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你资质上层,根基稳固,这都是我先天所欠缺的,唯有依靠一次次机缘,一次次搏命,获取更多的至宝丹药才可进阶,所以我并不觉得我会输你。”张凡意有所指的深深望进她双眼。

遥想当年他初进仙羽门,被同门百般欺负羞辱骂为废柴,因身怀宝物甚至招来师父的窥视与杀心。而像萧瑶这样天资优秀的弟子,一入门派便得到师长器重,受各弟子追捧,仙途乃是一片光明。在面对如此巨大的待遇时他曾嫉妒愤恨不满,然后碰得头破血流,直到他学会隐忍,学会吃苦,学会杀戮,十年卧薪尝胆,暗中提高修为,灭掉那些妄想杀人夺宝的恶毒之人,获得自尊之时,亦让他明白:修仙道路黑暗泥泞,唯有拳头强过别人方可自保,方才得到别人的尊敬,管你资质如何!所以他心中的嫉妒愤恨在强大中逐渐消散,但他还要不断变强,成为这世间无可匹敌的存在,站在力量的巅峰!谁说资质差便无法修道?!他便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成功,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全都匍匐在其脚下仰望!

眼下再看萧瑶,他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何独独选中其为对手,他们就像是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她天资强大到不足以仰仗外物,而他唯有用强大的辅助武装自己战胜敌人,这两条道没有孰对孰错,但也注定了彼此永远存在着一条难以跨越的沟堑。

萧瑶如何不懂他话中意思,他欲用自己印证其身大道,坚定其心中之道走下去,不必分出胜负,斗到如今这般程度,他此行已是圆满。不过对萧瑶而言,他成道或是不成道与自己都没什么关系,俗话说得好: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她只笑:“师弟,仙途之上资质再好并不是万能,同样外物再强大亦不能取代人本身。”

张凡点头,“师姐话不无道理,但你我终究不属一路,这场斗法还需分出个胜负。”

说罢,三把长剑光芒闪耀渐渐组成一个剑阵,张凡每往阵中注入一丝灵力便要补给一次灵石。不过几息,剑阵之内杀戮之气便爆增。

萧瑶目不转睛,感受着剑阵散发令人战栗的力量,让她不由联想到当初在虚空中遇到的仙君威压,虽然只是让她略微不安,与仙威不可同日而语,但却不容忽视。看来张凡是准备倾尽全力,务必一招定胜负!

她亦不敢大意,调动全身三分之一的仙气,亦是每次能够催动的最大极限,转眼化作灵力,顿时虚无巨大的紫剑再次降临。

张凡仰望着那万丈之长,千丈之宽的紫剑,不由轻喃:“原来先前看到的虚影乃是师姐所为。师姐你太会藏拙了!”

此时,剑阵也已完成!三剑在空中划出一个诡异的原形阵纹,而紫剑亦在这一刻直直劈入阵纹中央,直逼阵中三剑!

“轰隆”一声巨响,顷刻地动山摇!

刹那间,萧瑶灵力所化的紫剑全盘崩溃,阵纹则出现无数裂痕,三剑动荡不已。没想她的灵力竟是输上一层!

张凡亦抓住这有利的瞬息,将三剑合并为一握在手中,靠阵纹掩护,踏空而来,一剑破开萧瑶灵护直刺其胸口!

萧瑶又岂肯坐以待毙,丹田内魍魉冲出,淡淡紫色光芒划过,阵纹碎!长剑稍有波及但仍在最后关头狠狠刺入了她左肩!

张凡加大手劲欲刺穿其肩胛,萧瑶则以迅猛之势徒手握住剑刃,用力一抽,长剑离体的同时,灼热的鲜血迸射而出,洒在长剑上亦洒在张凡右手之上。

“有毒!”但闻张凡大喝一声,便迅速远离萧瑶,但他的右手依旧被其血液所腐蚀,皮肉迅速腐烂,长剑亦是冒起阵阵白烟,剑身原本的金属光泽变得暗淡不已。

这次实力的碰撞结果可谓两败俱伤,谁都没讨到便宜,两人对峙而立,彼此眼中是杀意浓浓,又都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僵持之时,地动山摇的震感越来越强烈,整个空间亦开始扭曲不堪。两人方才惊觉此处的不对劲,绝不是因他们斗法而引起!

到底还要不要继续斗下去?两人均产生了一丝迟疑。

轰隆隆!四周石壁在空间扭曲之下开始逐渐坍塌,连这在两人斗到最狠时亦不能破坏的石壁都已经承受不住动荡,看来事态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萧瑶若是仔细感受,甚至还能感觉到周围混杂着阵阵不甚明显的仙气!

忽然,不远处白光闪过,凭空出现一个时大时小,极不稳定的黑洞,里面荧緑色阶梯若隐若现。

是出口!

顿时,两人毫不迟疑,加速冲向那处黑洞。

哪知就快触及洞口时,又是轰隆隆一阵响声,石壁在两人眼前完全坍塌,硝烟滚起一片!

五日后,碎星谷外。

黄土坡上只有不过十多名元婴修士,均是此次寻宝归来者,不少修士望着逐渐关闭的入口,想起最后几日忽然出现的大地震及空间扭曲异状,仍旧心有余悸,也不知道是有多少人陨落在这无妄之灾下。

张凡眼看着最后一处入口闭合,黄土坡上又恢复了昔日的荒凉,轻声道:“看来她终究没能脱出。”

在他身旁有一白眉白须老道与其并肩而立,听闻其叹,问道:“你可是说最后与你斗法的师姐?”

“正是。”

老道笑言:“呵呵,听你将那场斗法说得如此精彩,老夫还想会会这女娃,没能出来却是可惜了,怪她气运不好,也只能止步于此。”

张凡摇头:“富老,我并未亲眼看到她陨落。”

老道不明:“听你说那地方毁得厉害,加上碎星谷经此次动荡何时会再开尚不知晓,与陨落又有何区别?要老夫说我等还是赶快回去,尽快将你身上的毒给解了,再修复诛仙剑才是。”

张凡沉默,待返回时,又再看了眼那空无一物的黄土坡,他总觉得最后她那一眼并不像要将死之人,更像无声宣告:你我来日再战!

三一一、被困

扶摇觉得这一阵子气运很是不顺,他丢在幽空那块荒地自存在以来还从未出过什么大岔子,这几日先是碰到一嚣张女娃娃欲要灭他豢养的宠兽,好不容易忽悠过其,这会又碰到信凌、风扬这两厮斗法,斗就斗吧,偏偏还要破坏他设下的结界,弄得荒地内是一片狼藉。也就这一前一后两事,害他十二头宠兽被严重殃及,其中五头更是重伤。一想他平日连打都不舍得打一下的宝贝,用委屈的眼神瞅着他,真是心疼得不得了!

“扶摇上君,不过就是块荒地,毁了就毁了,何必如此小气。”信凌真君含笑看着扶摇的分神,一脸满不在乎。

扶摇听罢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有事无法赶回,他早就将这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丢出幽空!遂怒道:“荒地可以无所谓,但此地乃是我十二头宠兽居所,两位新君不但违反仙规在此斗法,伤了我宠兽后竟还敢大放厥词?!我倒要找户阳上君问问最近入殿之人是否都不用告知规矩?!”

霎时,信凌真君脸色微变,方才他与风扬战得正酣时,这缕分神忽然出现打断,心中有些不悦,热血冲头时,态度自然是差了些。这会听得户阳上君之名,顿时冷静了下来,忙赔不是道:“扶摇上君,是我两鲁莽了,闹着玩时失了分寸。”

这时风扬真君亦上前帮衬道:“上君,我俩并非有心,这瓶灵丹还请上君拿去医治宠兽,还请上君息怒。”说着拿出个小瓶恭敬递与扶摇。

见两人先后服软,扶摇情绪稍缓,毕竟自己现在只有分神,继续拧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装模作样道:“哼!介于你俩初犯,我便网开一面,不上报户阳上君,以后自己好自为之。”说完他分神抱着小瓶摇摇晃晃飞下荒地。

直到他飞远不见身影,信凌朝其离开之地啐了一口,脸色不善道:“不过一没有实权的小小上君,嚣张什么!”

“嘘,”风扬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兄弟慎言,此次亦是我等理亏。走,到仙斗场去,在那里无人打扰,你我继续,将这怨气发泄出来便是。”

碎星谷内动荡逐渐平息,良久确定不再有一丝动静,萧瑶把手从脑袋上拿开,对同样被压在石墙下与自己面对面只露出个脑袋的剑齿豹道,“外面好像静下来了。”

豹子和她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响,才道:“伤口怎么样?”

“正在缓慢愈合,”萧瑶掀起压在自己身上的石板,又将豹子从对面石板下拎出,发现它少了一只后腿,皱眉,“你怎么少了只腿?”先前她只顾对付张凡,并未注意到豹子这边战况。

“被那呆狮子咬的,不过它比老子惨,真身耳朵被老子拉下一只,这辈子就只能做独耳了。虽非最后关头那小子将其收回,老子差一点还咬下它鼻子。”豹子言语骄傲,一脸满不在乎道,“呆会记得帮我补腿。”

“恩。”萧瑶随意应了声,目光却在四周打量,经过一场天翻地覆的动荡,这地宫遗迹内可谓一片狼藉,周围也不再是一片空白,到处都是残石,上方则露出一域蓝色天空,所谓的蔽目幻阵已只剩下部分残阵。

萧瑶又四下找了会,并未发现褚乾、秋芙几人,看来被困在此处的唯有自己。究其缘由也是她自己运气不好。在坚固石墙倒塌那一霎,她与张凡可以说是并肩而行,偏偏这石墙就是只压向她一人,并且墙面坍塌造成的冲力还送了张凡一程,让其顺利逃脱升天。

当时她左肩负伤反应亦不够灵敏,是被压了个正着。好在她身骨坚硬如铁,否则早就成了肉泥。之后豹子前来帮忙,因窜入几股仙器,它亦被卷起残石压住。眼看四处动荡不安,时不时还有仙风刮起,萧瑶所幸先暂时不动,等待异象平息。

一圈下来,萧瑶确定此处没什么可再探究的,便唤过剑齿豹让它打开虚空,毕竟身上的伤得快些打坐恢复才行。

孰料,豹子看着她只是翻了个白眼,“这里又不是凡人界,仙灵界,你自己就地打坐便是,浪费老子体力作甚?”

一句话令萧瑶幡然醒悟:对啊!先前空气中明明就加杂有仙气,她怎么就给忽略了?!不一会,她又想到,既然能用仙气,方才她怎么就没想到直接用仙气把张凡那厮给灭了呢?!

萧瑶使劲跺了跺脚,是懊悔不已:因为压抑苦逼惯了,自己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直接霸气外露去杀敌!

好在纠结了一会,她便甩甩头,从后悔中清醒。所谓机会稍纵即逝,没把握住便是错过了,该是自己大意。将这些抛之于脑后,她便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地,开始打坐恢复。

由于被张凡那把奇怪的剑刺伤之处愈合速度十分缓慢,萧瑶这一坐就是大半年,待伤口完全愈合,她站起身活络活络筋骨之后,并便准备离开此地。

虽然这地宫遗迹第五层虽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但那通往上一层的荧石阶梯却依旧完好无损。于是她通过阶梯来到第四层,第四层之前曾被张凡用火烧过,早就破坏得彻底,就算经过一场天翻地覆的异动,亦没有太大变化。她继续前往第三层,这刚从树洞中钻出,便看到一只冉遗鱼与一只虾妖坐在冰面上,冉遗鱼正霸着一桌子食物胡吃海吃,而虾妖则对着冰面上堆得如小山一般高的珊瑚,珍珠等宝物,钳中拿着把算盘,似乎在清点。

一时一人两妖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虾妖反应得快,大喊一声:“唉哟!我的姑奶奶喂!”,噗通一声躲回了海里。只留冉遗鱼一口肉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心中叫苦:这凶货怎么还在这儿啊?!

好在也不用他多说,眨眼有团光从它身上飞出,磕磕巴巴飞到萧瑶面前:“你…你怎么还赖在这?”

扶摇是欲哭无泪,他知道因为幽空环境使然,每隔个几万年都会产生一次空间扭曲,届时便会与一些低界位相连,会有许多凡人修士进来寻宝历练。可是这些链接通道开启时间可谓十分短暂,加上这里对大多数凡人修士来说十分危险,一般人转悠个几日便会在通道关闭前返回,否则被困几万年便如同陨落。可这女娃娃怎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难道真是找不到钥匙能打开宝藏便不愿回去么?

萧瑶乍一看是老熟人,心里还挺是欢喜,但听他用赖这个词,便有些不高兴了,“扶摇道友,你太不厚道了,是你这地又地震又刮风的,最后还阻了我回去的路,怎能说是我赖着不走?这会遇到刚好,只要道友将出口打开,我马上便会离开。”

扶摇其实也很想送走她这祸害,但空间裂缝应乃天地规则产生的异变,并非他说开就能开,否则他早就封死通道,怎么会允许小小凡人踏足他的爱宠乐园?更别说眼下他只有分神,半点法力全无,想教训这女娃都不成。

间其良久不语,萧瑶不由涌上一种不好预感,皱眉道:“不会连你这主人都办不到吧?”

“你以为做了地主便是万能的?”扶摇无奈,“罢了,等几万年后通道便会重新打开,既然出不去呆这就呆这吧,不过有言在先,你可别打我十二只宠兽的主意,其它随便你折腾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连他这真仙都没办法,萧瑶亦只得认命,“反正宝藏还没找到,权当是为宝物留下,增添机缘。”

扶摇挥了挥手,示意她赶快离开这里,“去吧,去吧,看你这么可怜,要留在此处数万年,我亦收回前言,只要找到钥匙对应的宝藏,里面东西全部归你。”

“怎么忽然变大方了?”萧瑶狐疑,怎么看他怎么可疑。

“怎么,多给你宝物还不要?”扶摇懒得与她多解释,自己这是破财消灾。他巴不得这女娃在荒地里四处乱逛,踏足那些厉害的禁制、阵法,最后栽个大跟头,方才解恨。至于此地的宝藏就算真被她找到,也绝对拿不到!

“道友好心,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萧瑶笑笑,态度忽然来了个大转变。

虽不知道其中有何算计,但她好歹要在此地呆上很长一段时间,万一和他这主人闹僵,等他办完事后归来,届时对上自己不死也得残,搞好关系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好在扶摇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看她态度忽然变好,便也不再多说,只道:“恩,没什么事你便自己去逛吧。”

飞出地宫遗迹,萧瑶便又回到了广阔的碎星谷,这一次,自己足足有三万年时间,可以好好探索一下这片神秘领域。

并且她还给自己拟定了一个目标:当碎星谷再次开谷之前,修至假化神境界!

三一二、整合

有道是: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经过万年休养生息,碎星谷又再度恢复盎然生机。萧瑶在谷内修修走走,万年匆匆不过眨眼,终于将修为修炼至元婴期大圆满境界,但到了元婴的顶端修为便如同静止一般再难提升。这亦是所有修士飞升前最大瓶颈,到此时已不是单靠修炼便能突破,还需在道心上有更进一步的参禅与明悟,修炼反倒不是那么重要。所以到了这一阶段,她更多的是在谷内借寻找宝藏之机,四处游走,若是有山明水秀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便会就地而坐,慢慢感受着天地自然法则,进行悟道。

这碎星谷虽然有许多危险之地以及奇怪的禁制,但胜在地方够大,逛上万年亦未全部走完,不曾失了趣味,加上又不需要进入虚空才可引渡仙气,也没有在黑水时急于返乡的焦急心情,萧瑶过得可谓悠然自得,彻底抛开泰极界乱七八糟的烦恼事,心态亦越宁静平和,以这样的心态每天看着各种不同的生命轨迹,眼界亦变得更为开阔,哪怕是最单调的日起日落,她也觉得一日与一日不同,收获可谓颇多。

若说还有什么遗憾,便是她在谷内寻寻觅觅了万年,却仍旧没有找到那扶摇仙君的宝藏。期间倒是找到不少珍稀炼材,法宝也锻造了一堆,自然运气同样不好,就没锻造出一件适合自己的珍品。

也不知是周遭氛围太过安逸,还是她心境上真的有所提升,心中念着:有些事是不能着急,还需等待机缘,遂不曾滋生任何烦恼心。该努力时候便倾尽全力,该放松时便彻底放松。

如此又过了五千多年,这一日,萧瑶正盘腿在一株千年仙香玉桂树下静坐,在她面前乃是一潭碧波荡漾的湖水,湖面上时不时有鱼儿跳跃,徐徐微风拂过,引得她不由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唤出豹子帮忙引渡仙气。亦在此时,由于天地灵气间忽然混入丝丝仙气,竟引得湖面上空产生了轻微的空间扭曲,这扭曲不大,只是一条裂缝,但她眼尖,却是从这裂缝中窥视到了一丝黄金色。

顿时,萧瑶微眯起眼,脑中千百个念头闪过。在经过万余年摸索,她对这碎星谷多少也知道一些,这里既不属于凡人界,亦不属于仙灵界,更不是真仙界,乃是一处叫幽空的空间,是那扶摇仙君替自己宠兽筑造的居所。由于他喜欢从幼兽起豢养宠兽,这碎星谷内充斥着的仍旧是灵气,但也不似低界位般会因引来仙气而坍塌。至少她修炼万余年从未出现过扭曲空间的情况。

这意味着什么?反常必有妖,萧瑶试着朝着扭曲空间处释放更多仙气。

果然,在仙气干扰下,空间扭曲得更为严重,不一会便裂开一挑丈余宽的裂缝,里边金灿灿的乃是一道黄金色的大门,门上有两个金色兽头环,还有一处钥匙插孔处。

萧瑶抽了抽眼角,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惊喜来的太快倒是让她不由怔了怔神,方才清醒:空间夹层!

其实她早该料到,早在万余年前被困地宫遗迹第五层时,就曾出现过一幻觉,当时她还在想,为何那些宝物如此真切,连上边丝丝仙气她都能感受得到,现在想来,那些未必真是幻觉,亦有可能是在幻阵作用下映射出的空间夹层内物品!只怪自己当初未曾往深处想,平白多花了万余年方才明了。

虽然多绕了个弯子,多花了不少时间,但萧瑶并不觉有任何不妥,她不笨,却也不是极聪慧之人,有时会被情绪影响,在关键时刻也会犯浑,乃芸芸众生里最普遍一众,偏生气运还不是很好,所以能找到便已很是知足,眼下是满心欢喜,将钥匙插入孔内。

轻轻一旋,“啪嗒”一声轻响,金门打开。

这是个不大的石砌房间,里面杂乱的摆放着一些物件,四处积满了灰尘,看来许久不曾有人进过。

萧瑶进来第一眼便注意到屋内正中央那口大鼎及五个金属箱子,与第五层看到的幻影乃是一模一样,一切均坐实了之前的猜测。随后她径直走到大鼎前,见其内仙器一一审视,待手确实触摸到冰凉的质感时,微松了口气,便将这些仙器丢给丹田内豹子鉴定。紧接着,她便将五个大箱子打开,箱子并未锁上,里面器物杂乱无章,什么丹药、矿材、符箓、玉简堆得满满,大多数她都认识,在凡人界也不是什么高级货色。原本以为用箱子装着会是更好的宝物,没想到还远不如大鼎内仙器。再看还有许多零散之物落在石屋内各处,积着厚厚一层灰。萧瑶心中腹诽:这哪里是放宝藏之处,分明就是杂货间!

其实她猜得没错,扶摇本意也就是想戏弄戏弄其,这里根本就是个杂物库,里边的物品除了那些仙器是福禄随手放的,剩下的都是其以前饲养的宠兽不知从哪收集来的物件,宠兽死了或者进阶后便留下来权当做个纪念。而要开启杂货库所在空间夹层,只有在谷内特殊的几块大陆上使用仙气方可打开。

按扶摇最初的想法是希望借宝藏之名引得她在荒地里四处乱闯,最好能够落入什么危险之地或者禁制之中,压根就没想过对方竟能够找来仙气开启空间夹层这等匪夷所思的可能。也是由于他的误算,当十万年后,他办事归来,发现已被搬空的杂物库,吹胡子瞪眼之余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将萧瑶画像记录,提醒一众宠兽看到务必当瘟神一般避着,不过这些都乃后话,暂且不表。

丹田内,豹子用最短时间鉴定完仙器,便一脸义愤填膺边骂边将仙器丢出道:“哪来的吝啬老驴!都是些不过五品的平常物件,还当宝来忽悠!”

萧瑶默默将仙器都拾起收入储物手镯之中,只小小失望了一下,却也谈不上太失落。毕竟扶摇的态度摆在那,若真是好宝物他又怎会一口承诺找到后全都给她?天上掉大馅饼这等好事也就只有小说传记有载,她从不作不切实际的幻想。众修都不是傻子,没理由好东西只有你看得出,别人都是眼瞎。

拿完仙器,她又麻利的将五箱子杂货一同放入储物手镯,连那口大鼎都没放过。做完一切之后,这才翻起散落在地上的器物,这一地散件比之箱子里东西还要垃圾,都是残损器物,基本上没什么可用的。四处翻找了一阵,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时,一块斜插入墙角的器物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玩意看上去像是什么东西的残片,随着视线变化会折射出一些闪光,但见萧瑶将它拾起,轻轻用袖子抹去上边的灰尘,目光久久不能挪开。

足足过了一刻多钟时辰,她才动了动,从丹田内取出那块残破的水月镜,将两者残缺的部分拼凑到一处。接下来不用怎么费力,水月镜与残片便完美拼合成一圆盘,散发出一阵柔和的银光后,重新恢复完整。至此水月镜平整的镜面上再无一丝裂痕,其内照映着一张清秀的少女面容,眼角眉梢处带着几许说不清的怀念与惆怅,似期待又似害怕。

萧瑶出了石砌房间,找了出静谧之地,这才深吸口气,将一丝灵气注入到水月镜内。

之后一切便陷入了黑暗之中,萧瑶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以及不平静的心跳声,她眼睛睁得很大,却是什么都看不见,直到过了约莫一个世纪之久,眼前一亮,她出现在那座再熟悉不过的竹屋之内,而屋内床榻上,躺着的正是她心中思念了无数次,希望能够携手一生之人。

他依旧年轻,与以前一样俊美,岁月甚至不曾在其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只是此刻他脸上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半躺在床榻上,手中执着本书,唇角处漫不经心的勾起,看得极为专注,哪怕有人轻轻坐到床榻之上,亦未能引起他注意。

萧瑶端坐着,浑身都在颤抖,她想出声唤他,却不知为何嗓子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她颤颤巍巍伸出手就在要碰到眼前人时,却不自觉的缩了缩,她多害怕这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的臆想。

这一霎,时间与动作几乎静止,竹屋之外,暖风拂过,伴随着竹叶沙沙轻响,竹影摇晃,床上那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顿,侧过首,那漫不经心的情绪淡去,化作一缕柔情,溢上眼角眉梢。

“萧瑶…”放下手中书卷,他低低喃呢。

亦在这一刻,萧瑶的指尖触摸到属于肌肤的温润光滑,带着点点暖意渗入心扉是那么熟悉又令人眷恋不已。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泪落满腮,长期压抑的情感一旦崩溃,便仿佛要将数万年来的相思诉尽,短短数息,已是泣不成声。终是将哽在喉中的话语念出,“阿寻。”

三一三、心魔

只是下一刻,楚寻的话却让她脸色瞬间苍白,从九霄直落地府。

“萧瑶,是你么?”他的眼睛明明是对着自己,目光却是聚焦远处,眸中的温情也逐渐变为浅浅失落。

“阿寻,我在这啊!”萧瑶惶恐的张开双臂用力的抱住他,感受着彼此身上的温度,任由那熟悉的气味萦绕鼻尖。

如此真实的触感,她不承认,亦绝不承认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她的手很用力,抱着楚寻的指节已经紧得发白,但楚寻却不觉疼痛,只是怔怔凝视着空无一人的案几前,声音轻柔且慢,就在在说给自己听一般:“我知你一直都在,就在这里修行,只不过我肉眼凡胎无法看到。”

萧瑶的心猛的一沉,她眼睛死死盯着楚寻身下崭新的床榻,还有未曾残破的竹屋,终于松开抱着他的双手,无力看着他唇角处那抹苦涩,身上温度亦被一丝丝剥离,手脚冰凉。

但眼前的楚寻仍旧什么都没察觉,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萧瑶,你让我等你五年,但你可知道,或许我连一年都等不了…”

“萧瑶,我活不过三十。”

这一瞬,萧瑶只觉脑海之中“嗡”的一声,似炸开来,内心深处被撕扯得鲜血淋漓,可悲的是她竟丝毫不觉疼痛,望着朝思暮想的容颜,想出声,却喉如火燎。

她说不出一句话,但楚寻仍在继续,“在我二十岁时,曾遇到过一名算命先生,他说我从小体弱并非生病,乃是天神命贵,下凡历劫,必要经受百万乃至千万世轮回之苦,每一世皆不过三十,亿万年后方可位列仙班。当初我听罢一笑置之,直到过了一段时日,我第因心绪激动咳血之时,方是将信将疑。如今你不过闭关半载,离我三十岁生辰亦还有数月,我咳血的次数亦从情绪激动演变至每日不止,原来这便是命…”

说到这,楚寻苦笑着,一脸疲惫,不复往昔的淡然自若。萧瑶紧咬着下唇,再次将他环住,低首靠在他肩上,这一刻他们的身体都很冷,看似紧密,思绪却是横跨了数万年鸿沟,无法传达。

“老实说,一想到怕是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着,我很不甘,”他的声音从上方缓缓倾泻,萧瑶睁着空洞的双眼,静静听着,“你总说我看事通透,处处为你着想,却不知我其实是自私无比,若是通透又怎会在明知自己命不久矣还去招惹你,用我这短命的一生徒增你烦恼?可我克制不了对你的,哪怕事到如今我仍旧不曾悔改,就算会让你痛苦的活下去,我亦希望你能够将我记牢,永不遗忘。这才是真正的我,若知晓这样的我,萧瑶可还会义无反顾的说喜欢么?”

“喜欢,喜欢,喜欢…”萧瑶勾起了唇角,找回了声音,抵不住的一遍一遍喃喃,像是坚定的回应,告诉他,亦是告诉自己。

只是无论她如何用力表达自己心意,换来的却是楚寻一阵急促的咳嗽,眼睁睁望着鲜血从他捂住唇的指缝间淌下,映红了双眼。

“少爷!”

这时竹屋外传来一声焦急的叫唤,一名气质清冷的少年大步跨入竹屋,眼中写满了浓浓的担忧,“少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楚寻朝他摆了摆手,缓了口气道:“东西你找来了?”

“阿一不负少爷使命,”

只见阿一将一个用黑布包裹之物交到楚寻手中,将包裹打开后,里面露出一个不知是何材质所造的小匣,通体墨绿色。

“这便是那焕仙匣?”

“恩,”阿一点点头,随后迟疑道:“只是少爷…,用近万两白银换这东西值得么?我查过那男子不是什么好人,长期沉迷于酒色,还欠下一屁股赌债,什么仙匣,说不定只是随口编的谎话来欺骗少爷。”

楚寻轻轻摩挲着匣盒,双目若有所思,“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我总归要留下些东西给萧瑶,不然待她出关寻不着我,怕是要钻牛角尖了。焕仙匣乃是我从相府一本供奉给仙人的仙家典籍中看到,若将此匣与人骨或兽骨一并火化,只要与之火化的骸骨在某一世为仙人或者神兽,便可转化为仙家宝物,骸骨本领越高法力越强转化成的宝物威力也越珍惜强大。我便赌那所谓的天神命贵,到底有多矜贵!”

说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将匣子丢回给阿一,并吩咐道:“若有一日,我走之后,便将此匣子与我尸首一并烧了,到时候我会写封信,无论匣子是否烧毁你都将信放入其内,留在这竹屋案几上便可。如今我将名下所有的财物都转到了你与月儿名下,将此事办妥后你便带着月儿与吴妈离开汤池镇,走得越远越好,莫要让她寻着,所谓仙凡有别,于你们于她都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少爷…”

阿一隐忍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楚寻挥手打断,他微微垂下了眼帘,轻声道:“不用再说了,我倦了,你出去吧。”

随着阿一的离开,竹屋内再次回归静谧,萧瑶侧耳听着怀中人那微弱的心跳声与自己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他浅浅的呼吸吹上耳畔,暖暖的湿湿的。

于是她抬首,轻轻碰上他冰冷的唇,亦在这一刹,眼前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怀中的身躯亦消失不见。

她憧怔着,直到眼前次恢复光明。

她还在那熟悉的竹屋里,一桌一椅不曾有任何变化,只是阿寻静静的躺在床上,脸上的苍白触目惊心。在他床前站着阿一、月儿与吴妈,没有人在哭,但泪水都在眼中含着,气氛沉闷而又哀伤。

萧瑶轻轻坐上床榻,没人注意到她,俯首看着那苍白的俊容,不由痴痴的用指尖描绘着他的唇,他的鼻,他的眼,一遍又一遍狠狠的记在心上,将真实的触感刻入肌肤里。

这一过程缓慢而冗长,就在阿寻好似累得快睁不开眼时,霎那,有抹笑意在他唇边绽放,双眸明亮而灼热,好似恢复了往昔的鲜活。

他说,“萧瑶,我终于看到你了。”

他想伸手抱抱她,但是却没有任何力量,动了动,终究是太累,无法如愿,只在闭眼之前他淡淡说道,“萧瑶,如果可以,便忘了我罢…”

最后,他还是抛下她走了,唇角带笑。萧瑶尤记得他说过:萧瑶,我许你这一世,一世里我能走多远便陪你多久,不离不弃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