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含羞嗔道:“若是妹子这样无法无天,岂不叫爹爹活活打死?”

此话恰恰弹着王慕菲心事,他可不是自己寻的娘子?由不得脸就板起来,青娥猜是说错话恼了哥哥,忙站起来小声道:“我去热菜。”

王慕菲想起妻子找出来的两个尺头要给妹子做衣服的,忙寻出尺头道:“你嫂子说要给你做件新袄。喏,这包里丝绵、棉线俱全,你拿去自家做罢。”

青娥解开包袱看,摸着白底小红花的缎子爱不释手,问她哥哥:“我就在哥哥房里裁开吧。”王慕菲丢了把剪刀给她,笑道:“床后有张大画案,你去那里裁罢。”

有人把院门砸呯呯响,王老爹开门,小三儿原是见过老爹的,忙退后一步打个千儿,笑道:“老太爷好。东家叫小的去秦家捎信,秦夫人就来的。”伸伸头看里边,又问:“老太爷还有什么吩咐?”

王老爹拈着胡须不做声,小三儿又行了个礼,一溜小跑回店里。李二叔喝道:“小猴子,这半日你跑到哪里去了?”

小三儿笑道:“姑爷的高堂和妹子都搬到莫家巷来住,方才叫小的给秦家的姑奶奶送信的。”

李二叔也晓得是那位六十多娶填房的秦家,忙道:“伙计们上门板,这样大雪天必无客人来。我回去一趟。”坐着运货的车赶到尚家。

其时尚老爷正和真真姐妹两个坐在暖阁里商议家务。李二叔有心,只叫小僮悄悄儿请大小姐出来,回道:“昨日二小姐的公公婆婆搬来,听说是要在莫家巷住下,今日二姑爷又去请他们姑奶奶回来,想是有什么话说。”

莺莺听了,冷笑道:“难怪妹子初来时有些闷闷不乐,原来一家子都搬到城里来享福来了。他家人知道瑞记是二小姐的?”

李二叔皱着眉道:“想是知道,上回王老太爷寻二姑爷,是铺子里一个小伙计带的路,说是东家呢。”

莺莺道:“真真写的字据只有二三百两吧?”

李二叔恭声应了个是字。莺莺才道:“我都知道了。你们累了这几个月,都到帐房领上等封赏去。明日就放年假罢,过了正月初十再开门。”挥手叫个小僮带他去帐房,回来问妹子:“你公公婆婆搬来,怎么不说?”

真真笑道:“公公婆婆和儿子媳妇住在一处也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说的?”

莺莺道:“我花了许多心思,怕你合公公婆婆同住吃苦头,特为替你安排的莫家巷那房,就只够住你们两口儿。人家的媳妇哪是那么好做的?你倒好,打开大门把他们迎进去,有你哭的日子在后头!”

尚老爷喝道:“莺莺!虽然爹爹看不惯姓王的臭小子拐了我女儿。公婆面上,到底还要恭敬些儿。若是你家那个小子这样说我,你待如何?”

莺莺红着脸道:“赏他两巴掌,休了他!”

真真抿着嘴只是笑,替爹爹和姐姐各斟了一碗茶,姐姐那碗递到她唇边道:“姐姐吃口茶去去火气。我公婆虽然都有些小性儿,却是天性流露。就是小姑子青娥,脾气相貌都是极好的,姐姐见了必爱她。下回妹子带来你瞧瞧。许是节俭惯了,看不得我使钱如流水,说我几句是有的。”

莺莺吃了茶,抚着额头叹气道:“你那个叫使钱如流水?爹爹你评评理,你养的女儿一个月花不到十两钱就敢说她使钱如流水呢。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尚老爷心疼小女儿这几年过的困窘,敲敲桌子道:“莺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李家系鸣钟鼎食之家,一日花几百上千不为多。你妹子嫁把种田的人家,一个月花十两可不少。岂能混为一谈。真真的公婆会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莺莺满脸不乐意道:“锦衣玉食把她养到十几岁,爱如珍宝一般…”看爹爹老脸发黑,忙改了口道:“我做姐姐的不舍得嘛。”

真真微笑道:“姐姐不必为妹子操心,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明年阿菲必能中举,我们日子就好过了。”

莺莺看妹子提起相公就满脸堆笑,忍不住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你家相公快快的高中。不然和你公公婆婆挤在那处小院里子,连放个屁都不敢响声,看你忍到何时?”

尚老爷尽力咳嗽两声,道:“真真,你公公婆婆在家,总不好叫老人家做饭,且叫管家赶车送你家去罢。”

真真其实心里也牵挂家里,忙站起来道:“初二再和您女婿来看您。姐姐那日也来?”

莺莺笑道:“初三到初十要请家里伙计们吃散伙酒呢,我哪能不来。先约下妹子,那几日回娘家帮忙罢。这事你姐夫不好出头,倒不好拉他来。”

真真点头道:“使得。妹子也和姐姐学学怎么管家。”

莺莺捂着嘴笑道:“心急了?怕做不来举子娘子了?”

尚老爷背着手在房里转了两圈,真真和莺莺等他半日,他才慢慢道:“我久有心去寻一个修仙的朋友,又放不下你们两个。如今你二人各得其所,过完了正月为父就先去峨眉住几日。”

****************

苍天哪,停了十二个钟头的电…才来。先传一章。挥泪下去写。

第一卷 盛夏 第十二章 公公婆婆搬来住(下)

尚大小姐头一个不依,冲妹子挤挤眼,姐妹俩一边一个挎着爹爹的胳膊,撒娇道:“不许爹爹去。”

尚老爹何尝舍得女儿们,看看左边的莺莺,再看看右边的真真,不舍道:“痴儿,人只活一世,草木只得一秋。若是爹爹得证大道,再来渡你们不好?不然咱们父女不过聚这几十年,又能乐几时?”

莺莺低头良久,慢慢松开爹爹,哽咽着说:“爹爹是想娘了。只求爹爹遇着便人就寄信回来。若是得空,一年回来一遭儿才好。”

真真也流泪哭泣,抱着爹爹道:“总是真真不懂事,连累爹爹早生华发。还是多聚几日再走罢。”

尚老爷摸摸真真的头顶,强笑道:“臭小子待你真心实意,爹爹也放心。其实老友候我久矣,且为你再多留一月。出了二月再走罢。”

尚忠进来回禀马车已备好,问二小姐何时动身,尚老爷催着女儿回家。莺莺送了几步回来,提起王慕菲的父母搬来同住,怕妹子受气,因道:“不如把板桥那边的宅院收拾一间出来给妹子住罢。”

尚老爷摆手道:“使不得。这不是明摆着说你妹夫没本事么。且叫他王家想法子去。若是那个小王八蛋待真真不好,吵闹的过不得了,却是不能共患难的夫妻,倒不如叫真真弃了他别觅良人。”

莺莺笑道:“爹爹的心思女儿都明白,好像他李家,若我换成种地老汉的女儿,纵然青书待我极好,他家必是不肯的。”

尚老爷微微点头道:“门当户对就是这个道理。你妹子嫁的人家略穷了些,咱们行事就要格外当心,一招不慎,人家以为我们仗着财势欺人,反倒不美。”

尚老爷沉吟良久,走到博古架前,取出一只小锦盒来,里面一双凤凰牡丹纹银镯。莺莺认得这是爹爹时时把玩的爱物,睁大眼看着爹爹取了一只套在她手腕上,问道:“爹爹?”

尚老爷轻声道:“这对镯子是你娘的留下的,那一只留给你妹子罢。”

莺莺忙把那一只也套到手上,应道:“这只镯子女儿不会离身。这只也叫我戴几日。”

尚老爷轻轻敲了敲女儿,仿佛她还是六七岁淘气的孩子,笑道:“这个争强好胜的脾气,分一半给你妹子就好了。”理了理衣服,出去到花园静斋独坐。

莺莺握着两只镯子垂泪许久,夫婿李公子青书寻来,揽着她的细腰道:“娘子,怎地又伤心起来?为夫替你赔个不是罢。”取了一方旧丝帕子替娘子揩去眼泪,磨过她的脸偎着自己的脸,嘴碰着嘴笑道:“好娘子,笑一笑。你要什么,上天入地相公我都替你寻来。”

“呸,那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莺莺叫他呕得笑出来,推开他道:“家去罢,不然你家老祖宗又要念:我的孙儿哪去了?”自顾自披上披风,系带子时手腕上的银镯子碰到金镯,叮当响了两下。莺莺忙道:“先到莫家巷走一遭,我要分只镯子给妹子。”

李青书抬起娘子的手细看,莺莺雪白的手腕上几只镶宝石的金镯子都是他送的,眼生的只有一对再平常不过的银镯子,疑惑道:“这有什么典故?”

莺莺抽回手,抬起镯子轻碰嘴唇,微笑道:“这是我娘走时留下的,那时真真还小,什么都不记得。爹爹又不肯和她说缘故…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