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贩忙问柜上讨个小碟,切了一碟牛肉送来。老太爷把钱握在手里,问他道:“那尚小姐休王举人,有什么故事,你说来听听?”

小贩伸手讨钱,笑道:“十文钱,你老给钱,小的就说一段。”

王老太爷不情不愿把钱数给他,那小贩笑道:“这位老爷必是不常出门,不晓得这一段故事。世上从来都是男人休妻,似尚二小姐这般那是从来没听说的新闻。”

老太爷恼了,又摸出几文钱丢把他,道:“快说!”

那小贩唱了个诺谢道:“尚二小姐做姑娘时不晓得怎么叫王举人拐了去。那时节王举人还是个穷小厮,拐了二小姐合数千金珠不晓得到哪里,穷的过不得才回松江。二小姐日日纺纱织布,养活那小厮,却是他运气,读书做了秀才。后来尚老太爷寻着女儿,王举人中举俱是岳家力量,他不晓得感恩,反因尚家穷了要另娶那有钱的赛嫦娥为妻。所以尚小姐索性写了休书把他。我家隔壁的金秀才就抄得一份呢,夸说尚二小姐文彩极好,虽然从前走错了路,却是个极明白地妇人,说什么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边上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笑道:“那休书我也抄得一份,实是写的好。尚二小姐本是好人家地女儿,叫人拐了做了数年穷夫妻,巴结着叫夫婿中了举,是为贤。尚老爷当初嫌那王举人没出息,要女儿改适,她不肯,是为贞。又因王举人另娶财主,她能肯成全,是为智。不肯做妾原是尚二小姐自重,可见当初被拐了去,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难为她想得开,寻常妇人遇见丈夫纳妾,谁不是觅死寻活不肯。”

老太爷从鼻子里喷出向口冷气,咳嗽了几声道:“这话倒奇了,老夫我活了几…十年,也没听说过妇人休夫地。想必是她勾搭上了有权有势之人。”

那书生拍案道:“老丈休要胡说!那王家地新妇才是淫妇。那小贩笑道:“客官莫气,想必这位老丈是外乡人。老丈,我们松江府比不得别处,妇人抛头露面的本来极多,谁家姑娘不学好,谁家媳妇偷人,不消两三个时辰就传地全城都晓得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尚二小姐如何,所以才有这许多人去提亲呢,那尚家已是穷了,有钱的姐夫又有何用,自然是因为尚家两位小姐贤德贞淑,素来在松江府里名声极好之故。”

王老太爷冷笑道:“私奔的也敢贞淑,原来松江的小姐都是这般贞淑呢。”

他这里抱怨,后头院子里茶馆老板的女儿听见,合她母亲道:“妈你不是合我爹私奔的么,这个老头在外头乱说可恶。”看一边摆着一盆泡裹脚布的水,把布捞了出来,端着盆要进去泼。老板娘拦道:“随他去罢。”站在门口,听见王老太爷连咳嗽带喘气在那里骂:“私奔的淫妇,几年都生不出儿子来,连婚书都没有,还敢摆出正房娘子的架子…”句句都点着老板娘的心事,老板娘越听越怒,抢过女儿手里的盆,一脚踢开隔扇,满满一盆臭水把王老太爷从头淋到脚,揸着腰骂道:“这样乱咒人家,你才生了儿子没屁眼,生了女儿都合人私奔!”

王老太爷气得两眼直翻,老板只顾打躬作揖哄娘子进去,也不理他。众人因这个老头子不合时宜,都在一边哄笑,无人替他说话。老太爷气的说不出话来,身上又臭又冷,抹了一把脸,一路小跑回家去。

偏王老夫人因儿子也不在家,一把铁锁锁了院门,不晓得钻到哪里耍去了。王老太爷从后院跑到正房都是铁将军守门,又寻到前厅,再到外书房一圈转下来,儿子合老伴都不见。虽然是江南,十一月的天气也是极冷,好容易在外书房里寻到儿子一件皮袄,哆哆嗦嗦换了上身,下边还是透湿的,咬着牙脱了精光。

王慕菲为了省钱,外书房平常不摆火盆。王老太爷精赤着两条腿,冷的直跳,想到厨房里暖和,把袄子裹的紧了些,一路小跑到厨院。

厨房里雇来的两个厨娘正一边做活一边说话,突然老太爷光着两条腿进来,唬了一跳,其中一个生的略平头整脸些,就有些夏姬的风情,又有些红拂的眼力,还有三分与人结交的本事,笑着凑上来道:“老太爷,您到里头烤烤?”一头说,一头伸出手来摸老太爷的大那一个有些瞧不上,扭头出去,看见老夫人合一群人笑嘻嘻进来,忙跑上前道:“老太爷在厨房里呢。”

王老夫人怕老太爷骂她乱跑,忙合老胡说:“走,咱们到厨房说话去。倒省的叫人再升火盆。”

一群人进去,正好瞧见老太爷缩在灶后,两条光腿伸在火边,那个厨娘在边上不晓得说些什么,一只手还搭在老太爷光腿上。

好累的说…为啥米要番外换更新泥,为啥米…跺脚,要包月推荐票和点击收藏推贱。一天要更八千哪,我不活啦。给点票票做动力吧,

苍天哪,我想存稿的。我想要全情奖…全情奖…全情奖

第三十五章 王举人的新爱情(下)

原是那厨娘说老太爷身上被淋了透湿,须要搓揉才不会风寒入体,所以王老太爷想着若是病了还要花钱买药,正好叫厨娘搓一搓。王老夫人本是叫他降怕了的,众人进来,老太爷哆哆嗦嗦连笑脸都懒得挤出来,道:“各位请坐,五儿速去开门取衣裳来与我换。”

那厨娘察言观色,晓得这家是老翁做主,忙笑道:“老太爷走到街上,叫个不张眼的泼了一大盆水,若是不搓揉到发热,只怕寒邪入体呢。”

众人都是见多识广之人,俱都当看不见那两条光腿。王老夫人待要发作,她是吃惯了巴掌的,忍着气回房,慢慢寻了上下衣裳合新鞋,打成一个包袱抱到厨房来。老太爷收起两条架的高高的光腿,摇摇晃晃站起,走到小隔间里穿衣裳。那厨娘笑嘻嘻就想跟进去服侍,叫老夫人拦住了,犹道:“这些事本该我们做的。”

老夫人从柴堆里抽出一根鸭蛋粗细的硬柴,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偷老娘的男人?你去桃花镇打听打听,谁敢抢我李五娘的饭食。”一边说,一边高高举起柴棍。

那厨娘原以为她是举人家的老夫人,最多不过骂几句罢了,实不料这位举人家的老夫人比她亲娘还强些,挨了重重两大棍。

她原有些智计,用力推开老夫人,把自家衣裳拉开,露出主腰和半边胸来,撞进隔间扑进老太爷的怀里,杀猪般叫道:“来人呀,求命呀。逼奸不从要杀人了呀。”

老太爷裤子才提到一半,叫这个厨娘一闹,裤子滑到脚背。露出见不得人那话儿来,本待进门拉的老胡笑着退出去道:“老太爷怎么这样急法?”拉老夫人道:“老嫂子。说起来也当为老哥哥添两个妾啦,谁家老太爷身边没有二三个人儿,又能替你服侍老太爷,在房里使唤也顶个大丫头。”

老夫人冷哼道:“胡子墨,你休他娘的撒臭屁。一个妾也要百八十两银,隔不得几时就要合管家偷情,与表哥私会,抵盗主人家财物去养小子。”冲进去拼了老命拉扯。那厨娘看老太爷黑着一张脸不说话只管穿衣,想必没有指望,心想大闹他一场赚些银子也好,就合老夫人扭到一处,两下里拳打脚踢,捣眼睛扣鼻子。吐口水拨头发,那叫一个热闹。

若论本事,却是厨娘高些。只脸上挂了两道爪痕,一双玉手不只能搓之揉之。还能握之捣之。抡起来虎虎生风,拳拳到肉。老夫人想是养尊处优久了。拳脚上有些生疏,只得在兵器上找补,拨下头上两根长约八寸二分,表面金光闪闪其实七分纹银三分白铜打就的分水娥眉刺,呃…错了,是一对溜金银长簪,两手各执一根,左手只捡那白白嫩嫩地所在急扎,右手避开拳头,直取脑后。

王老太爷心痛银簪,忙道:“老胡,还不来拉一把,我这里穿衣裳呢。”

老胡几个都靠在墙上窃笑,王老太爷发话,老胡不得不进来,一拳敲在那厨娘的头上,趁着厨娘两眼转圈,把她拖过一边。那几个把披头散发的老夫人扶起,都劝道:“老嫂子莫气,老哥哥哪里看得上这样地人。”老太爷轻轻咳嗽了一声,拨开众人甩了老夫人一个巴掌,骂道:“老夫要纳妾也不找那样的野鸡,你急什么!”

那厨娘听见不依,敞着怀跳起来道:“老太爷,方才您还哄奴家,说奴家生地比这个老虔婆好,许了事成与我五十两银打头面。”

众人都教那一对香瓜一样大的物事晃的眼花缭乱,就连老太爷都不由自主看了一眼,狠狠吞了口唾沫,才板起脸来,喝道:“这里大家都是见证,分明是你自家脱了衣裳闯进来老夫换衣的所在。老夫什么时候合你说过那些下流的话。待我儿来家,取贴子送你去府衙吃板子!”

那厨娘冷笑道:“老娘不吃那一套,府衙里地金胖子合奴家也是知交,咱光脚的还怕你湿鞋的,传出去举人家老太爷睡厨娘还赖睡钱,极好听的名声呢。”

老胡做好做歹,许了她五两银子封口,那厨娘还到六两,老太爷只肯给四两。三个人占了方桌的三面,吵成一团。

王慕菲请定大厨,来家走到厨房门口听见吵闹,忙忙的进去,老夫人就扑上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道:“你爹爹他不长进,合厨娘偷上了,还要娶她呢。老太爷在那里说价钱说的极烦,跳过来又甩了老夫人一巴掌,骂道:“休胡说,俺这里正要拿钱打发她呢,这四两银你出!”

厨娘拍桌子打板凳道:“没有六两,奴家就去府衙出首!”

王慕菲皱眉,摸出一个十两锭子夹了半边的,丢到门外,道:“滚!”

他是举人老爷,又丢了钱出来,那厨娘见到他不免胆怯些,见闹也闹的够了,爬起来捡了银子飞一般逃出门。

王慕菲看了这群人一眼,也不说话,捡起自家那件皮袍回房去了。这里老太爷想追上去问儿子凭什么他就让真真休了他,方才那一场闹地极是没脸,在老朋友面前还罢了,却不好意思去就儿子的冷脸。

胡子墨因笑道:“老哥哥,听说你家儿子将娶那姚小姐为妻,老嫂子叫咱们来帮忙呢。”

老太爷出门,喷嚏连天,回到自家房里,叫暖气一熏,立时就觉得头重脚轻,坐到太师椅上说不出话来。老夫人方才叫他当着众人面打过两下,又是才合贱人打过架的,闷闷地回房去睡。还是老胡见老太爷清鼻涕都出来了,劝道:“老哥哥想是着了凉,还是睡一会。煮碗姜茶来吃。有事明日再说也是一样。”

几个人拱拱手辞出来,寻了个小茶馆坐下,胡子墨就道:“老王这是昏了头呢。听见说尚家穷了就要儿子另娶。”

另一个道:“他能有什么见识,从前素娥十五六岁。出落的花一般,我教他献把田大将军,他不肯,结果老李把女儿送去,她生地还不到素娥八分呢。如今老李一家都叫田大将军家养活,听说他女儿生了个小子,老李地日子越发好过了。”

胡子墨冷笑道:“老王这个儿子也是个背信弃义的,咱们是指望不上他将来发达了有好处了。不如另想法子罢。”

其中一个道:“你从前不是到明水狄家打过秋风?不如再到薛三老爷处碰运气,他老人家手指头缝里漏一点半点也够咱们吃用不尽。”

胡子墨摇头道:“凤大凤二两个不得好死地,非要拿狗头去哄他,结果人家还了一包石子来,狄家我不敢惹。那薛三爷是狄夫人地亲兄弟,咱远着些。不如去寻那陈公子吧。他是个傻的,又合王家姚家有仇,听说我们是王老太爷地朋友。必定一哄一个准。”

众人哄然道妙,约齐了过几日在胡子墨家再议。给了茶钱各自散去。

且说老太爷和老夫人都病着。只王慕菲一个人操持婚事,反倒觉得自在许多。他请了唐秀才来助忙,把二千银子花的干干净净,果然办成一场体面婚事,聘礼就是原来张家聘他妹子的,也算是丰厚体面。姚滴珠因嫁的是她自家爱的男人,欢喜收了,先使小桃红押着二十四抬嫁妆来铺床,明水木器无人卖给她,新买地苏州新样螺钿磨漆全堂家俱,明晃晃的极是耀眼,摆在房里挂红吊彩,极是喜气,老太爷合老夫人都扶病来瞧了,都爱不释手。

第二日初八,王慕菲翻出他那身举人的行头来,大红圆领,烂银腰带,头上簪着四朵金花,骑着借来的高头大马,果然是个极风流的人物儿。路人看见,都赞叹:王举人果真生的极好,合那赛嫦娥正是天生一对金童玉女。

王慕菲听见心里快活,笑嘻嘻到了莫家巷口,姚家早挑出十来挂百子千孙鞭来,响了许久,王慕菲下马冲围观的邻居们拱拱手,踏着大步进去了。不过时姚小姐盖着大红盖头出来,鼓乐齐鸣,姚府管家提着一竹篮铜钱散把看热闹的小把戏,霎时欢声雷动,恭喜之声不绝于耳。姚小姐经过瑞记铺子,故意拉开轿帘露出半边脸来,正好看见楼上窗格里有大红的衣裳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