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京生两手一摊,笑道:“我是官,不能做生意,也只照看这桑园水田罢了。”

真真站在一边只是笑,尚莺莺忍不住嗔道:“我替你管了这几年地钱合铺子,你还笑,你自己管呀。”

真真省得姐姐是怕自己家没有进项,所以想把铺子移交,忙道:“姐姐,咱们尚家的铺子不是都歇了么?”

莺莺道:“只是铺子歇了,还有好些呢。”

相京生抢着道:“大姐,那些是尚家的,就是把真真,也是真真的嫁妆,叫她自家管,我管了够十年的生意,已是管的烦了,不关我事。”跟钱咬手一般逃出来,到对过找李青书合小雷去了。

莺莺吓走了妹夫,有些不好意思。真真笑道:“其实…他在我面前合孩子似的,但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姐姐休合他计较。”

莺莺笑道:“亏得爹爹还夸他老成呢。”看看外边无人,又道:“咱们的家底别人不知道,相家却是知道的,所以妹夫娶了你急着合那边脱干净,就是怕他们手伸地过长叫咱们吃亏。然他那一万两济得什么事?不如…”

尚真真忙摆手道:“姐姐休这样说。我们这个小庄的出息也够吃用,那些且留在尚家呀,或是要用钱再取,也是一般。我算是想明白了,我嫁了他,自然要吃他相家的饭,穿他相家地衣裳。宁吃相家的粥也不会回头吃尚家地肉。倒贴这种事,有一就有二,王慕菲头一二回何尝不是真是穷急了不得不受,过得三四五六回他惯了就嫌你供奉地不丰厚。错了一回是是我不懂得,错了第二回就是真傻了。”她想起旧事,苦笑道摇头道:“他昨日合我说,相家家大业大,一日不分家,一日就有得麻烦。将来相家有事,我的嫁难保不会拿出来,一来与情我必那样做,二来为人子他不得不受。然那些人又与我何干,要我拿爹爹合姐姐挣来地银子去养活他们,还要背倒贴的名声,叫丈夫吃人家笑话是老婆养的,不是我傻么。”

尚莺莺想了一想,点点头,再想了一想,倒吸一口凉气,道:“妹夫这话的意思,是好日子不长久了?”

尚真真点头道:“只看当今的福气了,偏当今又是没有儿子的…将来的事极是难说,那三家都打算悄悄把家业移走了,只有相家实是人口太多,我公公又是个舍不下荣华富贵的。”

尚莺莺道:“这么说来,咱们也当小心了。我回去就把铺子都卖了,只留一个鸿升楼做幌子罢。”想到旧年他们演了一场戏,叫人家以为李青书败光了家产,尚家也穷的差不多,又松了一口气,想必就是有什么事,也不会寻到他们这要过气的人家来。

尚真真又道:“他也是今日才得的消息,说是今上在哪里跌到水里去,大夫看了都说不大好。只愿今上能撑得过去。”

尚莺莺晓得相家是近臣,又合国舅们走的近,若是换了新君,必然没得好日子过。还好爹爹当初看的长远,如今省了多少麻烦,然她心里又有些怕,坐了一会就要回家。真真送她到二门。尚莺莺回家一问,原来李青书请了公公在书房议事,还有相三并小雷,她就放了心去照看孩子。

小雷被李青书留下在书房住了。相三公子到深夜才回来,真真接着,问道:“你们商议的如何?”

相京生笑道:“岳丈大人好安排,咱们两家没什么好操心的,只有小雷有些着忙,他那个姑丈如今在松江大做织造生意呢,将来必要吃亏的。”

尚真真听他提到姚家,不由想到王慕菲,就有些不自在,眉毛轻轻跳了一下,相京生看在眼里,心痛她,忙笑道:“还好我不是个贪财的人。真真,你嫁了我,或者将来过得不如李家那样富有。”

真真摇头道:“我晓得你待我的心意,就够了。穷也好,富也好,我都不在意的。”

相京生搂过娘子,长长叹气道:“我原以为风风光光娶了你,就能过自由自在的好日子,谁知相家转眼就有祸事,却是拖着你陪我担惊受怕。”求推荐票呀,七千大章求推荐票。

第二十一章 小梅遇母

这日早晨,相三公子合李青书并小雷在桑园跑马耍子,三个人的笑声显得又响亮又快活。尚真真跟尚莺莺带着两个孩子坐在一个草亭子里看。尚莺莺还罢了,只顾照看两个孩儿,尚真真看着相三时常的勒马回头冲她露齿一笑,在三个人里头总是倒数第一。她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躲在一根柱子后头不肯叫相京生看见。

谁知相京生回头几次不见真真,放心不下,索性跑马回来,问莺莺:“大姐姐,真真可是哪里不舒服?”问完了等不及回话就叫人去喊郎中。

小梅合小樱小桃几个坐在一边扎花,听见了都笑起来,众人都推小梅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小梅指指柱子后边红着脸的二小姐,低头依旧扎花。相公子瞧见他的娘子那副样子,分明是害羞,自家也闹了个大红脸。他是个洒脱的人,因人都看着他们两口子笑,走到真真身边,笑道:“娘子,咱们是主人,且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取来。”大大方方拉着真真走了,留下一片笑声。

真真因边上无人,嗔道:“你总回头,他们都笑话我。”

相京生捏着娘子软软的手,笑道:“姐夫也常回头看姐姐的,你怎么不笑回去?真真,从前咱们相处你并不是这样害羞,怎么如今?”尚真真想想也好笑,道:“从前,坦坦荡荡当你是朋友,我自问问心无愧。如今,合你做了夫妻,倒显得从前是假的了。实有些不好意思见人。”

相京生想了想,料定娘子是因再嫁心里有些发虚,拉她到一棵大树下。寻了两块石头铺平了叫娘子坐,郑重问她道:“真真。我头一回听说了你,就喜欢你。等到见到你真人,却又合听说的时候不同,却是更叫我喜欢。你呢?”

真真看着相三公子真诚的脸,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正看着她。由不得又红了脸,吃吃哎哎道:“我只觉得合你在一起,极是快意,虽然我错地时候你也说我,我听得却服气。想从前…”看相京生脸上并无不悦,又道:“合王慕菲做夫妻,起头我只说名声要紧,若不从了他,只怕他卖我到那污脏的地方去。所以从了他。我就照着书上说的好媳妇地样子做他的娘子,心里总想着,我这样做。抵得过私奔地恶名呀,将来才有脸回家见爹爹…”

相京生看真真眼中隐隐有泪花。心中大恸。搂过她,轻声道:“从前并不是你的错。你只当叫小二黑咬了一口罢。我也晓得你的心,从前那些旧事你都忘了吧。”

尚真真点点头,道:“我也明白人人都晓得的,原没什么好羞的,只是管不住自己。”说罢又红着脸低头揪衣角。

相京生懂得尚真真地心,晓得是从前受伤太深,可是他爱的就是真真这样直接干脆敢爱敢恨敢断绝的女子,实是不想娘子为着这些暗自神伤——总觉得配不上他。只是他的心里话却不好说出来,心结总要她自家打开方好,想了许久,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叫真真早些生个孩子。得了孩儿,想必她就不得空胡思乱想。这般想着,他手下用力,把真真扛到肩上,笑道:“试试我能不能把你扛到家里去。”

真真唬了一跳,不敢尖叫,只小声道:“叫人看见如何是好?放我下来。”一双拳头怕敲痛了他,只轻轻拍他。

相京生叫娘子拍的心里痒痒的,踏开大步奔到内院,随手就把院门拴上。真真看他拴门就晓得他想做什么,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相京生轻笑道:“羞什么,昨晚上你说什么的,都忘了?”

尚真真移步要逃,却被相京生抱在怀里,走了几十步丢到床上。相京生回身关门,那满室春光也不必说。

过了二十来日,过了日子还不曾换洗。真真又惊又喜,悄悄儿合姐姐说了,请了有名的妇科来瞧,说是有孕,相家合李家都极是喜欢。本来相京生还有些儿担心山东相家,得了娘子地喜信,就把那些事放到一边去了,天塌下来,整日流连花丛的老子不管,他做儿子的管什么?还是他地小家要紧。还好真真从前做过粗活,所以并无害喜不适之感,一日比一日胃口大,又能吃又能睡。相京生一个人孤单多年,初娶了爱妻,就要得子,喜欢得傻了一般,哪里舍得离开娘子半步儿?他二人恩爱的蜜里调油,夹不进第三个人去,就把小雷落了单。

李老爷却是有些爱小雷,早叫儿子把小雷留在李家住,无事就叫两个女儿寻嫂子耍。这是有心把女儿许他了,李青书跟尚莺莺因替苏家做过一回媒不成功,这一回一边是亲妹子,一边是好朋友,哪一边都不好偏地,索性都妆不知道。

小雷也有些察觉,然相家小两口正恩爱他又不好意思去打扰,只得借口要在苏州寻个小宅,带着他那两个长随出来耍。他那两个长随又合小梅处地好,有什么好玩的好闹地都要拉这个妮子一道,所以但出门多是四个人一路。

这一日早起天空阴沉沉的,小雷因天气凉快,打算进城闲走。他才穿戴好,小梅笑嘻嘻进来,后边两个傻子,一个大铁牛拎着个竹编的食盒,一个小斧头小心跟在小梅身边说话,活像是小梅的跟班一样。

小雷见不得他两个傻样,摇摇头道:“你们三个要去耍,自去。”

小梅笑道:“这是我们小姐合姑爷做的点心,捎来把小雷少爷吃的。横竖无事,带小梅一起去呀,正好买几段料子,我要替小小少爷做两件小衣。”

小雷因两个伴当都眼巴巴看着他,只得道:“我带你去也使得。只是我家这两个臭小子少两双鞋穿,若是你替他两个一人做一双,我就带你们去。”

小梅笑嘻嘻应了。就是不说,她认了小雷这两个伴当做干哥哥的。也要做鞋把他们穿,所以不肯跟小雷计较。小雷就带着他们出门,到前边真真旧花园,问林管家要了只小船摇到城里去。

小梅出门,家常银红纱衫挑线白裙子。外边又加了件比甲,打扮的极是清爽。她坐在船头吹风,合大铁牛说笑,偶尔还要跟小雷少爷斗嘴,并不曾留心路人。进了城看他们这船的人就不少,小雷先听见有个妇人喊小梅。起先声音隔的远听不真,后来就是沿着河边地窄道追着船喊。小雷站起来看,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被中年汉子扶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追来。他先是一惊,怕是小梅得罪了人,正要叫摇橹地快些。又发现那妇人生得合小梅甚像,忙道:“小梅。你看岸上那人小梅只一回头。就喊出一声:“娘!”捂着嘴只晓得哭。

小雷忙叫把船靠到岸边,叫小斧头去请那两个人上船来。小梅要下船。他拉着小梅的胳膊道:“小心些,不晓得边上那个是谁呢。”

小梅却是小时候叫亲老子卖掉地,听了心里有些害怕,停了一停,那妇人已是上了船,扑上来抱着小梅哭起。

小雷站在一边冷眼看那亲娘伤心不像是妆的。就瞪那个汉子。那汉子搓着手,凑到小雷跟前道:“少爷,小的想把闺女赎回来。”

小雷瞪他道:“她不是你亲手卖的,赎回去?休想!”

那汉子涨红了脸摆手道:“我不是她那个卖女儿卖老婆的亲爹。”

小梅地娘搂着女儿且哭且诉,小雷在一边听的真。原来小梅的爹好酒好赌,先发狠卖了女儿,得了钱尝到甜头,就卖儿子。又嫌想儿女的小梅娘天天哭,索性卖给外地商人。谁知小梅娘甚有福气,那家本是过了四十岁没有儿子才纳妾的,偏她进门一年就生了大胖小子,第二年大娘子病死了,小户人家并没有什么穷讲究,看儿子份上就把她扶正,日子过的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