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和陈能武在外面买宵夜,倒是在寝室改图的韩征先看到她发的照片,随手点开放大,可以瞧见桌面上摞的像小山一样的书,维特鲁威《建筑十书》,李诫《营造法式》,柯布西耶《走向新建筑》……

韩征一边看手机一边抬手干搓了一下脸,笑了一声。下一秒便发现她摊开放在桌上正在看的那本也密密麻麻全是字。

感谢苹果手机的高清像素,他顿了一秒,继续放大。

那本书的右上角赫然四个字:七根凶简。

韩征:“……”

他放下手机,看着电脑继续改图,改着改着不经意就把搜索引擎打开搜了一下“七根凶简”,并大略浏览了一下百科,以及作者简介。

越看眉心越皱,最后掀起的折子都能夹死苍蝇。

正看着的当口赵磊和陈能武拿着羊肉串回来了,赵磊进门先瞥眼一瞧他的电脑屏幕,发现不是图纸,干脆凑近扎头扫了两眼,手随即就落在韩征的肩上,嘴巴一歪调笑:“哎呀我去,韩总你最近这画风是不是越跑越偏了,该不会是得病了吧?”

陈能武也过来凑热闹,看了看电脑上的小标,又上上下下审视韩征:“我看像!”

赵磊斜睨了陈能武一眼,又抬手摸摸下巴:“什么病呢?”

陈能武赶紧地一唱一和下定论:“还能有什么病,这症状不是神经病就是相思病呗,哈哈哈哈。”

“对头,哎呀,”赵磊一边说一边拖着椅子过来坐到韩征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感慨,“本来呢我还是挺忿忿不平的,觉得那些女生都是眼瞎,放着哥这种体贴细心、大方专一、玉树临风,又急于求偶的超级大暖男不要,非得搬老韩这块破砖,现在看到这一幕,我算是心平气和了……”

他说到这里对着陈能武扬了扬眉。

陈能武立刻会意,捧哏问:“为什么呢?”

“因为老韩这块砖垒不上程蔓那面墙,哈哈哈……哎呀我去!”

他笑到一半立刻卡住,旁边的韩征人虽然还看着电脑屏幕,手已经毫不留情地掐上了赵磊的脖子。

韩征:“是不是想死?”

赵磊:“必须不是。”

陈能武:“有话好说,不要动粗。”

韩征:“那就把吃的放下,人快滚。”

赵磊:“好的,你放开小的,小的马上滚出银河系。”

陈能武:“能不死你,当自己是卫星啊!”

赵磊:“不,我是火箭。”

韩征冷哼:“去掉哪个‘火’才对。”

赵磊:“……”

陈能武:“箭,好贱。”

电话铃响了,韩征还是没有松手,赵磊皱着眉去扒拉他的手。

“别动!”

韩征严肃起来很吓人,赵磊被他呵的一个激灵,立刻静止。

韩征对着自己握住赵磊脖子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又揉了两下。

赵磊:“……”

半晌韩征终于放开,勾唇笑了一下:“我想到了。”

陈能武兴奋地赶紧凑上去:“什么?”

韩征对着电脑重新坐好:“咱们的设计怎么改。”

“有主意就是有主意了,”赵磊松了松领口,喘息了一会儿才接着吐槽,“能不能一气把话说完啊,吓死老子了,搞这么大阵仗,还以为你要劫个色!”

不说还好,话音刚落韩征就斜睨他一眼,缓缓抬手把袖子往上撸了撸,人还没动,赵磊却吓得“嗷呜”一声先跑了。

第 5 章

经过一番折腾,韩征的第二套设计方案很快出台,草图发到微信群的时候程蔓不禁拍案叫绝。他的思路是将原本的“游龙”竖起来,绕着银杏树盘旋而上,空间越往上越大,像是一个倒放的海螺,如此一来,不仅造型美观,还巧妙地避开大树的枝杈部分。

韩征的快图能力本就很好,为了他们几个后期工作好接手,手绘图又画得特别细致,顺手连连接件的细节图都出了,图上的建筑跟银杏树相辅相成,建筑的“软”“曲”和银杏树的“硬”“直”的特色互为对比,不但解决了需要保留银杏树的难题,还将这棵百年老树的价值发挥到了最大,令人叹为观止。

主案图一出,程蔓他们的工作就要跟进,那段时间她起床后,不是画图就是在去画图的路上,上课只挑会点名的课,还常常点了名就溜,晚上宿舍快关门了才回寝室,偶尔夜深宿舍熄灯后,还要在走廊的灯光下加班画图。忙活了十来天,终于将手头的任务结束,再跟赵磊、陈能武他们的图纸一起汇总,打印、装订、一遍一遍地跟刘琦对细节,做演示动画,案子交上去的瞬间,有种瞬间脱力的感觉,韩征他们叫她吃饭都推了,回到寝室大睡了一整天。晚上十点多快熄灯前才睁开两眼,翻了个身炯炯有神地看着对床的何苑。

何苑在床上看小说,不经意对上她的眼,差点连人带书翻到地上去,恍过神来才合上那本少女漫画磕栏杆骂:“你醒了说句话行不行啊!这么一弄,姐姐差点魂飞魄散了!”

程蔓刚醒,脑子还没转过弯,在床上蠕动了两下问:“几点了。”

话音刚落,四周变暗。

对面男生寝室很快传来狼嚎的声音。

程蔓:“我睡了好久啊……”

“对啊,不过你参加个比赛而已,很难吗?怎么看你这天天累得跟二百五似的,是不是他们那帮欺负你啊?”何苑说到这里磨刀霍霍地道,“欺负你告诉姐姐啊,姐姐替你出头。”

程蔓笑:“没有!大家的工作量都差不多。”

“这还不叫欺负?男女有别,女生少做点天经地义的啊。”何苑扬声道。

“我不觉得,”程蔓说,“让我少做我才觉得他们看不起我……特别是那个——刘琦!”

每次看到她都没什么好脸色,工作起来就变□□包,一戳就炸。有几次她对他的设计有异议,刘琦跟她吵架那架势,别提了,给他一把桃木剑,他分分钟就能降妖伏魔。

“哎!”何苑来兴致了,“你不提这茬我都快忘了,这都多少天了,要没要到联系方式啊你?”

程蔓撇嘴:“敢情你都忘啦,早知道不提了。”

何苑瞪大眼睛:“怎么说话呢,前些天我那是心疼你,不想打扰你。反正现在你活儿也干完了,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催你了。”

程蔓不吃她这一套:“得了吧,我一眼没注意,你又看上十好几个吧?你自己说说你从开学到现在觊觎过多少个男的了?得亏我们是理工科院校男生多,你要考上个师范学院你得寂寞死。”

“那怎么啦,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犯法,放火犯法,诈骗犯法,花痴又不犯法!再说了,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考师范,我的五年规划是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在没遇到合适的对象之前,必须秉承‘遍地撒网,重点捕捞’的原则,你知道不?”

程蔓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了:“哟,你这还有规划,还有原则呢?”

“那当然啊,你还是对我了解太少,姐姐心思缜密着呢,我告诉你啊,姐姐不但有原则,还有五年规划,十年规划!”

“那请问刘琦同学在您哪个规划里呀?”

“刚刚被列入十一五重点规划!”

程蔓:“……你这政治学的,就靠掰了!首先,你知道十一五是啥意思吗?”

“不是掰,真的,”何苑躺回去,对着天花板掰指头,“我的理想就是毕业之后就结婚。但是也不能捡着随便一个人就结吧?那得先培养感情,要培养感情,就得先有目标。那目标也不是一下子就有的啊,得找啊,你看看咱学校这茫茫人海,你看得顺眼的,别人看你不顺眼,别人看上你的,你又看不上,所以得放宽时间去寻,得找,看见好的、顺眼的那就得勇往直前啊!不然我这五年规划就得泡汤,那我十年规划就跟不上趟了!”

“这么严重啊!”何苑平时大大咧咧的,如今这么神转折来这一出,程蔓听得云里雾里的最后感慨,“没想到你这么传统啊!”

何苑倒是觉得没什么:“我妈就这么传统啊,要不然怎么大一就押着我去相亲呢,她和我爸就是上大学时候认识的,从结婚一直到现在都特别幸福,所以自然而然觉得我要是在大学找到合适的人,也会那么幸福的。”何苑喜滋滋地说完,又随口问程蔓,“难道你都不想恋爱的吗?”

程蔓不假思索:“不想。”

“为什么啊?”何苑奇怪。

程蔓在暗夜里眨了眨眼睛,暑假里发生的事又袭上心头,她翻了个身闷闷地说:“我爸我妈不幸福。”

“不是吧,你来上学的时候不是你爸爸妈妈一起来送你的吗?”何苑说完了才觉得自己好像是嘴太快了,于是又补救说,“再说了,又没人规定,爸妈不幸福的,子女就不幸福,你要相信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

“得了吧,”程蔓打断她干笑了一声说,“我连我爸都不信。”

虽然认识不算太久,但毕竟也是朝夕相处,何苑还是第一次听到程蔓用这种语调说话,语气里带一点讽刺,带一点无奈,然而更多的是负气,她一时之间有点断片,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程蔓不知道又想起什么,自顾自地重复:“反正我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想不上贼船,就别惦记着出海,这样就永远不会被淹死了。”

“那小孩呢,”何苑有点天真地替她犯愁,“咱们国家非婚生子不给上户口吧?”

“也不要小孩!”程蔓说。

夜深了,走廊里的吵吵闹闹也逐渐结束,室内寂静的可怕,大概是被程蔓突然这么一堵,何苑也不吭声了,渐渐呼吸沉稳,程蔓一度以为她睡着了。

哪知就在她准备翻身之际,何苑忽然又叫她的名字:“蔓蔓。”

“嗯?”

“好姐妹,一辈子!你要是真的不想结婚生孩子没关系的,以后我生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等咱们老了,让他照顾我们!不够我就生两个。”

不同于平时,隔着这么深的夜色,程蔓都听得出何苑的语调很认真。

她自认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但这番话居然让她眼底发热。

周遭一片静谧,程蔓翻了个身。

她久久没说话,以为何苑睡着了,谁知道又开口,这回带点小抱怨地说:“你怎么不说话,你都不感动吗?我自己都感动了。”

程蔓就着这话,笑了一下,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撑着精神回应:“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你怎么老诈尸啊?还学人家煽情!”

对床的何苑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程蔓这才挺不好意思地用被角撩起来盖住眼睛蹭了两下,全棉的布料就湿了那么一小块。

参赛的事情告一段落,课就要好好上了。

不出所料的是,在他们都出席的一次马克思主义哲学课上,程蔓、韩征、陈能武、赵磊、刘琦被特别点名,梅老师在讲台上口沫横飞地痛斥他们这种大一开学就逃课,不学无术,目无校规,不尊重师长的行为之余,还在开始讲课前意犹未尽、痛心疾首地狠狠剜了程蔓一眼,瞪得程蔓心领神会,拼死忍住冲动才没有当场以死谢罪,取而代之的是整整三节课连带课间都坐在位置上认认真真地研读课本。

韩征整场都在撑着头看程蔓那种脑袋上恨不得系个红布条的模样,简直要败给她了。

下课铃终于响了,程蔓呼出一口气扣上课本,准备收的时候被韩征伸手按住。

经过这么久的合作,韩征如此这般厚颜无耻也不是第一次了,程蔓发现自己对他这种轻浮的态度无奈的同时,竟然有些微微习惯了。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现象。

程蔓这么想着,立刻拿出气势,斜睨他:“你又干什么?!”

韩征微笑:“你这本书借我看看。”

程蔓皱眉:“你自己没有吗?!”

韩征装无辜:“跟你的肯定不一样。”

程蔓怒了:“胡扯,都是学校发的!我的还能是天书?!”

韩征看着她,觉得她眼里那种欲盖弥彰的小火苗可爱极了,于是扬眉,笑容更深,左脸的酒窝浓得能滴出水来,用一种带着些许诱哄的语气催她:“你就借我看看呗,你都盯着看三节课了,我想看看里面是不是已经长出了花来了。”

耍起赖来还没完了!

程蔓不耐烦地从他手底下大力抽出课本,站起来低声对着他吼道:“我这儿不接待荷尔蒙泛滥的男人,你,要耍帅一边去!”

韩征抬眸,一双凤眼弯起好看的弧度:“你也觉得我帅?”

程蔓:“……”

这根本不是重点好吗!一天不往自己脸上贴金就不好受是不是!自恋狂!

腹诽刚结束,斜后方赵磊立马打了个雷震三声的喷嚏。

程蔓:“……”

“蔓蔓你怎么那么慢啊!我看你就是名字起得不好!”何苑下课就冲出去上厕所了,再出来发现程蔓居然还在原地磨蹭,她刚抱怨完就发现了程蔓旁边的韩征,瞬时变脸扬手热情招呼:“嗨——”

韩征同学从善如流,拿出跟他颜值相当的热情对着何苑招招手。

本着绝对不能舍弃可以近距离看帅哥的任何机会,和宽广到足以容纳任何类型帅哥的博大胸怀,何苑颠儿颠儿地就跑过来把头凑到程蔓的胸前问韩征:“大帅哥,扣着我们蔓蔓的书干嘛呢?”

韩征笑了笑,十分坦然地回了她一句:“不是为书,是为人。上课没看够,舍不得放她走。”

何苑抬眸,打眼就瞧见程蔓通红的耳根子。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她这还是第一次跟韩征面对面,在他说完之后立刻递给他一个“哎呀妈呀,大兄弟你太有眼光了”的眼神。

韩征马上会意,随即甩回来一个“那是自然”的表情。

于是两人隔着一个程蔓,用了不到十秒钟时间决定狼狈为个奸,一起吃个饭。

程蔓:“……”

“韩大帅哥,叫上你们班那个刘琦呗?”何苑最后说完,用犀利的眼神镇压了程蔓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我不去”的诉求。

韩征没二话,立刻打电话给宿舍的其他三个人。

为了方便起见,韩征把吃饭的地点订在学校附近的“乐兴”,这是一个集自助餐、KTV和游戏于一体的中型娱乐场所。

人很快聚齐了,刘琦出现的最晚,但信号最为明显。因为当时何苑正对着大屏幕声嘶力竭地唱那首简单粗暴的《死了都要爱》,在刘琦推门的第一时间就跟音响信号被干扰电似的,婉转了一下收了声。

刘琦在发现了室内还有两个女人之后,满脸“握草”地找了一个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坐下,仿佛随时准备逃生。

程蔓看着觉得搞笑,回头想观察何苑时,韩征特大号的俊脸便适时映入眼帘。

“……你又干什么?!”

“你的脸上有一根睫毛,”他躲开她的袭击,身体稍稍往后撤了一下,抬手指了指她的左脸。

程蔓直接在自己脸上恶狠狠抹了两下,刚想收手,瞬间又被他掐住下巴。

???!!!

这位大少爷,你是不是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程蔓想反抗,可此时屏幕上五颜六色的光映在他脸上,竟然展现出一种奇异的虔诚来。没待她反应过来,韩征已经抬手成功从她的脸上捏下来一根睫毛,放在指尖递到她眼前:“喏。”

真的是一根睫毛唉。

程蔓垂眸看着他的指尖,默然有种被吃定的感觉。

那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正想说什么,却被刘琦当头摔下来的话筒惊到了,她抬头看,刘琦的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眉宇间满脸不耐地对韩征吼:“你特么招来的,你自己招待!老子不伺候了!”

说完就甩门而去。

原来话筒是何苑塞给刘琦的,想哄他跟自己唱情歌。

何苑当然知道刘琦的脾气是冲着她的,于是噘着嘴暂停了音乐。

包房里安静下来,陈能武跟赵磊玩骰子的声音随即凸显:“啊哈哈哈哈,老赵,你今天好衰啊!唉?咋没人声儿了?”

怎么没人声儿了,你不是人啊!

韩征没动,程蔓有点认命的越过他去拿那只被抛弃的话筒,生平第一次恨自己胳膊短,刘琦扔得有点远,空间局促不好站起来,她趴着够话筒的时候几乎是贴着韩征大腿的……

这时候他倒是不主动了!

程蔓把话筒握在手里的时候抬眼就看见韩征在笑,随即恶狠狠地对他挥了挥拳:“看什么看,没见过胳膊短的啊?!”

韩征才不生气,笑眯眯地凑过来问:“你怎么连凶巴巴的样子都那么可爱?”

程蔓装没听见。

认识韩征之后,校园里关于他的传言也依然没有停止过,什么高冷啦,对女人不屑一顾啦,目中无人啦……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感受到?

此时此刻,很想跪求韩大少从此在她面前装13……

被刘琦这么一闹,何苑也不唱了,最后干脆放了原音开始加入赵磊和陈能武的行列玩骰子。规则十分简单,点数最少的那个人往脸上贴白纸条。他们全部加入时,赵磊已经贴成一只炸毛的狮子了。何苑为了见刘琦,来到KTV之后还特别上厕所补了一回妆,现在刘琦不在了,但贴条这种影响妆容的大事她的内心依然是拒绝的。于是跟大家打商量:“已经这样了,咱们就别贴条了,玩点更俗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