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坐了一天的车累得腰酸背痛,心里烦事也多,热水洗过后只想早点睡觉,被段浩方搂在怀里哄孩子似的抱着就软软的趴他怀里打磕睡,听见他的话又不明白他到底在恼什么,抬脸在他下巴上亲了口,一串小细吻沿着他的脖子啃到耳朵根,咬得段浩方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抱着二姐就往被子上倒,两人裹严实了睡在一个被窝里,段浩方搂着二姐只觉得哪哪都是好的,好得不能再好。

可他又觉得魏玉贞欺负二姐他还不能替她报仇,那是他大嫂,他直眉瞪眼的跟她说话吵架传出去也不好听。又不好跟二姐说自己兄弟之间的丑事。家丑不可外扬,他跟自己大哥不对付总不好吵吵的满大街都知道。

又想起二姐自从他回来是一句抱怨委屈都没提,不管是魏玉贞也好还是段章氏也好。他是深知自己的娘是什么样的,自己在家她就老掂记着二姐的嫁妆,那他出门这几个月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折腾二姐的呢。一时又是心疼又是难受,抱着二姐算是不知道自己好了,贴着她耳朵根轻吻细咬,口中不停小宝贝啊心肝啊乖乖啊,两只大手揉来揉去,见她累得眼皮子直打架又不舍得再折腾她。就这么乱七八糟睡了一夜后,第二天一大早红花就过来敲门说:“二爷,该起了。要走了。”

段浩方披衣下床让红花进来,小声道:“别吵醒你们奶奶。”一边说一边接过热水说,“去拿饭,你们奶奶爱吃什么,给钱让厨子赶着做出来小心点端上来。”

红花见段浩方对二姐这样体贴倒是有些不习惯,她还没见过这样体贴媳妇的男人呢。如今嫁了人也知道事了,她这心里就纳闷。二姐到现在连房都没圆呢,段浩方怎么还这么疼她?

她答应着去了,等她回来就见段浩方已经自己穿好了衣裳束好了发,正兑好热水给二姐擦脸哄她起床,弯腰弓背伏在床头笑着轻叫道:“宝儿,宝儿咱该起来了,该走了。”一边说一边拿衣裳给二姐披,扶她靠在身上又拿棉裤子给她套。

红花放下早饭就冲过去要替段浩方给二姐穿衣裳,段浩方扬扬下巴说:“你替我扶住她的脚,别窝着了。”

二姐正迷糊着,感觉有人替自己穿衣裳,以为是红花就要推开她自己来,睁眼抬头一看就愣了,段浩方发现她醒了,低头先香了一口说:“乖乖,咱该起来了。”

等二姐洗漱过后两个吃过早饭,段章氏那边过来叫门了,红花赶紧侍候着两人过去,她自己倒顾不上吃,二姐摸出两个钱给她说:“去买点包子!路上在车上吃。”

到了车前段浩方扶着二姐上车,看到魏玉贞跟在段章氏后面过来,他笑着先扶段章氏上车,轮到魏玉贞时露出一个笑来侧身让开。

魏玉贞踩着脚凳低头也不敢看段浩方一眼,心里奇怪他怎么不走开,难道是怕她上车上不好会受伤?倒是有些感动。等她上半身探到车内,缩脚抬腿时段浩方猛得踢了一脚旁边的车轮!只听车里魏玉贞哎哟一声!整个人栽了进去,一声闷响好像头撞着哪里了。接着就听到段章氏说:“撞着哪了?怎么连车都不会上啊。”

魏玉贞抱怨道:“是这车动了一下!”

段章氏叹气道:“车还没走呢,哪里会动?我看是这车被你撞得动了!”

段浩方窃笑着转身走了。

几天后到了老宅,外面的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了,大部分的店铺都关了。

守门的看见段老爷一家的来了,连忙开门迎他们进去,又跑回去叫人。

不一会儿段浩平就先迎出来了,他过来时段老爷和段浩方都下了车,三人一见,段老爷喜得连忙招手叫大儿子过来,段浩方脸上带着笑,低眉顺目的跟在段老爷身后,段浩平脸初时一僵,转眼间倒是堆出满脸的笑来,又是叫爹又是叫弟弟,亲热的不得了。

段浩方拱手行了个大礼,端端正正的对着段浩平喊了声大哥。

段浩平看着段浩方狠不能爹娘就别生这个弟弟!嘴上直说浩方看着是出息了,人也长大了,又问起娘怎么没见?

段老爷笑道可是想媳妇了?今年你弟弟也成亲了,你弟媳妇也跟着来了,她们的车绕到后门去了,咱们先回院子吧,只怕这会儿她们已经到了。

段浩平脸色刷得变了。坏了,他忘记魏玉贞也会跟着回来了!

这边魏玉贞跟着段章氏回了自己家那半个院子,一进门就听见自己的屋子里有女子的高声谈笑,脸顿时一白!

那边小丫头早喊起来了:“有喘气的没有?没见来人了?”

二姐上回来还没听到老宅的小丫头这般没大没小的叫嚷,不由得好奇的的看过去。

段章氏见她眼神不对赶快拉了一把,再一抬脸,见大儿子那屋子里出来一个穿着件水红衣裳梳妇人头的女子,她笑着迎出来道:“来了!来了!这不是来了吗!”一抬脸看到一个年近五旬的妇人身后跟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年约双十的黑瘦脸女人正瞪着她一脸凶煞!

这妇人倒也不傻,扑的就趴地上瑟瑟抖着道福,口中连忙说她是段浩平新买回来的妾。

魏玉贞一听,眼前一片茫茫然的苍白,耳边一时什么都听不到了,其他人的说话声都远远的离开了她。她听到段章氏问那女子叫什么,原来是哪里的人,然后一家子先回了段浩平的屋子,另一间屋先叫人来打扫。

那女子迎段章氏她们进去,头都不敢抬站在屋子中央,一进去就先跪下了。屋中本来有个十三四的小丫头看着也是一副妖妖娆娆的模样,见她们进来原本眉毛一竖就要叫骂,再一看那女子低眉顺目跟在后面才一骨碌从炕上滚下来跟她一起跪在地上。

段章氏见她们这副作派已经猜出八九分,气得头一涨一涨的痛,又看魏玉贞脸白的跟鬼似的,叫人给她倒了杯茶这才细细问来。

原来魏玉贞因害怕段浩平阻拦,加之又是突然起意,根本没让丫头去告诉他一声。等段浩平在外面把钱花光了回来一看,家里竟空了,只有两个小丫头看门。听小丫头结结巴巴的说魏玉贞让段章氏带回去了,他只叹丧气。转回房想趁着魏玉贞不在翻出些钱来,却见她把装钱的嫁妆箱子一起带走了,跺脚大骂魏玉贞可真是个守财奴!自己家还天天带着钱跑来跑去的!

他在家呆了几天,因为身上没钱那些兄弟也不叫他出去吃酒戏耍了,他到是老实了一阵子。日日无事可做后,见房中小丫头倒是长得眉目清秀,十二三岁稚嫩可爱,想搂过来玩笑一番,还没上手呢,那边一兄弟找他了,原来是求他暂时收留两个人。

他那兄弟家中薄有田产,手中也算有些闲钱。前几日在一楼里遇上个姐儿,一时被灌迷了发了话,跟楼里的妈妈按了手印领着这个姐儿和她的丫头就回家了,酒醒后也吓出一身冷汗,可搂着人在床上滚了两回后又舍不得送回去了,再说当时在楼里拍着胸脯打包票,阔气的连人带小丫头一起领了回来,再灰溜溜的送回去不肯认账倒招人耻笑了。就大着胆子把两人藏在屋子里日夜荒唐。

他的老父本来见儿子这几日不出去了刚想叹祖先有灵,儿子浪子回头了,那边楼里的打手陪着妈妈拿着欠条上门了,上面鲜红几个大手印正是他那好儿子干的,气得老爷子恼得冲进儿子的屋子又见三人滚在床上胡天胡地,抓住板子一顿狠抽!

人是买下来了,不然楼里的妈妈坐在门口不肯走啊,街口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在那边蹲着呢。

可刚给了钱撕了欠条,老爷子就让儿子把这女的该送哪里送哪里,家里反正是没地方放的。不送就把他赶出去!

那人见老父这回是真气着了,又想马上就要过年,亲戚一来家里放这么个东西也不好看,他到底还是要脸的。就想先给这两个找个人家呆上几个月,过了年再说。可他那些朋友一听是要让这么两个人借住,都纷纷摇头,谁也不肯没吃着羊肉又惹一身骚啊,又不是自己的人,回头还要还回去,就这么领家来白住自己的屋子?谁都嫌晦气不肯接。大过年的谁家不来亲戚啊,你嫌不好看,我们就好看了?

那人急的没办法,眼看亲戚都来了。这女人他又不觉得新鲜,当时买下来酒醒后就挺后悔的。他就想干脆也卖了她!或者带得远些丢掉算了!

这时他找上了段浩平,连日后再接回来的话都不说了,只求能先把这人给送出去。

第 100 章

段浩平一听,白得一大一小?这种美事哪里去找?美颠颠的就把人接回来了。

那姐儿被段浩平带回来哪里肯再让他送走?她早看出来了要是出了这个门,只怕连楼里都回不去了!带着小丫头算是使出浑身解数侍候段浩平,又见大奶奶不在家,不几天就哄得段浩平抬她当妾,她又拿出自己的私房给他用,更是让他捧在手心里心肝啊肉啊的疼爱,一时竟觉得比魏玉贞要好一百倍了。两人在房中荒唐,竟把时候忘了。今天段老爷带着一家子回老宅过年,正好撞个正着。

这当家奶奶回来了,这姐儿带着小丫头瑟瑟发抖的缩在地上,生怕再让人卖出去。

段章氏问清楚了也没心情管了,看魏玉贞那个样子就知道这事她自己会好好打算的。正好那边屋子也收拾好了,段章氏扯着二姐到那边去了。虽说是妯娌也不能看人家房中的私事,她哄着二姐要她别说出去,二姐笑咪咪的点头。

谁管她那边是什么样呢?活该。

一望无际的荒地上,一架驴车晃晃悠悠慢吞吞的向前走着。虽然还没立冬,可是地上的草都已经枯了。天上太阳晒得地上泛白烟,就是不暖和。

马婆子坐在驴车车辕上,另一头赶车的闲汉不停的伸头向后面车帘子的缝里看,好像恨不能把眼睛会拐弯钻进去看清楚里面的人。马婆子一巴掌呼到他头上骂道:“小兔崽子你看什么?”

闲汉嘿嘿笑两声扭回头去。

今天一大早马婆子上门来找他,让他赶着驴车送她到前面的一个村子去,许愿说回来了带他到家里去吃饭。马婆子呲着一口的黄牙笑说:“我那两个女儿啊,可是好着呢!个顶个的漂亮!跟那天上的仙女似的!寻常人我都不让他们看一眼,今天你帮我这个忙,晚上我就让她们下厨给你做好吃的!”

闲汉没钱娶老婆,听了她的话馋得直咽口水,门都顾不上锁就跟着她走了。到了街上见她寻邻居借了架驴车,闲汉站在街边偷瞧,不一会儿就见从她家后门里出来两个女人,两人一前一后架抬着一个蒙头背手捆得严严实实的人咣的一声给扔上了车,掩上车帘子就听见车里面闹得像关起去一只待宰的猪崽子似的,车里让撞得咚咚直响,闲汉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浑身骨头痛,呜呜嗯嗯的听着像是让东西堵住了嘴。

闲汉叹一声乖乖!听说这马婆子能通阴阳见鬼神,依他看,她那屋子里只怕就养着一屋子小鬼呢。这也不知是她从哪里骗来的好人家的姑娘,这下一捆一蒙再一卖,她的爹娘这辈子算是再也见不着亲闺女的面了。

闲叹心里直喊造孽,只是他也懒得管这些闲事,缩脖子转脸装没看见。等马婆子提着大饼咸菜水罐子过来叫他上车,挥鞭打驴沿着街出了城。

路上坑坑洼洼,幸好最近天冷得快,地都冻硬了,那小驴拉着车鼻子里直往外喷白烟,闲汉时不时的甩一个响鞭吓驴,头顶上太阳晒着,小风吹着,闲汉裹着旧夹衣哼着小曲觉得这趟差跑得不亏。

马婆子也不催他,坐在车辕上抱着大饼一会儿撕一块塞嘴里,到了中午闲汉也饿了,他可是什么都没带。转头看着马婆子就着咸菜吃得喷香自己肚子里饥鸣串串,这眼睛就粘着饼收不回来了,口水不停的咽就是不止饿。马婆子笑着拿了一块包上咸菜给他,说:“放心!婆子不赶饿马,让你干活自然会让你吃饱。”

闲汉难得吃到面饼,接过来拼命往嘴里塞,险些把自己噎死,马婆子又笑着递了碗水过来,他一边吃着一边盯着车帘子看,过了会儿忍不住问马婆子:“不、不用给他吃点?”出了城有好长时间听不到车里的声音了,那人不是咽气了吧?

马婆子本来一脸的笑,听见这话兜头啐了他一口,喷得他一脸唾沫星子,吓得他缩头躲开。

马婆子骂道:“好好赶你的驴!咸吃萝卜淡操心!”

闲汉让她骂得半天不敢说话,心里想管他娘操蛋是个什么东西?饿死又不用他偿命。

快到傍晚时前面终于看到一个小村落,马婆子坐在车辕上头一晃一晃的都要打磕睡了,听见闲汉招呼几乎马上从车上跳下来!喜道:“到了!到了!他娘的可算是到了!”又照着闲汉的脑袋瓜子拍了一巴掌说,“还不快点!瞧瞧这都多晚了!你误了老娘多少事!”

闲汉加紧几鞭赶着驴车快些进村,走得近了就看到村口蹲着四五个人,一见车来立刻都站起来,一个让人赶着向村子里跑,嘴里喊道:“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剩下的人跑着迎上来,闲汉撇着嘴看这几个人腿上半腿的泥,身上的衣裳补丁摞补丁,浑身脏臭,一看就是地里干活的农人,他转头对马婆子说:“婆婆啊,你怎么找到这种脏地方来的?我看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没泥的地。”

马婆子见人来正端着笑,听见闲汉的话一巴掌呼他脸上骂道:“臭小子知道什么?这种人才舍得花钱呢!就你这样的手跟漏斗似的,赚一个花三个,这辈子你都娶不上老婆!”

来人见马婆子打闲汉,连忙上来劝,个个笑着说:“大喜的日子!大喜的日子!有话好说嘛,别动手,别动手。”有个年近五旬左右的男人见闲汉长得跟自己家的孩子差不多大,上手去摸他的头说,“小孩子淘气没事,没事。”

闲汉见这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围过来了自己先害怕了,连那人拿手去摸他的头都不敢躲,点头哈腰一个劲的陪笑。那人的手看着跟硬得跟石头似的,这要是照着他的头来一下,还不把他的脑袋瓜给开了瓢?

马婆子笑道:“啊呀这是我家的孩子,叫他帮着赶了一天的车嫌累了,刚对着我喊饿呢!”

那些村人都说席都摆好了,还杀了鸡蒸了馒头烙了饼,一会进了村就有饭吃了,还叫闲汉不要急,闲汉连忙点头陪笑说他一点都不饿,哈哈哈哈哈。

那个五旬左右的村人对马婆子说:“新娘子来了没?”他似乎是个领头的,一开口剩下的几人都不吭声了,隐隐围着这架车,有个人站在闲汉旁边抓着他的胳膊,刚才还觉得没什么,想是他们亲切,这会儿闲汉明白过来了,立刻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还有一个牵着他们的驴,眼看就是怕他们跑。

闲汉害怕,看着马婆子,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不该听了马婆子几句话就答应过来替她赶这个车,回头可要改掉这个听见女人就走不动路的毛病!

马婆子冷笑道:“新娘子我带了,钱呢?”

那五旬的村人说:“等拜过天地就给你。”

马婆子拍板道:“行!”

那人听了马婆子这句话又露出笑模样来,说:“那就行了,咱进去吧。”说着让人过来替闲汉赶车,这边有人扯着闲汉走,闲汉怕得想哭,一看马婆子跟没事人似的又坐车上了,他哎了声想叫马婆子,扯着他的那人笑道:“小兄弟怕是饿狠了,咱走快点!”扯着他一路快走,进了村后闲汉累得差点趴地上,两条腿石头般沉,那人见他没力气了也不再强拉着他了,前面已经是到了。

村子不大,统共二十几处人家。今晚好像都跑到一家去了,远远的看过去村里最大最漂亮的那一处房子特别的热闹。

闲汉踮着脚尖看,扯着他的人就说那是他们村村长的房子,今天借给二狗叔成亲用,全村的人都去了,还杀了一只鸡炖萝卜呢!今天是村子里的大日子!

驴车进去时前后左右都让人围满了,有抱孩子的媳妇勾着头看,有小孩子绕着驴车跑还争着往驴车上爬,这个爬上去下面的就来拉他下去自己坐上去,几乎没打起来。旁边的大人们笑着看热闹,嘻嘻哈哈的说大喜的日子没大小。

大院子里摆着七八张大圆桌子都挤满了人,还有人跟别人挤一条凳子,乱七八糟好不热闹。

前屋台阶上站着个年约四旬的男人,脸色红得像喝了烈酒,头发花白,胸前戴着一朵洗旧发白的大红花,站在人群当中看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脸上不停的挤着笑,见谁都直弯腰。闲汉凑过去一看这人就笑了,那人还冲他打招呼,上来拉着他的手结巴道:“大、大、大兄弟,喝、喝、喝好啊!”

闲汉用力拍着他的胳膊说喝好!一定喝好!转身挤出人群跑到没人的地方哈哈大笑了一通。

驴车停下时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马婆子笑道:“都闪开!都闪开!新郎官怎么还不过来接新娘子?”

一堆人哄笑着把那个胸前结大红花球的男人推过来,他摸着头傻笑,马婆子笑着掀开车帘,车内是个背着手被捆住手脚,头脸都罩在布口袋里的一个人。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然挣扎起来!拿头拼命的撞车内的任何地方,马婆子探身进去像抓小鸡一样把她提出来,抓掉她脸上蒙着的布口袋露出她的脸来,车旁的人都惊呼起来!喝!好漂亮的新娘子啊!纷纷推打那个新郎说他有福气啊,娶了个漂亮老婆!

香萍刚被揭开布口袋只觉得眼睛都要被光刺瞎了,等她勉强睁开一看,面前挤满了人!都在直勾勾的盯着她拼命打量。正对着她的是一个胸前戴着朵大红花的乡下粗汉,正搓着手带着一脸止不住的笑看着她,旁边围着的人都推搡着他说什么好福气什么新郎官的,刚才在车里她也听到了点!顿时明白过来!一口咬在抓住她的马婆子的手上,拼命用脚踢腾着又躲回车里去。

马婆子骂道小臭□一边探身就要去抓她,旁边几个膀大腰圆的村妇上来挤开她笑道:“啊呀!新娘子交给我们了!”

马婆子被三挤两不挤的挤到外面去,踮脚大骂也靠不过去,眼睁睁看着香萍让那几个村妇挟出来带进了屋,她赶快跟上喊道我是娘家人!我要跟着新娘子!

一边又上来几个村妇围着她把她给推到一旁笑道新娘子都进了村就是我们婆家的人了!娘家人在一旁喝酒就行!说着把她按到一张桌前,七八个人端着酒围上来轮番敬她灌她,不一会马婆子就喝了五六杯,脸也红了舌头也大了,只不停的摆手说我要看着新娘子,不然她不听话。

香萍让几个村妇推着进了一间屋,屋子里有一个大浴桶正冒着热气,几人上来七手八脚脱了香萍的衣裳把她推进桶中洗搓干净,一边洗一边笑道新娘子洗干净了好拜堂。

香萍一动不动的任她们摆弄,等穿上衣裳梳了头上过胭脂,她才木木的扔下一句道:“……我嫁过人。”

屋中顿时安静下来了,几个村妇面面相觑。香萍抱着大不了一死的心竹筒倒豆子的说:“我原是主人家的妾,大奶奶把我卖了的。我不知道那婆子是怎么跟你们说的,我不是清白人。”她低下头干巴巴的说,“你们的人娶了我要招人笑话的……”

她等着这群人把她弄出去推井里或推河里,或者要先打一顿?她只知道自己这样的没有男人会愿意娶她当老婆的。这些人是让马婆子骗了的。

一个穿着件枣红衣裳的胖妇人拿着胭脂往她嘴上抹,说:“我只知道你如今是我们家的新娘子。”

香萍抬头看着这村妇,只觉得胸中苦闷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妇人见她抬头,笑道:“瞧瞧,多漂亮的新娘子!”

香萍还要再说,妇人捂住她的嘴说:“什么都别想了,拜了堂跪了天地祖宗你就是我们村的人了!以前的事都忘了!不管你以前是享福的大家奶奶也好,是那路边地里刨食的要饭丫头也好,都忘干净了!”

香萍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在乎她身子不清白还是以为她说谎骗她们想逃跑?

妇人拿了块洗旧的红布盖在她头上,当眼前变成红蒙蒙的一片,周围的一切都像被隔在外面一样时,香萍叹了口气。算了,管她们怎么想呢?一会进了洞房那男的就都知道了,到时要打要杀要卖都由他们去吧,她管不着了。

想想她这辈子的事,小时候的事记得的不多。还记得爹娘,记得家里是几间歪歪斜斜的木头搭的屋子。后来娘生了弟弟,那时她大概只有三四岁吧,爹就抱着她出门了,把她往一个院子里一放就走了,临走前告诉她要乖乖听话。她点点头。爹还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只有一句慢慢想起来后一直没忘掉,在她想明白自己是被爹卖掉后,她就把那句话记得牢牢的。

爹当时摸着她的头说:“……给娘和弟弟买鸡吃。”

她在那个院子里住了几年,一直在等爹爹再来接自己,接她回家吃鸡。

那里有很多跟她一样的孩子,男孩子女孩子都有。她一直说爹爹会来接她,她以为自己就像是到亲戚家住几天那样。后来一个小姐姐笑道:“别傻了!他们把你卖了怎么会再来赎你啊?”后来小姐姐哭了,哭得声音很大,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小姐姐才会哭得这么难受。

到她八岁时跟着七八个女孩被另一个人带走,她们坐在两架大车里摇摇晃晃的走了十几天才停下来。那时她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了,她有一张身契,带她们走的那人特地把她们叫过来让她们每一个人都看过,她的那一张上有两三个红红的手印。那人拿着那张身契说:“这是你爹的手印!他把你卖给我了!”

她盯着那红红的圆圆的手印看,怎么也想不起来爹长什么样子了。

第 101 章

后来这张身契又被魏太太买走,把她和另一个丫头领到魏玉贞跟前,当时的魏玉贞才十三岁。她们一个屋子里吃睡,从早到晚在一起。魏太太说日后要她们跟着魏玉贞一起出门,她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能日后魏玉贞的丈夫也会是她的男人,她也曾想过或许日后她也会有好看的衣裳穿,坐在屋子里让丫头侍候。或许她被卖掉并不是什么坏事,因为她在家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几个人前后拥着她拉着她出去,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乱糟糟的好像有很多人挤在前面的小院子里。她踉踉跄跄的走着。

她想起段浩平,魏玉贞跟她提的时候,她想过或许她不应该贪心,好好的找个下人嫁了就行了。可当她这样想时,突然不甘心了。

如果,如果哪怕只是有一点点的机会,她会变成跟魏玉贞一样的人,哪怕只是当个妾,她都不再是下人了,她就变成主人了。

魏玉贞拉着她的手说日后大家关起院子门来就是一家人。她盯着魏玉贞看,这个她从被买来就一直侍候的姑娘竟这样轻声软语的对她说话,求她帮着她栓住大爷的心,把大爷的心栓在她们这一房里。

她跟她也没什么两样啊。虽然以前她是姑娘她是丫头,可如今嫁了人以前的就都不算了。等她也侍候了大爷之后,她跟魏玉贞就平起平坐了。

若是她先她一步生下儿子,那就会是……

香萍答应了。她要搏一搏自己的命!或许她以前受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日后的好日子!

在那一夜,魏玉贞特地给她做了身新衣裳,那是她从来没穿过的好衣裳。她摸着身上崭新的衣裳坐在屋子里,心像要跳出喉咙。等晚上大爷回了屋,魏玉贞让人摆下酒菜,叫她出来侍候。大爷端着酒杯打量了她两眼,慢慢笑了,她羞怯的低下了头,他趁她倒酒时摸了她的手,魏玉贞推了碗说累了,今天晚上就偷个懒,让她来侍候大爷。

大爷笑着揽着魏玉贞的肩陪她玩笑了会儿,又送她回房,好像根本没把站在一旁打扮得鲜亮的香萍放在眼里。她当时站在杯盘狼籍的桌前看着大爷揽着魏玉贞的肩回了他们的屋子,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就觉得身体从里到外都凉透了,觉得自己打扮得特别可笑。大爷根本不要她。

她叫来小丫头收拾了东西自己躲回屋了,晚饭都没吃坐在床上一直发呆。谁知到了后半夜,门悄悄响了。她去开,大爷进来了。嘿嘿笑道小丫头等谁呢?

她又是喜又是羞又是怕,转身想躲,谁知大爷带上门拦腰抱起她就将她扔到床上了,她摔得后背生痛,还没回过神来身上的衣裳就被大爷撕了。她刚换上的衣裳,新衣裳。

她又惊又惧又不敢叫喊,咬着手背想求饶。大爷掰开她的两条腿,撩开下裳解开裤带就要了她。

桌上的灯没有熄,屋子里亮堂堂的,他们的影子映在窗户上一晃一晃的。

香萍觉得自己这屋子都让人看光了。小丫头们都回房了吗?婆子们都歇了吗?院子里还有人吗?会不会让人知道她在屋子里侍候大爷?

她颤声道:“……大爷,大爷求你把灯灭了吧。”她推着在她身上的男人,下面一阵阵的激痛。

男人被她推烦了,兜头呼来一巴掌,扇得她半天回不过来神。

他骂道:“哭什么哭?兴致都被你给哭没了!”

她连忙笑,一开始笑不出来,慢慢这笑就挤出来了。她笑了,又伸手去搂他。轻声道:“大爷,大爷多疼一疼奴婢吧……”

已经到这一步了,她不能让一切都白费!

大爷笑着揉她刚被打了的脸,热烫烫的,大约是肿了。大爷揉着像很喜欢似的,她脸上疼,却仍是笑,再贴过去说:“大爷,多疼一疼奴婢吧。”

第二天她没爬起来,小丫头来传话说魏玉贞让她歇一天,今天不用干活了。她躺在床上想跟小丫头多说会话,小丫头却掩着嘴笑着跑了,那眉梢眼角里像在瞧她的笑话。

香萍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的笑都僵住了。一整天都有人给她端饭进来,每一个人都看到了她躺在床上起不来,大家都知道她这是怎么回事。都在笑她。

香萍咬着手背不掉泪。她不能认输。

晚上大爷又钻进她的屋里来了,她还不能下床,却仍是笑着侍候了他。

她要抓住大爷,她不想再做侍候人的丫头了!

“拜天地了!”香萍回神,周围欢声笑语锣鼓喧天,两边都有人架着她,有只手在按她的头让她拜下去。她跪下,磕头,再被扶着站起来,转过身,再跪下,再磕头。再被扶起,半转身,从晃晃荡荡的盖头下可以看到一双有些外八字的大脚,鞋似乎在泥地里踩过,半干的泥糊在鞋帮上。

“夫妻对拜!”那些抓住按住她的人突然加大了力气,强按着她拜了下去。

香萍茫茫然毫不关心。有什么关系呢?从她被马婆子从段家捆走后她就死心了,魏玉贞亲手卖了她自然不会再来找她,段浩平要不是她去勾着他,只怕也早将她忘到脑后了。这些人要怎么样她都不在乎了。

“送入洞房!”屋里院外的人一起欢叫起来,七八只手把她往一个男人身上推,把他们两个推到一个房间里,进门时人太多太挤她还差点让门槛绊倒,旁边的那个男人马上伸手像抓小鸡一样抓住她的胳膊,几乎要将她提起来似的没让她摔下去。

香萍突然想,如果这个男人发现她不清白的话,要打她只怕能将她打死吧。他跟段浩平那种浑身没有二两力气的男人不同,他的手像铁铸的一样,一看就是干惯了农活的,有着一身大力气。

进了屋坐到炕上,一堆人又起哄着说掀盖头。

香萍乖乖低头坐着,一支秤杆小心翼翼的伸到盖头下来,轻轻挑起红布一角,稳稳掀开,香萍抬头看,眼前挤了一屋子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都直勾勾的盯着她看,脸上带着笑。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傻高傻高的男人,只看脸只怕有五十多岁了。不知是让人闹得还是喝酒喝的,一张脸黑里透红,站在她面前手里抓着红盖头无措的看着她。

香萍又低下了头。

旁边的人笑闹着新娘子好漂亮!像天仙!这边又有人端来两只粗瓷杯子,吵闹着交杯酒!喝交杯酒!

有人把两杯酒都递给男人,男人在胸前擦了擦手才接过来,先拿过一杯拉过她手硬塞给她,怕她不肯似的就这么抓着她的手拿着酒杯,然后再拿起自己的,搁一块一碰,他自己一仰脖子喝了,拿着空杯子看着她发傻,旁边的村妇接过来抓着她的手喂到她嘴边硬灌了下去。

她呛了两声,一圈的半大男孩还吵着说要看新娘喂新郎吃东西,又拿来别的让新郎接着喂新娘吃,一定要喂到嘴里才算。

她只管低头坐着不吭声。那些人都被大人们哄出去了,男人抓着她的手不放,等人都出去了才粗声粗气的突然对她说:“……你在屋子里坐着,我一会儿给你送面来!”

她点点头,男人出去了。

马婆子就等在新房门口,见男人出来连忙上前拦住说:“人我可是给你带过来了,如今这堂也拜了,人也在你炕上了。钱呢?”说着一手摊开送到男人脸下。

男人推开她说:“我拿给你。”说着就要回房拿钱,一个村妇过来拉住他说,“二狗等等!”

马婆子冷笑:“怎么着?想赖账?”

村妇转身对马婆子笑:“哪里会赖账?咱们村子里从来说一就是一!你跟我过来,我给你拿钱。”

那男人急了:“大嫂!这钱我有!”

村妇赶他说:“到外边陪着你兄弟叔伯喝酒去!今天是你的好日子!”推着他推到院外,叫过来两个半大男孩把他拉走了。转回来扯着马婆子到了后院,闲汉正在车边等着,村妇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递给马婆子笑道:“就不耽误你了,这是钱,你点点看够不够数。”

马婆子接过布袋打开蹲在车边就着月光细细数了两遍才收起来笑道:“正好呢,日后要是还有老婆子能帮得着的地方,只管到我家去找我!”

村妇笑着说:“自然忘不了你的好处!”一边笑一边叫过来三五个人送马婆子和闲汉的车出村子。这些人一直送到村外,看着马婆子的车走远了才回去。

马婆子在车上回头骂道:“一群穷酸!”

闲汉在席上好歹吃了两口菜半个馒头,也不怎么饿。马婆子只灌了几杯酒是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车里放的饼早就变得干硬,马婆子就着罐子里的冷水勉强吞了半块解了饥就再也不肯吃了,掀起车帘子骂闲汉:“还不快点?要饿死老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