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一边说,红花一边哭。二姐眼圈也发红了,推开两个孩子就要给红花下跪,唬得红花连忙要扶她起来,二姐摇头跟她哭道:“要是我走了,留下两个小的实在是不放心!只盼你们能替我好好看着他们两个长大,那我就是立刻死了也安心!”

红花磕了个头道:“奶奶放心!我一定看好屋里的人!”就是二姐真让休回家了,她早嫁给宝贵了,自然也不必跟着走。听二姐这个意思,怕是要将屋里的留下来照顾昌伟和昌福了,又怕人走茶凉,两个孩子吃亏才特意交待这么一句。这话既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要她告诉屋里的其他人的。

二姐见红花答应了才起来,两人对坐擦泪。她心里清楚,这会儿自然是说什么都好,天长时久了就难说了。就是她走了,她也不能让两个孩子吃苦!屋里人的身契她全都要留下来不会给段家,只有把这些人都攥在手心里她才能放心。

到了快吃晚饭时,大太太那边的婆子过来领昌伟和昌福出去,二姐本来还想跟孩子吃顿饭,听了这个也只能赶紧教他们到了大太太那里要乖乖听话,不能挑食,不能惹大太太生气。

“见了昌兴和昌隆要好好跟他们玩,不能任性,要让着他们,知道吗?”二姐一边蹲着给昌福理衣裳一边教他,这孩子从小受宠,平常在家里还好,如今她又不在身旁,又是在别人家里,若是受了欺负可没人替他撑腰了。二姐这时只后悔以前太娇惯他了,可现在后悔也晚了。看着两个孩子跟着婆子走,二姐回身扑到被子上哭起来,她让人关了没哭,知道自己可能被休也没哭,却在孩子走的时候哭了,一边哭一边还要记得不能出声。

大太太晚上把昌伟和昌福留下吃饭,大老爷回来瞧见了也高兴极了。桌上坐着两个孩子热闹得多了,连饭也比平日香。她一边笑着,一边招呼着,等吃完了还特地叫自己亲信的婆子送两个孩子回去,回来跟大老爷说了早上在老太太那边的事。那婆子给二姐送早饭回去见了老太太时说:“三奶奶在屋里坐着,什么也没干。老太太赏她的菜她全吃光了,一口都没剩下。”

老太太就问她:“你三奶奶就没向你打听点什么?”

婆子摇头道:“三奶奶一个字都没问,什么也没提。”

老太太让婆子下去,旁边的大太太道:“这浩方家的倒真沉得住气。”

老太太说:“怕是这事真的跟她没关系。”边说边叹了声,道:“我就觉得那个姓李的婆子话说的奇怪。你想想,那两个孩子在那边长了七八年了都没接过来,咱们这边谁提过一句了?就是逢年过节也没人想起来过吧?浩方家的干什么突然跟他们过不去啊?没道理啊!”

大太太跟着道:“可不是嘛!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浩方家的没孩子倒好说,昌伟和昌福两个孩子长得多好啊!爹和娘都喜欢得跟眼珠子似的,别说是养在外头的了,就是咱们家里的也没哪个孩子比得上啊!”

老太太听了嗔道:“你啊!昌兴你爹也喜欢的很!不必跟浩方家的争这个。”大太太赶紧摆手笑道,“我就是这么一比。”笑了一阵后她又正色道,“要我说,这事跟浩方家的不相干!她进咱们段家门也十多年了,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还能不知道吗?平常什么闲事也不管,天天守着两个孩子过,就是妯娌之间也不见她天天东家蹿西家跑的,您看看浩凤家的那个许……”

老太太摆手道:“不提她。”大太太起来弓弓腰再坐下,转口道:“三弟妹和浩平家的那个魏氏娘你也是知道的,浩方家的照顾着一大家子里里外外的事,从来只听说人家找她的事,几时听见她找人家的事了?便是事后也没见她要死要活的跟人争个高低先后的,不都是自己咽了吗?这回的事怕也是有人赖到她头上去的!”

老太太点点头,说:“是这个道理。只是那边的事我们都不知道,过几日等浩方回来了再问过他就能都清楚了。浩方家的就先在我那屋后头住几天,既免了别人再来找她,也免了外人说三道四的。”

大老爷听她说了便笑:“怎么样?跟我说的一样吧?爹娘心里最要紧的便是这个家,旁的什么都可以放到一边去。这次的事其实也不大,回头你让人多照看着点,浩方家的不也领你的情吗?”

大太太笑着答应,两人洗漱过后睡下。躺在床上时她想,这件事她是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昨天她问大老爷这事要怎么办?老太太是想严办还是想松点着来?她自然也有自己的心思,如今孙子这一辈里就段浩方和段浩守是数得着的,凭心而论,浩守还不如浩方。虽说从老太爷的意思那里看,这个家日后还是要交给大房,可段浩方那么能干,大太太心里总有些担心别扭。

老太爷买了吴家的地,就连昌伟和昌福两个孩子也挺可爱机灵的,年纪虽小却听说二姐已经开始教他们认字了。你说她一个乡下出身的村丫头,怎么就能想得出来这个?

她有那么一点想过要是能趁着这个机会让段浩方跟吴家断了关系,哪怕有了嫌隙,日后对浩守来说都是个好事。

可大老爷却跟她说:“这事有什么为难的?你只管这么想,当初你推了娘的那一下不也没事了吗?这事跟你那时没什么两样。爹和娘都清楚着呢,正经媳妇可比那不知谁生的孩子要紧得多!”

大太太见大老爷脸色有些不大好就知道他必是想起那无缘的孩子了,就有些后悔不该提起这个,连忙拿别的话岔过去了。

大太太知道这次二姐必定会没事。当年老太爷可是亲自扔了老大的孩子,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从这个就能看出老太爷根本不稀罕那些下贱人生的野种。可就是关两天也是丢人的,下面人虽然不知道内里缘故,但胡猜乱想之下也难有好话。

她翻了个身心里得意,又想起那两个小老婆生的孩子来。活该!那些下贱种有什么下场都活该!呸!

早上她才在老太太那里好好替二姐说了几句话,吃过午饭魏玉贞就领着二姐的孩子过来见她。她原本只想走个过场就让人领孩子过去,好歹也是份人情不是?可抱着两个见不着娘吓得连话都不敢说的孩子,却想起了当年她跟浩守母子两个守着个空院子时的事。当时浩守也是这样见了人只会瞪着眼睛看,连句话都不敢说,到现在他见了外人都是这个样,人家说他憨说他傻说他实在,她听了都不是滋味。

现在看看昌伟和昌福,不由得也心疼起来。对着二姐也升起了几分同情,说到底都是小老婆惹的祸,却牵扯到她身上,连带孩子都跟着吃苦受罪。

大太太想到自己,再想想二姐,想到三房,再想到大房,再想想浩守,一团乱账扯不清,慢慢的稀里糊涂的就睡着了。

第 199 章

段浩方到家的时候二姐已经在老太太那里关了三天了,跟天虎和青萝也刚好错过。

他在车上听富贵说二姐让人关了,急得往车下跳,却绊到了脚,正面朝下摔下了车,磕得鼻子嘴都是血,富贵连捞带扶没扶住他,再一看一脸的血,吓得声都变了调,三爷三爷喊个不停。

来开门的也吓傻了,王家小五本来见着段浩方回来以为来了救星,就想着赶紧把二姐出事这件事告诉他,谁知竟吓得他这样,小五心里撇嘴,嫌段浩方胆子小,一边雄心万丈的想既然姑爷靠不住,要是段家要害二姑娘,他就把二姑娘偷出去!还不等他想着怎么连二姐带嫁妆箱子一块往外偷,段浩方从地上爬起来就往里跑,后面富贵一边招呼着一边追。

他先跑回了院子,段老爸和段章氏听到声音都起来了,外面的婆子进屋说是三爷回来了,两人慌忙披衣穿鞋,段老爷道:“把他叫进来!”

婆子出去看到段浩方先去了昌伟和昌福那边。

孩子们已经睡下了,听见外面的声音都醒了,红花晚上没回去就在屋里陪着,听见声音点起了灯,披衣下床掀帘子出去看门就见段浩方一身土一脸血的进来,吓得以为是什么歹人,再一看才知道是他,赶紧道:“三爷!这是怎么了?”

屋里昌伟和昌福赤着脚跑出来,扑到他身上开始喊爹,他蹲下抱住两个孩子回屋,奶娘这时也起来了,出门打了水进来侍候他洗脸,红花回二姐的屋拿了衣裳过来给他替换。

段浩方坐在床上看着两个孩子,旁边张妈妈跟他说他走了后家里的事,说到二姐让老太太的人叫走后就没回来,俩孩子吓得一夜没睡找娘。

段浩方听着张妈妈边哭边说,红花又去做了热汤面端进来道:“三爷,吃点热饭再睡吧?”

他摇摇头说:“不了,你们守着孩子,不用管我了。”

他出来就见段章氏的婆子等在门外,见他出来赶紧过来蹲了个福道:“三爷,老爷找你说话。”

段老爷正在屋里等着他,段章氏躲在里屋没敢出来,他拉着段浩方坐下道:“你回来了就好,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段浩方简单说了遍,孩子已经下葬了,傻孩子那里有个看门老头守着,也不会出事。说完这些,他端起旁边的茶抿了口道:“就是李婆子眼见孩子死了,人就跑了。我念着她也算是照顾我一场,就没让人去她家找她。”他说完这个就放下茶抬眼去看段老爷。

段老爷避开他的眼神咳了一声道:“……李婆子,找到这里来了。”

段浩方哦了声,奇道:“难为她还有这个心,知道到这里来请罪。不过人都已经没了,我也吃过她的奶,倒是不好真的跟她较这个真,爹替我打发了她走吧。”

段老爷嗯了声,说:“人已经卖了。”

段浩方点点头不说话,端起茶慢慢喝。屋里一时静得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段章氏躲在里屋的帘子后头,屏着气听着。

僵了一会儿,段老爷清了清喉咙道:“二姐,老太太找二姐去陪着说说话。”

段浩方仍只是点头,一句话都不说。他不说话,段老爷这心里就没底。帘子后头的段章氏就别提了,她是又怕听见儿子埋怨自己,又怕他什么都不说,却在心底悄悄恨着她。

这倒霉摧的!都是那二姐惹的这些事!她在里屋跺着脚暗暗骂着。

段老爷实在没办法当着里屋段章氏的面说她做的那些事,干脆拉着段浩方到了外头,父子两人站在外面说。吹着小夜风,段老爷小声把李婆子来找段章氏,污攀二姐的事说给段浩方听,他道:“这都是浩凤他娘不地道!你娘只是找她商量,她倒好,拉着就给拉到你奶奶那里去了,你娘从来在你奶奶跟前就不敢说一句假话,又当着你两个伯母的面,她就把李婆子来找她这事给说了遍。不过你娘也说了,这事她是不信的,所以你奶奶虽然把二姐叫过去问了,可也没提别的,现在李婆子也给卖了,等回头你去跟你爷爷磕个头,再到你奶奶那里把二姐领回来就行了。这个事现在家里都不知道,只是说二姐去陪老太太说话,没什么的。”

段老爷干巴巴的说完,就等段浩方那边接话,可他等了半天,他却只是站在那里吹风却一个字都没说。段老爷等得心焦,可又不敢催他。这事说到底是段章氏办得不对,这才害了老二这一家子。他们老两口年纪都大了,日后是要指着老二来养老的,他怕现在这个事一出,不说二姐心里有没有疙瘩,小儿子这里只怕也要记他们一笔,要是跟儿子之间有了嫌隙,那日后他们老两口的日子就难过了。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看着儿子的脸色说话了,段老爷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但如今在外头说起段家三爷,必定指的是段浩方。

段老爷见儿子不吭,上去拍拍他的背叹了口气说:“现在也晚了,有什么事都等到明天再说。你先回屋歇上一会儿,早上了我陪着你去见你爷爷。”

段浩方告退回屋,段老爷在外头站了会儿也回屋了。旁边屋里段浩平看趴在窗户上听外头的人说话,一边听一边嘿嘿嘿的偷笑,笑得收不住了就抱着被子捂着嘴,笑得一个人在屋里床上乱踢腾。外屋守夜的丫头听见屋里的动静,打了个哆嗦拉起被子盖住头装不知道。

段浩方回屋也没睡,而是坐在屋里算账,天刚亮红花就端着热水过来侍候,他叫人进来,红花一进来见铺好的床也没动,他身上的衣裳也没换就知道人是一夜没睡,也不敢多问,绞了手巾端着杯子给他,一边道:“老爷刚才让人过来说了,说早饭让三爷去那边吃。”

段浩方嗯了声,洗漱过后换衣裳就过段老爷那边去,一进屋就看见段章氏正在摆早饭,见他进来,她有些不知所措,僵着手道:“老二,你回来了,快过来坐,娘给你烙了鸡蛋饼!还有你爱吃的菜!”

他让段章氏拉到桌前坐下,桌上摆的都是他爱吃的东西,以前他还小时,常缠着段章氏给他做。看到这个,段浩方的心软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生养自己的亲娘。

段章氏给他拿饼挟菜,见他接了肯吃就松了一大口气。段老爷一直躲在里屋,就是想让这娘俩先说说话,见段浩方软和多了他也松了口气,这才出来坐下一起吃早饭。

吃过了早饭,段章氏送父子两个出门,她跟到门口有心说上两句,可怎么都张不开这个嘴。她看着段浩方,他也等着她。

段浩方心里想,娘哪怕让他给二姐带句好都行。

段章氏僵了半天,段老爷在一旁拼命给她使眼色,最终她干巴巴的说道:“你,见了你爷爷好好说,别犟着。这事说到底还是那谁不对……”

听到这里段浩方就知道不用再听了,他的脸色一冷,段章氏就急得拉着他还想再说两句,儿子应该跟她一条心!她要让他明白这个!

段老爷听她说了这句话眼一闭长叹一声,拉着段浩方就往外走,把段章氏丢在后头。两人急步出了院子,段老爷才劝道:“她是你娘,就是有天大的不是你也不能怨她。何况这事也不是她的错,她只是怕人害了咱家。”

段浩方低着头,没看段老爷嗯了声。段老爷叹气,知道这个结是解不开了。他想说点什么,却找不着话。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老太爷的院子,老太爷起来的早,正站在院子当中练字。两人见了也不敢叫,就站在一旁。

约有一刻后,老太爷停了笔,端起旁边的茶喝了口,转头笑看段浩方道:“回来了?事情办得怎么样?”

段浩方一步上前跪下磕头,一五一十的把事说给老太爷听,只是隐去了荷花。旁边段老爷听到确实是一个孩子推了另一个,而那个推人的孩子正是老太太给的杨明月生的,而且那孩子是个傻子时憋不住话蹦出来一句:“他是个傻子?”

是傻子伤人?

段浩方说完了也没答段老爷,又磕了个头,就跪在老太爷跟前不起来了。

段老爷的脸却白了。老太太给的杨明月怀孩子要生的时候正是段章氏让人给她灌的药,焉知孩子成了傻子没有这里面的缘故?照这么说,傻孩子最终害死了人却要算在段章氏的头上了!

老太爷在上头慢悠悠的笑,段老爷被老太爷盯着笑得更是心慌,不由得埋怨段浩方:“这事家里怎么不知道?”

段浩方没说话,老太爷却道:“这个你别怨他,是我让他瞒着的。当初那孩子大了看出来是个傻的,浩方回来跟我说,问这个事要怎么办。我就让他瞒着,那两个孩子就养在外头也不必接回来,也省得多些是非。如今看来,幸好没让他回来,要是接回来了,害得人就更多了!”

老太爷说话,段老爷自然只敢点头应是。他不安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段浩方,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当初灌药的事告诉老太爷?应该没有吧?只是若是他为了护着段章氏才没提这个,如今段章氏却害得二姐让老太太关了,这、这成什么了?

老太爷再道:“我不让他说,另有一头是为着你母亲的脸面。那杨明月到底是她给浩方的,却生了个傻子出来,要是让她知道这个,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孙子,再生出病来就糟了。”

段老爷连忙跟着跪下说:“爹说的对!都是儿子的不是!”

老太爷只是笑:“你有什么不是啊?”

段老爷结巴了,让他当着老太爷的面把段章氏给说出来他可做不到。老太爷见他脸憋得通红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心中叹气。这个老三,就是太傻,一点都不机灵。要是这事摊到老二头上,他必定能给推到别人身上去,推不着他总会耍赖,吵吵的让人都以为他有理。要是老大,那两个孩子别说是养在旧宅,就是藏到哪里去他也会把人给挖出来,事情根本也不会出,出了也不会让人给背后捅一刀。浩方虽然前面做得不好,可事到临头他却能把这事给说的滴水不漏,老太爷也知道,吴家那边估计他也早就安排好了,旧宅那里大约也都收拾干净了,除了让李婆子跑了以外,别的再抓不住他什么把柄了。

老太爷让段浩方去见老太太领二姐回去,留下段老爷,他看了这个三儿子一会儿笑道:“老三啊,你也该歇歇了,有事就吩咐小的们去干,他们便是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你也可以指点一二。”

段老爷听了这句话脸白了,看着他脚下发飘的出去,老太爷端起茶杯就口,心中道,儿子,爹是为你好才这么做的。人既然不中用就好好在家里享清福吧,你有个好儿子比什么都强啊。

第 200 章

段浩方进来的时候,二姐一直在思考自己要是真让段家休回去会有什么下场。

不必说,吴家估计不会久留她,要么是赶快再给她找个人家嫁出去,这回还要嫁得远些,免得日后亲戚见面尴尬,怕是日后都不可能再有回吴家的可能了。要么,就是不嫁她也不可能让她一直住在吴家大院里,说不定会将她送到哪个庄子上去,美其名为‘散心’或‘休养’。

一转眼间,她在这古代也生活了快有半辈子了,嫁了人,生了两个孩子,体验了把婆媳关系。要说有什么收获,最大的大概就是学会了夹着尾毛做人,还有,别以为危险盖着压着就可以了,要确认危险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才行,不然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她要是早一点想通这个,荷花的事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她倒是不知道荷花为什么要害了那个孩子,但不管从哪一方面看这事得利的都是她,所以把她关在这里不算亏。若是她是老太太,心里只怕已经定了自己的罪了。不是说如果不知道谁是罪魁祸首,只要看谁得利最大就行了。

在这个家里能对段浩方的几个庶子有敌意的只有她,而荷花偏偏就是她的人。虽然她在老太太跟前说她没荷花的身契,当时只是下意识用这话去撇清她跟荷花的关系,后来想想这话就是说了也没多大作用。荷花是吴家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庶子死了,得利的是她的儿子,这也是毫无疑问的,那么这事不是她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想明白这个,二姐只觉得浑身无力。现在不管想什么办法让段家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已经不可能了,她只能尽量让这件事的影响变得最小。

首先,她被休的话不知道嫁妆能不能带走,如果不能——这个她实在不清楚,如果不能她就必须想办法让这些东西能够归到昌伟和昌福的名下,而不是让段章氏或二太太拿走。现在放在她名下的嫁妆大约有五间商铺,两间是吴老爷陪嫁的,三间是段浩方以她的名字开的。

那两间陪嫁的铺子是吴家的人在管,只要还是吴家的人在,那两间铺子回头等昌伟和昌福长大了留给他们应该不是难事。这事必须要在吴老爷还在的时候办,要是吴老爷不在了,轮到敬泰当家,到那时她被休应该也有快十年了,敬泰还认不认段家这个茬就难说了。

剩下的还有大约八十几亩的田,这个自然也是两个儿子平分。段浩方要是娶了新妇,再有儿子,那昌伟和昌福大概以后到手的大概只有她的嫁妆了,既然没有什么当家的分别,干脆平分最好。

另外那些嫁妆箱子里的零碎东西,全部变卖了也就二百多两,首饰盒子里的小金条已经交待昌伟收起来了,压箱银她也早给兑成金子藏起来了。比起田庄、地和铺子,这些东西就是让人占了去损失也不算太大。

二姐理过这个便想回家后再嫁的事。

若是嫁妆能带回吴家,她再嫁的事就简单了,找个穷点的人家就行。下回再嫁人,她一定会把所有的事都攥在手心里,不会再以为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能过好日子!荷花的事绝不能让它再发生!

她猜等回了吴家,吴家会怎么处置她。不管怎么说,大概会先让她躲在吴家后院里住上一段时间,等外面说闲话的没那么多了再把她送远些再找个媒婆把她嫁出去。她想着想着笑了起来,她是相当了解吴老爷和吴冯氏的。在吴老爷眼中,没有什么比吴家更重要,不管是当年的二姐还是那个庶子,对吴家有用就捧起来,没用就扔到一旁。没有名字的二姐和在那之后没有声息的庶子都一样,当时她要是错了一步,大约就会跟那个庶子是一样的下场,而她是女子,一切只会更糟。

直到现在,二姐都不后悔教吴冯氏陷害敬齐。虽然这事要是放在现在,她必定不会去做,因为太冒险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现在看起来当时吴冯氏已经被那个庶子和小妾逼到绝路上去了,男人的心不在她身上,还摆明了要抬举那个小老婆的儿子而不顾嫡子,就算不那么做,也不可能比当时更坏了,做了,反而有一线生机。

二姐靠在床上,望着屋顶看,有时冲动并不完全是坏事,想得太多反而会错过机会。

那个荷花,若是她在进门之后就将她处理掉,不是顾忌着吴老爷的血脉这个事的话,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问题了。

她闭了闭眼,现在后悔也晚了。

如果能再有一次机会,她一定会……!

门突然打开了!她从床上弹坐起来,背光下走进来的人是……!

“二爷……?”她怔愣的说。

那人走近她,先是上下用力打量了她几眼,然后才过来拉她的手,他说:“胡叫什么?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杜梅一时糊涂了,这个走进来的男人和十几年前他们在吴家初次见面的影子重合了。他落落大方的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走出去,当走到外面的一瞬间,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杜梅脚下一重,像是重新踏在地上,眼前一时被阳光映成一片白,她眨了几下才看清眼前的人。

“……二爷。”她喃喃道。

他扭回头来仔细看了她两眼,有些慌了,左右看了眼,见四下无人才将手背靠在她额上试了下,他小声急唤她:“二姐!菱宝!你糊涂了?”

二姐

吴菱宝

杜梅的眼泪刷的掉下来,浑身的力气像是让人抽去,两腿一软往地上栽去。

段浩方本来见她两眼怔怔的就害怕,见她喊他‘二爷’更是担心,怕她这些天让人关出毛病来了,还没等走出两步远就见她额冒虚汗,脚下飘浮无力的往地上栽,赶紧抱住却险些让她给带倒,再一看,人已经晕了!

这下可把段浩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他打横抱起二姐往外走,边走边喊人过来,可一夜没睡没吃没喝的手脚也有些打晃,幸好有两个婆子闻声而来,赶紧过来帮着他把二姐送到了老太太那边。

老太太正等着段浩方领着二姐过来给她磕头,她也让人去接昌伟和昌福过来好一起吃顿饭,给这小两口压压惊,结果就听说二姐晕过去了。听了这个她本来在心里啐,觉得二姐真会找时机‘晕’,谁知等人送过来了,见躺在竹榻上的二姐脸色青白额冒虚汗整个人还在打哆嗦,婆子又是掐人中又是拿凉水又是拿醋灌都没用,段浩方坐在旁边,脸色眼见也跟着变白了,她也慌了,赶紧让人去告诉老太爷。

老太爷正在跟大老爷说话,段浩方回来的事大老爷也知道了,他听着信说段老爷领着段浩方过来了,故意等了约有一刻才过来,刚好在门口碰见一脸菜色失魂落魄的段老爷,他假模假式的拉着关心了两句,可段老爷竟像是已经失了心神一般,什么都没说就走了,他只好过来问老太爷。

要说大老爷没点私心是不可能的。孙子这一辈里段浩方眼瞧着比段浩守强,老太爷虽说对段浩守十分看重,可大老爷知道,他更看重人的能力,只要有能力,说不定日后段家外头的事真的会全都交给段浩方去打理,段浩守只会落得个‘守’着这个家这座宅子的下场。

这回段浩方的媳妇出事,虽说不能明着罚她,也不必多问前因后果,总之这是件丑事,段浩方怎么着也要跟着吃点亏什么的才算公平,才算是给家里人一个交待。前几日他都没来找老太爷说这个,一是因为段浩方人还没回来,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知道,他不能在不知道这个事到底有多严重的情况下贸然开口,到时说轻说重都不合适。二就是这个时候开口提处置段浩方和他媳妇的事,未免显得他这个大伯父不近人情。等人都放出来了,再说处置的事,先讲情再讲理,这旁人也没什么话好说,段浩方也没办法怨他。

他坐下,还没跟老太爷说到正题上,那边老太太让人过来说,段浩方他媳妇出来后竟晕过去了,到现在都没救醒,问老太爷该怎么办?

大老爷一边在心底恨得咬牙,心想这段浩方他媳妇跟他是一个样!鬼精鬼精的!一边面上还要赶紧催着老太爷让人去请大夫,一边还叹气道:“唉,这小孩子家家的,丁点气都受不得!”他到底还是不甘心,轻轻的给老太爷上了点眼药。

大夫很快请来了,看了二姐把了脉,又问了这几天的吃食,问了起居,然后大夫捻着山羊胡晃着脑袋说:“心思有些重,又怀了孩子,一时迷过去了,不打紧,人醒了就行,我再开两副药吃吃就好了。”

一屋子人顿时啊呀起来,这个说万幸,那个说有福,老太太也高兴极了,赶紧让婆子去吩咐灶下人给二姐炖鸡汤。

只有段浩方坐在床边深深打量了二姐几眼,旁边一屋子人他也不好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来,只好把狂跳的心按下,跟着大夫出去拿药方子。

外屋的老太爷和大老爷自然也跟着知道了,大老爷脸上跟刷了浆糊似的僵着笑,老太爷倒哈哈乐起来,拍着大腿道:“浩方家的果然是个有福的!”

大老爷跟着陪笑,心里知道这回就是有天大的祸事也落不到段浩方和他媳妇的头上了。他暗暗叹了声晦气,回头却吩咐大太太记得带着东西去看二姐,交待她:“多宽宽她的心,让她好好养胎,别的都别放在心上,爹都说她是个有福的了,唉……”

大太太答应着,回去跟董芳云商量送二姐的东西,一边心里叹了两声。

第 201 章

“来,再吃一口。”段浩方勺子都喂到二姐嘴边了,她把脸扭开了。“不吃!你把它端开!我受不了它这个味……!”一句话没说完,二姐一把推开他捂着嘴趴在炕头。

红花早把盆备在旁边,一看这个样就赶紧推过来让二姐吐,一边劝段浩方:“三爷,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呢。”她说她的,他却顾不上,把手里的碗塞给她道:“还不再去做点过来!你家奶奶这都吐了好几天了一口都没吃!”

他给二姐拍着背,也不在乎这冲鼻而来的酸腐味,只顾着生气了。红花也不敢走,把碗拿到外头又回来,倒了水给二姐漱口,再把盆拿到屋外去用草灰盖盖,见都是些黄水她也急,人肚子里没东西光吐这个谁受得了?

二姐靠在枕上捂着胸口,这会儿还一阵阵向上翻。她见段浩方还在旁边就推他道:“出去办你的正事吧,我这里没什么,有婆子有丫头的,还能……”一句话没说完就趴炕头上去了,段浩方又气又急,大声叫红花:“快点拿盆进来!在外面晃什么!”

红花一路小跑的端着盆进来,二姐抱着盆使了半天的劲,眼都憋红了什么都没吐出来,她也难受得厉害,捶着炕沿发力也没用。

红花劝她道:“奶奶,还是要吃点才有东西吐。”

二姐连坐回去的力气都没了,段浩方扶着她靠好,一边拿着手巾给她擦嘴和下巴,一张脸铁青。

二姐本不愿意让他看到这样脏污的样子,可他怎么赶都赶不走也就算了,这会儿她实在没力气管别人了。她听了红花的话倒是想点头让她端东西过来,可只要想起吃东西她这胸口就难受。

段浩方见二姐脸色青白,整个人几天就瘦成了一把骨头,他使眼色让红花照看着,掀帘子到外头让人喊宝贵来。

宝贵很快过来,站在门口等着听吩咐,段浩方叫他近前,说:“去请个专精妇人的大夫来,你们奶奶吃不下东西。”

宝贵看他脸色不好也不敢怠慢,马上就出去找大夫,一边心里倒是摇头,也就是他们家这三爷有这个闲心,一般人家哪有吃不下饭的?那叫饿得轻。

二姐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已经五六天了,从那天醒来就开始吐,什么都吃不下。大夫给她开了药,这边喝下去那边原样吐出来。她以前也生过两个孩子了,却是头一回害喜害得这么严重。老太太差人来问,大太太则是亲自带着董芳云过来看,都给她送来了吃的开胃的东西,可别人吃着管用的,到她这里一点用都没有,后来发展到她连茶都喝不下去,就是白开水都又淡又苦的让她恶心。

还是张妈妈想了个办法,在白开水里加醋,二姐才能勉强喝上几口。

之前疑心二姐是装病的这下都闭了嘴,亲眼看着她几天瘦了一圈。要是平常病就病了,人吃五谷哪里不生病的?吃药也吐吃饭也吐喝水都吐,那就可以准备后事了,人活多少寿数都是有限的不是?可偏偏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这下就是不上心的都要上心了,时不时的都要过来问上一两句,连二太太都亲自来看过好几回,还拉着段章氏的手掉泪,道:“瞧瞧,这二姐一不好,你瞧着都快跟着病了!”

段老爷被老太爷亲口说‘该歇着了’,自然就不必再天天出门了,几天他就老了快十岁,头发也花了,背也驮了。他是这个样子,段章氏却比他老得还快,二太太看到她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这出去说是个七八十的老太婆都有人信!

段章氏听了二太太的话就跟没听见似的,二太太作戏般哭了一阵后自觉没趣就走了。

二姐这边怀着孩子还害喜,段浩方却要天天往外跑,忙得脚不沾地,可外面的事再紧也没二姐让他悬心,怀了孩子是好事,刚听说这消息时他也高兴得找不着北,可孩子还没落地二姐就像是要被他耗去半条命了,他就又恨上了。有昌伟和昌福在他不缺儿子,可他不能没有二姐,所以天天中午回来陪着二姐吃饭,但几天下来都没什么效果,今天他也急了,这人再这么吐下去非生病不可!

宝贵很快请来了大夫,这个大夫看过二姐后跟前一个大夫说的都差不多。先是说二姐的底子好,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前段时间伤了心神,所以胎有些不稳,要在房中静养,等胎稳了就好了。至于害喜,这个因人而异。他可以开些药帮助她开胃,但这个药吃不吃都行:“最好还是不吃药,是药三分毒,病人又怀着孩子,还是小心点好。”让他们多少劝着二姐吃些,“就是不想着自己,也要顾着孩子嘛!”

大夫笑呵呵的,段浩方却听得一肚子火,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车轱辘话,这人眼看着都快瘦脱形了,他还这么轻描淡写的!

他憋着火,口气自然不怎么好。大夫开了药方出去,却悄悄对张妈妈说:“我看你们最好也多劝着点你们家这位爷,女人怀孕生孩子是天道,让他放宽心,别想太多!”

张妈妈只能陪着笑答应,拿了钱给大夫后让宝贵给送出去,她进屋对段浩方说:“三爷,大夫走了,我让宝贵跟着过去拿药。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要不你出来吃饭吧?下午不是还要赶着出去吗?”

看看时候确实不早了,段浩方点点头,张妈妈出去摆饭,他坐回炕上扶着二姐轻声道:“让他们把饭摆里屋来吗?你陪着我吃点?”

二姐捂着嘴使劲摇头!听见要吃饭她这胃就向上翻。他摸了摸她变尖的下巴,皱眉叹了口气出去。

等段浩方出门了,二姐让红花叫胡妈妈进来,道:“人牙子下午来,你去让软玉和温香准备一下,到时别闹起来!”

胡妈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二姐,轻轻答应着出去。

红花给二姐拍着背顺气,一边劝道:“这种事也不必着急,奶奶等身上好了再办不也行吗?”

二姐摇摇头,一手按着胸口道:“又不费什么事?我就动动嘴而已。家里不养闲人!”说着她就把眼睛闭上养神,红花也不敢再说。

这几天,二姐先是把照顾昌伟和昌福的奶娘叫来说两个孩子如今都大了,也不好再耽误奶娘的事:“你家里也有孩子,我这里有些东西给你,你拿回去给你孩子用吧。”

奶娘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让人给送出去了,红花和张妈妈之前都没听到二姐说要让奶娘走,只记得她提过怕奶娘照顾昌伟和昌福不尽心而已。她等没人时悄悄问二姐,道:“我看这个奶娘平常也不偷懒,昌伟和昌福也跟她挺亲近的啊!”

二姐却道:“她有自己的孩子,出来当奶娘只是为财。她对着昌伟和昌福不会是真心的。”另一头却是她并不希望昌伟和昌福养成懒惰的性子,她见奶娘照顾他们时,昌伟和昌福都这么大了她还喂他们吃饭,鞋掉了两个孩子是宁肯站在原地喊她都不肯自己穿。奶娘不是吴家人也不是段家人,她要想一直留在段家只有巴结住昌伟和昌福,让他们离不开她。她要是真心的对两个孩子好,二姐也不介意跟她签长契,可照她这种养法对昌伟和昌福却是没有好处的。以前她总是顾忌着她是孩子的奶娘,所以不愿意硬让她走,而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

不过现在她不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