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是不肯吃亏的人,速将几处铺面脱手卖了个好价钱,除去自家和素娥投的本钱外,也有二千多两银的赚头。她从前和素娥相与,是晓得青浦那个庄子的极有出息的。如今铺子生意做不成,倒不如把她的田买下转外乡的财主。是以姚滴珠又把主意打到王家来。这一日着意打扮了,备了一份贺礼,又取了本息一千五百两银到王家,说是歇了铺子来交还银子。

门上收了礼放她进去,请她在二门花厅候着。

素娥出来,收了银子留她吃茶,姚小姐就抱怨道:“如今生意越发难做,听说姐姐的庄子今年极有出息,妹子也想买个庄子呢。”

素娥微微笑道:“原来妹子想买庄子,恰好姐姐无钱使,不如就把庄子转把你如何?”

两个各有打算,连庄子带府里那间出租的院子作价三千二百两。滴珠就家去搬银子,素娥寻来契纸,等姚小姐把银子搬来点了数。一共四千七百两都搬到真真房里央真真收起。

她也不和王慕菲说知,问真真借了几个管家,飞快到府衙里上档子,就央管家们陪她二人到青浦庄上去交割。

到晚王慕菲来家瞧见西屋里摆着几箱明晃晃的银子,问真真:“你又当了什么?”

真真道:“今儿那位姚小姐送你姐姐那个银子来,不知怎么说动你姐姐,就把庄子都卖把姚家了。这是你姐姐暂托我收起的。”

王慕菲道:“太阳打西边出来,姚小姐居然肯还银子,卖了多少?我今儿跑断了腿,人见我家卖的急,都只肯出二千多两,最多的一个才二千八百两。我嫌少通没应。”

真真道:“她们走的急,奴通没问,只晓得这里一共摆着四千七百两。”

王慕菲心里算算因这个价钱实惠,笑道:“那位姚小姐倒大方,舍得出钱。”

真真微微笑道:“拿猫儿尾扮猫儿饭,有什么舍不得的?姐姐问我借了几个管家到青浦去了,只怕后日才得来家。这几日花银子的人不在家,你也歇歇罢。”

王慕菲晓得真真是刺姚小姐吞了他的铺子利钱,无言以对,看着房里那样大一堆银子,备嫁妆无论如何也花不掉的,心里松一口气笑道:“还算姐姐有良心,有了银子还愁买不来好东西,我且歇两日。这几天为着妹子的婚事倒教娘子累瘦了,晚上早些睡如何?”真真啐了他一口,自去算家用帐。晚间风光不必细说。

王老太爷听说素娥把他家的房子田地都卖了,活似被掏了心一般,一宿都没睡着。第二日一清黑着两个大眼圈来敲儿子的院门。敲了半日,听见是老太爷,守门的媳妇子开门,还没说得一个请字,老太爷就如受惊的兔子般蹿了进去。那媳妇子无法,扯着嗓子喊道:“老爷,夫人,老太爷来了。”

王慕菲和真真因有些热都脱净了衣裳睡的,偏两口子晚上做活累着了,不曾穿衣裳就睡着。此时赤条条搂抱在一处睡的正香。忽然平地一声雷起,真真卷着薄被躲到床后去,一连在箱子角上磕了两下,都不敢叫痛。王慕菲极是扫兴,任凭老子在外把门拍的山响。抱着娘子的衣裳到后边,替她穿戴整齐了,才自家穿衣出来开门。

王老太爷头一句就问:“你姐姐真把庄子卖掉了?”第二句就是:“卖了多少银子?”

王慕菲指指西屋道:“卖把你们的干女儿了,连从前投到她铺子的本息一共也有四千多两,”

王老爹忙到西屋,扑到那几箱银子上,摸了又摸,不舍道:“你房里人多手杂,若是丢了一二箱反倒不美,还是搬到我房里锁起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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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寒冬 第三章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下)

王慕菲不软不硬道:“姐姐若信得过爹爹,为何不交把爹爹收起?”

王老爹自那一回儿子发过脾气,晓得他这个举人比自家一个糟老头子说话有用,实有三分怵他。儿子挑着了他的海底眼,他哪有话说,讪讪道:“我去厨房看看早饭得了没有。”

待老太爷出去,真真从房里出来,抿着嘴儿只是笑。王慕菲无奈道:“若是当年姐姐要强些,也不至于到闹到这样地步。我们姐弟三个,从前姐姐是最柔顺的,如今姐姐都学会自作主张了。”

真真把双手按在相公肩上,笑道:“姐姐如今想开了,人人都说你王举人的姐姐极贤的,自然有好人家来求她为妻,姐姐妹妹都嫁得好,你还烦什么?”

王慕菲笑道:“哪一日大姐真嫁出去,我就一点烦恼都无。”四下里张望道:“青娥呢,叫她从绣楼上下来吃早饭。”

真真笑道:“昨日半夜看她房里灯还是亮的,只怕累着了。叫她多睡一会。”

王慕菲道:“到了婆家这样可使不得,莫惯她,你去叫她起来。有银子什么买不得,绣那些枕头做什么?”

真真晓得青娥是心里不快不肯见哥哥,并不理会王慕菲,吩咐春杏道:“我和青娥小姐一处吃早饭。老爷的饭摆到老太爷处罢。”

王慕菲道:“好好的怎么恼了,就打发我去爹爹那里吃饭?春杏,我和她们姑嫂一处吃。”似缠糖般缠着真真。真真叫他闹的无法,使春杏去请青娥。少时春杏回来道:“三小姐有些头痛,还不曾起。”方罢了。

真真和王慕菲去老太爷处吃过早饭,回来自去后边寻青娥。青娥这几日瘦了好些,正坐在窗边梳头,脸上犹有泪痕。

真真取帕子递把她,劝道:“莫伤心,这样的男人,也只你姐姐降得住他。若是你一无所知嫁了去,也过不得安生日子的。”

青娥晓得大姐不在家,大胆道:“虽如此,被自家姐姐抢了去到底心有不甘。”

真真点头道:“极是,换了我也是心里过不去的。可恼苏耀扬为人,明明晓得将合你定亲,偏要去亲近你姐姐,可见对你无心;合大姐有了盟约又随手弃去,可见对大姐也无义。就是大姐合他做了夫妻,日后也有的吵闹呢。”

青娥勉强露出笑容来,道:“哥哥和爹爹知道,必要和嫂嫂争吵的。奴的命不好,却连累嫂嫂了。”

真真笑道:“瞒得一日是一日罢,若是现在让你哥哥知道,他怕苏家吵闹必不依的。这事全是你姐姐一人的主意,和我可不相干。”冲妹子眨了眨眼道:“下一回可要好生挑。还要使个美人去试试他是不是柳下惠。”

青娥被嫂嫂招得笑出来,真真忙叫摆饭。她两个说些针钱,再说些闲话。不觉过午,满面春风的素娥回来,笑道:“姚家那个小妮子吃了亏了,又要倒找我三百两银。”

真真忙让她坐,春杏早捧了茶来。素娥得意,不等人问,就笑道:“我们写契纸时只说卖田,田里并仓里的粮食我要搬走,她没得法子只得掏钱买下了。”又对微微皱起眉头的真真笑道:“妹子的婚事,我已说过要替她备嫁妆的,回头我就去挑箱首饰把她。”又盘算了半日,道:“我还有千把两银子在尼姑普真处,使了你家林管家去讨了,讨来就叫他归到帐上填补你们亏空,可使得?”

真真晓得那注银子素娥自秦老爷去世讨到如今也讨不到手,笑道:“妹子出嫁,我们做哥哥嫂嫂的花些银子算什么?”

素娥道:“哪里话。”自家也有些不好意思,吃尽了两碗茶,想到能和苏公子结为正头夫妻,这些年存的银子又不曾叫爹爹夺去,按不住的喜欢,带着人回她那三间房,过不多时一队人抱着小盒子,抬着大箱子上来。

素娥指使走了使女们,指着其中两只小箱两只大箱道:“这个是留放把那个不曾见面的堂妹妹做嫁妆的。那十几箱是把妹子做嫁妆的。”

真真微微皱眉,劝道:“大姐,人都晓得你要卖田地替妹子添嫁妆,已是贤名在外,若是倾之所有,外人不说,只怕阿菲头一个起疑。依我所见,若是姐姐还信得过我,备一份寻常体面嫁妆就罢了。这些金珠尺头,还是弟妹替你收起,得空再运到你家,何如?”

素娥其实心虚。怕婆家晓得她姐替妹嫁翻脸,所以想着多多的添上嫁妆,看金银二姝的份上婆婆必然隐忍,就不曾想过人家起疑。真真不爱钱她自是信得过的,何况这场婚事又是真真一力主张,所以心里感激的紧。因道:“弟妹说的极是,却是姐姐昏了头了,就依弟妹行事。”

真真道:“新木器一堂最好的也不过一千二百两,再加上前些日子零碎添置的锡器花瓶茶碗马桶等物,姐姐这里再寻出四十块尺头,一套金头面两套银头面来。想来就够了。再就是四季衣服各两箱,这几日赶着也能得,因着皮袄你有两箱新的,所以不曾做,顶了天五六百两不得了,再放八百两压箱底。还有三千两,不如趁你在家,有名声极好的钱庄,尽数去存了,立个折子再约定暗号,自然万无一失。如何?”

真真替她打算的极是妥当,素娥如何不依她,笑道:“姐姐这几只箱子里还有六百来两金子,钱庄存得否?”

真真道:“自然存得。”

素娥忙道:“事不宜迟,就去存了罢。”

真真笑道:“使得,姐姐和我同去罢。”

王家上下都是真真的心腹,她说声儿,就有管家去请了薛家买办来支木器银子,绸缎庄来支衣料银子,裁缝铺来支手工银子。真真又替她主张,留下三百银子并三十两金子压箱,别的尽数使小箱子装了,姑嫂两个亲自押着寻到松江极有名的钱庄,立了折子存了。素娥有一个蒜头金镯子,里边是中空的,放着纯金打就十八尊极细小精致的罗汉,都使金链子拴着,赏玩时只须把镯头转几下拉出来。那钱庄掌柜的请了素娥到密室里,不晓得拿镯子约了什么暗号,说了小半个时辰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