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夫人摸摸脸上的红印,声音低下去:“不是这几个?”

王老爹顾不得才上身的酱色绸直裰,爬到地下,桌子下边,柜下边,床底下处处都翻过一回,还好屋子昨日扫过,只沾上几点浅浅的灰。爬起来,恼得胡子抖个不停,道:“到处都寻不着,难不成是丢了?”

王婆子啐道:“要什么屋里人使唤,从前何曾丢过一文钱?”看老太爷扬起胳膊作势又要打,唬得跳到院子里。王老爹追出来看那两个婆子站在院子一角假装说话,其实支愣着耳朵听动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回房子把契纸藏起。王婆子趁机溜到女儿房里,王老爹再出来院子里已无人,他放心不下那个铺子,忙忙的去寻媳妇。

真真和小梅坐在后门廊下,在做小衣服。小梅突然道:“小姐,你听,房里有人。”

真真侧耳细听,果然像是有人在房里翻箱倒柜。此时跟前只有一个小梅,管家们都在后边,由不得她胆怯,扶着小梅也不敢上前,战战惊惊的摸到最后一层墙下敲赵管家的窗户。还好赵管家和赵嫂子都在房里,听说小姐卧房里有贼,赵嫂子立时出去喊人,赵管家就从窗户里跳了出来,挡在小姐前边,待后院的几个管家都跳过来,方叫浑家扶小姐跳窗出去。

一行人冲到正房,厅里翻的稀烂,西边书房里仿佛有动静。赵管家先冲进去,正看见一个人头都钻到柜里,背影有三分像是王老太爷,心里计较起来:公公趁儿子不在家钻媳妇房里,传出去极是不好听,不如趁乱打他一回,横坚二小姐软弱,大小姐又巴不得收拾王家一回。因道:“贼在那里!”

冲上去,抡起醋钵大的拳头,只朝肉多的地方招乎。柜中人嗡嗡说了些什么,都叫他大嗓门盖过,并不拉他出来。后边的几个人,初来的和王老爹不过见过一二面,此时只有一个屁股两条腿在外边,哪里晓得是他家老太爷,挤上来你一脚我一脚,唯恐大管家说他们不出力。

赵管家看打得差不多了,方道:“把这个不长眼的贼送到衙门里去。”

一个管家拖出来一看,却是老太爷,唬得两腿发软,自家就先跌倒了。赵管家看王老太爷咬紧牙关,脸色发白,忍着笑道:“老太爷怎么捉贼捉到柜里去了?”扶着老太爷到榻上躺下,还伸头到柜里张了张,故意道:“这贼却是古怪,怎么钻到柜里就不见了,难不成是黄大仙?”

王老太爷突然咳嗽起来,睁开眼,有气无力道:“方才老夫在门口看见有贼,咳…咳,追上来一瞧,不知怎么就在柜子里。”

赵管家看屋里众人都说不出话来,忙道:“必是叫黄大仙迷住了,老鲍,速去紫阳观请道长来驱邪。”把屋里各人都瞪了一眼,众人都低下头,扶着老太爷到后院。

真真听说管家打了老太爷,吓得手脚发软,一连声喊人扶她去瞧公公。赵嫂子支使开小梅和众人,按住她道:“小姐,这分明是老太爷搜你房里箱笼呢,叫咱们当贼收拾一回也不冤。世上哪有公公钻媳妇卧房的?传出去咱们名声还要不要?如今老太爷自家也说是迷糊了,热闹做一回法事罢,此时去瞧他做什么,先叫姑爷回来说话。”

真真素来脸皮薄,听得公公钻媳妇卧房已是满面通红,由着赵嫂子张罗,去唤王慕菲来家。

王慕菲听说老太爷被黄大仙迷糊了,又听去紫阳观请道长来做法,飞一般来家,先奔到自家房里。只见满室都是被翻过的样子,几个站在门口窃窃私语的媳妇子见他来了都散开。王慕菲看老子不在这里,又奔到后边小院,却见真真和青娥都坐在檐下抹泪。不等他开口问,站在一边的赵嫂就扑上来道:“姑爷,不好了,老太爷叫黄大仙迷住了,方才还在说胡话呢。”

王慕菲甩开她,喝道:“休要胡说,哪里来的黄大仙!赵大呢?”

赵嫂道:“去预备做法事去了。”

王慕菲跺脚道:“胡闹!”看看娘子在一边哭的可怜,到底不忍心责骂她的人,抽身进房。果然王老爹睡在床上,只有王老婆子在一边,看见儿子进来,嗖一声跳到门边拴门,轻声问道:“紫阳观的道士如何?”

王慕菲摇头道:“也去过几回,只有青山那个老杂毛还有点道行。”

王老婆子吸冷气道:“这可如何是好?都是你爹爹说少了一张契纸,跑去你房里翻。”

王慕菲晓得是他老爹跑去翻他的东西,极是恼火,待要甩手不管,到底是亲老子,忍住气道:“爹,如今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啦,少什么你使个人和我或是真真说就是,跑到我们房里翻成何体统,公公钻媳妇卧房,传出去你儿子还要不要脸?只怕连官也没得做。”

王老太爷想起挨的那些拳脚,闭上眼哼哼起来。王老夫人忙道:“你爹叫那个天杀的赵大踢的两条脚都是青紫…”

王慕菲抢白道:“装什么不好装,偏装是被黄大仙迷住了,回头看牛鼻子杂毛来怎么收场!”

王老爹爬起来道:“无妨,只叫他在你们房里做法,我病重呢,不好见人。”

王慕菲冷笑一声,出来对真真道:“谁叫道士来的?我家不信那些,不许僧道之流进门。”

真真结结巴巴道:“是赵管家说公公被迷惑了要驱邪。”

王慕菲在院子里走了两圈,道:“真真你带我妹子去你姐姐家暂避,休教杂毛道士瞧见你们。”又吩咐众管家道:“只叫道士在我院子里做法罢,这里爹爹静养些时日就够了,休让他进来。”赶着送走真真和妹子,自家进房看顾爹爹,也不肯出来见道士。

那紫阳观的青山道长听说是新科举人家里闹狐狸精,哪里敢怠慢,收拾了符录朱砂和捉狐精的瓶,骑上观里那个磨面的驴就来了。到了门口还不曾下驴,就吸鼻子叫道:“好重的妖气。”

********************************

很抱歉最近因私事没有办法更新,这一章写了两天,先发上来吧,希望调整之后感觉会回来。

捂脸,都不敢看收藏的,书评我看了些,有朋友说到错别字,呃,我会把最近几章都查一次的。谢谢大家在我停更这么久还给我推荐支持。我会好好努力的。

第一卷 盛夏 第二十七章 捉妖(中)

第二十七章捉妖(中)

驴后跟着的两个小道士也扯着嗓子吆喝:“好重的妖气——好重的妖气。”无奈此处俱是深宅大院,并无闲杂人等出来围观。那两个小道士气吐丹田,运气叫了十来声,休说看热闹的,就连正主儿王府也没人出来。

青山道长轻轻咳嗽了一声,止住清风、明月,小声问来请他的管家王守财道:“王都管?”

王守财道:“勿要急燥,我家老太爷吃了惊吓,想来人都在后边,道长先到厅里去候。”引着青山道长到厅里坐。

青山道长冲清风使了个眼色,清风牵着他们那个驴转来转去要寻棵树拴,趁着前边无人溜到二门后,恰好叫赵总管出来撞见,喝道:“做什么的!”

清风犹自伸头望了望院里,赔笑道:“都管大哥,贵府请我们来捉妖的,要寻棵树拴驴呢。”

赵总管看那头瘦驴仿佛风吹吹就要倒的模样,指指夹道后边喊道:“王老五代他去拴驴。”伸出大手拎着这个小道士的后脖,笑道:“小道长跟小的来。”一直把他拉到自家听差办事的一间小耳房,掩了门递二钱碎银子把他,笑道:“去和你师父说,有多大闹多大,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清风面色如土接过银子,忙忙的纳在袖内,脸上现出点血色来,压低了声音笑问:“真有妖?”

赵总管一本正经道:“自然是有的,今日我家主人公主人婆都不在家,老太爷因前边正房无人,走到门口瞧见一团黄影闪过,进去就被迷住了。就是咱们,只说捉贼,打了半日那个贼居然变成老太爷,可不是古怪。”

清风吐舌道:“上回枫泾镇有一家也是,只说有贼,叫了一群巡院的去捉,射了几十箭只说捉到,却是他家大小姐,头上一箭穿过已是救不回来了。我师父做了十来天法事,才收了那个狐狸精。”伸出手来得意洋洋的比画:“那么大一头黑狐狸,又肥又沉。可惜半道上我师弟不晓事揭了镇妖符,叫他跑了。”

赵总管看不得他装神弄鬼,打发他到前边去,到后边回王慕菲道:“姑爷,道士来了,小的方才和那清风说了几句,像是个有道行的呢,枫泾镇那个闹狐精的就是青山道长去收的。”

王老太爷卧在床上,压抑不住的咳嗽起来。王慕菲心里极恨这个赵总管多事,看了看睡在床上的的老子和坐在边上挤眉弄眼要他赶走这个赵总管的老娘,沉吟半晌才道:“做场法事也罢,只说你家小姐不在家罢,叫人先把房里物件收拾好,就在我们院里转转,不消到后院来。”

赵总管又道:“小的早说了姑爷小姐都不在家,老太爷经过看见一团黄影追进去的。那青山道长还在前边厅上候着,姑爷还是去见见的好。”

王慕菲摆手道:“你安排的很好,我生平最厌和尚道士,不见!”

赵总管晓得揣摩大小姐的心思,如何不明白这是姑爷恼老太爷被他打了,打了个哈哈出来,一头使人去李家和大小姐说知,一头吩咐女人们去收拾小姐卧房,自家出来跟青山道长做揖道:“老太爷身上不大好,我家主人一时不得出来,还请道长休要计较,就与我同到房里看看如何?”

那青山来了也有小半个时辰,厅里几幅字画几样古董都玩赏了好几回,灌了一肚子茶水点心,还不见正主儿出来。原也有些恼,正在心里琢磨着多要几两银子,他家清风出来说王家管家要大办,却是正中下怀。只是这主人不出来,显不出他的本事来,是以笑道:“还请都管进去禀报一声,到底是撞邪,还是叫狐精缠住了,还是叫小道瞧瞧老太爷。”

赵总管心里好笑,这本是他替老太爷找的个台阶下,哪里是真有狐狸精?带着青山道长到正房西里间,指着那个柜子道:“就是此柜,我家老太爷说影影绰绰看见有人进这屋,一团黄影钻进去。”

青山道长心里也猜是管家们借机搞鬼,微微一笑,掂着五六寸长的白胡子上前,四处嗅了嗅,突然变了脸色,自怀内掏出一个小荷包来,小心取出一张纸条来,才挑在指尖,只见红光一闪,纸条烧成一团火,嗖的一声在柜上打了个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