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说的对,说的对!”苏妈连声道,突然转过弯来了!屋里的人都是新换的,大爷身旁跟着的外头干活的人也不往院子里来,平常也见不着这位新奶奶,二姑娘这是怕她用谢氏拿捏顾氏!

这是让她闭嘴啊!她要是不听……二姑娘前头问她多大年纪了……

苏妈脸一下子白了,她这把年纪再让吴家赶回家去……

听懂了话,苏妈立刻站起来对着二姐行了个规矩的大礼,道:“二姑娘放心!从今天起,老婆子心里的大奶奶就是从顾家来的!”什么谢氏?她会忘得干干净净!

二姐等她说完了,再笑眯眯的扶她坐下,道:“有苏妈妈跟着,我就放心了!”

就在此时,热闹声由远及近,二姐让红花把昌圆抱到隔壁屋省得他闹起来。门口处,敬泰手中牵着一条红绸,后面跟着的是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一步一步的走进来。

第 234 章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吴老爷才回屋,他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只想赶快躺下睡觉。屋里点着灯,丫头婆子都不在,只有吴冯氏坐在屋里等他,一见他就迎上来一边替他脱衣裳一边道:“洗洗再睡吧。”

草草在桶里泡了泡,身上的疲乏解了些,这时吴冯氏又端来了热在灶上的饭菜,他只吃了半碗就推开道:“今天累了,睡吧。”

“好。”吴冯氏收拾好桌子铺好床,等两人吹了灯躺到床上,他却睡不着了,明明累得眼皮子都粘在一起了,可脑子里却还想着事,翻来覆去了一会儿,他推推吴冯氏:“睡了?”

吴冯氏很快爬起来了,就要去点灯:“你睡不着?要不要喝点药?”

看她披衣打算下床去熬药,他赶紧拉住她道:“不用!一会儿都好了!”他是不信药的,人的命,天注定,真生病了吃药是应该的,平常好好的吃药就是白花钱了,那些大夫老哄着人吃药,没病的也让吃药,这么着没病也会吃出病来的。

吴冯氏这些年爱炖些补药给他吃,她的心他知道,有时为了让她高兴,端过来的药他也吃了,可大半夜的熬药他就不乐意了,这么晚了再起来忙活,她的身体也受不了啊。

他把吴冯氏按在怀里,道:“咱俩说说话。对了,你弟弟是不是等办完喜事就准备走了?给娘和你大哥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等过两天你看看,有什么不够的再添。”

冯四并不想在吴家多住,吴老爷和吴冯氏都看得明白,人家既然不稀罕吴家,他们家也不会上赶着贴上去。喜事已经办完了,最多后天或者大后天,冯四只怕就要来辞行了。

敬宗的事吴冯氏早就跟吴老爷说过了,连着她的想法,二姐说过的话,她原封不动都学给吴老爷听了。

冯四既然要走,这个事就不能再拖了。一时两人都沉默下来,谁都没说话。半天,吴老爷长叹一口气,吴冯氏赶紧道:“……其实,我舍不得敬宗。”说着她眼圈都红了。敬宗是二姐出门那年生的,赶着嫁了两个女儿,她的心也乱得很,怀他的时候就不怎么注意,敬宗出生后她心里觉得对不起这个孩子,便格外疼爱,所以敬宗也有些娇气。

从根上说,她一面想让孩子好,一面又怕害了孩子。官场上的事她虽然没经过,毕竟她懂事的时候冯家已经从上面退下来了,可是当年逼得全家几乎是逃命般逃到连家乡也不敢回的事她却是从小听娘讲的。当年房子来不及卖,东西来不及收拾,只求全家人能平安,结果太爷爷熬死了,爷爷累死了,小时候说起这个,爹和家里的叔叔都会掉泪,娘也会抱着她哭。

可见那是多可怕的事。

等她记事起家里仍是那副时时害怕哪天半夜就有人找上门的样子。爹和几个叔叔天天发愁的就是家里的钱不够送,东西人家不稀罕,或者哪怕送了也没用。只要有点什么大动静,哪怕是千里之外有人升了官,或者哪里换了个官,家里都会紧张好几天。会不会有人翻出来?会不会再提起来?

做官除了风光,更多的是危险。可是她心里确实也有争一争的想法,她总是会想着,万一呢?要是万一敬宗有官运呢?他能行呢?冯家已经准备好了,有冯家帮忙,敬宗这条路会走得顺利得多。

这个念头折磨着她,也同样折磨着吴老爷。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总是想着要给子孙挣下一大份家业,这一点上他比他爹做得更好,吴家在他手里变得更好了,更大了。虽然他有三个儿子,可是吴冯氏教得好,三兄弟一直非常和睦,他想,就算他和吴冯氏都不在了,有敬泰在,吴家还是会越来越好的。

小时候他爹教给他一句话:人的命,天注定。有多少福寿都是老太爷定好的,人要是贪心,多享了不该享的福就要遭报应的。

他只相信凭自己双手挣来的东西,天上掉金元宝这种好事他是不信的。他不是那种为了一点好处就能卖祖坟的人,他什么时候都记着自己后头还有一个家。这么些年,他就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他从来没想过能靠着谁一口气飞上天。

所以吴冯氏跟他说这个事的时候,他头一个想的就是:怎么找他吴家的儿子?冯家没儿子了?

这是不可能的。吴冯氏出门前她大哥就有两个儿子了,一嫡一庶。这些年单她爹这一房,三个儿子都有孩子了,就连这次来送顾氏的冯四家里也有四个孩子,一个嫡子,三个庶女。再说敬宗的学问再好,那也是冯家送来的先生教的,送来的先生都这样,总不见得冯家现在的先生不如送过来的这个吧?至于天资,敬宗是他的儿子,他看着当然觉得好,可是凭良心上说,也不是什么七岁能文的天才。就是个一般孩子,懂事,知道上进,别的没了。

冯家绝不缺孩子,更不会缺能往上送的去争那个好前程的孩子。

那么为什么冯家大爷让冯四从吴家带一个走就难说了。

吴老爷倒不是觉得冯家会害吴家,很可能是冯家大老爷觉得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带上吴家一个孩子不算什么,是客气的。

另一头,他觉得吴家在冯家眼里,大概还是有点价值的。

这些年他也明白了,虽然不知道冯家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自从他们搬来后的这几十年里,是相当低调的。据吴老爷所知,冯家并没有在搬到这里后大肆添加什么家财,冯家人还是把目光更多的放在外头,而不是自己住的这个小地方。

跟这样的冯家比,吴家自在得多。他吴大山买地卖地,从来不须小心在意或者避人耳目什么的。或者冯家就是看中这个了,吴家可以往外跑,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外头走动,比起冯家来不会有太多人看着,不会一看到就能想到冯家,然后想到冯家以前的事。

想了几天,吴老爷觉得这个事,不妨等几年再看。冯家要用吴家,一是借着吴冯氏嫁进来这个由头,二就是要带走的敬宗了。娶个冯家的女儿回来跟送个自己的儿子过去,这对吴老爷来说完全是两回事。

要是冯家真有这个心想拉敬宗一把,那就看过几年后冯家在这上头到底怎么样再说吧,那七老八十要考秀才当官的人还多着呢,他也不急,就等到敬宗二十岁之前,冯家要真有这个本事他再把儿子送过去也不晚。

现在嘛,孩子小就算了,送得远了他也不放心啊。

吴老爷是早就想好了,就想着怎么跟吴冯氏说。他不想跟她说这些,让她去想她娘家对她是个什么样?伤了心就不好了。现在冯家真心心疼她的只怕只有她娘了,连她那个大哥都不好说,这回来的这个冯四就更不用提了。

他把吴冯氏搂紧了点,冯家不稀罕,他可心疼呢。

怎么跟她说呢?

吴老爷还是跟着二姐那个话头往下说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要说还是敬贤大点,敬宗那么小呢,要不,让敬贤去吧。”

敬贤这就十五了,吴冯氏打算明年就要给他找个媳妇,最晚后年就让他成亲呢!这一跟着冯家走起码五年内回不来,自然也没办法成亲了,这不就耽误了吗?

她这么说,吴老爷立刻愁眉苦脸的叹道:“……唉,二姐说的有理啊,我是怕、怕他们兄弟日后生分了,那就是做再大的官也划不来啊!”

二姐说的吴冯氏也想过,不过她是想怎么跟敬贤讲道理,让他别嫉妒弟弟,或者就给他找个事干,她甚至想过劝吴老爷将吴家的东西日后分给敬贤一点,这样他不就不是兄弟中间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了吗?都有不就行了?

哪知吴老爷竟然是想干脆就送敬贤跟冯家走,敬宗留下。

吴冯氏这下也为难了,他既然这么说,她自然听他的。要不就先让他娶了媳妇再去?或者带着媳妇一起去?可是这临时到哪里去给他找个好媳妇啊!

敬贤不比敬宗,他已经够大了,吴冯氏觉得他能听懂这个事了,她想先交待他两句。要是敬宗她大概只能嘱咐他听舅舅的话,敬贤倒是可以说得更明白点。

结果吴冯氏将敬贤叫来,刚起了个头:“你也跟先生念了几年书,我跟你爹商量了下,想让你跟着你四舅走,让他给你找个合适的地方再拜个师,回头去考个秀才什么的。”她话音未落,敬贤傻了一般看着她,说:“娘!我可不去!”

吴冯氏也傻了,半天才气道:“你说什么?”她一厉害,敬贤自然就害怕了,赶紧闭嘴,可看那样子却是苦着脸,跟要推他去跳火坑差不多。

不让他去是一回事,原先她还担心就像二姐说的,他要是听说只让弟弟去会不服气,现在看来,他巴不得!

吴冯氏试探着问他:“你要是不去,我可让敬宗去了,你到时可不要后悔……”她话没说完就见敬贤呼得松了口气,一脸喜色道:“娘,那让敬宗去吧!我去给你叫他!”说着就要跑,气得她拍桌大怒:“你给我回来!”

敬贤委屈巴巴的回来坐下,吴冯氏瞪着他,问:“你不想去,为什么?”他就这么不成才?这是多好的机会!他怎么就不想去呢?

敬贤也委屈,吴冯氏在上头看着,他在下头坐着,可是这让他怎么说?难不成他要说,他就等着过两年也娶了媳妇,他就在家里抱着媳妇,生几个孩子,然后再在敬泰手下干点活,轻轻松松的过一辈子这不挺好的吗?

看着敬泰娶媳妇入洞房,他啊,早就等着轮到自己的那天了!媳妇会是什么样的?漂亮不漂亮?温柔不温柔?他跟媳妇在屋里,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嘻嘻嘿嘿……

可是他要是跟吴冯氏说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娶媳妇,只怕立刻就要挨打了!他是欲哭无泪,再跟四舅去念书?他可不是小孩子傻!跟四舅去念书能跟在家念书是一个样吗?他在书里读到过,那读书是件苦事!苦到吃不能吃睡不能睡的地步!都说十年寒窗,他这一去就是十年啊!这媳妇不就成梦里的东西了?

再说,这考秀才是那么好考的?先生都说了,七八十考不上的也有呢!他要是考到七八十呢?这辈子都不娶媳妇了?

苦啊!苦到家了!他死都不会去的!

敬贤想是这么想,可是看看吴冯氏的脸色,他又不敢把这话说出来,结巴半天,灰心道:“……我听娘的。”

吴冯氏恨铁不成钢的使劲点着他的头道:“就跟我要逼你上吊似的!你啊!”

等到晚上她跟吴老爷一说,吴老爷心花怒放!面上却一副无奈模样叹道:“唉,他不想去,就不要勉强他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也只能这样了。吴冯氏虽然有些失望,可也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些天沸腾的脑袋一下子凉下来了,也清楚多了。

冯四来辞行的时候,她跟他说:“敬宗还小,我不舍得他离开,你就这么跟大哥说吧。”

冯四很痛快的答应了,来的时候带个姑娘,回去的时候再带个小孩,他也觉得麻烦。既然吴家不肯,他也省了事,回去跟大哥说一声就行了。

第 235 章

新人敬茶那天二姐没去,想起自己新嫁那天早上,光是应付段章氏都不及了,要是跟公婆见礼时旁边还有一个姑奶奶坐着,只怕就更紧张了。

等过两天,在吴冯氏那里吃饭时再跟顾氏见一见就行了,既不显得那么严肃,又有家人的味道。二姐盘算着到时带着昌圆一起去,他平时见惯了那些逗他的妇人,不但不怕生,还养成了见人就笑,从不吵闹的好性子。

哪知不等她去,顾氏竟然让敬泰领着跑到见她了,倒把她给吓了一跳。

“快坐!快坐!”二姐一边说着让座,一边嗔怪的瞪了一眼敬泰:“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顾氏端端正正的给她行了个礼,她赶紧避开去,扯她坐下笑道:“不用这么多礼!”一边给敬泰使眼色让他也坐下。

等红花把茶端上来,她才细细打量顾氏,一边分神问道:“这是刚从娘那里出来?我还想着明天去娘那里见见呢。”

听她问话,顾氏又站起来躬身要说话,二姐见她实在多礼,惹得她浑身不自在,叹笑道:“不用这么多礼,你只管好好坐着说话就是。”她这话音刚落,却见顾氏像是更加摸不着头脑,竟站在那里僵着,脸也急红了,话也不敢说了,赶快再把她拉到身旁坐下。

二姐奇怪极了,自己没那么吓人吧?不由得摸摸脸,放柔声音道:“我也是嫁过人的,你在我这里大可放开些。敬泰几乎就是我看大了,从小就是那副猴儿样子。你也不必这么紧张。”一边说一边拍拍她的手。顾氏这才慢慢放松了,回过神来脸刷的又红了。二姐看着她哭笑不得,转头看敬泰,那家伙坐在旁边翘着腿正看热闹呢。

顾氏在家时,家中规矩极严。进了吴家后不少听下人说起过二姐在吴家的地位。今天一大早起来要去给吴老爷和吴冯氏敬茶之前,特地问过敬泰家中都有什么人是她应该敬重的。

前头有个谢氏,敬泰心喜顾氏懂事,便特地把二姐提出来交待了一番,他叹道自己年幼时曾经多得二姐教导,心中其实拿她当半个长辈看待,极为敬爱。他这么一说,顾氏便把二姐在心里抬到跟吴冯氏仅差一步的位置上去。

到了敬茶时,吴冯氏放下茶笑道近日家中事忙:“你四舅舅怕是这几天就要走,我也抽不出空来多陪你。幸好敬泰他二姐正好在家,你平时无事倒是可以多去她那里坐坐,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问她。”

旁边吴老爷也说道:“你娘忙,敬泰小时候就跟他二姐玩得好,你刚来有什么不知道的就去问你二姐。”

一个两个都这么说,顾氏要还不明白二姐在吴家是谁那她也不是顾长欣了。所以这边给吴冯氏敬过茶,那边见敬泰就要出去,赶紧拉着他求他带她到二姐这边来:“你在外头忙,我在屋里也没事做,还是让我到二姐那边跟她说说话吧。”

敬泰也觉得顾氏一个人在屋里显得有些奇怪,她是他的老婆,虽说是刚娶的,可也是吴家大奶奶。全家都忙着就她一人闲着?那也不合适。可她刚嫁进来人都认不全,有活也不敢给她干啊?

干脆,扔到二姐那里。他可知道二姐以前管家落下个毛病,不管什么事你交到她手里,她都习惯把自己当成老大般管起来,□安排的妥贴周到,可不管别人需要不需要。也不知道嫁了这么多年这毛病改过来没有,但顾氏正好两眼一摸黑,交到她手里最合适!

他打着这个主意就把顾氏领来了,见两人说上话了,站起来笑眯眯对着二姐道:“二姐,那我先出去吧?”

二姐正想办法跟顾氏把话聊起来,听了他的话转头就说:“你要出去?不歇两天?”

敬泰嘻嘻笑:“哪能啊!忙得我都想多长两只手了!不过幸好敬贤也够大了,我找他去,别的不能干,还不能跑跑腿啊!”

二姐一听他这么说就想教训,又想着顾氏在旁边不好落他的面子,只拿眼睛瞪着他,嘴里强笑道:“让弟弟跑腿?没别人了?你要教就好好教他,别欺负人啊!”她对着敬泰三兄弟怎么相处的并不清楚,只怕敬泰拿着架子不把弟弟当回事,心里一时又急起来了,想着这几天要多多留心,要真是这样,就要好好告诫他,不管小时候玩得再好,情谊这东西也经不起糟蹋。

敬泰一看就知道她又想严重了,故意逗她道:“我知道了!我走了!”转身不等她再说什么就跑了。

二姐要叫没叫住,转头看顾氏,干笑道:“这人……”肚子里骂开,都是娶过一次媳妇的人了,就这么连句话都不跟媳妇交待就跑了?

顾氏只觉得眼睛都要不够用了,昨天夜里敬泰在她面前可不是这个样啊,怎么一下子像小了十岁?

既然顾氏交到她这里了,二姐就想还是应该尽快让她对吴家熟悉起来。先让人去抱昌圆,然后就对顾氏说:“走吧,我跟你去看看我那两个小子。”

出了门,二姐领着顾氏在吴家后院里慢慢转了起来,经过一个地方就说给她知道。吴家后院其实没多少地方,西边一个小院子原来放的是吴老爷的妾,如今倒是改了别的用处,东边自然就是吴冯氏的大院了,几乎占了后院一半大还多。

“以前我和敬泰都住在那里头。”二姐道。

她现在住的这个院子是新盖的,听吴冯氏的意思,这个院子就是留给她或者吴大姐回家探亲用的。

以前吴老太太住的那个院子倒是没扒,吴冯氏隔几年修一回,也让孩子们都记着老太太,这也是她的‘孝心’。不过平常是个空院子,里面不住人。

吴敬泰的院子也是新盖的,这附近的地都是吴老爷的,木头砖瓦也不缺,推了一边的墙壁干脆加盖了两座院子。另一座大概就是给敬贤留的了,敬宗还早,不急。

走过一圈,二姐才领着她进了吴冯氏的院子,没去正房,而是拐到了旁边敬贤和敬宗住的屋子,昌伟和昌福就在里头。

顾氏这才知道,看二姐的孩子只是个借口,她是想让自己认识认识敬泰的兄弟。

敬贤大了,见了大嫂深施一礼就避了出去,二姐在旁边说:“这个是敬贤。”顾氏赶紧还礼。

敬宗还是个小孩子,见了顾氏只觉得这个大嫂比以前那个漂亮。二姐叫他过来,他却害臊,一扭脸跑出去了。

二姐笑道:“那个就是敬宗了。”

昌伟和昌福因为有娘在旁边也壮了胆气,规规矩矩的过来见礼,然后二姐就让他们也出去玩了。

二姐让红花去外头要茶,等屋里没人了,她垂着眼跟顾氏道:“敬泰还有一个兄弟,叫敬齐,不过他住在外院,回头有机会了叫进来你再见。他还没娶妻,一直也没遇上合适的。虽然年纪也差不多了……”哪里是差不多?二十五的人了。不过二姐也知道吴冯氏是什么意思,不等敬泰长子出生,敬齐就休想娶媳妇。

二姐说得隐晦,顾氏一点就透。她的亲爹也有妾,她也有不是一个娘的兄弟。她还记得自己兄弟十七娶妻,而那些兄弟不等娶妻,屋里乱七八糟的丫头就有一堆了,外头也有乱扯乱拉的。这些事,她都明白。

红花要了茶回来,跟来的却是吴冯氏身旁的冯妈。顾氏一见就站起来了,二姐却还好好的坐着,见她这样就笑着对冯妈说:“冯妈妈好,这是敬泰的新媳妇。长欣,赶紧给冯妈见礼!”

顾氏刚弯下腰冯妈一把将她拉住,死活也不肯让她拜下去,扭头见二姐在一旁掩着嘴笑,赶紧求饶道:“我的二姑娘!快饶了我这把老骨头吧!”

二姐这才扯住顾氏,等她坐下,自然是冯妈上来见礼。顾氏又站起来避开,还礼。

一个早上,顾氏跟着二姐几乎把吴家后院里有头脸的人都见了个遍,到了中午吃饭时,吴冯氏叫她先回去等着敬泰,两人换过衣裳再过来不迟。

她在屋里等到敬泰回来,一边给他换衣裳一边跟他说早上都跟着二姐去了哪里,见了谁。

敬泰听了满意的直点头,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对她说:“趁着二姐在,你多跟她说说话,有你的好处!”

一个上午下来顾氏哪里还能不明白?此后两天更是跟紧了二姐,几乎寸步不离。

吴冯氏知道了对二姐说:“你就惯他吧!自己的媳妇让他自己教!只会使唤人!”二姐却笑道,“好了,娘,敬泰这是第二次娶媳妇,我只盼着她赶紧给敬泰生个儿子。反正这些事我不做最后还要落到娘头上,与其让娘辛苦,我就先带带她算了。”

第 236 章

顾氏进门三天后,冯四辞行。

吴冯氏虽然不舍得弟弟走,可也知道留不下去了,又偷偷掉了两滴泪,一边交待人准备开一桌席好好送送冯四。

二姐看到了自然要劝她,心里也埋怨这冯四不是东西,脸天天拉老长,摆给谁看啊!知道你不想来,可是既然是来看亲戚的,你也多少带点笑模样啊!这样还不如不来呢!

她想是这么想,却不敢说。冯四再不好也是吴冯氏的娘家人,吴家不就是看在这上头才好吃好喝的招待这位大爷吗?只当是为了全吴冯氏的那点心意。比起她来,吴冯氏真是自从嫁出门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了,所以见了冯四,他有多少不好都能放过,只因为他是冯家人。

吴冯氏哭了一阵就停了,她是个不会只往后看的人。难受归难受,事情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她拿出冯四放在她那里的给大姐和二姐的礼物,将其中一份给了二姐道:“这也是你舅舅的心意,你拿回去吧。”

两只扁木匣子,小巧的铜制祥云扣,虽然看着不起眼,二姐却没小看,她见过吴冯氏嫁妆里一支钗,那样的好东西她这辈子也就见过一次。

拿回屋后,让屋里人都出去,她才打开了它们。都是长一掌宽一指长左右的小扁匣,其中一个里面装的是纱,正红色,上面用金线绣了巴掌大的牡丹,井字样排列,摸起来又轻又柔,却一点也不透。以为不过一丈有余就差不多了,谁知展开才发现几乎能够将整个屋子都铺满还有余,叠起来却能放进那么小的匣子里。

吓得二姐赶紧把它收了起来。什么叫富贵,这件料子算是告诉她了。她所有的嫁妆加起来没有一样比得上它的。要说她打首饰或做衣裳时,也就是金银多一些纯一些,或者样式新鲜一样,可不是金的银的都穿到身上才叫好,才叫富贵。这样的衣料只怕是有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她捂住狂跳的胸口,第一回觉得那个没去过的冯家可能真有些本事,想起吴冯氏提过以前为了避祸给一些贵人送礼,这样的衣料只怕还不算上好的吧?

这件纱大约用了一两左右的金线,可是这一辈子她都不会用它来做衣裳。打定主意回去后就锁到箱子里,什么样的地方用什么样的东西。这样的衣料做衣裳她可穿不到身上去,别人见了也只是招祸的。

另一只匣子里是一副玛瑙镯子,红色由浅至深,最深的地方像暗红色的血。二姐戴在手上试了试,觉得也有些招眼,干脆一起收了起来。

等晚上段浩方回来,她告诉他冯四要走的事。

“怕是明天就要走了。”提这个只是借口,她真正想问的是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段浩方心里还记着外面的事,听了就道:“那就等你四舅舅走了以后,我们也回去吧。这次出来的太久了。”

她一听就有些失望,张口想说要是急就让他先回去,她和孩子再住几天。话在嘴里绕了两圈还是吞回去了,再住多久她也要回段家去,多这几天又有什么用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晚上两人很早就睡下了,二姐懒懒的什么都不想说,听了段浩方的话也只是点点头说明天就开始收拾。吹了灯躺下她就背过身去了。

要是不回吴家住,她或许也不会有这个念头,毕竟在段家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可她现在是真不想回去,只要一想到回去的事她就不舒服。

一边理智在说早晚要回去的,早几天晚几天没差别;一边却想任性的再多住几天,或者干脆劝段浩方从段家搬出来,能搬到离吴家近就好了,她就可以常常回来住几天了。

这样想着却从心底苦笑起来,就算常回来住又能怎么样?她到底是嫁了人的,兄弟也长大了娶老婆了,家里除了敬泰,敬贤和敬宗都跟她不亲。想起冯四,她就忍不住想说不定日后敬贤和敬宗对她也是这样。

没有吴老爷和吴冯氏,这个家对她来说也不是家了。

段浩方知道她不想回去,可这次出来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谁家也没有这样的,再不回去还不知道大房那边会说什么呢。他本想先晾晾她,不能这时再哄她,免得她越来越不知分寸,就像这次似的趁他不在家带着三个儿子就跑出来了,想想看现在她上头也没人能压得住她了。

他刚心里有点后悔,觉得不该惯着二姐越来越自大,可过了会儿见她还没缓过来又有些不放心,翻过来试探的把手搭在她肩上把她扳过来,就着依稀的一点光看,见除了有点消沉以外,倒是没哭。

他一时冲动,道:“这次我出去,碰上件事。”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刚才突然想着拿件别的事引开她的心思她就不难过了。

“什么事?”二姐下意识的就问。

她这一问,本来想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的段浩方就决定全告诉她了。

原来上回他出去五个多月,手上的货来回倒腾了几回,净赚了两百多两,这点钱不算多,跟段家铺子这些日子赚的差不多一样。只是段家铺子那钱是三房分,这个就是他一人独得了。

老太爷放他出去时事先就告诉过他,不管出去做了什么,赚了多少都要回来告诉他。

“我不要你的钱,只是既然你说想出去闯闯,我就要知道你闯得怎么样。”老太爷的话放在那里,所以他回来也一五一十的说了。

老太爷听了以后什么都没说,回屋拿了个小匣子出来,坐在他面前摸出钥匙来打开上面的锁,打开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纸。

他在下面抬头瞄了几眼,发现里面放的都是家里的房契地契田契一类的东西,应该就是段家的家底了,吓得他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老太爷却把那几张纸交给他,让他下回出去后先去这里看看。

“里面的东西你清一清,理一理,能用的就用吧。赔了赚了无所谓。”老太爷说完这句话就抱着匣子回屋了。

这次他出去后就先去了这几张纸上写的地方,这几张纸全是地契和房契,他原也不知道是什么,到了地方才吓了一大跳!

那是一片库房。

全是几丈高的大屋子,一排二十多间。那边还有人是看房子的,见他来就问他姓甚名谁?

他说姓段,结果那老头就啊呀喊了声:主家!然后扯着他就去看那些房子,一边看一边唠叨,把这几年里赚了多少钱,现在有多少人还租着这里的库房,哪几家是签了长契,哪几家只是短租都一一说给他听。

老头抱怨这么长时间不来人,他都有些担心了。不过账目什么的都清楚明白,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把段浩方扯去看账了,足足看了半个月的账。

这老头是个实心眼的人,不但没昧段老太爷一分钱,见了段浩方还不停的表忠心,生怕他怀疑他。

“主家虽然这些年都没来,可是我老袁却一天都没偷懒!哪一天都是天不亮就去那看着了,那段时候说是有贼人,我夜里都不敢回家!成夜成夜在那里守着呢!”老袁头摸着胡子说。他五十多岁,背着一只手,花白头发,两腿微弓,看着就跟那街边的任何一个老头都差不多,其实他身上有点功夫,一路虎头拳舞起来十几个人近不了身。不知段老太爷哪里找来的,几十两银子就签了个死契,然后就把他放在这里看库房,一看就是快十年。

段浩方对他极为尊敬,他对段浩方也是一口一个主家,听他的意思是除了段老太爷,段家的人其他的他一个都没见过,哪怕是大老爷他都不认识,听都没听过。

“太爷没交待!”老袁头这个话的意思就是老太爷没交待,大老爷来了他都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