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章氏眼圈红了,低头道:“……我不为老爷,还为谁呢?”

段老爷拉她靠到怀里,拢着她的肩轻轻拍抚,又道:“娘是个什么样,你也知道。这人要真在老宅里,是死是活咱也不必管了。可如今她跟着咱们在这边院子里,出了个好歹,老太太见了你必定没个好脸。”

段章氏扯着段老爷胸前衣裳,段老爷靠在她耳边小声说:“到了过年时,咱们过去侍候,一屋子大小都在,她要是再掐着这件事给你难堪可怎么好?”

段章氏被段老爷的话说得想起了去年过年时的事,还有半月前在老宅被老太太当着一屋子丫头婆子指着鼻子骂的事,一时又怕又恨又委屈,眼泪就哗哗的流了。

段老爷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劝她:“不过几两银子,只当是买个太平。”又抱着哄了阵,段章氏没精打采的答应了,出去后叫婆子照着大夫的方子去药房拿药。

段老爷这才松了口气,靠在枕上昏沉沉睡去。

段家在南方的庄子,其实就是一个有着六间屋子一个院子的小院,也就巴掌大小。平常没有人在,段浩方带吴二姐过来暂住,早有一辆车先赶带着锅碗瓢盆过来打扫一番,通灶买柴买菜,等段浩方他们过来时,院子已经收拾好了。

车停在前门,吴二姐在张妈妈和红花的簇拥下走进院子,院门前的台阶上正跪着一对中年男女,头都不敢抬。段浩方拉着吴二姐站住指着这两个人说:“这是咱家的金二和金二媳妇,他们住在前院,偶尔也办些采买的活。容贵就是认在他家里的。”

金二和金二媳妇都是憨厚人,听段浩方这样说连忙磕头道:“都是二爷抬举的咱家!”

吴二姐见段浩方特地点出来这一家人,想必可以算是他的亲信吧。回头对张妈妈说:“也是咱们麻烦人家。拿匹布再拿二十个钱,只当是喝个茶吧,千万不要嫌弃。”

段浩方见二姐明白道理,微笑点头,拉着二姐进屋。后边张妈妈亲手扶起金二媳妇,拉着她进旁边的偏屋,又当着她的面去开吴二姐带过来的箱子,从里面抱出一整匹还没开封的布又数了二十个钱一股脑塞到金二媳妇怀里。

金二媳妇只觉得怀里一沉,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白得了一匹布和二十个钱?脸竟吓白了,话也不会说了,对张妈妈连行大礼,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也没找着出去的门。

张妈妈上前挽着她的手送她出去,软声道:“我们二奶奶刚进门,屋子里的人多粗笨,有很多不周到的地方,妈妈日后有空多来走动走动才好。”

金二媳妇连连点头躬腰。她跟金二是半路凑和的夫妻,都是被卖到段家来的,家乡什么的都回不去了。听说金二跟她一样,在家乡也有老婆孩子,让拐子拐了后却连自己的姓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进了段家后,两人经人撮合凑成了一家。金二媳妇十几年下来都没生下一儿半女,说是被拐的时候坏了身子,这辈子可能都生不出来了,两夫妻夜里想起来就睡不着。段浩方要给容贵找个迎亲的地方,就让容贵认到金二夫妻名下当了个养子。白得一个儿子不说,还是段二爷亲自保的媒,娶的还是二爷屋子里头一份的大丫头。办婚事的钱都是二爷给的。这带着新二奶奶出门玩,二爷又特地叫他们夫妻两个来帮着操持。金二夫妇就觉得这是他们的造化来了!二爷要抬举他们!

第 61 章

金二媳妇捧着东西回到屋里,见了金二就喜得掉泪:“你快来看!这都是新二奶奶刚才给我的!!”她把东西搁到炕上,一样样摆开,指给金二看,“你看!你看!这布,这钱,这都是新二奶奶给的!你快看啊!”金二媳妇欢喜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觉得高兴!这么些年,她没用过新布,没给自己做过一件新衣裳!家里不挨饿就行了,钱从来只在别人手里见过。进了段家倒是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可别的她从来没想过。

金二摸着那崭新崭新的一整匹布,再看那黄亮亮的新钱,也结巴了,指着炕上的东西说:“都、都收起来!都收起来!别在外边放着!”一边在屋子里转圈,拿了块糟布一枚枚钱整整齐齐码好包起来,先是塞到枕头底下,觉得不保险,又藏到墙角的瓦罐里,仍不安心,金二握着钱觉得烫手,心慌。

金二媳妇把布外面的绳子和纸都解开,抖开比在身上,喜道:“你说,我用它做件衣裳,好不好?”

金二急了,上前打下她的手说:“你拆它干什么!回头带回去,给兰花送过去!”

金二媳妇恼了,摔了手中的布说:“你巴结她干什么?按说她是咱家的儿媳妇!没听说当公婆的倒要去巴结她?”

金二跺脚急道:“你个糊涂蛋!那容贵是咱生的不是?他不是咱生的,能跟咱一条心?兰花是二爷身旁的大丫头,咱巴结她,日后就是看在她的份上,容贵也会对咱俩好点。你别忘了,以后等咱俩不能动了,还不得靠容贵和他媳妇?”见她不动,金二上前把布重新裹好,再包上纸捆上绳,好好的放在一旁,还搭上块布盖着免得落了灰。

金二媳妇看着新布,刚沾沾手就要落到别人的口袋里去了,她不甘道:“……就是给她,她也未必看在眼里。她在二爷的屋子里,什么没见过?”

金二倒看得开:“她看不看在眼里不要紧,这是咱的心意。再说这是新二奶奶给的东西,我看她也未必有。”回头见媳妇还是一脸不情愿,想她刚才进门时欢喜的样子,金二把那一小包钱塞她手里说:“拿这个,去买点喜欢的吧。”

金二媳妇倒笑了,反塞回给他:“你放着吧。好歹是二十个钱呢,留着日后说不定就有什么用处了。”

金二攥着钱,坐到媳妇身旁,拉着她的手说:“嫁给我,委屈你了。”他这辈子都没赚过钱,上一回娶回家的老婆嫌他没钱,天天指桑骂槐,他受不了,跑出来想赚了钱再回去,谁知道让拐子给骗了,糊里糊涂签了卖身契被卖到段家。

金二媳妇害臊,扯回手低头道:“只要你不打我,我就跟着你!”

吴二姐一大早醒来,就看到睡在旁边的段浩方,虽然名义上已经是夫妻了,可跟一个大男人这么亲密的躺在一张床上还是让她感觉很陌生。

吴二姐醒了就睡不着了,渐渐有些内急,可他躺在外面,长手长脚把能下炕的路都挡得严严实实,要想下炕只能从他身上翻过去。勉强忍了会儿胀得不行,只好小心翼翼爬起来退到床角,站起来迈过被子下他的两条大长腿,下炕绕到屏风后木桶那里蹲下小解。

段浩方在她起来时就醒了,想看看这个小媳妇干什么,看着她提着裙子从他身上跨过去,蹲在炕沿上伸出一双嫩生生的小脚丫去穿鞋,窗外透进光来,映得她的一双脚粉白透红,脚趾圆嘟嘟的。这要是能咬在嘴里那才是一大美事!

段浩方正醉陶陶想着衣裳下二姐稚弱的模样,耳边就听到屏风后淅淅沥沥的水声,这下他可躺不住了,腹下一团邪火越烧越旺。

吴二姐自屏风后出来,一抬头就看到段浩方半靠起来,两只眼睛狼似的盯着她。

不妙。二姐立刻站住不动了,怯怯道:“你醒了?那我叫张妈妈进来侍候吧。”

段浩方昨天晚上还想拉着小媳妇玩耍一番,不能圆房也可先解解饥馋。哪知这小媳妇机灵的似狐狸一般,吃完了饭先是喊累,又让人烧水洗澡,又推着他去洗澡。等他出来,人家早睡了。

段浩方知她装睡,把她拖进怀里搂着时手脚都是僵的。可这是媳妇,不是别的什么人由着他可以压着强来,又觉得她这点小把戏有趣好玩,趴在她耳边吹气吓得她发颤,拢着她时不时的扯扯小手拉拉小衣揉揉小腰。想是他睡着的时候,这小媳妇还没睡呢。

这会儿见她机灵鬼似的站得离他远远的不过来,段浩方故意慢腾腾的掀被子下床,逗她道:“不用张妈妈进来,我侍候你穿衣裳好了。”

吴二姐吃不准他是真是假,不过也不敢拿自己去试,见他趿拉着鞋过来,连忙扬声叫:“张妈妈!我们起来了,送水进来吧!”

张妈妈答应一声,就听外面开门,红花端水进来,张妈妈去接,两人这个说都起来了?那个说起来了,今天早上准备的什么吃食?

屋子里二姐一溜烟又躲回屏风后,段浩方慢慢踱过去,隔着屏风小声说:“你难不成就一直躲在后面?”

二姐紧盯着屏风另一头段浩方的影子,就是不搭腔。

段浩方闷笑,扬声道:“那我可进去了!”

二姐急了,忙道:“你进来干什么……?”

段浩方抬脚就往屏风后面绕,边绕边说:“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一绕进来就看二姐缩在屏风后的角落里,段浩方一边正直的看着她一边解裤带:“快憋死我了。”

二姐见他解裤带,飞快的从他身旁挤过去逃了!

段浩方大笑。

张妈妈掀帘子进来就看到二姐仅著小衣气哼哼站在屋当中,屏风后的段二爷哈哈大笑。见这对小夫妻相处的还好,张妈妈也高兴。一边笑着扯过二姐给她穿衣,一边劝道:“这是在闹什么?留神着了凉。”一边给她披上衣裳让她坐到炕上。红花提着热水进来,兑在盆里涮了涮手巾上前给二姐擦脸擦手。

段浩方自屏风后出来,趁张妈妈和红花没注意对着二姐挑眉眨眼又笑,二姐瞪他一眼,低头自己也笑了起来。

张妈妈见二姐笑了,就把这边交给红花,她去侍候段浩方穿衣。

小夫妻各坐一方洗漱换衣,等二姐坐到梳妆镜前挽发时,段浩方踱过来弯腰伏身给她戴耳铛,揉着她嫩红的耳垂揉到发烫才把耳铛的金针□耳洞,戴完一边换另一边,悄悄用小指滑过二姐后脖子根,再戴另一枚时,段浩方就看到二姐的后脖子上起了一层细密的小鸡皮疙瘩,红透透的。

他心中得意,按着她削薄的双肩压着她一起看镜子,轻笑道:“好看吗?”

二姐隔着镜子眯眼瞪了他一下。

正给二姐梳头的红花闪开,在张妈妈的提点下,她已经明白怎么在房中侍候了。二姐已经不是当姑娘时的她了,当时她要护着二姐不受人欺负,可现在她要学会有眼色,在二爷‘欺负’二姐时,她要闪开才对。

等段浩方退开去穿上外衫,红花才继续给二姐梳头。

早饭是金二夫妻两个花尽心思准备的,怕段浩方和吴二姐吃不惯,早起到菜市上买了新鲜的菜,又为了让段浩方他们尝鲜,还特地买了几份小吃带回来。所以二姐吃早饭时,看到有热豆腐脑,炸糖糕和油茶,还有两碟吃起来极鲜的下粥菜。

二姐指着那两碟下粥菜问金二媳妇:“这是什么?挺好吃的。”

金二媳妇忙说:“是用小鱼虾混着野菜腌的,二奶奶喜欢的话,我那里腌得还有一罐呢!”

段浩方拔拉了两筷子,说:“这东西你喜欢也别多吃,河里的东西只怕不能久放。”

二姐给他挟了一筷子,咬着筷子头啧啧吸着,歪着头笑:“你尝尝再说好不好。”

段浩方乐得见小媳妇这样渐渐对他没了戒心,就是偶尔撒个娇耍个赖他也乐意。呵呵笑着吃了,也给她挟了筷子葱炒鸡蛋。

两夫妻吃完早饭,段浩方就想怎么打发时间。

这个南边的院子说不上多好,当时段老爷买下它也只是想好歹是处房子。离这个院子七八里处就是小春河,现在河深处的冰还没融,河面宽,河道浅,远远望去倒像大片大片的泥滩。离河道远些的地方会硬一点,但也全是软烂的稀泥,人走过稍不留神就会埋到泥里去。因无法走船也无法捕鱼虾,所以虽然是挨着河,附近村民却没有多少是靠河吃饭,宁愿跑远点到远离河滩的地方种地。

一到春夏之时,沿着河道两旁的污泥滩上会长满了野花野草,铺天盖地一直蔓延到天边去,有那家里没看好的小孩子喜欢跑到泥滩上去玩,有的跑得深了会陷在河泥中,每年都会陷在里面几个,有的连尸首都找不回来,当爹妈的只好在河滩边上烧几天纸喊孩子的魂回家。

段浩方带二姐过来这边时,想着就是现在河滩两边的景色还好,可以赏玩一番图个乐子。可是现在到了,他又不想带二姐出门了,要是坐着轿子出去又什么都看不到。想了会儿说要教二姐写字。

要张妈妈去箱子里拿了纸笔砚台,回来铺好拉着二姐站在窗前。

二姐倒是识字,不过都是学了看帐用的。一笔一笔写得规矩。段浩方看她写了两笔后笑道:“你这不是字,最多算会拿笔划两道。”

二姐装作恼了,放下笔说:“那你写一个我瞧瞧?”

段浩方挑眉,提笔试了两下,很是龙飞凤舞的写了一排字。

二姐眯着眼睛认了半天,无奈这么一排字连笔写下来,她连哪个字到哪里算一个字都认不清,只得猜道:“……你在写你的名字吗?”

段浩方大笑,拉着二姐拢到怀里,说:“你这也叫识字啊!”

二姐恼了,却不能真的冲他发火,在他的怀里半真半假的挣扎,推搡跺脚,段浩方赶快连声的哄她:“我教你写,我教你写。”

二姐装作耍赖,道:“是你的字没写清楚!”

段浩方伏到她肩头笑得只大喘气:“我、我没写清楚,那这回我写清楚点。”

段浩方拉着二姐的小手教她握笔,然后包着她的手一笔一笔慢慢写。二姐装孬,故意胡乱使劲,好好的一笔她偏跟段浩方反着来,段浩方醒过味来,一把抓在她的腰上挠她的痒痒肉,道:“好啊!让你使坏!”

第 62 章

二姐小小叫了声,连忙捂住嘴,小腰一扭虾一样弓起来,向后一躲正撞入段浩方怀里,段浩方顺势压着她伏到桌案上,一手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的腰上肚子上揉来挠去,慢慢有些出火。压在她背上趴在她耳朵后边喷着热气哑声道:“你还装不装孬?啊?说,还装不装孬?”这手却滑到她的肚子上,沿着衣裳的缝蛇一样钻进她怀里,隔着肚兜摸到她胸上,嫩得像水豆腐。段浩方牛喘起来,隔着肚兜摸了两把仍嫌不够,手指沿着肚兜小缝贴着她的肚皮滑上去,罩住她胸前鸡突倒抽一口气。

二姐此时知道坏了,可是他们这副样子也不能叫人进来。缩肩含胸小声嚷:“疼、疼……二爷,疼!”

段浩方现在脑袋里开锅一样,趴在她耳朵边学她说话:“你疼?你哪疼?”一边手下不停。

二姐害怕了,眼圈一红声音哽咽起来:“二爷,疼啊,疼!”

段浩方深吸一口气,抽出手,看二姐被他弄得一团乱,可怜巴巴的,连忙抱到怀里坐到一旁摇晃着哄,心肝肉乖乖儿,一边给她整衣裳,二姐哪敢让他整,四只手缠成一气,段浩方手上捣乱嘴里求饶,抱着二姐向下压到怀里,蹭着她的小脸蛋小声笑道:“香香,来,咱香香。”二姐被他蹭得发笑,一边躲一边死死低着头,段浩方一通乱亲乱舔乱啃乱咬,强抬起二姐的小脸凑上去含着她的小嘴。

香够了香饱了,段浩方才放二姐起来,见她兔子一样躲到另一头去,一个劲的摸嘴,脸被逗得通红,得意的大笑起来。

二姐不敢再看他,摸着烫热的脸只盼着一会儿张妈妈和红花进来时别让她们看出来。

等张妈妈和红花进来了,就见小夫妻两个又是一个东一个西坐在屋子两头。段浩方脸上带着笑的写字,二姐脸冲着墙不吭声。

红花心里嘀咕,这是又恼了?张妈妈左右各捧过去一杯茶,见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模样,二姐的耳朵根还是红透透的,心里暗笑,扯着红花出去了。

站在外头红花急道:“张妈妈,姑娘这是跟姑爷吵嘴了?”

张妈妈笑,按了下她的额头嗔道:“你懂什么?小夫妻两个吵嘴,那也是拌着蜜吵的!”

红花正糊涂着,张妈妈一拉她,两人就听见屋里段浩方和二姐说话。

“你过来帮我瞧瞧,看我这回写得好不好?”

“我不会瞧,我不识字呢……啊呀!你……!嗯……呜!”

张妈妈扯着红花躲到远处去,红花的脸都是红的,看她这副样子,张妈妈笑道:“知道了吧?”

吴二姐在段家南边小院里住了三天,日日与段浩方在房中玩闹。段浩方特意教她怎么抹牌,怎么让牌,怎么输,怎么赢,兴致来时张妈妈和红花也一起上桌,段浩方交待她们回去后二姐屋子里亲信的几个丫头最好都学上这么一手。

在吴家时因吴冯氏不喜欢玩牌斗骰子,她每天多少事忙不完,家中又没有姑嫂妯娌亲戚妇人之类的需要她用这种方式套近乎,再说整个吴家屯里都是巴结她的人,也从来不用费这个闲心,所以吴二姐是一点都不会这个东西。以前倒是打过扑克玩过麻将,可是抹这种书签似的小牌跟那些东西完全不一样,牌面上是一句句好像诗似的句子,又各有什么吉祥意思,听段浩方讲得头头是道,好像这里面还有许多讲究。听得吴二姐是头晕脑胀,见张妈妈和红花上手很快,就说反正日后有她们在,她倒常常躲得远远的。

段浩方捉住她拢到怀里又是哈痒痒肉又是上下其手,半真半假的吃豆腐。二姐被他逗得笑得浑身无力,弱兮兮架着他的两只大手求饶。

段浩方说:“这些本事你学起来没有坏处。”然后叹气,认真道:“回头老太太那边必定会找你过去,一开始一定会给你一些苦头吃。你学好了这一手,陪着老太太打几次牌,输得让她开心,她自然会对你好一些。”吴二姐这才明白段浩方为什么教她和张妈妈几个玩牌,原来他是要担心这个。

段浩方又给了二姐一个小匣子,里面是满满一匣子的亮闪闪的新钱,二姐看了看,觉得怎么着也有个一两贯,这可不算少啊,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段浩方说:“临出来前爹给了我一些钱,这几日咱们住在这里也没用多少。回头老太太叫你过去,带着这个既不显眼又漂亮有趣。你尽管输,回头我都给你补上!”吴二姐放下匣子起来端端正正给段浩方蹲了个大礼,笑道:“那奴家就谢二爷的赏了!”

段浩方笑着抓过来:“你个小东西又使坏!”

吴二姐笑着闪开,两人在里屋扑来捉去。张妈妈和红花守在外屋,见拢着帘子的里屋热热闹闹的,都掩着嘴笑。

张妈妈叹气:“二姐过得这样好,太太总该能放下心了。”

到了要回门的这一天,刚过三更段浩方就悄悄爬起来了,出去叫了人套车,这边对张妈妈说:“要是来不及吃东西,就带着,免得二姐路上饥渴。”

等车套好,段浩方喝了碗稀粥才进屋把二姐叫起来,给她披上外衣才叫张妈妈和红花进来侍候。

二姐仍迷糊着,皱着细眉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段浩方坐在一旁看红花给她穿衣,跟摆弄个大孩子似的,觉得好玩,挥退红花亲自蹲下给她穿鞋,手指插在鞋里给挨着脚后跟提上去,二姐迷迷瞪瞪的睁开眼,手向下一搭像以前那样扶着红花的肩要站起来,可随即就觉出不对来,睁大眼睛一看唬得又跌坐回去。

段浩方玩上了瘾,拖着她坐到镜前要给她梳头,二姐哪敢让他接着折腾?捂着头在屋子里乱蹿,张妈妈进来看这一屋子的乱,连忙先把段二爷给哄出去,又把二姐拖回来按到凳子上给她梳好头拉出门。

等坐上车,红花打开瓦罐倒出热粥来,又从篮子里拿出早上新烙的饼卷上咸菜让二姐吃。这边刚吃完,段浩方掀帘子要坐上来,赶了红花出去跟二姐挤在车上。

二姐笑着推他:“哪有男人家坐车的?快出去!”

段浩方说:“我饿了!一早起来就忙,到现在连口喝的都没有。”

二姐信以为真,瓦罐里还有大半罐的粥,饼也还有几张,赶紧侍候他吃喝,段浩方挨着二姐坐,笑眯眯的让她喂。

二姐第一次喂人吃东西,烙饼里卷的咸菜粒洒得到处都是,喂了两口后觉得可能上了当,张妈妈不可能不让他吃东西就出门的,狠狠一下半张饼都塞到他嘴里。段浩方忙接着,喷笑出来。

坐在后面那辆板车上的张妈妈和红花听到前面车子里传出来段浩方的笑声,虽然听不到二姐的声音也能猜到这对小夫妻该是相处的不错的。

红花为二姐高兴,趴到张妈妈耳朵边小声说:“二爷瞧着倒像挺喜欢二姐的!”张妈妈拍拍她,叹道:“这都是托了老天爷的福,才让二姐过得这样好。”说罢合掌念了声佛号。

红花长出一口气:“真是老天爷保佑!当初咱还害怕二姐年纪小,要把二爷栓在房里呢。”说到这里想起那个黄衫的丫头,呸道:“好好养了她几年,竟是个背主忘恩的东西!”黄衫丫头的事红花是在洞房后第二天才知道的,因为马上就要赶着出门去南院,再说还有那个姓杨的妾的事,红花就没来得及去打那个丫头,只好咬牙先走,想着回去再收拾她!

张妈妈半闭着眼睛,倒是不怎么在乎。胡妈妈又不是吃素的?再说留下的那几个丫头中青萝是最厉害的一个,只怕她们回去时,那个黄衫丫头已经受够教训了。想到这里,张妈妈问红花:“那个丫头叫什么名字来着?姑娘当时取得,绕口的很。”张妈妈从来没记住过。

红花记得,那三个丫头买进来时二姐见过一回,名字也是她取的。记得当时就知道那三个丫头是管什么用的,所以二姐这名字取得也别有一番味道。

红花说:“黄衫子的那个叫仙梦,剩下两个尖下巴的那个叫暖玉,眼睛长得像狐狸的那个叫温香。”说完吐吐舌头一脸怪相,“姑娘起的这是什么怪名字?”

张妈妈听到这名字一次笑一次,拍着大腿说:“姑娘这名取得,让人的听就知道她们是干什么使的。”

红花年纪虽大,却还是个姑娘家,听了张妈妈这话想起通房是跟着侍候姑爷的,臊得一张脸通红。

张妈妈却是个老妈妈了,她早年也是跟着吴冯氏从娘家过来的,谁知来了还不到一年男人就一场急病死了,当时她已经有了身子,哭得几乎没跟着自家男人一起去了,孩子生下来身体弱,熬了半年没养住,也死了,张妈妈当时就想跳井,让人劝了回来,送到吴冯氏跟前,刚巧当时二姑娘刚落地正找奶娘,吴家当时还是老太太当家,不肯到外面去请,吴冯氏就在自己的陪嫁人里扒拉,本来人都说她来了没几年丈夫儿子都死了,说不定就是她命硬,不吉利,吴冯氏最后却还是用了她。她当时夹着尾巴在吴家过日子,常常被吴老太太叫去端个盆打个水扫个地抹个桌子什么的,有时大人都顾不上吃喝,更别提回来喂二姑娘了,大姑娘当时让冯妈妈带着,张妈妈孩子刚死就过来照顾还在吃奶的二姑娘,就天天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二姑娘一个屋吃睡,时间长了倒像是自己亲生的一样疼爱。到二姐出嫁时,吴冯氏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过来,‘只当是替我多看她两年,有你在她身旁我也能放心。’她留在吴家也没什么用处,索性跟了二姐出来,打算日后认个儿子养老捧盆上香。

张妈妈看红花脸红,想起她也算是个老姑娘了,也是从还没炕沿高就跟着她侍候二姐的了,不由得有些为她担心,拉着她的手小声说:“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姑娘嫁人了,看着嫁得还好,姑娘一向也疼你,这吴家你看上哪个悄悄跟她透透风,她想必是不会推的,你要是张不开这个口,跟我说也是一样,我去跟姑娘说。”

红花低着头不吭声,张妈妈叹气道:“你心里要有个数,不能把自己的事耽误了。”说着伏耳过去,悄声道:“别看米妹那几个小,可心眼都多着呢。姑娘看着亲近她们,心里其实也有数。你只看姑娘什么时候让她们碰过放首饰的嫁妆箱子?别到时候她们几个都找了人出了门,你还在屋子里耗着。”张妈妈说着说着倒有些真的着急了,扯了红花一把急道:“这好男人啊,都是有数的!你晚了一步,让别人都挑光了,你怎么办?”

第 63 章

红花垂着脸答应了声,道:“妈妈放心,我心里明白。”

张妈妈知道红花虽然看着平常不精明,能跟在二姐身旁这么久也不是个傻子,叹道:“你明白就好。”

车里的段浩方抱着吴二姐说笑话闲聊天,累了就哄她在怀里眯上眼睛睡一会儿,从早上天没亮就出门,不像迎亲时使劲赶路,慢悠悠一直到下午才看见吴家屯。

段浩方听见外面赶车的把式说要到了,推醒怀里的二姐,下车叫红花上来给二姐整整衣裳头发,他上了马,赶到车队前头。

吴家屯外早有吴家下人在等着,远远看到他们过来,一边飞奔回吴家报信,一边一路跑着迎上来。

段浩方勒马慢下,见迎上来的是个吴家的管事,拱手为礼,又从怀里摸出两个钱扔给他作赏。

管事喜得脸放光,接了钱后上前牵着马连声道:“姑爷到了!家里都等着呢!”

一行连人带车进吴家屯,早有那看热闹的人围上来,有认出这是前几日来迎亲的段家二爷的,七嘴八舌的就说开了,又说今日正好是三日回门,一群小孩子围着前面段浩方的马又跑去巴着后面二姐坐的驴车瞧,嘻嘻哈哈的又跳又叫。

红花从车里探出头来,拿出柿饼糖糕给孩子们分,一群人一哄而散,欢叫道:“新娘子回门了!新娘子回门了!”

吴家屯统共一条出村的大路,车来人走的土路,吴家正是挨着大路盖的。段浩方打头带着身后又是驴车又是板车的从村头过来,大路两旁人家中的人都涌出来看热闹,不多时就围满了整条大路,还有人跑到地里去喊让人过来瞧热闹。也有人家干脆晚上就不开火了,关上院子门带着老人小孩子涌到吴家门前等开席。

吴老爷领着敬泰敬齐迎过来,段浩方早早下马,吴老爷一把拉住他,总算没让他再行大礼。一群人拉扯着进吴家,敬齐过来说今天吴家有喜,晚上开席,就在路边支桌子。一边说一边引着大家给车子让开路。

等车停,段浩方过来接二姐下车,村人都被隔得远,看不清二姐什么模样,倒有那小孩子趴在地上偷看,钻出人群就学二姐那鞋上都镶着金子呢!被他娘抓住一顿好打!旁边一群人哄笑起来。

等二姐进去后,驴车绕到后门去,后面的车子跟上来停在吴家大门前,一堆人又围上去看,一箱箱的东西往院子里抬,有人在旁边扳着指头数着,等箱子抬完喊道:“十六箱!整整十六箱!!”

板车也拉走了,吴家人出来摆开席的大圆桌,沿着大路摆了三十六桌,村人赶紧上去抢地方坐,还有人回家扛椅子过来,一时吴家大门外热闹得好像开集似的,似乎整个村的人都过来了。

有挤在桌子前坐的,这个还有讲究,在村子里有头脸的自然有座,还靠前,没本事的就胡乱挤着来。还有那一堆堆蹲在路边看的,想着等菜上来再过吃的。小媳妇大妈们更是挤在树底下叽叽喳喳。

这个说段二爷好气派!陪着媳妇回门带了十六个箱子!那个问你当年回门带了什么?这个媳妇撇着嘴说早上天没亮就爬起来往娘家赶,饭都顾不上吃从鸡窝里抓了只鸡就走了。那个就笑,我说当年你婆婆站在村口骂偷鸡的瘟贼是哪个,原来是家贼!

到了回门这一天,一大早吴家就热闹起来了。吴冯氏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叫来冯妈妈说:“今天二姐回门,你去看看灶下东西都准备好了没?”冯妈妈笑眯眯的连声说,“早几天就准备着呢,误不了事!太太再睡会儿吧!”

吴冯氏披衣下炕,冯妈妈立刻蹲下给她穿鞋,扶着她起来坐到梳妆台前,又掀帘子叫丫头送热水进来。

吴冯氏坐在那里让冯妈妈服侍,不安道:“我哪里还躺得住?二姐嫁是嫁了,那段家是个什么意思还不知道。她又小还不能圆房,段二也不知这几天是跟谁一个屋睡的。跟过去的人好不好使唤,有没有不听话捣乱的。那个姓杨的妾的孩子生了没,是男是女?这都是事啊!我一想起来就头疼,怎么睡得着?”

冯妈妈拿了热手巾给吴冯氏擦脸擦手,劝道:“太太,二姑娘已经出了门就是人家的媳妇了。是好是歹都是命,您再担心操心也不能替她过日子啊?”

吴冯氏不吭声了,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知道归知道,让她不担心操心是不可能的。

冯妈妈打开头油给吴冯氏梳头,接着劝:“倒不如宽宽心,太太您这边过好了,日后二姑娘那里要是有个什么事也能帮一把,不是更好?”

吴冯氏叹气:“是这个道理。”

第 64 章

梳过头换过衣裳,吴冯氏又想起来,叫冯妈妈:“老爷早就过去了,说今天外面还有摆席,你过去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

冯妈妈答应着出去,正碰上吴老爷回来,连忙迎上去说:“太太刚还问起呢。”说罢掀帘子送吴老爷进屋。

吴冯氏在里屋听见声音立刻出来,见吴老爷站在门口掸袍子上的灰,上前帮他拍了两下道:“都准备好了?桌子摆上了吗?菜都送来了?”

吴老爷扶着她回屋坐下,说:“你别忙了,有事吩咐冯妈就行。”说着盯着吴冯氏的肚子瞧,小声问道:“今天早上起来头还疼吗?”

吴冯氏笑着摇头:“我都生过好几个了,没事!”

吴老爷叹气,二姐出门时他还不知道,那一段时间家里忙乱他也没注意吴冯氏的身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结果前天吴冯氏早上起来头晕犯恶心,他问起来才知道,吴冯氏可能是又有了。算起日子来,就是他去送大姐刚回来时那几天有的,他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这也算是老来得子,忧的是吴冯氏如今年纪也不轻了,这生孩子说不定就会把大人再折进去。要比起这个还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吴老爷更心疼吴冯氏的身体,少年夫妻老来伴,他舍不得吴冯氏。说要叫大夫来看看,吴冯氏不肯,说再等一个月,现在就看大夫太急了。

说是这么说,吴冯氏自己心里有数,自从上个月起就没见红了,要是下个月还不来红,那就一定是有了!吴冯氏不像吴老爷想得那么多,有孩子她高兴着呢!孩子多是福气啊!而这个孩子刚来,吴老爷就把她当宝贝哄,捧到手心里似的。早上总要她多睡,中午晚上也赶回来陪她吃饭。她最近心口闷嘴里发苦不想吃东西,他就天天从外面带吃的回来,换着花样给她做。

瞧,这个孩子可不就是她的福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