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站起来问好,又去房里端来一碗温茶,笑道:“真不晓得阿菲在做什么,我是就着他那盆凉水洗的脸,诺,还好泡了一壶茶,不然姐姐来了连口水都勿得吃。”

素娥端着茶碗只是吹气,好半日才道:“昨日闹到半夜,如何?”

真真笑道:“昨日他回来我早睡了,今儿他走了我才起来。可是对不住姐姐,还不曾问他。”

素娥看着真真的眼睛,似笑非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弟妹你何必在我跟前装。我兄弟使的都是你家的旧人,就是他不说,你自然知道。”

真真微笑道:“姐姐又何必和我装,姚小姐和你合伙,本就走的极近,你兄弟的几个铺子能赚多少,别人不知,你岂有不知的?这会子反到我跟前打听消息,倒是可笑了。”

素娥怒极反笑,把茶碗丢到地下,冷笑道:“我的银子我和谁合伙,难不成还要兄弟管?”

真真稳稳坐在凳上,依旧微笑,看着自己的手指甲道:“我们哪里敢管,就是知道也要推不知道的。若还有什么要问的,姐姐还是去问姚小姐的好,也省伤了我们姑嫂两个的和气。”

素娥原本打算要叫真真替她讨合伙的银子的,谁料话说得急了些,一向软绵绵的弟媳妇竟然寸步不让,反把这事挡了回来。她心里又气又恼,回到自己房里又砸了两只茶碗,也无人来收拾,呆呆坐到日中,元宝和银子回来收拾,秦家投来的几个媳妇子只当夫人又是与老太爷合气,都围过来奶奶长奶奶短劝她:“夫人,老太爷也是为你好,休要再恼。”

素娥冷笑道:“这一家人都看我是眼中钉呢,巴不得我死了或是寻个穷人嫁了,离了他们才痛快。”

几个媳妇子并元宝都不敢则声,各自散开去舀洗脸水,到厨房觅点心、烧水泡茶,满宅子只她们几个忙的脚不沾地。

却说王慕菲兴冲冲回家,却见真真脚下一只碎茶碗,小梅正在收拾,忙问:“这是怎么了?”

真真抢在小梅前边笑道:“是我不小心失手跌碎了的。你累不累?叫他们搬只藤床出来,你在这树荫底下再睡一会罢?”

春杏也不等姑爷点头,和房里的小丫头们搬床抱席子,连真真的绣架都搬了出来,在树荫底下铺陈好,王慕菲笑道:“也罢,我就睡一会。姐夫访得有一个伙计,极是忠厚,又会做生意,约我明日去寻他,说若是寻得他来,就把所有铺子都交把他管。真真你觉得如何?”

真真笑道:“你我都是不会做生意的人,若真能寻得这样的人自然是好,就是多与他几两银子的工钱也罢了。”

王慕菲笑道:“还要你说。还要寻十个伙计呢,原来做生意这样难法,难怪我爹开一回铺了赔一回。”

真真只是抿嘴儿笑,移到绣架前绣了半片兰叶,就听王慕菲打着小呼噜睡的极香甜。她站起来甩了甩手,恰好春杏站在游廊里冲她招手。真真回到房里,春杏使了两个小丫头到后边照看,方笑道:“林大叔在前边南屋里等小姐说话呢。”

真真忙到前边,林管家苦笑道:“方才大姑奶奶带着两个使女硬闯出去了。”

真真笑道:“待她回来再说罢。今儿姑爷早上召你们去,都说了些什么?”

林管家道:“吩咐门上不许放人随意出入,前边厅里安排几个人待客,还有着意吩咐了厨房客人来上茶的规矩。”

真真笑道:“照咱们家的旧例罢,只是得减去七分,依着那几间铺子一年也就三四千两银子,可搁不住花的。”

林管家点头道:“老奴知道了,只是还有一事。如今姑爷在家必要常请客吃酒请戏班子的,只怕银子不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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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盛夏 第三十四章 青娥的婚事(中)

真真靠在太师椅上,微笑道:“帐房里还有多少?”

林管家想了想回:“老奴接手里还有五百多两银子。咱们家吃的米面菜肉都是庄上运来的,只做了两季衣裳,买了几十车煤。如今还有三百多两。”

真真点头道:“姑爷带到京里的银子也只花了一千两不到,我这里还有两千两,殿试还有二年,倒不急。我取一千两把你罢,那一千两你亲自去把我的头面赎回来。省着些到年底铺子里分了红利,就没有饥荒了。”扭头吩咐春杏把二千两银子都搬了出来,自家回房寻出当票。林管家押着银子到李青书家的当铺交割了银子,赎回真真的一盒首饰。

王慕菲睡到中饭时起来,看娘子头上插着支点翠金凤,笑道:“赎回来了?”

真真笑道:“自然赎回来了,虽然是姐夫家的当铺,到底人家的银子也要取利的,早一日还给他的好。”

王慕菲笑道:“你姐夫和我说,咱们只妆是那几个查出帐本的管事的捣鬼,只打发了他们三个走,他自会知会松江各行会,谁家也不许收留这几个人,就是他们开铺子,也不许人和他们三个做生意。逼他们投奔姚小姐去。”

真真会意,笑道:“若是吵开了,可不只是断了姚小姐的活路,就是你姐姐的本钱也是打了水漂,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何苦,不如另想法子罢。”

王慕菲冷笑道:“她自寻死路怨得了谁?若是她老老实实一文钱不昧,咱们不只要备份厚礼谢她,还要照总管的工钱加倍送银子把她?我姐姐也是胡闹,她的事且放放。”

真真叹息,早上才和素娥翻脸,也不想为了这个大姑子再和相公闹得不快活,因道:“早上我问过青娥妹子,她都十七了,还不曾订亲。我们做哥哥嫂子的是不是帮她一把?”

王慕菲吃着茶,先道:“这事自有爹娘操心…”猛然醒悟,苦笑道:“娘子想的极是,若再照姐姐那般乱嫁,头一个丢的就是咱们的脸。她是我王举人的妹子,就是寻个举人进士也配得过了。”

真真嗔道:“你大姐当初嫁人也是为着家里过不得,如今我倒不担心公公会把妹子嫁老翁。只怕他老两口寻亲家只看身家不问人品。若是妹夫人品不好,就是年貌相当,妹子嫁过去也是吃苦呢。须要细细寻访才好。”

王慕菲笑道:“你说这话,想必心里看定了谁?”

真真笑道:“这都叫你猜着了。这人说起来也见过的,只是还是个秀才,也不是财主,所以我为难,一直没回人家话。”

王慕菲奇道:“那是哪家?”

真真笑道:“是姐夫那个孀居娘家的三姑母,膝下只有一个十九岁的儿子,打小也订过一门亲事,偏人家姑娘七八岁上头出花儿夭了。前年三姑夫在外头做知府又摘了帽抄了家产。只他母子二人被老祖宗接回李家养活。”

王慕菲道:“李家的小姐们也不少,姑舅至亲怎么不许?”

真真笑道:“这位三姑母自恃是官太太,仗着老祖宗疼爱,不把兄弟媳妇们放在眼里,哪里肯再和商人家结亲。若是三姑母肯松口,他家十来个不曾许人的小姐只怕要抢破头呢。”

王慕菲心里计较了半日,方道:“论身份也相当,只是人品如何?”

真真道:“从小儿和小姐一样养在深闺,读书之外极少出门。待下人也和气,又不和丫头们说笑。我姐姐极是赞他的。”

王慕菲听说,有些动心,叹息道:“你说好自然是真好,只怕爹娘那里不肯。”

真真笑道:“过几日姐姐请我们一家子去耍,你和他坐一处多说说话,若是看不中他就罢了。若是你也觉得还好,咱们再问爹娘罢。”

过了几日莺莺果真备戏酒请王家去淀山湖别院消暑。王老夫人这一向因二门上锁不得出门拘束的狠了,听得有戏有酒自是非去不可。青娥心里猜到二三分,羞答答不肯去,叫王老太爷喝了一句“不识抬举”,半推半就换了新鲜衣裳。素娥本也不想去,偏房里的丫头媳妇子都想见识李百万家的排场,又可顺道去她在青浦县的小庄去瞧瞧,所以她也要去。

到了傍晚李青书接了他们一家,坐极大极华丽的楼船慢吞吞走了两天才到淀山湖。李家的别院建在湖边一个小镇外,占了十来顷地,庄里庄外都是极高极大极茂盛的绿树,果然极是凉爽。休说王老夫人恨不得变身兔子,就是素娥算是享用过的人,心里也极是羡慕尚莺莺有福气。

莺莺请了一班南京的小戏子来唱了两日,借口人少不热闹,就把三姑母母子请来。因是内亲,也不怎么回避,混坐在一处吃酒看戏也是常事。

这日早晨李青书约王慕菲和表弟到湖上垂钓,王老太爷一家依旧看戏。莺莺推说日子好要给儿子剃头,要真真和三姑母做陪,三个人在莺莺住的小院子后边闲话。三姑母吃了几口茶,抱怨道:“咱们家的女孩儿都俗气的紧,连个上台面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