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回来了?”她轻软的声音响起,仿佛站着蜜糖,听着便是甜的,而沈志忠与钟琼的面色却是不太好,沈志忠的面上是阴霾,而钟琼,似乎带着羞恼。

“过来坐。”父亲的声音很沉,带着威严与冷漠。在绿绿的印象里,几乎比邻居林阿姨那常年在外做生意的丈夫还要没有记忆。

邵承凌回头看了绿绿一眼,眸子里蕴着笑,让绿绿愣了瞬间,这个表情,她有多少年没有再见过了?往时每一次回沈家,邵承凌总是这个表情,带着温柔的力量,那时的自己总觉得受到了巨大的鼓励。

她垂下头,不去看他的眼,忽视他那显而易见的关心。慢着步子走向沙发,没待坐下,母亲便发话了。

“漫绿,听说你有男朋友了?”钟琼的声线有些细,明明想带出威严,效果却不佳。绿绿背脊挺得毕直,抬起眼看着母亲,微微顿了顿:“是。”

那种毫无惊喜毫不愉快的口气让绿绿从心底一直凉到手指。“怎么不告诉我?”母亲的声音越发冷淡,像是在讯问一个犯人。

“我们刚刚交往没多久。”绿绿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余光扫到沈妙青,她那颇具兴味的笑容让绿绿没越发气愤。

“陆氏的陆方淮?”父亲沉吟半晌,终是抢在母亲前面接过话头。绿绿诧异地看向父亲,“是他。”

“他是妙妙的男朋友?”母亲蹙了眉,细长的眼里蕴着莫名的不悦。绿绿双手握紧:“他是我男朋友!”字字铿锵,高亢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琼姨…”沈妙青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坐到钟琼身侧,一手盖上她的手背,一手搭在她的肩头,亲昵得宛如母女,“别怪绿绿。”字里行间充斥着善解人意的味道。

“漫绿,妙妙是你姐姐,她的男朋友就是你的姐夫!”钟琼放手抱住沈妙青的手,冰凉的小手让她疼惜,似是安抚地拍拍她。

“陆方淮本来就是我的男朋友,去年我们就认识了,哪有沈妙青什么事!”绿绿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大得像是吼叫出来。

沈志忠浓眉一拧,方才拿起的细瓷杯用力地敲在茶几上,同玻璃的茶几发出尖锐的撞击声:“沈漫绿,这是小辈说话的态度吗?目无尊长。她是你母亲,妙妙是你姐姐!”

“爸爸。”沈妙青往左挪了挪,移到沈志忠身旁,“漫漫还小,您别和她生气。这是都是我惹出来的。”有些自责,绿绿闭了眼,枉她学了四年表演,沈妙青这演技,才是天后级的。

“漫漫,我真的很喜欢陆方淮。”沈妙青扬起小脸,竟是有着哀求,眼眶泛着红,似乎很委屈,“漫漫,我…”

“你闭嘴,别和我哭哭啼啼的装可怜,你除了撒谎还会什么?!有本事你就来抢,”绿绿伸手指着沈妙青,颤抖不止,“他是我沈漫绿的,你抢不走。”

“漫绿!你说什么!”母亲的声音很严厉,像是警告。沈漫绿转身面向她,下巴扬起,“陆方淮是我的男朋友,而且是想订婚就能订婚想结婚就能结婚的对象,他永远不可能是我的姐夫,因为,他很讨厌沈妙青。”

本来这几天身体就不适,当下沈妙青的面色越发苍白:“漫漫。”“沈妙青,我承认往时你确实占着上风,可是现在我有了陆方淮,你最好不要再惹我。”绿绿斜了她一眼。

“沈漫绿,你这是什么态度,妙妙身体不好,你还说这些混账话。”沈志忠向来疼爱这个进退有度,乖巧可爱的大女儿,小女儿…每年过年回来一次,生疏得如同路人甲。

“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开机,要进手术室的时候再告诉我,我随叫随到。”决绝得像是要跟沈家一刀两断,她真的渴望已久。“不过我看沈妙青精神得很,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你给我站住!”沈志忠喝止住绿绿,那隐忍的怒意,让周边的人紧张,“你今天走出这山门,就不是我沈家的人!”

沈漫绿先是一顿,继而轻笑出来,扭回脸,皆是如释重负的神色:“我求之不得。”“你…”沈志忠从来不知道绿绿有这样强硬的一面,一身好烟酒的他身体也是不济,当下血压升高,气得头昏脑胀。

钟琼赶紧扶住丈夫:“漫绿,同你爸爸和姐姐道歉!”钟琼的细高跟在大理石上踩出叮叮的轻响,走至绿绿的身侧,玉手拉住绿绿的手臂。

“不用担心,沈妙青犯病了我自然会回来,我欠沈家的都会还清。”绿绿摇摇头,抚掉母亲的手,“我可以忍受自己姓沈,但是我忍受不了这个地方。”

“有了陆方淮,你真是翅膀硬了?”钟琼本是难得地软玉相劝,竟是换回来这样的答案,有些气愤。

绿绿听得一愣,好像真的是这样,往时的冷漠躲避,却是也是一种示弱,若是过去,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要同沈家决断,到底真的是因为…有了陆方淮。

邵承凌一直沉默地坐在原处,手撑着膝盖,也不插话,看着绿绿生平第一次昂首挺胸地辩驳,嘴角挂上了笑,瞬即又阴郁下来,这一切,不过是陆方淮的功劳。

往时的沈漫绿,外强中干,在外人面前的爽直泼辣,在沈妙青面前的毫无还击之力。沈妙青太出色,无论是成绩样貌还是性格,处处压着她,她没有任何炫耀的资本。他知道,沈漫绿的骨子里是极自卑的。

向来是学校辩论队的最佳辩手,却总能被沈妙青说得毫无还口之力,气得发抖,偷偷抹泪,她一直是一无所有,除了他,他清楚得很,最后,却还是背叛了,他知道,伤她至深。

她笑得有些无奈,又带着一丝温柔,似乎能看到陆方淮嬉皮笑脸地杵在自己面前。若是他在,定是不会让他们欺负自己,责怪自己,伤害自己:“是,陆方淮这靠山大得很,所以不要得罪我。”

钟琼优雅的形象几乎维持不下去:“沈漫绿,我是你母亲!”“我母亲?我总是怀疑,阿姨才是我的亲生母亲。”沈漫绿抬头,眼里含着感伤。再次被绿绿噎住,她很气恼,却无话可驳。

绿绿踏出房子的第一步,便看到了外边的蓝天白云,仿佛世界都亮堂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明是同沈家断绝关系,自己却没来由的轻松。

看见张叔冷着面孔走过来,绿绿轻笑,不无讽刺:“恭喜您,往后终于不用再看到我了。”继而轻笑,“我也在不用见到您的脸了,跟钟馗似的,每次见着您我晚上都做噩梦。”

走出沈家的别墅,绿绿有一瞬间觉得虚脱,像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做一件事,做完了,力气也花光了。腿有些软,靠着马路边的路灯旁,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回头看了一眼那幢淡蓝色的房子,叹了口气。

坐在机场的候机厅,绿绿的心情沉重起来,有时候回忆总是很讨人厌,会在人们最轻松最脆弱的时候喷薄而出,就像现在。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她靠着位置上,一点点地想起过去,想起她还是那只蜗牛一样的沈漫绿。

抬起趴在双臂之间的头,望着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骑在爸爸上的小姑娘,双腿一晃一晃,身侧跟着提着粉色小包的母亲,一家三口笑靥盈盈。

她猛地就想起来从前,沈妙青曾俯视她,小的讥诮,说她是一个没有亲情的可怜虫。那一瞬间,她连吼回来的力气都没有,她说得多对。她的父亲是沈妙青的,她的母亲也是沈妙青的。

她从来不知道父亲的肩膀有多宽,母亲的双手有多软,她只知道他们的眼神,总是那么冰冷漠然。她吸吸鼻子,用力睁大了眼,逼回去那股酸意,为他们哭,哪里值得,可是,就是控制不住地想要低泣。

“绿绿?”一声轻唤,带着一分不确定,绿绿猛地扭头,单尹立在几米外,还是那样单薄的身体,一个巨大的登山包跨在左肩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百也觉得进度慢了,╮(╯▽╰)╭,不开虐真是快不了啊~

47

47、陆方淮,你真幼稚...

作者有话要说:约莫是交代得太少,比如邵承凌与沈家的关系,沈妙青母亲家的背景,所以很多亲感觉文章有些奇怪。

好吧,是小百对于过去的交代写得少了...

邵承凌从文里看着仅仅像是沈妙青的男友,其实,远不止,沈妙青认识邵承凌,比绿绿早得多。

争取快点交代清楚...

本是挂着笑的面孔在看到绿绿无措地抹泪时,换上了诧异而心疼的表情:“绿绿,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事,肚子疼。”绿绿发现每次都使用同一个笨拙的借口,单尹情商不高,却也听得出真假,也不揭穿她,在她身侧坐下。

“你怎么在这儿?”绿绿打破两人之间稍有尴尬的气氛。“高中班主任肺病开刀,我代表大家回来探望他。”单尹垂下头,他很怕与绿绿对视,掩不住满眼的爱恋。

“让你做代表?”绿绿上下扫了他一圈,这人看着很是不善言辞,转念一想,状元嘛,老师肯定是特别喜欢的。

“我是班长。”他声音很小,仿佛在说什么丢人的事情。绿绿惊奇,这么害羞的人竟然也能当班长…真是人不可貌。

“你也是这班飞机?”绿绿掏出手机准备关机,恰巧有电话打进来。跳跃的母亲两个字有些刺眼。

单尹眼角瞄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却又看见绿绿纠结的表情,一时疑惑。绿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喂。”

“妙妙现在在医院,你马上过来!”只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便干脆地挂了电话,那头的嘟嘟声让绿绿刚刚平复的心情又波涛起来,硬生生逼回去的眼泪也再度喷薄而出。

“我去一趟医院。”绿绿抬起手随意地抹了把眼泪,哑着嗓子同单尹告别。单尹看着前一刻已有了笑脸的绿绿当下突然又变了脸色,不禁担心起来。

“我和你一起去吧?”他试探地问。绿绿吃惊,挤出一个笑脸,虽然勉强,看着倒也不是太狼狈:“不用了,快要登机了。”单尹没有再说话,绿绿冲他挥挥手,想要潇洒地离开。

谁知出了机场打算打车去医院,一扭头却看见单尹跟在身后,他双手拉着背包的带子,目光一绿绿撞了一瞬,心虚地低下头。

绿绿摇摇头,发现难缠似乎是她身边男人的通病,连这样听话乖巧的单尹都被传染了。“上车。”绿绿坐进的士里,对单尹招了招手。单尹眼中闪过明显的惊喜,弯腰坐到绿绿身旁。

医院离机场很近,二十分钟就到了地方。绿绿蹙眉:“待会儿在楼下大厅里等我。”她不想让他跟着。

这一次单尹倒是很配合慢点点头就在大厅左侧的凳子上坐下来。绿绿一步步向后面的住院区走去,脚下异常地沉重。

母亲在急诊室外,一身优雅的高腰中袖外套,黑色亮皮的中跟低帮靴让她看上去很年轻。看见绿绿走过来,面色从焦急转而变得阴郁:“先去验血。”将化验单塞到绿绿手里,转身进了里间。

绿绿看了一眼手里的单子,无非是血常规,生化什么的。她不仅冷笑,每次沈妙青进医院,就第一时间把她召唤到医院验血。这样多此一举的行为,难得还怕她有什么毛病,不干不净?!

她心里有数,今天过来就没有吃东西,陆方淮准备的早饭还放在家里的餐桌上,他回去看到一定又会唠叨她。

结果大约两个钟头就能出来,绿绿走近急诊室的病房里,沈妙青面色灰白地罩着氧气,眼睛微张,稍微升起的病床让她看到绿绿走进了,有些漠然地合上了眼。

邵承凌站在床边,似乎再打电话,声音很轻,时而回头看一看沈妙青的方向。父亲和母亲都立在床边,面上尽是关切。

绿绿将胆子递给母亲:“我还有点事…”“不用回去了,随时可能手术。”绿绿的话被沈志忠打断。“我去看看阿姨,不回去。”也不再看他们的脸色,匆匆出了门。

走到大厅里的时候,单尹拿着手机,低着头,似乎在发短信。瞥见绿绿走过来,面无血色。“我好了,想去一趟公墓,走吧。”声音沙哑,似乎没什么力气。

单尹依旧背着那个硕大的登山包默默地跟着绿绿,绿绿经过花店的时候买了一大束菊花,不合花期培养出来的花朵虽然很大,看着却并不是太饱满自然。

单尹记得,在这里,她开始和绿绿熟悉起来,他四顾着周围的环境,这一片公墓在城郊的城郊,环境极好,面积也很大,布局整齐,单尹母亲也葬在这里。是在更里面的位置,越靠里的墓地,越宽敞,价格也越高。

绿绿发现花瓶里的花竟然还很新鲜,就像是刚换不久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还记得自己刚刚高三那一年,本城两所很好的大学分数都是极高的,她担心自己可能会被划去外地,那便不能常常来看阿姨了。

邵承凌笑着承诺即使她去了外地,他也会替她照顾着。原来,他真的做到了,只是,心里唯余了那一点点的感激。

“你说,已逝的人,会不会真的就在上面看着我们?”绿绿将花插进花瓶里,站起身,回头问立在身后的单尹。

单尹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空,天是浅浅的蓝色,偶尔飘过的白云:“只要你希望,总是会有的吧。”

“小鬼,你那是什么表情。”绿绿被他一时的深沉眼神唬住,回过神拍拍他的肩膀,小鬼,单尹微微扬起嘴角,又显得酸涩,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

两人又去了幸福馄饨吃了皮蛋肉馄饨,约莫三个小时,他们坐上了回医院的公交车,绿绿喜欢坐公交车,尤其是这种人不多,空间宽敞的车,时而颠簸摇晃,让她仿佛回去了初中那时的生活,每天上下学都是最远的一站,邵承凌总也陪着她,两人坐在后排的位置,玩闹着,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短信提示连着响了许久,几乎让绿绿产生了来电铃声的错觉。是陆方淮的,一连六条,每一条就四个字——我好想你。

绿绿嘴上小声地嗔斥他肉麻,心里却是甜蜜的。刚要发回去,却又跳进来一条——想不想我?

“哼。”绿绿一个字又加了一个表情发回去。单尹侧首看了一眼一扫阴霾神情,自言自语小声喃喃的绿绿,眸子里滑过落寞。

邵承凌的电话来的很及时,在绿绿将将要进医院的时候,邵承凌告知她沈妙青身体不是太好,医生说并不适合做手术,让绿绿先回去。

绿绿挂了电话,有那么一刻的放松,继而又是失望,本来以为…直接上了去机场的车,这会儿倒是心疼起那张报废的机票了。

邵承凌挂了电话,看了一眼带着笑的沈妙青,见她眼里的揶揄,也是翘起了嘴角,一副等着她发问的神色。

“为什么答应帮我骗她?”或是真的因为身体不适,她的声音很轻,充斥着虚弱。医生刚刚说沈妙青的情况还不错,随时可以手术。

“这事就是一条牵着的线,拉一拉扯一扯,她还能回头看一看,或许,还能看见我,若是突然就断了,以她一往直前的个性,或是真的转念就放下了我们的过去。”邵承凌声音波澜不惊,只是再听,却又是有着细碎的起伏。

沈妙青轻笑:“我就是要她背着债。”“下次不要让她抽血了。”每一次检查几个项目,抽了四五管血,看着她苍白的面孔,他到底是心疼的。沈妙青不知可否地撇开脸。

知道沈妙青情况稳定,沈父有事已回了公司,沈母回家煲汤,刚刚离开,当下,病房内安静一片。

到了机场,顺利地买到了晚上七点的票,陆方淮秉承着啰嗦的性格,隔三岔五或是半个小时,就来一个电话。

绿绿突然发现自己是这样想念他,甚至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都忍不住热了眼眶。“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可想你了…”陆方淮不厌其烦地又问起。说是问,倒不如说是陆方淮使用的策略,待绿绿听烦了,或许还真就妥协了。

“七点十分的飞机,大约九点三十分能到。”绿绿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啊?”那头人又短路了。

“好了,上飞机了。”绿绿摇头,嫌弃地想挂电话。“哎,我去接你,我等你啊!”小样的兴奋劲儿,啪的声音,像是手机摔在地上,隐隐约约还传来陆方淮是声音:“哎呦。”

“喂,你怎么回事?”绿绿想着陆方淮此人开车技术之惊险,以为这厮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出事了呢。

“手一滑,手机就掉了。”那头憨笑不止,绿绿咬牙,分开这么远,他还能如此气人…忍不住抿了唇,勾出一丝笑意,看得单尹眼睛生疼。

在飞机上绿绿时不时瞧瞧自己腕上的手表,看着很迫切的样子,搅得单尹越发地难过。寝室的同学发短信过来,手机亮起来,壁纸正是他身侧的这个女孩子。

绿绿虽不是小跑着出来,步子也是很快,单尹本想尽量拖延相守的时光,却无奈于绿绿的焦急,还是跟上了她的速度,眨眼就走出来。

绿绿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陆方淮,一来此人本就是出类拔萃得很,在人群中,总让她有些鹤立鸡群的错觉,二来,他今天这一身…

黑色的长卫衣,上面一个大大的笑脸,是卡通的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一条卡其色休闲裤,头发柔顺,加上精致的面容,看着竟让人觉得乖巧得很。

绿绿想起这身衣服,是他们一次逛街的时候陆方淮非要买的,情侣卫衣,她的那件是白色的,上面一个卡通男孩子。绿绿觉得此人幼稚非常,却也在某次饭后散步时,陪他穿过一次,羡煞小情侣一片。

陆方淮当然是第一时间看到了绿绿,手用力地挥了挥,面上扬起一个巨大的笑容:“绿绿。”一声叫唤,绿绿觉得自己的步子越发快了。

“真幼稚。”她扯了扯顺着帽子挂下来的两条带子。陆方淮嬉笑着把她搂进怀里:“是你说好看的。”绿绿翻了个白眼,上次她确实说过好看,可那是反话,同样是笑他幼稚而已。

正无限喜悦的陆方淮在瞧见单尹杵在绿绿身后可就不那么淡定了,哟呵,这小子竟然是跟着绿绿一起出来的!

陆方淮眸子一转,就要压上绿绿的唇,绿绿即刻抬手挡住他的脑袋,刚刚她还真是被陆方淮的美色诱惑了,现在想起身侧还有个单尹,这种少儿不宜的事情,多影响青少年的心理建设啊!

48

48、沈漫绿,你的过去...

陆方淮垂了眼,看着很是委屈,那可怜的小样,就差把嘴也撅起来了。“干什么的都等回家去。”话一出口吧,绿绿就觉得口误了。再瞧见陆方淮瞬间精神奕奕的面孔,悔得肠子都青了。

单尹垂着脑袋,绿绿有些不忍,她知道这个小鬼头现在或是很难过:“要不要送送你?”陆方淮立刻露出了这怎么行的表情,被绿绿踢了一脚。

“不用了。”单尹轻笑,腼腆依旧,却出其不意地凑近绿绿,“好好休息。”眼睛从绿绿的手窝处一扫而过,绿绿不知他这样细心,未及回答,他已经走出几步。

陆方淮看着这小鬼这样的光明正大,气得牙痒,赶紧拉了绿绿:“走走走,我们回家。”又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笑得龇牙咧嘴。绿绿一眯眼又是一脚。顺手极自然地将背包塞给他,颇有范儿的率先离开。

“绿绿,”陆方淮瞧她走得很快,追上去拉住了绿绿的手窝,绿绿疼得叫起来。陆方淮吓了一跳:“我抓疼你了?”

“你…吓到我了。”她扯出一记笑,很虚很难看。陆方淮眼角似乎瞄到了手窝处有一点…红?他也不再追问,手爬上她的腰间,拥着她大摇大摆地离开。

陆方淮隐隐约约知道她同沈家关系并不是太好,却一句也没有问起她回家的事,绿绿心里也害怕他问,刚一进门就寻了借口去洗澡。

陆方淮坐在沙发上,掏出烟,又忆起了绿绿明令禁止在家里抽烟,随手丢尽了垃圾桶里,仰头看了看楼上,安安静静,连水声都听不到。刚才他看得分明,绿绿不是惊吓的表情,而是…疼痛。

绿绿穿了严严实实规规矩矩的长袖长裤的睡衣,大浴巾还蒙在头上,赤着脚小跑下楼,她似乎闻到了香味,而她现下正好很饿。

“把鞋子穿起来。”陆方淮突然将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吓得绿绿尖叫。弯腰将绿绿那双草色的拖鞋一只只地套到她脚上。

“吃点东西,换我去洗澡。”陆方淮出其不意地咬了咬绿绿的嘴唇,心情大好地上了楼。绿绿看了看桌上的炒河粉,她最喜欢的宋记,好吧,原谅他的偷袭。

陆方淮拐进了绿绿的房间,浴室里还有未散的袅袅水汽,一侧的架子上放着换下的衣服,白色的棉衬衣,陆方淮翻出左手的手窝处,浅浅晕开的一点血迹,不是太明显。

陆方淮心被抓了一下,手指揪着衣袖,一瞬间便上了火气,绿绿回家,到底是什么事?孟璟澜那里有大把的资料,他却想要听绿绿亲口告诉他。

绿绿因着很饿,又奔波了一整天,在陆方淮洗完澡之前就洗洗睡了。有人说过,哭是一件很耗体力的事情,绿绿觉得真有道理,一沾枕头,就直奔梦乡。

陆方淮蹲在绿绿的床头,拉过她夹着被子的左手,将宽松的袖子晚上手肘,动作很轻很柔,似乎怕惊动了她。

昏黄的台灯下,手肘处淤青一片。看得刺目,握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绿绿眯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蹲着的陆方淮,目光呆滞。

缓了缓空白一片的脑子,才恍然地抽回手,跳坐起来:“你怎么在这里?”见他目光落在她手上,有些心虚地摸上手窝,却发现衣袖被卷起来。

“绿绿,你回家,到底是为了什么?”陆方淮往时圆溜溜的眼睛有些垂下,像是眯起,神色特别认真。

“身体…检查。”绿绿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她真是服了自己,这样的借口都能说得出来。“绿绿。”陆方淮凑近身,逼得绿绿往后挪了挪,他单膝撑在床沿上,手往她身边一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想听真话。”不像绿绿想象中的严刑逼供,更似软语相求。

“真的没什么事。”绿绿说着说着小脸慢慢垂下,似乎是为了逃避。陆方淮捧起她的脑袋,直视她的眼睛:“绿绿,看着我的眼睛。”

床头灯照进陆方淮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有些诱人,绿绿想要撇开眼,陆方淮却不让:“你蛊惑我!”这厮,莫不是又想要出卖色相?!

“绿绿,告诉我好不好?”陆方淮那表情,哀求的味道浓郁,他总觉得绿绿有太多的秘密,不愿意让他靠得更近。

绿绿心软了,有那么一瞬间的为难,她突然意识到,或许陆方淮是现下最纵容她的那个人,她往时缺失的亲情,竟然需要用爱情来补齐。

“先起来!”她意识到两人现下的动作多么的不纯洁!绿绿拍拍他的肩头,陆方淮依依不舍从绿绿身体上方直起身。

“就抽了点血。”绿绿一出口,很轻松的语气,手窝的地方如此大片的淤青,陆方淮将信将疑。

犹记得大二那年,她们一寝室跑去献血,过了十五分钟,其他三人400cc都献好了,而她那架一摇一摆的秤上分明只有180cc的血量,最后竟然也不出血了。医务人员一面业务熟练地将那么粗的针头转了一圈,惊得绿绿起了一身冷汗,一面告诉绿绿,她的血管很细。第二天,她们三人不过是比小拇指指甲略大一些的青红,她似乎才发现,原来不是每个人抽血都像她这样会淤青一大片的。

“你生病了?”陆方淮听着不太对劲。“我健康得很,有病的…是沈妙青。”绿绿顿了顿,“沈妙青…是先天性的…白血病。”

“血癌?”陆方淮吃惊,眸子里顿时升起一股担心,“那你…”“我健康得很!”绿绿撇撇嘴。

“她有病,你验血?”陆方淮放了心,转而又问。“这病可以治的。”绿绿提醒。陆方淮恍悟,“让你去配型?”陆方淮声音徒然抬高,似乎很不满。

“配型…”绿绿垂了眸,“我们本就是匹配的。”陆方淮看着绿绿这样的表情,心疼起来,觉得有些窒息。“她的病是先天的,出生没多久就检查出来了。”

“她竟然能活这么久?”陆方淮惊奇,沈妙青怎么说都该有个二十好几了,除了看着略显单薄,看着一点都不像是有病的人。

“沈妙青虽然是个女人,意志却强过很多五大三粗的男人,从小吃药跟吃饭似的,她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虽然两人积怨颇深,可是就事论事,沈妙青坚强这一点,绿绿倒不吝夸奖。不过转念一想,沈妙青活着…大概就是为了折磨她。

“我是沈妙青的妈妈柳萌…花钱请人生的。”绿绿咬了唇,这样荒谬的身世。坐在陆方淮对面,想起这些事,只觉得心凉,伸手抓过陆方淮温暖的大手。

陆方淮这一刻,被绿绿的话震得目瞪口呆,眼里面上皆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握住绿绿的手一用力,将她拉进怀里。

“柳萌身体不好,生出沈妙青以后就不能生了。可是沈妙青是这样的病。不是都说,父母或者亲姐妹兄弟配成的概率高么。可是沈妙青父母亲验了之后都不行,甚至她旁系亲属也都配了型,都不行。”绿绿徐徐地说,陆方淮安静地听。

“柳萌就这样一个女儿,怎么舍得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掉,就…找人和她丈夫…生下了我。”“可是只有父亲一边的基因,配型成功的概率也很小啊。”陆方淮蹙眉。

“柳萌当时找了不止一个女人,生下来的孩子也不止我一个,只是,我正好配型成功,才能见得了光。”绿绿根本无法理解柳萌的想法,让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不止一个孩子来救自己的孩子。这是母爱么?总之,她只觉得癫狂。

陆方淮瞪大了眼,越发觉得悚人:“你父亲他…”同样作为男人,而且是一个骨灰级的花心鬼,似乎都不能随随便便寻个女人上床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