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公子的声音轻飘飘好似不用风吹就能上天,上前几步拉着那个妇人的手,甜腻腻道:“丽娘,有没有想我?”

那丽娘推开薛三公子的手,软绵绵嗔道:“三哥你好坏,人家不依。”

王慕菲看着这两人柔情蜜意,突然想到昨日姚滴珠叫他“阿菲哥哥”,心里也涌出一腔柔情来,带着笑去看那丽娘。

薛三公子和丽娘温存半日,才想起来王慕菲在一边,笑道:“丽娘快见过王举人。”

王慕菲和她对视,两个人都愣住了。这不是姚滴珠的好朋友刘小姐?虽然改了妇人妆束,到底眉眼依旧。王慕菲轻轻咳了一声,笑道:“这位是老板娘?”

刘小姐脸上飞起一道红霞,上前施礼道:“奴家宋门刘氏。”

王慕菲本以为她是薛三公子的外宅,谁料却是人家的娘子,不免觉得尴尬。那刘小姐也是个人物儿,歇了一歇,笑道:“奴和举人老爷也是旧识。”

薛三公子脸上就有些不快,丽娘察言观色,忙掩着嘴笑道:“原来举人老爷住在莫家巷,奴女学的同窗湘莲就住他家对门,常常见的。”

薛三公子不晓得湘莲就是姚小姐滴珠,面上稍霁,道:“今儿有什么拿手菜?”

丽娘忙将盒盖一一揭开,亲手斟了两杯秋露白,才道:“二位慢用,奴叫两个小唱来陪如何?”

薛三点头示意,待她们都退去了,问王慕菲道:“你是怎么认得丽娘的?”

王慕菲笑道:“松江府里不认得她的只怕也不多。”

薛三公子想想也是,虽然心里有些作酸,到底是朵野花,取个乐罢了,谁肯接回家去?随手丢过一边,两个吃酒作乐不提。

且说真真到了李家,莺莺接了,两个在静室里算了一会帐,使女送了茶上来吃着。莺莺就道:“你公婆问过青娥的下落没有?”

真真摇头,气闷道:“我和阿菲赌气到今日,他不理我我也不耐烦理他。”

莺莺想到李二叔今早来送帐本时提到王慕菲昨日在姚滴珠家逗留半日,深深叹气,道:“我这几日花了大功夫在苏家打听出件事,三姑太太偷偷托吴卖婆替她买断肠草。”

真真吃惊,手里的茶泼了一半到地下都不知,呆呆看着姐姐。

莺莺冷笑道:“我替她换了几味补药。怪道当年三姑老爷妾也有几个,偏一个都不得生养,只有阿扬这么一个儿子,原来三奶太太好手段。”

真真背后冒出几丝冷汗,心惊道:“她真要对我大姑子下毒手?”

莺莺慢慢吃茶,笑道:“你怕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李家明争暗斗久矣,这个起头刨坑,那个就能给她下套,谁没有三四个心眼子。只是这事还当让你大姑子晓得的好,我帮得你们一时,帮不得一世。你寻个机会与她说说。”

真真哪里坐得住,应了一声站起来道:“我速去寻她。”

莺莺安坐在凳上,笑道:“不急在一时,过几天她不是要回门么。你当着家里人面把事说开罢,也卖王慕菲一个人情。趁机把青娥接回去罢。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头久了也不大好。”

真真想了想,道:“人命关天的大事,晚上我就合阿菲说知,也省得他埋怨我。”

两个说完了正事,莺莺留着她吃过了中饭,又打点了几样点心吃食与王家老太爷,方送妹子出去。

真真到家,就闻得卧房里一股酒气。虽然两个赌气久了,到底多少年的夫妻,极是心痛他。忙忙的开窗透气,吩咐人煮醒酒汤来,从后头搂着相公,轻声道:“阿菲,洗把脸吃口汤好勿好?”

王慕菲睁开眼看见娇妻的笑脸,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春杏挤了一个温手巾上来,真真替他把脸和脖子都擦过,才接过小梅吹了许久的汤,喂相公吃了半盏,看他渐渐清醒,示意使女们退去。

王慕菲突然得娘子温存,颇有受宠之感,笑道:“你再不理我,我就天天出去吃得烂醉叫你收拾。”

真真轻声啐道:“没出息,快把衣裳脱下来,都是酒渍,还有油污,到哪里吃的酒?”

王慕菲笑道:“薛三公子置了个外宅,开了个小饭庄,在他家吃的。说起来你不信的,那外宅原来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呢。”

“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真真微皱眉道:“今日富极一时,明日倾家荡产的也多,就是无人算计,自家子弟或是嫖或是赌,只要沾上一样…”

王慕菲叹息道:“可不是,那位小姐原来极是瞧不起人的,可惜她家老太爷去了,她哥哥不过半年就把家当败个精光,把她估了五百两嫁把债主。”

真真也替她伤心,道:“可怜,抵了债在婆家如何过日。”

王慕菲摇头道:“什么婆家,那姓宋的有一回请薛老三吃酒,叫娘子作陪,不知怎么就叫薛老三收了去,倒比跟着那破落户好得多,如今缠着要老薛收房呢,偏老薛不肯。”

真真道:“她丈夫见在,薛家又是官,做下事来脸上不好看呢。”说到此,王慕菲想到自家大姐顶了小妹的名头出嫁,脸上又哪里好看起,本来笑着的脸又板了起来。

真真取了新衣来服侍相公换上,又倒了碗茶与他吃,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我姐姐打听得一件事。”

王慕菲想到自家家事隐隐都叫大姨姐左右,赌气道:“但扯上你姐姐就没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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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寒冬 第十四章 相争(下)

真真强按下心里的不快,道:“她打得听苏家老夫人央卖婆偷偷买断肠草。”

王慕菲冷笑道:“买就买罢了,断肠草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姐姐管的也太宽了些。”

真真忍不住站起来,厉声道:“毒药,每日下一点在饮食里,慢慢过个半年必因腹痛而亡。”

王慕菲因真真翻脸,早恼了,正想说她管人家闲事做甚,突然想到这东西谁会给自家人吃,心里发抖,问道:“是要给我大姐吃的?”

真真微微点头,她也想不到三姑太太如此辣手。

王慕菲狠狠把茶碗摔在地下,骂道:“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我姐姐要叫你害死了。”站起来要出去寻苏家理论。

真真拉住他道:“莫急,那卖婆也怕吃人命官司,我姐姐吩咐她悄悄把那药换了补药,无妨的。你此去不是打草惊蛇?闹出来有什么好?”

王慕菲转念一想,实有些投鼠忌器,咬牙切齿道:“都是你们这几个女人瞒着我做的好事!非要闹出人命来才好。”

真真气极,甩开他的袖子,冷笑道:“这会子反倒怪起我们来了?青娥抵死不肯嫁,你为何骗我们去庄上,背着我们定下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