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瑶朝云娘点了点头,拿出“碧落云丝”放到桌上,笑道:“九夫人的眼光,在下自是信得过,只是要麻烦云娘了。”

“这是‘碧落云丝’?!”云娘看到桌上之物,不由一惊,如此贵重之物,眼前女子连问也不问,便如此爽快便拿出交予自己,这般作风令她欣赏之余,亦多了几分好感。

“看道友如此爽快,又是九夫人介绍而来,这活云娘便接下了。”

说完她拿起“碧落云丝”认真仔细看了好一会才道:“这光泽,这韧性,果然是件制衣的好宝物,分量足够织一件贴身马甲了,不过可惜,若是能有一些‘尖尾游隼’的绒羽,我还能将它做得更漂亮,防御性更强一些。”

既然能做得更好,自己手上也有“尖尾游隼”的绒羽,萧瑶自是表态道:“若是‘尖尾游隼’的绒羽,在下这里正巧有一些,若云娘需要拿去用便是。”

云娘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像想到了什么,又道:“哦,有现货这这倒是好,只不过不知道友手中绒羽是否云娘所需,这绒羽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必须要它肚皮正下方那一处的绒羽才可。”

“无妨”

萧瑶笑着一拍灵兽袋,顿时一只被五花大绑着的“尖尾游隼”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云娘想要什么地方的毛都可以,还请不要客气随便拔。”

然就在一干人目瞪口呆时,她余光清楚的捕捉到齐萱那双美在“尖尾游隼”出现那一刻,闪过了一丝阴霾。

一个人无论气质样貌如何改变,有些东西却是刻在骨子里,永远不会改变,哪怕刻意隐瞒,在不经意间还是会悄悄泄露,你果然还是那个萧雨荷!

二百、暗潮

那捆绑在“尖尾游隼”身上的“冰莹锦绣缎”原本就是萧瑶从萧雨荷处夺来,若非知晓二人恩怨者,又怎会在看到这区区下品道器便沉了眸子?自己拿出“尖尾游隼”不过是纯属偶然,倒是试出了齐萱这抹复杂神色,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这齐萱便是萧雨荷。

虽不知近千年来她经历了什么,整个人的气质大变,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对自己依旧是心怀恨意,只不过较之以前而言,现在看来却是城府极深要更难对付些。

毕竟眼前这个新生的萧雨荷是个无论放到哪都能吃得开的主,要是萧瑶一个冲动出言揭穿她身份,恐怕会被人大骂她太小心眼,别人都改头换面了,还欲如何?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萧雨荷若真的已经大彻大悟将以前之事全部放下,改名换姓重新开始,又何必刻意隐瞒身份在冰原之上乃至齐家演那么一出戏。隐姓埋名假装另一个人来刻意讨好自己,这等用心良苦,想让自己忽视这份叵测居心实在太难。

只是一个短暂值得玩味的眼神,已够萧瑶思绪是千回百转了几轮,再抬眼时,心中已有定论,便也不再将注意留在齐萱身上,转而对云娘道:“云娘,若还缺什么,只管与在下说便是,只要不是太逆天之物,在下定会想办法寻来。”

这厢云娘与三个丫头还望着地上一脸可怜的“尖尾游隼”怔着神呢,听得萧瑶出声,这才缓了过来,这“尖尾游隼”速度之快,大家都心中清楚,要捕杀它并非什么难事,可是活捉就大不一样了,至少要赶得上其速度。就连元婴修士也未必能从速度上占到它便宜,逞论金丹修士,遂云娘当下对这位客人是更为佩服了。

她掩唇轻笑道:“够了,够了,不过就是件软甲,不用太多折腾,道友只需三日后来取便可,届时保证道友满意。”

看云娘这般自信,萧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有劳了,不知这费用如何算?”

“这好说,若是别人上门,得需五百上品灵石的工费,不过道友乃是九夫人介绍而来,云娘自然会给道友打个折扣,四百五十块上品灵石,不知道友是否同意?”

这云娘是个生意人,自然不会做白工,她开这个价格只比市面均价略微低上一、二层,这样作为人情既比外面所有店铺的价格都低廉,又不至于让店铺做亏本买卖,算是个生意老手,价格公道。

萧瑶本身也是个靠手艺吃饭的,自然知道市面上工费的大概价格,对此价格也并无异议,当下便先付了一半的灵石,另一半则待取货当日再付。

眼看买卖做成,这时在旁齐萱忽然开口道:“萧道友,三日后乃是宴席当日,而道友又乃府中贵客,怕是多有不便,若道友信得过妾身,三日后妾身派人来此帮道友取这软甲如何?”

“有何信不过,”萧瑶笑了笑,就算知道对方是萧雨荷,她也不觉眼下此人会傻到在软甲上做手脚,“只是又要麻烦齐道友,在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齐萱笑得柔和:“怎么会麻烦,也就是差使这两个没眼色的小丫头罢了,况且她们先前本就多有冒犯道友,帮些小忙乃是应该的。”

“恩,那在下就不多客气了。”反正萧瑶也没想过推辞,多节约些时间正好可以拿来炼制《移形换物》术的媒介。

待云娘拔好“尖尾游隼”的毛,四人便起身告辞,又再回到了齐家。

这时已是天近黄昏,别过萧瑶之后,齐萱带着柳绿与幺妹回到了自己院落,这才一进门就听得下人来报说齐悦今日要陪贵客,晚上便不过来留宿了,她也不以为意,点了点头,说自己乏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独自留在了屋中。

眼看着幺妹将门带上,室内除了自己不再有他人,齐萱,或许应该说萧雨荷,脸上一直带着的淡笑顿时隐退,神色疲惫的长吁口气,双目望着屋内跳动的烛火,表情也变得阴沉起来。

一千多年,终于又再见到萧瑶了,具体她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心情,怨恨?嫉妒?还是惆怅?各种滋味都有那么一点,唯一不变的是她与她永远都只能是敌人,哪怕自己改变再多,有些刻入骨子里的记忆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想当年她欲为李丹报仇,步萧瑶之后踏上了那个奇怪的传送阵,没想对方先到之后竟毁坏了目的地阵纹,导致自己在传送中失了方位,好在命大,她被随机丢到了这泰一北国,而非传送失败被空间撕裂。在一出传送阵后,看到的便是茫茫一片雪地以及陌生的环境,她本以为只要自己找到回泰古的传送阵便可返回仙羽门,哪知传送的费用十分昂贵,不但传送未成,偏偏在传送阵点处她又遇人不淑,被一金丹大圆满修为名叫穆楚的男修偷袭,并将其绑回了洞府,在那里她度过了一生当中最屈辱的一段日子。

穆楚乃是一名散修,虽然表面上道貌岸然,却并非什么善类,修为停在金丹期大圆满已经多年,若再不结婴,不出五十年便会元寿燃尽。在机缘巧合之下,他看到萧雨荷这个在泰一没有任何背景的女修,顿时心念一起将她虏来,想要用炉鼎采补的方法作为破瓶颈的最后手段,对元婴发起最后一次冲击。

为了采补时更顺利,他将萧雨荷锁在洞府之中,强迫她修炼一门有利男修的媚术,并经常在言语及肢体上对其轻薄,而萧雨荷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刚开始时只是用在仙羽门时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态度对其,在被打骂教训了好几次后,穆楚见她还是不知好歹,一怒之下便先强要了她的身子,虽然只是行了那档子事,但穆楚并未有着急进行采补,想要先将其养肥之后再收割,亦是从那时起萧雨荷的性格开始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有道是:人生如戏,生不由己,修士既未修得大道那便还是人,有时候是得要付出些代价才会有所明悟,萧瑶如此,萧雨荷亦然,那段日子里她没有任何空隙去想对萧瑶那些仇恨以及为李丹报仇之事,每天都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着,她终于学会收敛起自己的小姐脾气,忍辱负重,与穆楚虚与委蛇。当她媚术学有所成后,在一次**欢好时,趁着穆楚放松警惕的机会,她终于将其给击杀。死里逃生后的萧雨荷可谓脱胎换骨,她终于知道实力在修仙界的重要性,遂并未有在第一时间内返回泰古,泰一的物资要比泰古丰富,她暂时放下心中仇恨,留在此处潜心修炼。

没有了门派的庇护,萧雨荷修道之路自然更为艰辛,特别是修炼必须的丹药及灵石更是短缺得厉害,终于在一次意外机缘下,她偶遇齐家家主齐悦,凭借运气把握住机会,她攀上了这支高枝,一举成为了齐家的九夫人,不必再为丹药及灵石苦恼。她原本就资质不差,经过几百年修炼,终于修为精进了金丹期大圆满修为,并还冲击了一次元婴境界,只可惜结果是以失败告终。

就在她筹备第二次冲击元婴时,萧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其实很早之前五百年前她的大名传遍整个泰一时她便知道萧瑶的存在。虽然心中难免有所嫉恨,但萧雨荷已不是以前那个嫉恨到食不下咽,寝不安稳的傻子了,她心中清楚唯有自己在萧瑶之前升到元婴,方可为李丹报仇。所以她这五百年更是不留余力的修炼。

这次在未结婴前便碰到萧瑶,在萧雨荷看来纯属意外,其实她根本就不想让对方察觉到任何一点端倪。好在如今她气质较之以前大不相同,情绪也能隐藏得很好,只得设法让其误以为自己是个陌生人,也好放松对自己的警惕。现在她按照原先的计划去做了,萧瑶也似乎未曾看出任何端倪,不过结果却她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萧瑶还是那个萧瑶,一如既往的宁静平和,就算在这种场合下看到自己,也只不过是眼中略微闪过一丝讶异,随后再无波澜。这一刻萧雨荷才知道自己以前到底有多傻,人家可是从未曾将你放在眼中,任你恼任你脑,修为止步不前的也都是你自己而已。为何事到如今自己才发觉萧瑶这个对手其实很可怕,当你的心中思绪翻滚时,她那边却是风平浪静,甚至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心思细腻深不见底,做事滴水不漏。

而最让萧雨荷难以接受的是,分明大家都是元寿将近,为何萧瑶周身的灵气却不见一点迟暮的衰竭,反倒是自己虽然容貌不会变老,但周身灵气气息却是骗不了任何人——她快元寿将近。如今她是齐家九夫人,必须将所有情绪都掩藏得很好,唯有关上大门独自一人时,才会释放属于萧雨荷的那份心思。眼下她不会贸然去找萧瑶的麻烦,想办法尽快结婴才是最重要的大事。她知道这次的宴席并不简单,所以她费尽心思拿到了宴席的管事权,为的就是如何能借机获得更多的“元婴丹”提高结婴的几率。

怎么办,现在看到萧瑶,她却是更心急了,甚至有些难以把持自己的心境。

就在萧雨荷对着烛火沉思时,突然烛火一跳,几欲熄灭。

“谁?!”萧雨荷警觉,飞出房内。

只见在朦胧的月光之下,有个模糊人影朝着屋后掠过,她微微提气立刻追了上去。

黑影连着飞过几座山峰,来到一处偏僻树林内,忽然停下了脚步,萧雨荷亦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下,冷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在我门前作何?”

面对她的质问,那人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我上门并非恶意,乃是有好事想要与道友一同合作,就不知萧雨荷道友愿不愿意。”

见对方竟叫出自己以前的名字,萧雨荷身形一僵,这下终于借着月光看到了此人,只不过他脸上带着一张恶鬼的面具,让人看不见其真实样貌,只知道是个男人。

二零一、练术

且说萧瑶回到自己客居后,并未马上停歇,而是立刻开始着手准备炼制《移形换物》术的媒介,反正只要材料齐全,炼制并无任何难度,越早吃透这门奇术便对自己越有好处。

祭出许久未用的“三清器炉”,她又将“稀土”及“尖尾游隼”一同取出摆放到一旁。那可怜的“尖尾游隼”才经历过被人拔毛的惨痛遭遇,这会又看到一鼎炼炉,当下鸟脸大变,它虽不能言语,但灵性却是不低,这般架势,显然眼前之人想要用自己来炼造东西,遂一种出自本能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并不断死命挣扎着,鸟眼中流露将要面对死亡的淡淡哀愁。

萧瑶见其模样实在怪可怜的,忍不住安抚道:“你放心,我若真要你性命早在先前打斗时便可以下手了,没有必要如此折磨你,眼下不过是借你些血用用,若是你愿意,我还可以将你收做灵兽,若是你不愿,到时…”话说到此,只见“尖尾游隼”眼中突然闪过一抹浓重的期盼,使她不由一怔,但还是摸了摸鼻尖继续道:“当然放了你是不可能的,只是要委屈你呆在灵兽袋中,我会好生养你一辈子,咳,所以你自己选吧。”

敢情这人是想要放自己一辈子血来着!“尖尾游隼”恍然觉悟,一脸悲愤,好似在控诉她实在忒不道德了。所幸对方说不杀,它恐惧感大大减少,歪头想了会后,便将身躯一抖随后一道金光闪过,一缕神念从其体内缓缓升至半空。

萧瑶知道这是妖兽的献祭,说明对方愿意成为自己的灵兽,遂她也将自己神念注入,两缕神念最终融合到了一起,再度落回到“尖尾游隼”的体内。

眼见认主仪式完成,这家伙如今已成自己灵兽,也不再需要靠任何外力驯服,在解开捆绑住其的“冰莹锦绣缎”后,她便顺口道:“如今献祭已成,再叫你‘尖尾游隼’难免会与其他同类弄混,所以从今以后你便唤作‘小隼’,又好记又好叫。”

小隼?可怜的鸟兄弟还未来得及感受被释放的喜悦,就又被对方泼了盆冷水。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大街上野猫野狗一样,哪里能够体现出自己的威武?!可再看那鼎火势正旺的炼炉,它还是很没骨气的瘪了瘪鸟嘴,乖乖接受这个名字,垂头丧气的站在新主人身旁。

它那委屈模样,落到萧瑶眼中,不由好笑道:“放心,跟着我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小隼将信将疑用鸟眼睨着她,心想或许认了个主人也不算太坏吧?可还没自我安慰好这边就见主人在手中举着把紫刀,在旁问道:“炼炉已到火候,这血是你自己放,还是要我帮忙?”

这一刻它突然好想哭,自己摊上这个主人真的靠谱吗?于是之后…“小隼,血不够,再多放一些。”

…“小隼,还是不够,再放。”

…“小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这么一滴一滴的挤,估计挤到明天都挤不够,还是我来吧。”

…终于,直到血水足有小半炼炉时,萧瑶这才收了手,而小隼则双目饱含热泪,瞥了眼自己那半炉子粘稠的血液,带着受到创伤的弱小心灵,又回到了灵兽袋内。

接着萧瑶炼制了大半夜辰光,看着炉火熄灭后,炼炉内显现的十来个白色黏土状人偶,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接下来便该试一试这《移形换物》术的效果如何了。

次日,待天刚亮,萧瑶便独自一人驾驭着“脚桶”找了处人少偏僻的山头,这里林木众多,又有个天然湖泊,林间亦有不少野兽出没,无论活物还是死物都不少,算是个较为满意的试验场所。

她挑挑拣拣了一块约莫半人高的山石,拿出一个黏土人偶,口中念诀将其往石身上一拍,只见白色人偶瞬间消失不见,而同时山石上则浮现出一个细小宛若墨点,不仔细辨认便察觉不到的“⊙”符号。

随后她飞到远离此块山石一里之外距离,神念一动,心中念诀,顿时人只觉眼前一黑,神识钻心疼痛,身体好似被无数强大力量随意拉扯,十分难受。好在持续时间不到一息,当眼前再度恢复光亮时,她人已经出现在山石原来所在位置,而那块山石则被换到方才自己所站的一里开外之地,事后过去一看,那石身上的“⊙”符号也已消失不见。

自己这第一次试法应该算是成功了吧?她心中雀跃难以言喻,此术若是用得好,说不定还可以扭转生死逆境。不过眼下还有诸多限制要一一探明,可马虎不得。遂她又再次换了块地,这次自己准备把媒介试用在活物身上!

萧瑶在山林间随手抓了只兔子,将黏土人偶附在其身上,只见那“⊙”符号同样出现在了兔子的皮毛上,依然细小不可见。接着她便将兔子放走,再次使用《移形换物》术,这次神识的疼痛比第一次使用此术时要来的更为强烈,不过最后结果还是成功了,她完美的与兔子换了位。

这不断的尝试,仿佛会有瘾头,她又再接再厉,在水中使用了一次,并发觉随着使用次数增加,神识的疼痛感便会更严重一分,直到她第四次使用时,神识不堪重负,绞痛之极,再也无法发动奇术,她知道乃是到了神识过劳到了极限,必须暂停施展此法。

她每日的施展极限乃是三次!今日乃是第一次试验,能摸索至此,萧瑶也不贪心,感觉还不错,便收了心返回齐家,余下的待明日再试。

接着连续三日,萧瑶再度挑选了不同场所有针对性的多施展了几次,总算大致摸清了这《移形换物》术的门路:自己目前所能移形的距离不可超过六里,否则无效,而每日所施展次数不得超过三次,三次之后必须让神识休息十二个时辰之后才可再用。还有关于媒介附着物,可以同时多备几处,只要在移形时在脑海中浮现具体的媒介附着物便可,至于能够施展此术的地点暂时还未发现有任何限制,几乎在哪都可瞬发。

眼见《移形换物》术小有所成,“碧落云丝”也已拿去制衣,萧瑶心中感慨:也不枉自己来这北国走上一遭。如今就只等宴席结束,她便可以离开此地,在泰一诸国周游,寻求突破道心的机缘,全身心投入到突破元婴的大事之上。

待到宴席当这日,雪龙山上张灯结彩的好不喜庆,特别是主峰龙牙顶的万和殿,更是往来仆役匆匆,往殿中送灵茶灵果,一派热闹忙碌景象。萧瑶正准备前往万和殿时,在门外巧遇柳绿、幺妹那两名丫头给她送软甲来。

这萧雨荷倒也十分守信,还不到辰时便派人到织绣楼,将那件“碧落云丝”制成的软甲取来,即刻便给送了过来。

萧瑶将软甲放在手中轻轻摩挲,正如萧雨荷所言,那云娘的手艺确实不错,这件软甲不但样式精致小巧,胸前有几处乃是用小隼身上绒羽所织,用作点缀,煞是好看。“碧落云丝”的防御性本来就高,制成的软甲后可归为一件九品防御灵器。

仔细检查确定没被人动过手脚后,她又费了些时间将软甲穿在道袍之内,这才乘上“脚桶”来到万和殿前。

此时大殿内已到了不少客人,萧瑶一入内便觉有数道神识打从自己身上扫过,今次招待宴请的贵客多为元婴大能,处在上位者的威压之中,并非什么好受滋味,她也不敢乱放出神识,只是行至一处角落里,小心观察起来。

这泰一有九大修仙势力,始称为六家三派,其中以轩辕家一家独大,其余则平分秋色,分别是秦、南、齐、卞、康五家,乾坤阁、禅音寺、倚剑宗三派。萧瑶在旁仔细观,根据在场各上位者的衣着试着分辨他们身份。其中以禅音寺、倚剑宗两个门派最是好认,禅音寺不必多说都是光头和尚,想认错都难;至于倚剑宗,乃是剑修一派,人人身后都背着把剑,可谓剑不离身,哪怕放储物袋都是对剑的一种侮辱,在客人中同样突兀,剩下的乾坤阁曾短暂接触过,知道他们道袍颜色,也较为容易认出。唯有轩辕、卞、康、南四家,却是有些难度了。

特别是南家,萧瑶因令牌之事可谓抵触颇深,更是不愿意与他们正面打交道。眼下她正欲找出南家来者,好想法子尽量回避,却发觉突然有人靠近自己,并出声道:“怎么独自一人在这角落里?”

她看着来人,恭敬笑道:“萧瑶见过秦前辈,小辈会在此,实在是因为不擅长应付此等场面,特别是突然见到如此多位前辈,难免有些怯场。”

“哦?小友竟说自己怯场,这倒是新鲜了,”秦谦笑若春风,对她的话是半点不信,知道这女娃又要开始玩那套客套礼数了,遂道:“光躲在此处可不行,方才好几家道友还问小友来着,小友还是先随我来吧。”

萧瑶无奈,只得跟在秦谦身后,一一与在场的诸位前辈行礼招呼,那些前辈看到她无外乎都是眼睛一亮,接着便要求欣赏欣赏所谓的五品灵器,然后在看到“脚桶”后都不约而同的回避缄默,最后便是邀请帮忙炼器事宜。只可怜整个过程中“脚桶”受内伤无数,到最后连金光都没有力气再闪,情绪低落的任由大家爱咋咋地。

好不容易一圈都引见完了,正想放松神经喘口气时,有听得有人传道:“有贵客到!”

二零二、贵客

萧瑶寻声音向外望去,只见打从殿门处进来一行人六人,众修见罢纷纷脸色大变,让出一条道来。

假化神期修士!

这六人之中竟有两人乃是假化神期修士!其中位置靠左一人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宽口阔鼻,额头突出,好似书画中老寿星的脑额,光亮无比。而另一人则是二十多岁年轻男子模样,白面留须,不苟言笑,目光锐利。

须知修到假化神期境界的修士,一般无法在凡人界内逗留很久,只要度过天劫,多则三年少则一年便会被上界仙光接引,飞升而去,所以凡人界内大多修士修到坐化也未必有机会见上一位假化神期修士,更何况眼下一时竟出现两位顶阶大能,引得殿内私语不断。

“啊,是真武道人及三霄道人两位前辈!”

“听闻两位前辈年前便已度过天劫,不日将要飞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宴席上?”

“而且中间两个小辈又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中除却陪同的齐悦夫妇二人不谈,两位假化神期修士分别一左一右伴在一金丹中期修士两旁,好似其护卫,其中意味种难以言喻。不仅如此,在那金丹修士落后一步之遥还跟随着一面带诡异鬼面具的男修,修为在金丹期大圆满境界。

这两金丹修士,一人姿态高傲,一人诡异莫测,这大殿内修士大多都是修上万年的老怪,窃窃私语一会后,又都恢复原态,只是目光仍旧不时飘向这行六人,有略带迷惑不解的;也有满面笑容,心中了然者;更还有几人从头到尾都未曾斜视,好似提不出半点兴趣,例如萧瑶身旁的秦谦。

而萧瑶也是看清六人后,便不再关注,但并非她镇定不好奇,而是因心中震撼太大,不得不微微垂下眼睑以掩饰眸中讶异。

若自己没有记错,被那五人围在中央的年轻男修早在一千多年前自己曾见过,并且还将其灭杀。

肖肃!从灵界而来的某位大能分、身!

如今他再度出现在此,恐怕这又是另一个分、身,甚至连修为都要高出前一个两个大境界。如此一来,为何五人像众星捧月般将其围在中央倒也解释得通,毕竟是从上界而来,怕是什么十分了不得的大人。

纵使此刻危机暗藏,萧瑶还是很快平复下心绪,她与该男子结下大梁虽然不假,但对方根本不识自己真面目,而那面“水月镜”一直被丢在丹田内与外界阻隔,任谁都无法窥见任何端倪,再加上对方进场时往这边扫过几眼亦未出现任何异样,对方应该没有发现她这个曾经的敌人。眼下可不能让人看出她的异样,自乱阵脚,待宴会后再赶快离开便是。

随着时间推移,客人们陆陆续续都已赶到,秦谦又为萧瑶引见了几位大能,这其中便有南家家主南烈,以及轩辕家家主轩辕城。

初见南烈,萧瑶便觉此人城府极深,整个过程中虽然他话一直不多,可一但被其阴骜的双眼盯上,便会有种难以名状的阴冷感,浑身都不舒服。相比之下轩辕城就要讨喜许多,若是忽略那双精光迸射的双目,乍看之下就是一乐呵老头,霸气内敛。

萧瑶心中也清楚这些大能会对她待以平辈之礼,无一例外都是冲着自己炼器手艺而来,她没有强大修为作为依靠,自是摆正立场,恭敬客气未有怠慢。

觥筹交错,闲谈之间,众修便见齐悦站在大殿中央意气风发,举杯高声道:“诸位同道,今日适逢良机,我齐悦有幸请得各家各派道友来此相聚,又得“世外桃源”贵客,以及真武道人及三霄道人两位前辈捧场,实乃人生一大兴事,在此我敬大家一杯,希望诸位开怀畅饮,开心而来尽兴而归!”

话音刚落,在场者均哗然,惊讶,欣喜,献媚,各种表情不一而足,纷纷举杯朝着齐悦身旁三人敬酒,更有甚者按捺不住上前攀谈谄媚。

“世外桃源?”萧瑶微微沉吟,略微纳闷:难道是指灵界的某处地方么?

“所谓‘世外桃源’乃是凡人界对仙灵界的一种隐称。”

正疑惑时一旁忽然有人传音替她解惑,萧瑶微微侧首便见秦谦正笑容温和静静望着自己。

“前辈是说此人乃是仙灵界来者?不对啊,为何仙灵界的大能要来此参加凡人界宴席?”虽然她心中已有判断,但打探些内幕还是必要的。

“我从不骗人,至于他为何屈居尊贵来此,不是要找什么东西,便就是闲得无聊吧。”秦谦含笑语调略带调侃,那模样丝毫没把这上界来使放在眼中。

修仙界乃是以实力论尊卑,对方这般妄议上界大能,她不由眯了眯眼道:“说起来没多少人能够一睹上界修士风采,较之其他大能,前辈却仍是镇定自若,令小辈佩服。”

“小友看这所谓上界大能,亦不过金丹期修为有何风采可言,相较之下还不若两位假化神期前辈更值得尊重,须知修到我等这般境界,要想再跨过假化神这一道坎,更是虚无渺茫,有时万年内突破境界飞升上界者能有四、五人,但也有十万年,几十万年也未出现飞升者的情况。于我等而言上界实在太过遥远,吾辈修者又有谁敢信誓旦旦,终有一日定会修成正果飞升上界,既然前路未可知,何必急于一时上前迎合?再说…”秦谦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我观小友同样也很镇静,哪怕在听到对方身份时,眼都未眨一下,好似早已知晓般,我亦深感佩服。”

萧瑶扬起暖人笑意:“连前辈都感叹真仙界离得太远,更何况是小辈?与前辈不同,小辈属于不知者无畏,差得太远,也就不存在任何敬畏或是迎合。”

“恩,这个托词倒也勉强说得通。”秦谦笑意未敛,并未揭穿她,只道:“我还有其他事,就不作陪了,小友还请自行方便,记得尽兴而归莫要辜负了齐家家主一番热情才是。”

萧瑶颔首,目送他背影离开后,找了处人少之地,独自酌饮,目光却在殿内热闹处流连,细细观察。

不一会,一群身着彩衣,脚踏祥云的美艳舞姬翩然涌入大殿,随后奏乐响起,音律中舞姿翩翩,惑人心弦,宴席也渐进□,就在众修都在欣赏舞姬们的绝艳舞姿时,萧瑶感觉有道灼热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说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她略微抬眼便见一张鬼脸面具落入视线之内,两人对望无言。

只是短短几息,那鬼面男子便移开视线,仿若方才对视只是偶然,萧瑶眉心微拧,这种时候看不清楚人表情感觉还真是难受啊,不知为何此人给自己的感觉有些似曾相识。她记得第一次遇到肖肃时,他身旁并未有这号人物,不然也不至于分、身被自己给轻易灭杀。

金丹期大圆满境界,而且观其周身之气,似乎也快元寿将近,这人究竟是何身份?!

二零三、合作

奈何对方遮着脸,这般小心谨慎显然是不想被人认出,仅凭借其身形萧瑶在脑海中模糊的搜索了一遍,却是无果。总之无论对方那一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将此人记下,再暗中留意。

月色朦胧,这大殿内舞姬的舞姿亦越发撩人,宴席氛围融洽,可萧瑶却无心欣赏,这先有肖肃,后又有那南烈,她总觉有些什么在暗处涌动,颇让人心神不宁。

肖肃的出现她并不认为对方闲是得无聊才特意下界消遣,那他图的是什么?上一次是为“水月镜”而这次是为的又何物?

霎时,灵光一闪,那块奇怪的令牌浮现在其脑海中,使得萧瑶眼色微沉,握着酒杯的手亦不自觉的紧收,看来此等是非之地是不易久留了。

眼下她不再有心思饮酒,接着舞姬曼妙舞姿掩映,独自一人朝着殿门处行去,眼看就要垮出大殿,便听得一女音袅袅,将她唤住,“萧道友,这会儿宴席正热闹着,道友怎么独自一人却要往外赶?”

望着眼前霓裳华美的萧雨荷,萧瑶额角微跳,却还是笑答道:“在下素来喜静,这闹腾太久,便想独自一人到外边透透气。”

萧雨荷眼波流转,华光四溢,“确实道友若是喜静,这宴席上是闹腾了些,正巧妾身知晓这大殿附近有一处景色宜人的幽静小院,不知道友可否赏光,陪妾身到偏院品杯灵茶,有些事妾身想与道友单独谈谈。”

在这节骨眼上萧雨荷突然找上自己说是有事相商,颇有几分耐人寻味,萧瑶亦寻思着是要答应,还是找借口拒绝时,又听得她道:“道友神色似有为难,可是眼下不合时宜,妾身叨扰了道友?”

看来此刻若是唐突拒绝,之后难免会落人口实,还不如跟着去静观其变。

拿定了注意,萧瑶便道:“这倒不是,只是美酒醉人,香气微熏,一时有些恍惚,看来在下的确需要杯清茶醒醒酒了,还请九夫人带路。”

见对方首肯,萧雨荷眉眼含笑,也懒得计较修士不会醉酒的借口,将萧瑶领到大殿后方,在那有一处静谧小院,院内种了不少夜来香,一到夜里便香气萦绕,令人心旷神怡。

二人在院内石桌旁坐下,萧雨荷又让人沏了壶灵茶,遣散了身旁仆役,唯留二人在这静谧小院内。

一口温热香茶下肚,在这夜花香下形同知己般与自己茗之人竟是那个有着宿怨的萧雨荷,一时萧瑶心中感慨世事无常,不由唇角弯起道:“齐道友,如今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在道明来意之前,妾身想问道友一个问题,不知萧道友觉得此次宴席如何?”孰料萧雨荷睫毛微垂,却是未有直接回答,乃是似是而非的问了个关于宴席的话题。

萧瑶向来喜欢别人事情挑明了来说,并不喜此种说话绕弯子的做法,看对方不肯言明重点,她亦装傻道:“自是办得既大气隆重,其中不乏新奇亮点,听闻此次宴席乃是由九夫人一手操办,夫人这般手腕实在令在下佩服。”

见萧瑶避重就轻,萧雨荷虽有些暗恼,但为了大事还是维持着面上笑容道:“萧道友谬赞了,难得你我如此投缘,道友还是莫要如此生分称呼妾身为九夫人,直呼姓名便可。方才妾身之意并非指宴会办得如何,而是道友是否觉得不过一场小小宴席,既有‘世外桃源’贵客降临,又有假化神期前辈捧场,就算我齐家面子再大,似乎也稍显夸张了些,这其中端倪道友可知?”

她们二人投缘?这话从萧雨荷口中说出,萧瑶在心中觉得好笑之时亦吃惊不小,萧雨荷能忍让到如此地步,可见在泰一这千年来确实长进不少。自己只知肖肃乃上界来者,至于到得此处为何,却真是不知内情,遂道:“这在下倒真是不明,还请齐道友明示。”

“据说今夜宴席之后,这些个前辈欲要开启一座仙灵界仙人洞府,听闻其内载满各种珍惜宝物,大部分在凡人界内见都未曾见过,传说只要能够获得洞府深处仙人的得意至宝,便可立刻飞升上界,从此一跃成仙,这等机缘可谓千载难逢。”

这会儿萧雨荷也懒得再绕圈子,直接将仙人洞府一事托出,她就不信面对“仙人洞府”,“飞升”这些修士一声梦寐以求的幸事对方还能够无动于衷。

可萧瑶还真是如老身入定般,除却听到开启仙人洞府时,眸中似有一丝动容,接着就像深海幽潭是再也不见半点波动,就再萧雨荷快坐不住时,她终于动了动手,不徐不疾慢悠悠的饮口茶水,才道:“正如齐道友方才所说,这里既有‘世外桃源’贵客,又有假化神期大能,还有元婴期的诸位前辈,待轮到我等,怕是连宝渣都不会有剩吧?”

萧雨荷微微一愣,没想在“仙人洞府”的诱惑之下,对方竟还能考虑如此深远,使得她一时踌躇,自己与那鬼面男子的合作真的能够如此顺利吗?这萧瑶越与她相处下去,萧雨荷便越觉其难以应付。别看她表面似乎事事都不上心,实际怕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这个女人只会相信自己,坚持自己的己道,外界难以撼动。

不过亦正是如此,自己才会执着了多年未能放下,甚至内心深处会有种感觉,若在此处无法将其击垮,那未来修道之路将难以有所成!

想着萧雨荷手中一紧,笑容更甚:“凡修道者无一不是险中求机缘,况且这些个前辈们可没说我等不能进入,只要入得洞府后,我等不与他们争夺宝物,专心找寻一己机缘,肯定也能有所收获。”

终于说到到关键了么?萧瑶挑眉笑道:“那齐道友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