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道:“生意要紧,你去问明白再来。”

待小梅走了,尚莺莺笑道:“有好事说与你听,咱们家的货船回来了,因为要守国孝,所以太仓那边的商行都不敢接货,我想着,我们家屯一二年也不打紧的,不如运到苏州来,正好在你那个花园里存放,一路都是水路,不消经别人手的,怎么样?”

真真点头道:“使得,只是收仓写档子这些事我不大在行,还要劳动姐姐多教我。”

莺莺笑道:“我教你呀,从前你总说这些事情俗,不肯经手,如今可是到用时方恨不会了?”

笑眯眯道:“我们旧年投了二十万银子的本钱,别的不论,只各色香料也有一大船,今年立新君,明后年必要选妃立后。想必香料又要涨呢。”

真真摸着肚子笑道:“姐姐,你休把我孩儿教坏了,每日不是银子就是铜钱的。”

莺莺也好笑。道:“叫我外甥快快长大,好替姨母算帐做生意才好。”

正说笑间。小梅笑嘻嘻进来,回道:“我三哥说只怕手艺粗笨见不得人,若是大小姐不嫌弃,把我们家做,就请指位管事合我们说。”

莺莺笑嗔道:“这妮子才做了几天生意。说话这样甜蜜蜜地。休跟我胡扯,就交把你家,明日叫你爹跟你那个三哥去鸿升当量地步算木料。”说得几句闲话,就是饭时,真真要留小梅吃饭,小梅看她呵欠连天,想是困了,不肯道:“我去瞧瞧旧姐妹,合她们一处吃罢。小姐还是安安静静睡会子。”辞了出来也不曾吃饭。忙忙的想要把好消息合爹娘说,这个活接完,想来就有钱买房了。她哪里坐得住,请几个翠得闲到她那里闲。又许了得空再来。就来寻吕三郎,两个一路飞奔回家。

吕大舅听说又有活接。喜上眉梢,就到罗家寻罗大叔。谁知罗家院子里静悄悄地无人,只后边有吵嚷声,难道又吵起来了?

他走到后边去看,却是罗家把脸上有红痕的金姝围在当中,他家老姐姐指着姚滴珠数落:“你怎么能下这样毒手?,若是我儿子不曾叫那个不长眼的狗官赐婚,怎么会娶你这样不晓得敬婆婆地妒妇!你娘家想必从来不曾管教你。”

姚滴珠原先伏在罗中书怀里只是掉泪,偏老太太说话连枪带刺,扎得她疼。那妆了几个月的贤惠柔弱毕竟不是天生地,一时忍不住,跳起来针锋相对道:“我娘家怎么了?你也晓得我娘家对我如何,松江一等一的有钱人家!前日我爹爹来你不是极客气?若不是那狗官乱断,我会嫁到你家?凭我的身家,寻着谁不比嫁你家强?”掉过头来指着罗中书的鼻子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你全家吃我地,住我的,还要踩着我,我都忍了,如今又说我有孕,要替你娶平妻,你没有良心!”

罗中书看看气得喘气的老娘,再看看脸色发白的滴珠,移到娘子一边,扶着她道:“休要气坏了身子,金姝我只当她是妹子,并没有想过要娶她的。”

滴珠看相公偏着她这边,越发得意了,冷笑道:“你不想,有人想!我眼里也见不得这样的女人,速把她两个打发了嫁人!”

罗老太怒道:“我呸,休想,我罗家的事,哪里轮得到你插嘴!似你这般不贤,在乡下不是吃族长板子,就是休了!”

姚滴珠冷笑道:“我还嫌你儿子长的丑呢!要休,也是我休他!罗大福,你带着你全家人,给我滚!”

这话却把罗大叔一家都捎上了,在场姓罗的脸色都不好看。

罗老太气地嘴唇都发白,哆嗦着道:“大福,你都听见了?休了她!休了她!”捂着脸嚎啕大哭。

休说滴珠有孕在身,就是一辈子不生,那罗中书也是不舍得休她的。这样的美人儿,识得书来断得字,娘家又好,他上辈子必是敲破百八十个木鱼才修得,然老娘生他养他几十年,也不好忤逆她老人家。罗中书一双眼睛现出求助地神情来。罗家人因方才姚滴珠叫他们走,脸上都下不来,谁都不肯劝。却是吕大舅来的正好,接着外甥地脸色,扶着老姐姐道:“姐姐消消气,咱们屋里坐。”左手扶着老姐姐,右手把金姝一带,拉到卧房里去。罗大叔一家人都跟了去。

罗中书把姚滴珠半接半抱哄回卧房,道:“我合金姝真地没有什么。我离家时她两个都十六了,生的也不丑。若是肯娶,我早娶了,哪会等到今日。滴珠,我娘那是老糊涂了,你休跟她一般见识。”

姚滴珠摸着肚子,冷笑道:“她哪一回对我满意过了?我只一句话,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看着办!”她还想再说,看罗中书脸色发白,张着嘴地样子又有些可怜,生怕自己心软,甩开他护上来的手。进了卧房就把门用力拴上,无力的靠在床上。前几日她爹爹来,与她几个美貌使女。背着罗家人合她说,叫她把这几个使女与姑爷收房。当时她就气的要死,寻了借口把这几个使女都打了几下,爹爹无法,只得又带了家去。谁知叫婆婆晓得了,居然动了歪心思。日日叫金姝送吃送喝过来,合罗大福眉来眼去,分明是欺她软弱。

姚滴珠想起来就后悔,她妆什么不好,偏要妆柔弱,叫婆家人都以为好欺负,真是傻了。她恼地把桌子用力捶了几下。

罗中书在外边听见,顾不得再赌气,扑到门上喊道:“滴珠。你有没有事?”

姚滴珠隔着门板道:“这个家有我没她,你若是真心爱我,还有我们的儿子。就把你妈打发到乡下去。”

罗中书为难道:“我娘养我几十年,好容易我出息了。原是当她享福的时候。怎么好叫她回老家?”姚滴珠冷笑道:“你出息了?你不是娶了我,能住这样大房?能是七品中书?你只守着你那几坛子酒过日子罢。能有什么出息?如今你出息了,你娘就该看不起我了?”

罗中书忙道:“我娘是老糊涂了,滴珠,你是读书识字地明白人,休合她一般见识?”

姚滴珠又道:“原来明白人是当吃亏的?是当由着婆婆胡闹地?什么金姝原就是许了你的,要与你做平妻还是委屈了她。罗大福,你娘什么时候当我是一家人了?从头到尾,我就是个出钱的冤大头!你滚,带着你那一大家子人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罗中书无话可回,走到门口,对姚家后来送来的几个丑丫头道:“好好劝劝她,我出去走走。”低着头走到夹道,听见后边又哭又骂,却是他娘亲的声音,极是无奈走到后边。

吕大舅正劝他老姐姐,道:“大福已是明媒正娶娶了亲,那亲事自然是说不得了。难道叫咱们自家地孩子做妾?”

罗老太一边抹泪,一边道:“她哪里好了?晨昏定亲爱来不来。我们县里,哪家婆婆没有穿过媳妇做的鞋子衣裳,没吃过媳妇煮的饭?只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哟,宠的媳妇都爬到我头上做窝。”

吕大舅劝道:“你媳妇是大家小姐,大福却是前世修来的才有福娶她。大姐,你想开些,我们县里有几个媳妇有这样丰厚的赔嫁?且看开些罢。你跟前也有两个媳妇子使唤,煮饭有厨子,衣裳鞋脚儿子有的是银子与你买,何消计较这些。”

他说的这些话罗老太听在肚里,慢慢消了气道:“其实你说地我也明白,只是看不惯她那个娇滴滴的狐媚样子,初来在我跟前穿的还有个人样,后来穿成那个样子,怎么见人?若是传回县里,人家都要笑话我老罗家娶了个粉头!钱再多有什么用?大福又不是不会挣!娶个有钱地媳妇,事事都叫她压你一头,我这个婆婆,说话行事还要看她脸色不成?”看见大福站在门口,捂着脸又哭起来:“指着鼻子叫我滚呢。”

罗大福静静的站着,不言语。罗大叔叔看这个情形,晓得罗家他们是住不得了,站起来道:“亲家,我们找了几处房都不中意,如今在大侄儿家也不好再拖,且到你家暂住几日可好?”

吕大舅点头道:“搬去就是。金姝银姝两个我也接过去住罢。大姐,你若是不想见这个媳妇,不妨搬到我们家去住。”

罗老太冷冰冰看着儿子道:“大福,你当是一家之主,人都说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我只听你地。”呃,求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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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真面目(中)

罗中书低着头,许久才道:“娘,滴珠她自有了身子,脾气就差了许多,本当让着她些。你老人家偏要合她歪缠?”

“这是我儿子?”罗老太指着儿子的手都哆嗦,伤心道:“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金姝,咱们不要理他,大姨给你另找好婆家!都收拾东西,咱们到你大舅家去住。”

罗中书结结巴巴道:“娘,你休闹,滴珠不过孩子脾气,又爱乱说话。过两日消消气就罢了。”

罗老太冷笑道:“她是个什么东西?做姑娘时就有死孩子的官司,爹出了门自家就把自家嫁那姓王的,是个好女人?你靠媳妇养活呢,说不得硬气的话,挺不得腰做男人。我们来投奔你,原是瞎了眼。”掉头回房收拾衣裳铺盖。

吕大舅冲女儿女婿挤眼,叫他们帮着收拾。过不得一会,就把罗老太合金姝银姝三个人的衣箱被卧都捆起,罗中书拦着不叫走,罗老太把他推开,带头出门。罗大叔看了大侄子一眼,带着全家人也去收拾。

然家里实是住不下这许多人,吕大舅想想小梅那里还有两三间空房,罗家人多住不下,倒不如叫大姐跟外甥女都到那里去,就叫女儿女婿帮着搬箱笼到小梅店里。小梅娘远远看见上来接,道:“这是为何?”

罗老太恼道:“我儿子不要老娘呢!”

吕大舅对老婆使了个眼色,笑道:“小梅一个人住着怪不放心的,每常都是你带小宝来住,今日叫她两个来做伴。”

小梅看见罗老太气得脸白似墙壁,也放下生意接出来。笑道:“大姑姑里边院子里坐。外边人多。”就把银姝手里的衣包抢过来,笑道:“到楼上去瞧瞧,只得两间屋。可是没的挑了。”

因前边还有生意,把人送上楼她就回来照管。吕大舅随着小梅脚后跟追来。笑道:“这一回吵的厉害,她姐妹两个只怕要在你这里住些日子,却是偏劳你。”

小梅笑道:“爹爹这样客气做什么,方才听大姐说,罗大叔家也要搬。都在一处哪里挤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