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就怀疑是他弄坏了,推开他要自己去看镜子,一边说:“我自己来好了,你去吃饭吧。”他却挡着镜子不让她照,皱眉看着她像看着一件大事似的说:“没事,我一定能给你弄好!”他伸出手掌,只用掌心在她脸蛋那一块揉,慢慢把胭脂给揉开,过了会儿一看,自我感觉弄得不错,立刻表功一样让二姐照镜子,挺胸说:“不错吧!”

二姐匆匆扫了一眼,赶紧点头使劲夸他:“真漂亮!你弄的真好!好了吧?走咱们吃饭去!”

到了外屋坐下,张妈妈赶紧盛饭,一直不停的往二姐的脸上看,可也不敢多说。

侍候着他吃完了早饭,他又跑到隔壁去看了看儿子才往段章氏那边的屋子去,跟爹娘说了以后才出门。

二姐从窗户里看着他出去了才坐下发笑,张妈妈勾着头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掩了帘子就出去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打开胭脂盒看了半天,胭脂在手心里都晕好了最后却还是没往脸上擦。

算了。看着镜子里他给她涂得红成一片的两腮,不均还一大一小的,她笑了笑把胭脂盒盖上洗了手出去,张妈妈看她出来还是这个样还是什么都没说。一会儿许诗清过来找她说话,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说了句:“三嫂,你今天这胭脂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擦得这么难看?快去再涂一遍吧!”

二姐却说:“有吗?我觉得挺好的啊。”然后一天都笑眯眯的。

下午没事的时候,张妈妈陪着跟二姐时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说:“奶奶是不是……想把,想把那边的屋里的给接回来啊?”

二姐笑笑说:“反正都是要接回来的,不过先打算着,总不能一直让他们住在那边吧?”

张妈妈埋低头,手里缝着给昌伟的衣裳,一会儿又抬头,看看后面才凑近二姐小声说:“可是,奶奶,我看着老太爷的意思是不打算认那边的啊。”

就因为是这样,二姐才能放心把人接回来。要是老太爷想认她自然就要多想一想了。张妈妈这么说,她笑着叹了声,说:“……怎么着都是三爷的骨肉,也不能一直不让他们回来啊,怎么说这边才是他们的家,就是不能接回来住,逢年过节的也可以接回来吃顿饭什么的,总比现在要好些的。”

张妈妈见二姐这么说就干笑两声也不再劝了,这个奶奶心里想什么她是不敢猜的。不过心里倒是想真不愧是太太的生的姑娘啊。

晚上段老爷和段浩方回家时,两父子坐在一个车里却不说话。

段老爷闭着眼睛仿佛累极了在养神,段浩方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段老爷眼睛没睁却问了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说吧。”话音未落他就睁开眼睛看着段浩方叹了口气说,“咱们家是也经不起出事了,有事就说出来,有什么不妥的早点商量着好些。”

段浩方过了一会儿才闷声把二姐送东西回去的事说了,段老爷听了也皱起了眉。段浩方叹道:“我看,二姐是想把孩子接回来了,她是不会让孩子在外面长的。”

段老爷想了想说:“你爷爷那个样怕是不行,你也早些跟她说,这个念头不能有。就是要接回来也要先看你爷爷那边是个什么意思,你们这些小辈不能自己作主。”

段浩方仍是皱着眉,段老爷看他这样像是还有什么事没说,可他也懒得管了,只是吩咐道:“你自己也提着点心,女人家见识短,不能什么事都由着她们的性子来。你娘那个样你也看到了,太惯着了就是给家里招祸。这家里还要是男人说了算才行。我看二姐平常还知道听你的话,也不像是个爱自作主张的,你多跟她说说,就是真心疼孩子,多让人看着些也就行了,往常多送些东西回去也是份心意。如今你都已经有了昌伟和昌福了,那边的就丢开吧。”

段浩方答了声是,他有儿子了自然不会把那边的再放在心上,只是他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两父子再也无话一路到家,段浩方回屋换了衣裳后再去段章氏那边看了一眼才回屋吃饭,一连几天都怕二姐跟他提要把那两个孩子接回来的事,可总也不见她说,慢慢的到了秋天他才明白过来,她是想接这两个孩子回来过年吧?这可让他急的在屋里转圈了,真要到了过年的时候她这么说,他还真不好驳,毕竟大过年的她想见一见孩子,盼着想一家团圆什么的他也没那个理由说不行,要是说老太爷那边不同意,那就只接回来在他们院子里吃顿饭什么的,不过了明路也没人真能说个不行来。

于是天慢慢变冷了,眼看着过年的日子一天天近了,他的头发都快愁白了,一咬牙一跺脚,就想干脆跟她说了吧,反正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眼看着瞒不了还是说了好。

就在这天晚上,他回屋来看着二姐正领着张妈妈收拾准备过年的东西,几匹布摆在炕头,二姐在那边算布算棉花,张妈妈在一旁打下手,看见他进来她一抬头忙道:“啊呀!都这么晚了?张妈赶紧收拾起来,我先侍候着三爷换衣裳,让米妹催着灶下看看饭菜都好了没?”一边站起来扯着他到屏风后,不好意思的笑说:“这日子短了我也没注意,想着还不到你回来的时候呢。”一边给他解衣裳准备换。

他道没事,问她刚才在忙什么,她道:“也没什么,快过年了,给家里人做件新衣裳,昌伟和昌福长得快,去年的冬衣已经穿不上了,全都要做新的。爹和娘的年纪也大了,一人做两件,也欢喜欢喜。”说着抬头看他,笑道:“上回得了一匹新布,我当时就觉得用来给你裁冬衣最合适,那布挺括,找个好点的裁缝做,就是加了棉花也不难看!”

他替她拢拢头发,心里存着事这脸上的笑就带着疲惫的味,点头说:“行,你看着办吧。我不用那么好的布,给爹做吧,二哥那边的可都准备上了?”

二姐白了他一眼,道:“我还能不知道?爹是爹的,我早备好了,二哥那边的也不比你的差,鲜艳着呢!你的是你的,有了好的干嘛不穿?都省给别人算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她心疼他,心里舒服,搂了她一下哄道:“我不过问一句就招来你这么多,都听你的!”

二姐笑眯眯的,两人换好了衣裳出来,张妈妈这边摆好了饭,二姐让人去带孩子过来,对他说:“你先去看看爹娘,我们等着你吃饭。’

段浩方踌躇了一下坐下说:“我跟爹说过了,这天也晚了我也不过去了,吃完了饭再去看看也行。“

二姐也不再催他,这边开始盛饭吃饭。只是段浩方看着就是有心事的样子,吃得不香不说,孩子跟他说话也慢半拍的样子。二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说昌福:“让你爹好好吃饭,有话明天再说!“

昌福嘟嘟嘴,二姐挟起块炒鸡蛋喂给他哄哄,这边再看段浩方,仍是一副没回神的样子,他根本没注意到刚才孩子的事。

吃了饭二姐就让奶娘和张妈妈把孩子抱下去了,想着问一问他看是什么事。最近家里挺好的,段浩平这大半年都没找事,手断了是断了,可架不住人家心宽,魏玉贞屋里有个丫头也是早让他拉到床上去了,现在是魏玉贞带着孩子住一个屋,他就跟个丫头睡一起。

这等闲事院子里人知道了也装不知道,段老爷和段章氏都不管,自然也就没人出头。在二姐这边,只要他不来找事就什么都行,别说只是拉个丫头上床了。

既然不是家里的事,那就是外面的事?快要到年关了,应该是铺子上的事。这做生意的年关都不怎么好过,收账的盘账的还钱的一堆事,这年尾没过好,明年一年都不吉利。

段家的生意二姐是从来不问的,段浩方在外面做什么,有几间铺子,她也是一点都不知道。要是他是为这个烦心,她还真没法劝他。

二姐想了想,觉得还是等他自己说出来好些,她能劝解一二的,就劝一劝,劝不了的就听一听,还是别乱打听了。

二姐让人都出去,只他们两夫妻在屋子里坐着,像闲聊天那样,她就一样样的跟他说这一年家里又存了多少钱,跟他数他们现在有多少私房了,说着就笑道:“我瞧着咱们也是个小富翁了,你平常也不必太忙了,家里的钱够花不就行了?怎么说都是身子要紧,你好好的,我和孩子们才能好好的。那天下的钱是赚不完的。”

段浩方一听就知道二姐这是拐着弯的安慰他,以前他铺子里有点什么事,比如货来不及给人家,钱一时接不上了什么的,他回家虽然不说,可她即使不问也总是拿这一套来劝他,翻过来倒过去就那么一个意思:家里有钱,够花就行,别把自己累坏了。

他把她拉到怀里抱住拍拍。这回不是这个事,可她这么小心翼翼的劝他也让他难受。他肚子里的话都憋了好几年了,早就想告诉她可总也张不开这个口。

这回无论如何都要说了。

他深吸一口气,干巴巴的说:“你还记得明月生的那个孩子吗?”

二姐自然记得,她天天记着,没一会儿敢忘。听他主动提起来,她这心一下子就吊起来了,可脸上还要带着笑,像听见什么好事似的惊喜抬头说:“狗儿?当然记得。”一边说一边拍他道,“你说你这个当爹的,孩子还小那会儿叫狗儿还行,这都六七岁了也该给他起个正经名字了,不然叫出去孩子该多不好意思啊!”

段浩方笑都笑不出来,一下下摸着她的背想这个话该怎么说。他越是一副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二姐的心吊得越狠,慢慢的她的脸色也装不成了,伏在他怀里柔声问:“你要有事,就说出来,我都听你的。”

这孩子要接回来,行。可是这孩子要是想让她认在她的名下,也行。二姐咬着牙想,他要是真想让她认,她也愿意,就是一定不能越过昌伟和昌福去!要跟敬齐一样,不管年龄大小,排行上必须要比昌福低,而且日后她要是再生儿子了,那也要向后顺延。

她打定主意,要是段浩方提这个,她就一定要让他答应这些条件,不然她不会同意!

段浩方听了她的话心里更是不安了,这会儿她越这么说他越担心她受不了。那可真不是什么吉利事,他都想把那孩子送走了,送得远远的。

……或者,把杨明月偷人的事跟她稍稍提一下?

他转着各种主意,一时也不知道哪种更好,见她一直等着他说话,这嘴自已就张开了,说:“……那孩子他……”一句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吓得人心惊!

段浩方一被打断立刻直起身往窗户外看,二姐推开他就往外走,一边叫张妈妈和红花:“昌伟和昌福呢?在哪呢?”

奶娘赶紧抱着昌福牵着昌伟过来,脸上也是吓得煞白,她刚才也听见外面的那一声惨叫了,渗人!

二姐把两个孩子领到里屋,让张妈妈和红花过来守着,段浩方去看段老爷,问两个老的有事没事。

二姐陪着孩子在里屋坐着,这二半夜突然这么一声多吓唬人啊。一会儿米妹进来小声说:“奶奶,听着像是二太太那边有事啊。”

二姐奇道:“真的?”

米妹点点头说:“听着像是,不过就这一声,后面再没别的声音了。”

张妈妈搂着昌伟,听了就问二姐:“奶奶,要不要让人去看看?”

二姐摇头,谁知道是什么事呢?晚饭都吃过了该睡觉了突然这么一声吓唬人的叫,必不是什么好事。何必去管呢?只要不是什么歹人就行。听到是家里的人叫唤的二姐这心就落回肚子里了,可仍是担心晚上再出点什么事,就让奶娘今天晚上带着孩子睡在旁边的小屋里,不必回那边去了。

这么一打岔,两夫妻这话也没说完。段浩方让人打听了之后回来就睡觉了,确实是二房那边的声音,可为什么不知道,也没见人出来说是什么事。

“大约不要紧,明天再说吧。”他这么说,二姐自然也不再多问。两夫妻睡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段浩方刚出门,那边二太太的婆子过来请二姐过去说说话。

二姐不想去,就说这会儿忙,孩子还没吃饭,家里事也多,等闲了再去跟二伯母请安。让人把那婆子送出去后,二姐一边跟着张妈妈继续准备过年的东西,一边心里还掂记着二房到底是什么事。想了一会儿后干脆叫红花来让她去打听,反正宝贵家的亲戚多。

红花出去了不到小一刻就回来了。

二姐听了她的话差点站起来:“你说什么?昨天晚上浩凤媳妇上吊了?!”

第 177 章

许诗清是上吊了,不过没死,让人救了下来。这事还要从去年过年前说起,当时半夜里她偷溜到段浩凤的屋里,两人正在炕上拉扯时让丫头瞧见了,一声嚷了出来,于是满院子的人,家里上到老太爷,下到洒扫看门的仆人算是都知道了。

这样的丑事,段老太爷发了话,作主让段浩凤娶了她。可是一无媒,二无聘,三无婚书六礼,四无高堂宾客作证,只是让她穿着红衣顶着盖头从这屋走到那屋,由丫头掀了盖头红巾,这就算礼成了。那天当夜段浩凤也没回房,早上也只是二太太在自己屋里接了她敬的茶。虽说从那日起段家上下都称她一声四奶奶,可过年上桌吃饭没她的事,跟祖宗磕头也没她的事,老太太更是到现在都没见过她一回,不过由着她在院子里顶着四奶奶的名头走动罢了。

这个事,本来就是清楚不了糊涂了的。二老爷和二太太从来不敢分辩这许姑娘是个什么来头,又是怎么在那一晚上跑到段浩凤的房里去的。段家其他的人虽然有心看笑话,无奈老太爷在上头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所以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于是大家全都装聋作哑,只等着瞧二房这一下子怎么收场,难不成就这么认下这个儿媳妇了?

二太太也是心里苦得很,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段浩凤去读书,拐了人家的大姑娘回家,本想悄悄的送回去,谁知那许家老爷是个厉害的,竟然能前脚丢了姑娘,后脚就谎称人早就病死了,还把棺椁带回乡去安葬,一家子走了个干干净净。二老爷数次去打听都没打听出来这许老爷仙乡何处,许姑娘算是赖在他家了。

二太太有心将那许姑娘撵出去,又怕她出去胡说八道,回头再牵扯到段家,事情就会越闹越大,段浩凤也是个不中用的,怕是让人吓两句什么都能倒出来。既然不敢撵出去,就只能藏在家里。

她也想过或者就让浩凤收了她进房,反正这许姑娘也没个娘家撑腰,是妻是妾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可这许姑娘别的没有,倒是有二两傻胆子,有点什么事就又吵又哭又嚷寻死觅活的。就怕她不愿意做妾,到时再闹起来更坏事。

可是不等二太太想出个好办法来,全家是都知道了,还是让人捉奸在床,只好委委屈屈的娶了这么个儿媳妇。

但是二太太不甘心啊,她的浩凤是个多好的孩子,就是配个公主也是配得上的,怎么能让他就娶这么个东西当老婆呢?自从许诗清给她敬了茶,在段家顶着个四奶奶的名头满院子乱走开始,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做梦都能梦见浩凤又娶了个好媳妇,又漂亮带的嫁妆又多,比段浩方娶的那个吴二姐都多,她这个做婆婆的风光啊高兴啊得意啊,然后梦就醒了。

二太太就跟二老爷商量,要再给段浩凤正正经经娶一房媳妇。

二老爷嘬着牙道:“……也不是不行,只是这姑娘是哪一家的可要好好挑,不能是个爱找事的。”许诗清‘进门’时没有发喜贴没有宴宾客,出了段家门没人知道段浩凤‘已经’娶了老婆了,他出去也从来不说,所以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段浩凤已经‘成亲’了。

只要这新娘一进门就行了。

只是二老爷担心这会不会让人再给告了,所以就要挑一家爱惜名声,就是进了门知道有个许诗清了,也不会嚷出去的人家。

二太太是生怕二老爷不同意,连忙劝道:“没事!反正许诗清什么都没有!难不成只凭她一张嘴说行了?她说她是浩凤媳妇就是了?让她把媒婆叫来!让她把婚书拿出来啊!”

二老爷没好气道:“她难道是个能说通的?她要讲道理咱们也不用让她进门了!”

二太太是一门心思要给段浩凤娶个好媳妇,这会儿什么困难在她眼中都不重要,闻言立刻说:“那就不告诉她,先把她送出去住一段时间。上回老三家的那个不是出去吃了三年的斋吗?让她也去吃斋好了!”

二老爷点点头,要是许诗清真能出门吃三年斋,到时让不让她回来都行了,回来了也没事,三年,只怕浩凤儿子都生了。麻烦的是怎么把她哄出去,不能让她再在家里闹起来。

二老爷就问二太太:“怎么让她出去呢?”

二太太早想好了,说:“就说让她去求子,好好的在菩萨面前吃斋念佛,让菩萨保佑她生儿子。”

这个主意好。许诗清进门快一年了,大约是段浩凤也不怎么去找她的缘故,一直没孩子,用这个理由让她出门吃斋一定行。

两夫妻商量的挺好的,没想到让许诗清知道了。

许诗清在二房的院子里没多少人搭理她,虽然有个丫头,只是那丫头多数都在二太太跟前听使唤,所以她平常往哪里去也没人跟着。那天她就是伏在墙根底下听见了二太太跟二老爷说的这番话,难得她没立刻嚷出来,而是悄悄回了自己屋,然后一天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晚上等丫头回了房就上了吊。

其实许诗清也不是傻子,或许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是有些痴,不然也不会以为跟段浩凤讲过话就算私定终身了,就非他不嫁了,就跟着他跑了。可真跑出家门了,人却渐渐明白过来了。只是明白过来了也晚了。她刚跟着段浩凤回来时,二太太把她关在屋里不让她出去,一边让人哄她说等把她送回家去,然后再去下聘再把她名正言顺娶进门来,她也就乖乖等着,谁知传来的消息却是她已经‘死了’。这下她的天可就真塌了。一时没了主意,就哭着嚷着要寻死,其实她也不是真要死,不过是耍赖罢了。然后在段家一住三四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见识过了,她也知道除非段家愿意娶她,否则出了这个门她就没个活路了,所以她才想扯着段浩凤再私奔一回,这样闹起来段家必定会让他们成亲的。结果也算八九不离十,如了她的愿了。她就觉得这辈子终于不用操心了,她也不用害怕了,可是在墙根底下听二太太说的什么‘婚书’、‘媒婆’的,她才知道,只是穿了嫁衣掀了盖头敬了茶不算是真的嫁给了段浩凤。可她现在已经不是清白人了,要是段家不认这回事,她就是说破天去也不会有人信的,何况现在还会有谁能替她撑腰讨还公道?娘家早没了,段浩凤也不喜欢她,她嫁人一年了也没生下孩子,日后等新人进了门她还有什么活路?

左思右想后,她决定哪怕是死,也要在段家门里死,要顶着段家四奶奶的名头去死,要是让人送出去了再死就没用了。

于是她就上吊了。

万幸她的丫头回屋了却想不起来屋里的窗户是不是都关上了又绕了回来,一推门没推开,再一看屋里灯是熄的。这天还这么早人就睡了?丫头怕她又偷溜去找段浩凤了,上回这姑奶奶就来了这么一回,二太太就把那个丫头打了一顿给卖了。这回这个丫头自然更小心,她见门推不开就挨个去推窗户,果然让她推开一扇,悄悄勾着头往里一看,只见一双脚正在半空中踢晃,她啊的一声就喊出来了,喊完就捂着嘴脚下一软滑地上了,那边二太太的婆子早就听见声音过来了,一见这丫头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再从窗户往里一看,两个婆子顾不上多说,咣得把门撞开冲进去把人抱了下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拿水泼脸,折腾了一会儿许诗清喘气了,二太太也听见动静过来了。

上回一院子的人把段浩凤和许诗清给堵在床上以后,二太太就不许这院子里的人胡乱跑动,哪怕是听见什么声音了也只能在自己屋里等人叫。所以这回的事除了那个丫头就只有那两个婆子知道,没有像上回一样闹得满院皆知。

许诗清救醒了后仍是有些呆怔,放下来后又吐了一地的脏东西,她不肯做个饿死鬼,晚上吃的还不少,这下全吐出来了。

二太太见她没事了就让人收拾了再把门关上,让丫头在屋里守着她,一切等明天再说。

婆子在一旁小声问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二太太摇摇头说:“这会儿没死就死不成了,不过病几天罢了,等天亮了再来处置!”

二太太回了屋,二老爷赶紧问她要紧不要紧?她摆摆手说:“没事,我看又是装的!喝两口水就缓过来了,要是丫头这回没发现,她真吊死了才可笑呢!”

二老爷急道:“她要真死在咱家就坏事了!不行!我过去看看!”说着就要披衣下炕。二太太推了她一把道:“你操得那门子的心?睡你的吧!明天再安排,没什么大事!”说着硬是吹了灯,扯着二老爷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二太太又过来看了看许诗清,她虽然及时被救下来了,不过喉咙受了伤说不出来话,现在也发着烧,见二太太进来就拉着她想说什么,可二太太却没心情听,看着她皱眉道:“好好的你又胡来!弄成这样怎么好?”说着就坐下长长的叹了口气。

许诗清还伸手拉着二太太的衣裳想说话,可是血沫子都咳出来了还是说不出来。二太太挥开她的手慢慢的说:“本来想让你去庙里住几天好好的静静心再吃吃斋,让菩萨保佑你,让你早日给浩凤生个儿子的。你看看你进门也有一年了,到现在连个屁都没生出来!”许诗清现在躺在那里,连话都说不出来,二太太可算是能在她跟前痛快一回了,再说给浩凤新找的媳妇也已经谈好了,那杨家可是出了名的好人家,杨家姑娘人也漂亮性子又好,虽说嫁妆没有多少,不过这会儿也没什么好挑的了,二太太觉得现在谁跟许诗清比都好。

许诗清听这话里的意思仍是想送她出门,她一边掉泪一边摇着头拼命想跟二太太说,可昨天晚上受伤的喉咙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她努力的比划着,甚至跪在被子上求她,她不想被送出去!她知道这回被送出去了就不可能再被接回来了!

二太太不耐烦的甩开她的拉扯,站起来叫丫头进来替她收拾,今天就要把她送出去。

晚上吃晚饭时二姐听红花说了二太太把许诗清送出去的事,不由得停下筷子。今天段浩方陪着段老爷在外面吃饭没回来,孩子吃完了让奶娘抱走了,红花这才跟她说了这件事。

红花看二姐脸色不怎么好就不敢再说了,二姐草草又吃了半碗让人把东西都撤下去,又去陪孩子玩了一会儿,等他们睡着了才又回屋来。去过段章氏那边洗漱过后躺在炕上等段浩方时又想起了许诗清这件事。

她其实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要是好好在爹娘身旁等到出嫁绝不会成这样,现在让人送出去了连个能帮她一把的娘家都没有。

其实就是她,要是没有吴家在身后站着她其实也是什么都不算的。就像段章氏,说是出门吃斋,一去就是三年。要是段家把她送出去三年,哪怕就一个月呢吴家就会过来问了。她现在能在段家过得这样好,这样自在,就连段浩方对她的好里面有多少是因为吴家的也不好说,这个不能往深处去想,一想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二姐叹了口气,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过年送回吴家的东西,一边想着等段浩方回来就要跟他提一下过年让那两个孩子回来吃饭的事,要让他知道,她是记着那两个庶子的,她是个好母亲,会记着自己的孩子。

第 178 章

许诗清送走了,反正过年了大家都忙着也没人找她,有她没她都一样。二太太松了口气,开始发愁怎么跟老太爷说给段浩凤把杨家姑娘给娶进来,只要老太爷这边松了口,她那边就去请媒婆,两家换贴。到那时段家正经四奶奶就换人了!

可怎么跟老太爷说,她却没主意。一边天天催着二老爷跟老太爷提,求着老太爷点头,又让他请大老爷和段浩守吃饭好帮腔,也要请段老爷吃,好把段浩方给一并捎上一块去帮着说这个事。她则是想办法打通老太太这条路,虽然现在大太太看着是在家里能说得上话了,可要说老太太更喜欢哪个?还是她。

她在老太太那边磨了几天,谁知老太太也不敢跟老太爷顶着干,说什么都不肯去跟老太爷提这件事。二太太扯着她哭求道:“娘啊,你就是不看老二的面子,那浩凤这个孙子你总不会不要了吧?那个许诗清是个什么东西?小小年纪就敢私奔出来!谁知道她家里是什么样的?我听老二说,她那个爹满嘴里就没一句实话!爹是这个样,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说着扑通一声跪下就要磕头,道:“娘你今天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我那可怜的浩凤啊!”说着哇哇大哭起来。

老太太赶紧让人把她拉起来,浩凤媳妇确实上不了台面,回头要是有人想见见孙子媳妇,就连叫她出来老太太都嫌丢人!别人要是问这媳妇娘家哪里的?爹娘都是干什么的?这让人怎么说?

她就对二太太说:“这事,我是没办法的。你去求你大嫂,让她去求你大哥,这事,还要是你爹那边开了口,你才能再去办!不能自作主张!”她怕二太太大着胆子来个先斩后奏就坏了!

二太太还真想过,不过想了想自己家的老爷又不是长子,要真是做了,老太爷怕他们一家坏了段家的名声把他们撵出去就坏了。也不必明目张胆的撵,找个理由让他们一家搬得远远的,到时可就哭都没地方哭了。

她见老太太到底也没答应帮忙,回屋后把老太太狠狠咒了一通,坐下想了半天,没办法只能又带着礼物去找大太太。虽然两边一直不合,可二太太倒是知道大太太还是很有点当家大嫂的意思的,只要把这事往段浩凤身上靠,说动她帮忙也不是难事。

二太太见了大太太就是一通哭,这会儿不哭什么时候哭?她以前是多能干强硬的一个人?现在跟大太太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太太胸中几十年的怨气倒让她给哭散了,又听她说了许诗清的不好,私奔离家,无媒无聘,丢人现眼,段浩凤再不好,那也是自己家的孩子,又是正室嫡出,怎么能委屈他就跟这么个女人过一辈子呢?

大太太让她三转四绕的也觉得许诗清配不起段浩凤,又想起虽然二老爷和二太太不好,他可是个好孩子,人长得又好又干净,见人就笑,从小就知道亲人,就是不为二太太,也要为段家的骨血,为了段浩凤帮这个忙。

大太太既然决定要插手,等二太太回去后就先把董芳云叫过来商量。董芳云是个宽和性子,虽然觉得这事有那么点不靠谱,再说这事还牵扯上了二房的私事,可一个是自己的婆婆,一个是二太太,说的又是段浩凤的终身之事,别的不说,就连她也看不起许诗清离家私奔的事,不说知书识礼人家的姑娘,就是那街边贫户家的女儿也没有说动不动就跟个男人跑了的?这么一想,她也就没说什么,晚上等段浩守回来了跟他略略提了提。

段浩守一听就皱眉教训她道:“这种事情你不要去掺和!难道是什么好事不成?四弟拐了别人家的大姑娘私奔,成亲时连个客都不敢请,你就该知道这种事有多丢人!你若闲时无事,不如好好照顾儿子孝顺爹娘,就是奶奶那里也可多去走动!你就不怕下人笑话你?一个大家奶奶偏跟那小户街头说嘴的妇人一般?”

他说得董芳云一句话都不敢回,只是低着头。

那边大太太也跟大老爷提了,大老爷叹道:“二弟提过两三回了,前几日还特意把我和老三找过去请我们吃饭。”

大太太一边侍候着大老爷洗脚,一边说:“那老爷的意思,这事是不能管?”

他摇摇头说:“也不是不能管,只是这事,我们不能第一个提,万一爹不同意也不必拿我们开刀。”

大太太听了点点头,拿了布给大老爷擦,笑道:“反正我听老爷的。”

大老爷笑道:“反正这事是老二着急,要是他憋不住自己跟爹提了倒好,不过按他的性子必是要先找个替罪羊的。就让他先折腾去吧。”

过了几日,二太太见大太太那边毫无动静,再去找老太太才知道大太太虽然天天过来陪老太太说话,却一个字都没提这事,当下气得七窍生烟,回家又把大太太骂了一通。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要提就要趁现在,过年时不能动气,老太爷也比较好说话。她就催二老爷自己去给老太爷提。

“那是你的儿子,你不去谁去!”她这样说,二老爷被她催得没办法,可是又不敢自己去找老太爷,只好躲着越来越晚回家,没事就扯着段老爷出去喝酒。大老爷太精明,还是老三好哄些。

段老爷也真被二老爷说动了,看着这个曾经看不起他的二哥如今脸上的皮也松了,头发也白了,一副老态坐在对面喝闷酒,当爹娘的都是为了儿女操不完的心啊。将心比心,段老爷答应要帮忙了,先去探探老太爷的口风,然后二老爷再拉着大老爷,那边二太太跟大太太一起去找老太太,赶在过年前把这件事说定了,说起段浩凤过了年都二十五了,孩子是不能再耽误了。

段老爷说干就干,回了家叫来段浩方后就说要找个时机在老太爷跟前提这件事。段浩方一听就皱眉,有心想劝一劝段老爷别管这个闲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回段浩平那件事后,他在段老爷跟前说话就不那么自在了,虽然面上看着没什么,可他总觉得段老爷心里防着他了似的。再一看段老爷口口声声都是兄弟,什么他跟二老爷是亲兄弟,两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段浩凤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跟亲儿子似的,又说他跟段浩凤也是堂兄弟,浩凤管他叫哥叫了二十多年,不过帮一把的事推了就太不近人情什么的。

段浩方听着段老爷这话里的意思不知是在跟人赌着气的样子,就没驳他的话,顺着他答应了下来,回了房往炕上一倒闭着眼睛又不吭气了。

二姐见他从那边屋里回来就是这个样子,哪还能不知道他又受气了?一边叹气一边让张妈妈和跟奶娘把孩子抱走,然后自己再捧了茶过去劝他。她温柔笑着给他揉了会儿胸口,又捧茶给他喝,半天才见颜色回转,她刚松了口气,他道:“……过几日,你带着孩子到奶奶那边去一趟。”

二姐一听就知道这话里有话,忙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一边在心里猜是不是又是外面生意的事?又有人看他不顺眼了?觉得他抢活干了?又有谁抱怨了?一边想着到了老太太那边怎么帮段浩方说好话,带点什么东西过去,又想着最近让红花带着东西借着过年的名头去看看老太太身旁侍候的人,看看是什么事。

段浩方抿了两口茶把杯子放到一旁,叹了口气说:“是四弟的事。二伯和二伯母想趁着过年求爷爷点头,再给他说一门亲。”

二姐先把这事在胸中转过一圈,觉得跟自己家没什么关系啊,于是问他:“那我过去说什么呢?”

段浩方想了想,他怎么知道说什么啊?这事也不是他找来的,只是段老爷发了话,他不能不办,他年纪都那么大了,又不肯听人劝,他这个做儿子的不能跟亲爹拧着啊。半天才含糊的跟她道:“你到那边,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他心里也烦,说了这句就不肯再开口了。

二姐见他的脸是阴的,也没有再问,两人什么都没说的洗洗上炕睡了,等熄了灯他把她扯到怀里抱着时才又提起这事,说到底他还是想多交待她两句,免得她到那边不会说话,事办成办不成不要紧,要是反惹了老太太不高兴就亏了。

他一边抚着二姐的背,一边说:“奶奶那边必定二伯母早就去说过了,你只需要提个一两句,奶奶必定会把话接过去,去之前先让宝贵家的跟奶奶身旁的婆子通通气,到时也不愁没人帮腔。你也不必说什么要让四弟再娶的事,只需提一提四弟现在还没孩子,后面的让旁人去说去接这个话。这样日后那个许氏要是回来了也不会怨上你。”

他考虑的这样周全,二姐只要照作就是,听了他的话也知道他的意思了。想必是有人托到他头上,他既不好推又不愿意扯上这事,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所以才让她出面去找老太太,而不是他去找老太爷。

二姐明白了这个,这下面的事就好办了。挑了一个大晴天就带着孩子去见老太太了,带了不少礼物去,说这都是段浩方特地给老太太带回来的,说他在外面总是记着老太太喜欢这个,爱吃那个什么的。

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拉着二姐的手亲热的不得了。

她又让昌伟昌福上来给老太太磕头,两个孩子正是可爱好玩的时候,小金童一样穿着簇新的衣裳认认真真的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头,老太太喜欢的赶紧让他们起来,搂在怀里看也看不够。

旁边的婆子凑趣夸昌伟和昌福好,说这都是二姐会生,是老太太得了这么个好孙媳妇才得了这两个金孙!

二姐赶紧配合着提起了这重孙子一辈的孩子,大房那边的昌兴,段浩平家的昌正,家里的孩子都是好的啊。

说着说着就绕到目前唯一没孩子的浩凤身上了,老太太就叹气,说不知自己闭眼前还能不能看到浩凤的孩子。婆子赶紧劝,二姐也跟着劝。

老太太拉着二姐的手说:“你说我能活到看到浩凤的孩子不能?”

二姐赶紧点头,说能,一定能!

老太太就笑:“那我就借你的吉言了!”

二姐心里一咯噔,好,掉坑里了。回来跟段浩方一学,他也是气得脸色铁青,半天阴笑道:“……好,一家子都算着我们这一房,是吧?”

二姐一句话都不敢说,反正他们段家自己人打成一团,与她有什么相干?只管闹去吧。段老爷心甘情愿跳了坑回来扯上段浩方,这事他不管也要管了。

她见段浩方在屋里转了几圈,然后就出去了。红花过来问:“奶奶,这都要吃晚饭了,三爷这一出去还回来吃饭不回来了?”

二姐拿了件厚棉袍子塞给米妹让她去追段浩方,对红花说:“灶下给三爷留着饭吧,咱们先吃。”

这个年,又要不好过了。

第 179 章

段浩方那天半夜才回来,喝得一身酒气,踉踉跄跄的跌进来,差点摔地上把牙给磕掉了,幸亏张妈妈几个架住他,把他送回了屋,二姐看他这样就知道这是出去喝闷酒了,然后一夜没睡坐在一旁守着他,大约是酒喝多了,他一直都没睡安稳,翻来翻去按着胸口说闷。她有几回都疑心他是哭了,凑近一看才知道是汗,给他脱了衣裳也是一会儿就湿了,盖着被子不停的踢开嫌热,可不盖又冻得打哆嗦。二姐拿醋水灌了他好几次,心惊胆战的守着,怕他出事,在这里可没医院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