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二话不说,飞马又去。等他解开厚布包裹,茶还温热。阿萝看看茶,还看看蒸糕,嘴一撇:“饿过了!”刷的放下帘子,再不理他。

刘英气得掉过头,不再看车轿。心里委曲哀叹:主上,你惹的麻烦,气全撒我身上了!

就这样,一路捉弄着刘英,平平安安地走到了都宁河边。风城近在咫尺。

--------------------------》》》

抱歉,等久了各位,实在是下了班吃过晚饭才开始更文。

同时也想说一句,其实文赶得急了难免写的不够细,多理解为好。

如等不及,就等全文完结再来看吧。

第45章

寒风夹着雪粒子飞来打在皮袄上沙沙作响。老张拉拉头上的羊皮帽子,重新系了系,彻底把两只耳朵盖住。双手拢在袖中,佝拘着身子朝驿站行去。两边道旁房屋的瓦当垂下了长短不一的冰梭子。雪粒子一下地便和尘土雨水一起烂成了薄薄一层的稀泥,皮靴子踩在上面啪啪作响。

这作贱人的天,窝屋里喝壶暧酒才是正经。看看时辰,老张脚步加快,不多时便已到了驿站。掀开厚重的棉被帘,一股热气冲过来,化开了胡子上积下的小冰渣,水滴落下来,脸上一片水渍。老张上下拍打着扫落雪粒子:“哟,会享受啊!”

驿官兵士正围着屋子中间的火塘喝热酒,听到声音瞧得是老张便有人笑道:“是张大哥来啦?赶紧着喝盅酒暧暧!这天气!”

老张也不客气,显见是与驿站的人早已混得熟了,大步走过去,已有人空处一个位置笑着让他坐下。倒了一碗酒仰头喝尽,老张抹抹嘴笑道:“今儿我起晚了,王爷的事可耽误不得。东西呢?”

驿官笑道:“你家王爷倒是怪僻,日日驿马千里外巴巴地送白菜!来这儿三年了也不嫌吃得嘴厌!”

老张马上冷下脸,低声喝道:“这话也敢胡说!”和蔼的神色转眼变得凌厉起来。

心里一抖,驿官赶紧岔开话题,大喊着:“阿四,去给张爷把东西张罗好!”陪笑道:“多饮了两碗酒,糊话,糊话呵!”

老张叹了口气,把他扯到一边,正色低声说道:“祸从口出,管好手下,莫要乱开口,这位爷……”眼神中不知是惧是叹。

驿官缩了缩脖子,屋子里火塘升得暧,背上冒出了星星冷汗。

老张翻看阿四递过来的背篓,厚棉被里窝着十棵白生生、翠莹莹的白菜,边城冬季最少新鲜菜蔬,这十棵白菜每日却不曾断过,要算上运输花费的人工精力,百两银子一棵也不为过。

他背起背篓,拢好帽子皮褂,笑着打了声招呼,埋着头又走进了寒风里。

边城右翼军帅府后院一片荒芜,不见丝毫绿意。假山与光着枝丫的树积起了冰雪,长长的冰挂悬着,好一处冰雕玉砌的世界。

转过回廊,侍从小心端着盖着银锅子的托盘急急往厢房走去。行到门外,早有候着的侍从接过托盘打帘进去。

屋里升着几个火盆,温暖如春,子离穿着轻棉宽袍看送来的情报与书信。每月,风城璃亲王府他的王妃必会送至家书一封,字里行间细细纪录王府近况、公式化地问候。子离看过晒笑,却又提笔写下寥寥数字回了。扔过顾天琳的家信,他眼睛瞄过情报,这是第一百七十四条讯息了。三年中数十条,最近两月猛的多了起来。他怅然看向院内,树上冰挂晶莹剔透,心里隐隐涌上一脉柔情,不由得喃喃自语:“风城的冬天不会这么冷的。”

侍从小心把托盘里的菜摆上桌子。轻唤道:“王爷,用膳了。”

子离回过头来,嘴角那丝浅笑还在:“不知今天的味道如何?”缓步走过去坐下。

侍从盛了一小碗汤细心送到他面前,子离看看汤色,清亮如水。一勺喝下,鲜香甜美,待到咽下去,却似喝下一碗苦药,涩得胃中一阵翻腾。

侍从小心瞟着他的脸色。笑容还在,只不过,似往常一般又僵在了脸上。心里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做了三年的开水白菜,竟无一次让王爷满意,却又每日断不了,急得厨房众人团团转。赏千金到处聘得名厨来边城,仍做不出那种味道。没喝完的汤端下去有厨子忍不住尝了,不解地惊叹道:“端的是美味啊!”然而,这般美味合不了王爷胃口。换了几批厨子也是一样。也不见王爷发怒,就这般日日做了下去。

子离今日自已又动手盛了一碗,侍从一呆,扑的跪下:“奴才走神了,侍候不周!”

“起来吧,味道很好,以后不用再做这道菜了!”子离淡淡说道。瞧不出他是喜是怒。

侍从心里惴惴不安。怎么突然间说厌就厌了呢。不敢多问,低头应下。

午膳过后,子离兴步直进了院子,侍从赶紧地把狐裘披风给他披上。

雪下得更紧,不多时头顶肩上便积上了一层雪料子。他随手一拂,不多时又积上了。一丝苦笑带上脸颊,他喃喃道:“砌下落雪如梅乱,拂了一身还满。”看着冰封琉璃的世界不觉痴了。好半天从眼角余光里瞧到侍从冻红了的鼻头,淡笑道:“回屋吧,我小憩会儿。”

闭上眼他脑袋里的思絮如乱雪般纷飞。父皇怕是不行了。临南城大捷像是剂猛药,兴奋了神经,还上了两天早朝,兴奋之后病痛加倍,旬前宫中传讯道:“王进汤药小碗,只进流食。”今日报道:“喷药,粒米未沾。”他心里如火烧油煎,却只能稳在边城,不敢妄动。三年的准备就等着那一道催命圣旨来。

顾相传言,南方无忧。然而这半年来,却出现了军饷粮草难以按时到达的情况。兵部以南方战况为由解释,词语间谦卑,催急了便道已运至路上,总会晚上个把月。顾相言道:“兵部尚书抱病在家,事务多由成侍郎处理……” 子离心里透亮,闭着眼想回风城要不了多久了。

风城冬日还能见着绿树,大山环抱挡去了东北方的冷空气,西北风吹到这里已放柔了脚步。大队车马进了风城,钦差含笑来到车轿前温言道:“王上早有旨意,三小姐一路艰辛,不必进宫谢恩了,李相思女若狂,还是早回相府团聚吧。”

阿萝坐在轿内柔声答谢:“大人一路辛苦了。青萝在此拜谢。”

车马在城中路口分开。相府侍卫家臣护着青萝的车轿往相府行去。阿萝这才又唤道:“刘英!”

“小姐有何吩咐?”刘英行到轿前问道。

“到风城了,解药呢?”

刘英脸一红,从怀中摸出个玉盒,双手奉上。轿帘一掀,小玉似嗔似恼地瞟了他一眼,接过了盒子。递给阿萝低声埋怨道:“就知道他那个主子!活该捉弄他!”

“算了吧,我还没想跑呢。以后再收拾他们!”阿萝吞下药,一股热气散发到四肢,力气慢慢恢复。

“小姐,回相府,老爷会不会……”小玉有些担心。

回相府,李相会怎样?阿萝淡定地想,他不是老泪纵横就是和蔼可亲,我不是刘珏这个平南王定下的王妃嘛。他不待我好点怎么成?眼珠一转,低声对小玉说着主意。小玉眼睛慢慢开始放光。脸上飞起兴奋的红晕。

车轿缓缓停在相府门口。阿萝下车时抬头看了看相府高悬的牌扁。一丝笑意挂在脸上。早有家仆跑进内堂报讯。李相与众夫人在大堂等候多时了。

李相由衷地佩服起家里的这个三小姐,跑了三年还是把小王爷,哦,不,平南王迷得神魂颠倒。安清王回到风城就邀他过府。老王爷戎马一生,性子直得很,吹胡子瞪眼骂他:“快快把你女儿画像送来一观,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让我家的臭小子迷成那样!千万不要说长得像你!”

李相哭笑不得:“小女无画像,人只是清秀机灵,抚得一手好琴,擅笛而已。”

怕是安清王也等得心急了吧。没想到这个老三倒是最合自已的心意,不管太子与四皇子谁登基,安清王的地位却是动摇不了的。青萝嫁过去,相府可保无虞。只是七夫人出了家未免遗憾。只要青萝回家,肯嫁。也就不计较了。

李相笑呵呵地坐在堂内等候青萝。众夫人也伸长了脖子,不知道这个跑了三年的三小姐会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

正想着,堂外传来喧哗声,众侍卫伴着两条纤细的身影走近。小玉扶着阿萝小心迈过门槛。一进屋,小玉往地上一跪,号陶大哭:“老爷责罚!夫人一心礼佛,竟出了家去!小玉没能照顾好夫人啊!”

阿萝盈盈拜倒,眼睛一红:“爹!阿萝不肖,贪玩还拐了母亲,结果留她一人青灯孤独!”

李相和众夫人看呆了眼,这是青萝?青萝今日成心一身白衣,钗环未饰,脂粉不沾,素净质朴又不掩气度高华。

两人跪在堂前哭得凄惨,众夫人也不免叹气,拭泪。这人一走,倒是没有了嫉恨与怨气。如今三小姐成了相府平衡朝廷势力的重要砝码,只能心疼,得罪不得,不待李相开口,已莺莺燕燕围了上来。小心扶起两人,又是一番别后思念。大夫人笑道:“回来就好,棠园已收拾好了,小玉,你这就去瞧瞧吧。”

李相这才反应过来,慈爱地笑道:“回家便好,回家便好,你娘,唉,玉棠一直性冷,出家礼佛也是正常,就不必再想她,省得扰了她清修了。”

眼光一转,落到了刘英身上,这个陌生人又是谁?刘英微笑抱拳道:“小的刘英,从前是王府乌衣骑,现已从乌衣骑除名,王爷令归入三小姐名下做亲卫。还望相爷照拂。”

用乌衣骑死士做青萝的亲卫?看来平南王对她是上心之极了。李相呵呵一笑:“我这个宝贝女儿以后就有劳刘侍卫了。让相府侍卫收拾间屋子,你去瞧瞧,如果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开口便是。相府以后也是你的家了。”

刘英笑道:“王爷已有严令,贴身护卫三小姐,相爷怜悯小的,就让小的也住棠园吧。”说完对李相轻轻眨了眨眼。

李相恍然,心里直夸平南王想的周到,有他的人守着,青萝还能跑那儿去?便答应下来。

等到刘英与小玉往棠园行去。李相笑呵呵抚着胡子对阿萝道:“阿萝啊,真是女大十八变啊。没想到你出落得这般美丽,为父真是老怀大慰!”

阿萝红着眼道:“女儿任性贪玩跑出家门,让爹记挂了。好在平南王收留,这才平安回府。”心里笑着想,父慈子肖有什么难,我还指望吃光花光你的老本呢。

李相仔细看阿萝素净的打扮,叹道:“在外那有在家好啊,瞧瞧,我相府千金那能这般寒碜!夫人啊,嘱库房好生捡些首饰做了,另外你们几个就帮忙新置些衣裳。”

大夫人笑道:“这是当然。太子妃与你姐姐都问过好几次了,想念得很,嘱咐回来后一定进宫去瞧瞧她。”

阿萝暗道,来得可真快啊!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要四处赴约了。脸上温柔地笑着答应道:“几年未见姐姐,阿萝也想念得很呢。”

正在这时,家丁进来送过一封宴贴。李相打开看了看,呵呵笑道:“阿萝啊,你先去休息吧,明日安清王请你过府赴宴。”

安清王?刘珏的老爹?阿萝想笑,真成块宝了,屁股还没坐热呼呢,就急急要拿到四处亮相。听闻这个安清王脾气可不小,能得先皇赤龙令保皇室平安,掌右冀军威镇边城,几十年启国不敢来犯,他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刘珏还说他老爹痴情。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刘珏,你就等着我收服了你老爹再后悔把我打包送回来吧。阿萝对见安清王充满了好奇。

棠园没变。那棵海棠还傲立院中。屋里的摆设焕然一新,新放置了不少贵重物品,不难看出李相讨好的心思。

刘英看到天井里那棵海棠愣了愣,瞧了瞧阿萝,心道,原来如此。也不肯避嫌,自行搬入了东厢房。小玉追着他骂:“那有大男人住女人院子的?不害燥!”

刘英笑嘻嘻地说:“主上早有吩咐,不得离开三小姐半步。有我保护,这院子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阿萝对男女之防根本不在意,院子里她还住老房间,小玉住她隔壁。七夫人的房间她没动。刘英住的是以前张妈的房间,都还空了两间。她笑道:“住院里多好,今晚我们就斗地主!”

刘英心中不安,这斗地主是什么玩意儿?难道三小姐还没捉弄够他?一张脸便苦了起来。瞧得小玉咯咯直笑,拍着手道:“好啊,许久没玩了,真是想得很。用过晚饭我们就开斗!”笑着用眼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刘英。

阿萝含笑看着他俩。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这才注意到矮几上放着一张琴,仔细一瞧,正是在太子东宫弹《广陵散》时用过的那张琴。

她不由得蹙眉,这是谁送来的呢?青蕾么?不象。若是王燕回送来,她必有讨好拉拢之意,她知道那个秘密了吗?在暗示?还是真的讨好呢?若是前者,抵死不认就是,弹琴嘛,好坏还不是自已掌握。若是后者,就更简单,凡事刘珏说了算呗。但若是太子送来的呢?她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量太子现在也不会有什么,他借重刘家的地方还多着呢。阿萝暗下决心,明日一定要好好会会刘珏的老爹安清王。

第46章

一大早,阿萝就被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从临南到风城,一直赶路,坐马车坐得人想无聊想吐,好不容易舒舒服服睡着新床单盖着新被褥一夜无梦睡眠质量奇高的状况下,大冬天的,想懒会床还被吵醒?她仔细一听外面的声音,大夫人的丫头、五夫人的婢女,好象还有送什么衣服的人,阿萝伸伸懒腰,深吸一口气,一声娇咤:“一大早那来的苍蝇,刘英!……”

院子里刘英和小玉正头疼地看着一堆女人捧了五花八门的东西互相攀比,猛听到阿萝的呼声,刘英黑了脸瞪眼低喝:“对未来的平南王妃敢这样无礼?!没规矩!”

声音嘎然而止。

阿萝瞟了瞟沙漏,这才对了嘛,还当是以前的受气包?懒懒的又窝了进去。

刘英忍住爆笑,对小玉一抖眉毛。小玉满脸堆笑,斯文地说道:“各位,我们三小姐最烦人多,你们静声,一个一个来。”

大夫人的丫头小心看了眼刘英,捧上一个首饰盒,轻声道:“我家夫人说,说让三小姐打扮贵气点,送来的首饰。”

“嗯,我代三小姐谢大夫人了费心准备这么贵重的礼物了!嗯,三小姐早吩咐过了,各位夫人的美意一定要全部收下,还要好生谢谢。”小玉打开看看,珠光宝气啊,值钱货。

“我,我回大夫人去。”小丫头一溜烟跑了。

片刻功夫,小玉三下五除二处理完。和刘英对视一眼笑笑。拔腿就跑去找阿萝:“小姐,好多漂亮的礼物啊!”

阿萝掀开被子起床:“都走啦?走,淘宝去。”

不一会儿,阿萝散着头发拉着小玉进了堂屋。两个人东翻翻西看看,阿萝呵呵笑道:“好,一件都不还,全是我们的啦!小玉,喜欢那样拿那样,不方便用就全换了银票去!”

小玉脆生生地答应。刘英有些发愣,这个三小姐咋披着头发就跑出房来?她咋这副德行?看中了主上的财势?

阿萝一拍他的肩:“你也是,喜欢那样拿那样,不方便用就全换了银票!”

刘英吓了一跳,她怎生不避嫌?

阿萝已不再理他,和小玉又挑了些素净的布料珠宝出来往刘英面前一放:“这些找人给我娘送去。记住哦,你主子把你给我了,现在我就是你的主子,你要是背着我成天给他打小报告,就是不忠!”说罢和小玉抱着喜欢的东西笑呵呵地走了。

刘英怔了半天,看着满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叹了口气一一收拾好。他还反应过来,三小姐也没说错,她是他的新主子了。

阿萝坐在镜前,小玉给她梳着头笑咪咪地问道:“小姐,今天去安清王府,你想打扮成什么样?”

这个安清王会是什么样的人呢?阿萝在心里盘算着,不好说,反正不是个简单人物。“低调,不知道就先低调,简单一点。对了,你把刘英叫来,我差点忘了,可以问他。”

刘英站在阿萝面前不卑不亢:“老王爷是个好人!”

“完啦?”阿萝不满。就这点情报?她眼睛瞪着刘英:“别忘了,要是我不拿下刘珏他爹,哦,要是安清王不喜欢我,你那个,主上,怎办?”

阿萝笑容可掬地看着刘英,心想,我就不信没有更多的情报。

刘英本来想为难一下阿萝,一路上被她整得喘不过气来。要不容易得个机会她有求于他。一听阿萝这话又软了:“老王爷好酒!难得回王府,回来就喜欢整小王爷,喜欢逗他玩。”

“怎么整?”阿萝来了兴趣。

刘英脸一红:“试他武功啊,嗯,两人……两人……逗乐呗。”刘英打死也不肯再说,他想要是以后平南王知道亲手送出了他这个一号内奸,会死得很难看的。

阿萝狐疑地看看他,也不想再为难他了,听起来安清王是个心好玩心也重的人,以常理推断,王妃过世没有续弦,长年呆在边城,这不就是个孤独寂寞兼多情心胸又开怀的人么?刘英毕竟是刘珏的心腹,让他说那两父子的糗事他也不敢多说。她浅浅一笑:“知道了,不好说,我也不为难你,只是,跟了我就最好早点忘了你那个主子,要不,就不要跟我了!”

刘英扑地一声跪下,坚定地回道:“刘英已是三小姐亲卫,平南王与我再无干系!这条命都是三小姐的,你若不信可随时取了去!”

阿萝哭笑不得,又感动,这个古代什么不好就这点好,这里的人愚忠!她笑道:“既是我的人,我就命你好好待小玉,对她好,护着她一生一世,你可做得到?”

刘英的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眼睛不敢看小玉,沉声答道:“刘英遵命。”

阿萝穿了件银青的罗裙,结了条辫子出了门。临行前李相和众夫人左看右看,总觉得不男不女似的。又说不出什么,阿萝看上去神采飞扬,打扮有点不伦不类,却煞是好看。特别是长辫子上缀了明珠。衬得黑发散发着淡淡珠光,与那双琉璃眼相映生辉。

大夫人心有点疼,她的珠项链咋给拆了弄成头饰了呢?她还想着阿萝用完还她呢,不由自主道:“阿萝啊,这珠链……”

“啊!谢谢大娘的珠链,阿萝特别喜欢,记得二姐出嫁时,你都没舍得给呢,却送了阿萝,大娘你真好!”

大夫人讪笑两声不吭声了。

出了府门,阿萝才笑出声来,大夫人闭了嘴,那几位娘的东西就更别想收回去了。她得意地想,回到风城,不用开馆子,有这么多人讨好着,也会成富婆的。

安清王在府内坐立不安,他非常想见见那个相府三小姐,好奇得很,臭小子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呢?对于和李相联姻并不是他所乐见的。毕竟李相家有两个女儿已入了太子阵营。而宁王却属意四皇子刘绯。他特意吩咐不到宁王驾崩,刘珏不得回风城。可刘珏却巴巴地着乌衣骑玄组高手亲送密信,千叮嘱万求恳要他照顾好这位三小姐。还把青组队长刘英送给她做亲卫。

安清王有点头大。不见见这位三小姐,他委实不安。心里暗下决定,若是与李相同流合污,打死都不会让刘珏如愿。他有的是办法让这门亲事不成!

阿萝自若地进了安清王府,侍从引着她往花厅行走。小玉和刘英紧随其后。刘英目不斜视,他在王府长了二十几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得很。却格守着本分,当是个陌生人。

安清王大马金刀坐着。阿萝一进来他就喝了声采,臭小子眼光不错,绝对的美女,而且,没有寻常闺秀的扭捏,穿着打扮很清爽也不小气。大大方方地行了礼微笑地等着他发话,他眼睛看向刘英,刘英单膝跪下:“刘英给王爷请安!”行过礼便站起立在阿萝身后。

安清王想,我拿刘英开刀!哼了一声道:“养了这么多年,主子没发话,你就起了?几时学的规矩?”

阿萝想,好啊,杀鸡给猴看啊,她也不恼,微笑道:“他若再视你为主子,便是对我不忠。平南王难道说话不算数?”

这丫头好胆识啊,敢和他争?还一板子打到老子头上?子不教,父之过?刘珏说话不算话,那不是在说他?安清王心想怎么一来就让她占了上风?只得道:“刘英,既是出了我安清王府,以后不用再行这么大的礼了。”

刘英抱拳鞠躬:“谢王爷成全!”

安清王换了副笑脸:“丫头,过来坐!”

阿萝轻快地走到他旁边坐下,扬起笑脸看着他。这个安清王和刘珏有几分相似,她突然发现,不仅刘珏,子离和太子都有一点相似,鼻子都很挺拔。都是梭角分明的嘴。安清王看上去威严,一双眼睛极其温和,他和刘珏一样都是心地很好的人么?突听到安清王问她:“看够了么?说说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阿萝脸一红:“不好意思,这样看你很不礼貌,我只是好奇刘珏有个什么样的爹!”

阿萝的坦白与娇憨让安清王添了几分好感。或许儿子也喜欢不造作的她吧。“你就实话实说,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阿萝暗想,是不是因为对刘珏有好感,所以来了安清王府没了那么多防备与心眼呢?她自然对安清王有了亲近的好感。她决定挑开了说:“你是个好人!”

“此话怎讲”

阿萝奇怪地看他一眼:“刘珏人很好啊?至少心地善良,这不是你从小教育的结果?”

“老夫在战场杀人如麻也是好人?”

阿萝正色道:“战场上各为其主,保卫自已的百姓,刀剑无眼,难道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就都不是好人了?上无愧于君,下无愧于百姓,有人作诗言,身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能为国为民长年驻防边城,那是最可爱的人……”阿萝想,若是这里有长城,她就唱首《长城长》给老头子听。

这马屁拍得舒服极了,安清王眉开眼笑:“好一个生为人杰,死做鬼雄,还有呢?”

“你是只老狐狸!”

刘英一听愣住了,这个三小姐!刚才还拍马屁呢,现在怎么换词了?

“你存了心想瞧瞧你那儿子看上我什么了,寻思着怎么观察我。”

安清王胡子一翘:“这么说你不怕我发火?”

阿萝笑语嫣然:“我怕得很呢,但是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指挥千军万马,我说没说实话,你一眼就看穿了,再则,你也不会和个小姑娘过不去是吧?”

马屁啊,继续拍。果然,安清王呵呵笑道:“我就当你赞我了!还有呢?”

“你,还是个小人!”阿萝面不改色。

刘英一听,冷汗哗的流了下来,这个三小姐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安清王一听,火大,怎么越说越不中听?沉着脸道:“你说本王是小人?!”

阿萝站起身,踱了几步:“王爷眼中何为小人?”

“奸宄、狡诈、狭隘、自私!谗媚之徒!”

阿萝笑道:“这是王爷眼中的小人,说的是常言中那种去舔屁股之余还能保持十二个时辰的沾沾自喜的小人。对这种人是令人冷笑之余顿生憎恶鄙弃之心。但如此艰难之绝学,却有熙熙之人不顾唾弃,举身赴之。想当这样的小人嘛,我做不到,王爷更不用想,让你做,你也做不来的。”

安清王感觉有点顺耳了,脸色柔和起来。

阿萝又道:“阿萝说的却是另一种。常说白沙在涅,蓬生麻中,但涅在涅中如何,麻在麻中如何,人在人中呢?没有谁可以在复杂的人性中清洁超然,唯有避世,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避世,大隐于市也避不开世。洁身自好也是一种奢求,是自欺欺人的逃避!我们都是相对的小人。以王为君,以君为父,食君之禄,思君之忧。相对于君之大,我们则小。”

安清王沉思起来,阿萝继而说道:“人就是人,既非兽,亦非神,人性就是人性,本无可非之处。有时我们的生存环境中很多的因素就是把这个自由呼吸、自由飞翔的空间分割得羽翅难伸,气息凝滞,于是只好自己变小,只有变小才会使自己的生存空间相对大些。善因而无善果,心无私却无公位,都会导致人的心胸变小,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耐心等到善因的善果。但大丈夫处身立世,有所为也有所不为!”

她脸上放出光华:“王爷便是阿萝口中的这等小人,能屈能伸能笑能怒,纵是小人儿,也坦荡荡,光明磊落!”

刘英长舒一口气,目光尊敬地望向阿萝。如果说以前是因为主上爱慕与命令叫他跟了阿萝,这番小人说却深切打动了他。有谁不想做人,并且体体面面地做人呢?生活艰辛、颠沛流离让人不得不寄人篱下。做个小人。但是这不妨碍有颗坦荡的大丈夫胸怀!他情不自禁地又直了直腰。

安清王震惊地看着阿萝,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立在厅堂中光彩四溢,那双眼睛坦白真诚!是啊,都是小人儿,都在为自已为亲人争取一个更大的空间罢了,有如此见地,儿子倒真没瞧错人。他哈哈大笑起来:“摆酒,老夫要好生喝两杯!”

阿萝不再讲道理,乖巧道:“听说王爷好酒,不可王爷可懂酒?”

安清王瞪眼:“酒有多少讲究?老夫就好喝个痛快!”

阿萝笑而不答,没多少功夫,花厅上了酒菜,阿萝端起一杯喝下,想了想:“这是王爷最爱的酒?”

安清王得意地说道:“老夫最爱喝边城所酿之酒,够辣够劲!”

就这种连二锅头都比不上的酒?阿萝不屑地想,要是弄瓶茅台,还不喜欢得成天抱着酒瓶嗅着酒香入睡?

她还会酿酒?安清王心痒难止,高兴得胡子开跳。一老一少边吃边聊。阿萝细细捡了所知道的酒知识说与安清王听。什么葡萄美酒夜光杯,喝葡萄酒得用琉璃盏。沽酒青旗趁梨花,喝白酒得用青瓷杯……听得老头子的眉飞色舞,恨不得每一种都能喝到:“你都会吗?”

阿萝心里暗笑,摇摇头:“我不会!”

安清王很气恼:“那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又喝不到!”

是啊,喝不到,喝不到才叫好呢?阿萝笑咪咪地说道:“好象记得有种酿酒叫蒸馏法,我好生想想。”她也没把握,但可以试试。

安清王两眼放光,巴巴地望着她:“我们明天就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