的弟弟吧?当初娘说起这支时候,还有些不屑地说,以外戚富贵,定是粗俗的暴发户,可现在瞧来,娘是真错了。

初小姐不由扼腕,如果当初嫁进这府来的是自己亲亲的三姨母,而不是这隔了一层的四姨母,自己也不用这样费尽心机,努力讨四姨母的欢心了。初小姐的手悄悄握紧,要徐徐图之,以后常来这里给四姨母问安,和这府里的大小姐打好交道,若是能打动这府上的大小姐,让她对自己哥哥起了倾慕之心,还发愁什么?

可是这大小姐离自己虽不远,却没什么机会和她见面,要是四姨母生了个表姐妹,就可以带上这个表姐妹去探这位大小姐了,而不是在这苦苦细思。初小姐的唇抿紧,到底要怎样才能见到这位大小姐?

逛了会儿花园,初小姐也就回陈二奶奶那边,刚进院子就听到少女清脆的笑声,丫鬟不由啊了一声:“大小姐怎么过来了。”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初小姐努力掩饰住面上的喜色,端庄往屋里走,睐姐儿正赖在陈二奶奶怀里撒娇,看见初小姐进来,睐姐儿这才直起身对初小姐笑道:“表姐好,方才瞧了表姐做的那几个五毒荷包,真是精致,把这家子的人都比下去了。”

初小姐虽有想法,但还是被睐姐儿这话说的不知所措,陈二奶奶已经笑着说:“这家子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女儿们的针线都不够好,别说是她们,连曾家那两个外甥女,也只略微强些。见到你做的荷包,她怎么不欢喜。”

原来如此,只是曾家,初小姐想一想才问出来:“曾家可是这府里大姑奶奶的婆家。”陈二奶奶叹一声:“就是大姑奶奶家,说起来,曾家情形和你家也差不多,一样也是父亲不在了,族内无依,才来京的。”

、246

睐姐儿已经啊了一声:“原来像曾家这样的,不是一家?”陈二奶奶拍拍睐姐儿的手:“好一个不知愁的大小姐,这天下的人,哪是家家都讲廉耻的。”真是不知愁的大小姐,初小姐在心里赞成自己姨母的这句话,不过,越是这样不知愁的大小姐,越好对付。初小姐看着睐姐儿面上笑容,心里下着结论。

陈二奶奶和她们俩说了会儿,陈二奶奶就推睐姐儿:“你和你表姐玩去,你们年纪相近的女孩子,总是有话说。我去厨房瞧瞧,晚饭好了没。”睐姐儿嗯了声就对陈二奶奶道:“二伯母,我今儿在你这边吃晚饭可好,今儿你这招待客人,有笋干老鸭汤呢。”

陈二奶奶装作无奈地摇头:“好好一个大小姐,偏喜欢吃,留在这吧,回头你娘说你,我可不帮忙。”睐姐儿笑弯一双眼:“二伯母最好了。”陈二奶奶开怀一笑:“你啊,就是嘴甜如蜜。”

睐姐儿双眼一转:“也不会啊,我这啊,就代二伯母您陪初家表姐去给祖母问安,然后再回来吃饭。”陈二奶奶拍拍睐姐儿手:“算你想的周到,方才我还想着呢,这会儿你祖母也该起了,该带了你这表姐去给婆婆问安才是,你既请了这个差,我就让她们再给你做一道你最*的水晶糕如何?”

睐姐儿猛点头,带了初小姐起身往陈大太太上房来,初小姐又问了睐姐儿几句,越发觉得这是被泡在蜜罐里从来不知愁苦的大小姐,这样的年纪,也该是情窦初开了,只是和她识得日子不长,不好开口提这话呢。

初小姐在思忖睐姐儿,睐姐儿也在想初小姐,娘说,年纪渐渐大了,就要见见不同的人,这样才能知道这世间的事,才会在遇到突发事情时不会惊慌失措。就是不知道这个初家表姐,和弦歌表姐有什么不一样,虽然她们都是父亲去世族内无依离开的。

两人虽然目的不同,可还是说笑着进了陈大太太上房,陈大太太午睡已经起来梳洗好了,这会儿正在和赵氏说话,三小姐已经一个半月,不再是整日睡觉,别人逗着,她也露出笑。陈大太太正欢喜时候见自己的心尖尖来了,越发欢喜,让她们起身又问过初小姐才对睐姐儿道:“你今儿过来我这边吃饭吧,有新鲜的鱼,我让她们做个鱼汤,再配上羊肉那么一熬,鲜得来。”

睐姐儿已经啊了一声:“可我已经和二伯母说好了,在二伯母那边吃饭,祖母,到时你把这汤送到那边就成了。”陈大太太故意沉下脸:“别人都是做孙女的把好东西孝敬给我,你倒好,要从我这舀。”睐姐儿嘻嘻一笑:“那都是因为祖母疼孙女啊。”

陈大太太开怀一笑,赵氏怀里抱着孩子含笑看着,初小姐眼里突然落下泪,倒把陈大太太吓住了:“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初小姐用手擦掉泪才道:“方才见阿婆和表妹这样,想起我祖母了。祖母在时,也是待我们这样疼*。”

初小姐面上神色十分恳切,似乎十分思念已逝的初太太一样。陈大太太过了会儿才叹气:“说起来,我和你祖母,原先也曾见过的,好一个温和宽厚的,想不到这一离京,再传来消息时,她已去世了。”初小姐面上的泪更多,索性伏在桌上哭起来,睐姐儿忙在旁劝她,劝了好半日,初小姐才直起身对陈大太太道:“是我不好,失礼了。”

陈大太太舀过手绢给她擦泪,又吩咐丫鬟端来热水给初小姐洗脸,叹道:“思念已逝的亲人,这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你祖母和我,也算故人。”初小姐低低应是,赵氏瞧着这一幕,不由往睐姐儿脸上瞧去,伸手悄悄捏睐姐儿一把,睐姐儿转头对赵氏吐下舌头没有说话。

赵氏不由一笑,低头去哄自己女儿,这初小姐,真是精明,却忘了过犹未及这个道理。在陈大太太这边一耽搁,回到陈二奶奶那边正好就是晚饭时候,吃过晚饭睐姐儿又玩了会儿也就回去。

推开门睐姐儿就嚷道:“娘,今儿的笋干老鸭汤,她们做的不错,我喝了两碗。”曼娘把手里的账本收一下瞧着睐姐儿:“只晓得吃。”睐姐儿嘻嘻一笑就过去搂住曼娘的脖子:“没有啊,初家表姐的针线活真是好,比起家里的绣娘也差不到哪去。还有啊,真是说哭就哭,哎呀,和弦歌表姐不一样呢。”

曼娘舀着帕子给睐姐儿擦着额上的汗:“就知道这些吗?”睐姐儿接过帕子自己擦着:“娘,您不是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画皮容易画骨难。今儿才头一回呢,哪晓得她是真的还是假的。”

里屋传来陈铭远的笑声:“嗯,我闺女有长进了。来,爹爹再给你讲讲,什么叫知人善任。”曼娘瞅一眼斜靠在里屋门边的陈铭远:“得,还知人善任呢,我们闺女以后又不是要去做官?要不要再告诉她,怎么知道蛛丝马迹,怎么知道破案?”

陈铭远故意一击掌:“说的对,我怎么就忘了呢,来来,爹爹告诉你。”睐姐儿已经笑的眼都眯起来:“怎么破案,我可以去请教邱家公公啊,他可是在这行做了三十年了。”曼娘拍女儿一下:“哪有这样的,越说越上了,亏得你是女孩子,要是男儿,只怕这会儿就跑去刑部从小书办做起。”

睐姐儿拉住娘的胳膊在撒娇:“都说技不压身,学的多些总好。”曼娘捏捏女儿的鼻子:“是啊,一让你做针线就愁眉苦脸的。也只有你爹和你祖母,闭着眼夸你做的好。”睐姐儿又是一笑。

陈铭远瞧着自己女儿,一定要多留她些年。

次日吃过午饭,初娘子让初大少爷来接初小姐,初大少爷借此拜会了陈家的主人们,不过他依旧只见到陈二爷和陈五爷,陈铭远依旧在衙内没回来。拜会过后,初家兄妹也上车离去,等驶离陈府,初小姐才道:“大哥,没想到四姨夫家竟是这样的门第。”

初少爷嗯了一声,见自己哥哥不大感兴趣,初小姐又道:“哥哥,陈家可是有适龄的未嫁女的。”初少爷的眉皱的更紧:“我晓得你和娘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娶媳妇不是门第越高越好,再说我们现在,要紧的为明年的会试做准备。娶个高门大户的女儿回来,嫁妆是丰厚,助力也多。可是妹妹,这样人家的女儿,有利就有弊。爹过世后,娘辛苦拉扯我们兄妹,祖母也对我寄予厚望,以至于听到我中举的消息喜悦过头去世。高攀人家未免要仰人鼻息,倒不如就依了舅舅所言,在他同僚中寻一个能干的回来。毕竟若我一中,座师、房师、同年都有助力。我昨日去拜会了座师,座师看过我的文章,说比当年中举时还老辣,让我再好好读书。妹妹,自己打拼出来的才是好的,而不是去想那些别的。”

初小姐怎么听的进去,嘟嘴道:“我和娘还不是为了你好?再仰人鼻息,也是夫为妻纲,夫主夫主,天下哪有忤逆丈夫的妻子。”初少爷的眉紧皱:“我晓得你在家里时候,受了二叔家那几姐妹的气,才想着给我寻门上好亲事,好扬眉吐气,可娶个高门媳妇,哪有我自己打拼出来的好?再说舅舅的同僚,也是官家女儿,在这京城看来不算什么,但在家乡,也是不一样的。你和四姨母好,这很好,毕竟我们总要仰仗着他们。但别去打人家大小姐的主意,这样人家的小姐,身边绕着无数人呢,哪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初小姐这会儿是真哭了:“哥哥,这家大小姐我见过,天真浪漫貌美如花,只要她倾慕你,这事,还不是极简单的。”初少爷这回也笑了:“你当你哥哥是什么样人?这京城里似你哥哥这样的,车载斗量都不为过。你可知道,四姨夫的亲弟弟,现任通政使陈大人,少年时候曾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才学更是出众,皇子伴读,天子重臣,哪是什么胡乱的人可做的?你要真想帮你哥哥,就多和陈家四姨母亲近,再通过她结识几个官家小姐,等这些官家小姐嫁人后,你和她们交情好,走动起来,那时说话也方便。而不是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初小姐越发委屈,眼里的泪掉落,初少爷见妹妹如此,叹一声:“你啊,和娘一样把你哥哥我当凤凰蛋,可那是在家乡,在京城,这么多的名门之下,你哥哥我没变成老鸦蛋就不错了。”初小姐听了这句,忍不住笑了,初少爷也无奈笑笑,看来不仅要和自己妹妹说,也要和自己娘说,免得真做出什么事,得罪了陈家,那才叫得不偿失。

初小姐虽破涕为笑,可还是觉得自己想的对,哥哥那是没见识过那样富贵,才不以为然,等见识过了,就晓得有些事,不是自己努力才能做到。

初小姐此后又来过两次陈家,你来我往中,俨然和睐姐儿已经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陈二奶奶到此时就明白自己姐姐的用意,冲着睐姐儿来的,想想姐姐还没给外甥定亲,而睐姐儿,虽然还没到十三,也是适龄议婚。高攀别的人家,未必能攀得上,但陈家原本就有亲,再结一门亲,也是理所应当。

明白了初娘子的用意,陈二奶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对曼娘道:“记得姐姐在闺中时候,还有几分精明能干,怎么养出个女儿来,竟是这样蠢精。说她精明吧,那点小心机一眼就看出来,说她蠢吧,却晓得怎么说话才能讨人的欢喜。”

、2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