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无话,并肩往藏经阁走去。

“好多橘子!”

过了月洞门,杨平衷忽然叫了一声,走下甬道,钻进橘林里。

他的仆从连忙跟过去。

傅云英愣了一下,看杨平衷领着仆从热火朝天摘橘子,有些哭笑不得,“杨兄,这些橘子味酸,书院的学生从不吃它。”

那头杨平衷已经摘了十几个橘子,用衣兜兜着,跑回长廊里,抓起一个,“真的酸?你吃过?”

傅云英摇摇头。

杨平衷笑道:“既然没吃过,你怎么晓得它是酸的?说不定大家都被王戎识李的典故给吓住了。”

王戎识李说的是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王戎小时候的故事。王戎自幼聪颖,七岁的时候,有一天和朋友们一块玩耍,看见路边有株李树,结了很多李子,果实累累,枝条都被压弯了。朋友们争先恐后地跑去摘李子,只有王戎没有动。大人问他为什么不去摘李子,王戎回答说:“这棵李子树长在路旁,却有这么多李子,这李子一定是苦的。”

大家一尝摘下来的李子,发现果然是苦的。

王戎在乱世之中审时度势,明哲保身,最后得以高龄善终,世人很佩服他的敏锐和睿智。

杨平衷不信邪,动手剥起橘子,“没有人吃过,怎么晓得它酸不酸?大家都不敢试,最后这些橘子只能烂在枝头。我尝尝,要是真酸,以后不吃它了。如果是甜的”

他拖长语调,对着傅云英挤挤眼睛,“咱们偷偷把橘子都摘了。”

傅云英笑了一下,看他剥好橘子,塞了两瓣进嘴里。

片刻后,杨平衷哇地大叫一声,吐出橘瓣,一张脸如院角盛开的菊花般紧紧皱成一团,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好酸!”

仆从们大惊失色,七手八脚上前,他们随身带了水壶,倒水的倒水,找水杯的找水杯,翻巾帕的翻巾帕,还有找荷包翻果子点心的。

杨平衷酸得倒牙,苦着脸喝了一壶水漱口,呸呸几声,“真的好酸,应解,你以后不用尝了。”

傅云英不语,心中暗暗腹诽:我本来就没打算尝,这种橘子树结的果子一看就晓得是酸的。

傅云英挑了几本不枯燥的游记给杨平衷,杨平衷投桃报李,回到斋舍,立马打发人把装小说的箱子搬到南屋,任她选。

她蹲在黑漆钿螺书箱前翻书,吉祥在一旁小心伺候,脸色有些尴尬,汗珠从额角滚落,似乎满怀心事。

傅云英翻开最上面几本,想往下翻的时候,吉祥脸色大变,眼神惊恐。

难不成杨平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傅云英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发现书箱里有本写闺阁的小说,动作停了一下。

好吧,她明白吉祥为什么这么紧张了。

不用确认,书箱最底下的书肯定是一些写得很香艳直白的小说,世家公子十二三岁起就懂得人事,杨平衷这个年纪正是喜欢背着长辈偷看艳情小说的时候。

她没往下翻,挑了几本写志怪故事的小说,道:“就这些了,多谢你们少爷。”

吉祥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

考课刚刚结束,教授们忙着批阅试卷。

傅云英赶在落钥前找到东斋北边的院子,将苏桐借给她的《白苏斋集》交给赵师爷。

“请老师帮我交还给崔先生。”

赵师爷接过书,随手翻开看了几眼,面色微变,指着书页边沿写得密密麻麻的字道:“这可是崔大人留下的笔记心得,他肯将书借给你,一定很赏识你,你为什么不当面还给他,顺便让他考校你的学问?他可是同安二十年的探花郎。我比不得他。”

傅云英不想和崔南轩牵扯太深,淡笑道:“这本书我已经有一本了,是二哥给我的,我更喜欢他的观点。”

傅云章写下的心得体会和崔南轩的其实差不多,她看傅云章的就够了。

赵师爷年轻时屡次科举名落孙山,对功名之事看得很淡,听她这么说,没有多问,“好,我替你收着,崔大人明日的讲学来不了,等下个月他来书院时我替你还给他。”

傅云英垂下眼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锋芒,“崔大人向来守时,每次讲学都会早到半个时辰为学生们答疑,为什么明天来不了?”

赵师爷眉头一皱,撇撇嘴,“明天锦衣卫的什么霍大人要处斩逃犯,崔大人监刑,知府、同知也要在场。明天是善姐的生辰,我那知府大外甥本来都告假回家了,准备给他娘祝寿,那个霍大人派了个随从撂下一句话,大外甥吓了一跳,屁颠屁颠走了”

傅云英心跳骤然加快了一瞬,脸上却不动声色。

她没有立刻走,和赵师爷说了几句闲话,才告辞回丁堂。

霍明锦果然在武昌府。

而且他要处斩的逃犯很可能是徐延宗。

她闭一闭眼睛,肩披霞光,一步一步走回斋舍。

作者有话要说: 

王戎识李那几句是照着典故直接翻译过来哒~

第72章 祝寿(捉虫)

天将拂晓,寒风扑面,长街小巷笼在一片朦胧的薄雾之中,隐隐可以听见雾气里传来此起彼伏的鸡鸣犬吠。

路上的行人脚步从容,往平日吃惯了的茶肆、食肆走去。点心铺子前挤得密不透风,七八层蒸笼架在大灶上,热水咕嘟咕嘟冒泡。伙计掀开一层蒸笼,白胖的馒头、蒸饼散发出熟悉的香味,周围的人立刻摸出钱涌上去,一片密密麻麻的脑袋。旁边支了几张桌子,戴老人巾的老者坐在桌前,气定神闲吃米酒蛋花、糯米烧梅。街旁的店铺还没到开张的时候,门只开了半边,掌柜和伙计一边打哈欠,一边慢条斯理下门板,几个孩童背着书袋匆匆跑过,手里抓着热气腾腾的菜馅馒头。

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穿行于大街小巷中,恼人的晨雾渐渐消散,马车拐进长街,停在范府门前。

范家仆人认得车把式,忙上前相迎,“老太爷今儿真早。”

伸手准备搀扶赵师爷。

一双白净秀气的手分开蓝花布帘,帘后缓缓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孔,双眸幽黑,肤色白皙,眉宇间满蕴书卷气。

好俊的后生!

范家仆人怔了怔,心里暗暗赞了一句。

少年年纪尚小,没戴巾,只以锦缎束发,穿鹦哥绿云纹地杏林春燕纹石青缘边圆领宋锦袍,系丝绦,踏皂靴,含笑朝仆人颔首致意,下了马车,转身扶赵师爷下来。

“这是我的学生。”

赵师爷颠了一路,颠得胸闷,总算到范府了,低头理理衣襟,道。

范家仆人飞快打量傅云英几眼,啧啧道:“原来是傅少爷,闻名不如见面,果然一表人才、仪态翩翩!”

范家老太太赵善姐出自江陵府赵氏,赵家几位少爷在武昌府求学期间,常常过来拜望姑母,他们经常提起傅云这个名字。

丹映公子和赵师爷互打嘴仗,惊动江陵府和黄州县两地文人,最后发现两人竟然是一对师徒,而且这对师徒每个月都会挑一个文题,以互相批驳的方式各写一篇文章,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毫不留情地将对方的观点贬得一无是处,文人们争相传阅他们的文章。然而大部分人只知道丹映公子是黄州县人,却不知丹映公子到底姓谁名谁,只有和赵家亲近的人家晓得这位大名鼎鼎的丹映公子是一位年未弱冠的少年郎,姓傅名云,是傅家四老爷收养的嗣子。

仆人不识字,没看过丹映公子的文章,但家中几位表少爷对傅云特别在意,特意打发一个书童天天去书肆打听是否有丹映公子的文章传出。少爷们这般重视,想必这位丹映公子必定文采过人,他又是赵师爷的学生。

等见到真人,范家仆人更不会怀疑丹映公子的本事了,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傅少爷生得这么漂亮,举手投足气度优雅,一望而知是个灵醒聪敏的男伢子,难怪表少爷们总惦记着想压他一头。

傅云英淡淡一笑,搀着赵师爷走进赵府大门。

昨天刚考了试,今天学生放假,杨平衷做东,邀请她去黄鹤楼吃酒,她婉言拒绝,跟着赵师爷来范家为赵善姐贺寿。傅云启、袁三听说她要来知府家做客,非要一起跟过来,她一个冷眼扫过去,两人不敢吱声了。

为了威慑世人,皇帝下令公开处斩徐延宗,行刑的地方就在和范府只隔了一条巷子的漕粮街街口。漕粮街是一条主街,处在闹市之中,漕粮从这里出入武昌府,因此老百姓们管它叫漕粮街。

范维屏、李寒石、崔南轩,武昌府一应大小官员,还有霍明锦今天都会聚集于漕粮街街口,监斩徐延宗。

傅云英找不到接近锦衣卫的机会,崔南轩在场,不管以哪种方式和霍明锦搭话都会引来怀疑,思量再三,她决定先陪赵师爷来范家,然后再见机行事。

赵善姐今天生日,穿了件蓝地麻姑献寿纹竖领广袖杭罗披风,襟前佩玉蝴蝶子母扣,交领袄,马面裙,绾实心髻,乌绫包头,戴亮罗缀金万代长春抹额,坐在堂前,和媳妇们谈笑。孙子孙女、侄儿侄女们围在一旁奉承讨好。

花厅里摆了几桌宴席,精致菜肴、果酒琼浆琳琅满目,席上都是自家人和府中有头有脸的老仆,赵善姐不爱应酬,没有宴请宾客。

仆人通报说赵师爷带着傅少爷来给老太太过生日,赵善姐愣了一下,“三叔来了?”

起身要迎,媳妇们忙拉住,“娘今天是寿星,让您孙子出去迎三爷爷。”

大家都笑了。

正和丫头们玩耍的范小少爷被人拉出花厅,老大不乐意。

范家小姐、赵家小姐和另外几个过来凑趣的亲戚家表小姐吃吃笑成一团,拉着他叮嘱:“你仔细瞧瞧傅少爷,看他是不是真和赵表哥说的那样好看。”

人群中,梳双髻、戴金绞丝葫芦耳坠子、装扮得富丽娇艳的赵叔琬听了姐妹们的话,翻了个白眼。

范小少爷噘着嘴出了垂花门,老老实实给赵师爷行礼,目光漫不经心往旁边一扫,落到傅云英脸上,一怔。

了不得,生得这么标致,家中这些表姐们怕是要不消停了。

三人寒暄几句,踏进处处花枝招展的小花厅。

原本嘈杂热闹的花厅顿时安静了下来。

赵师爷常来范府,人人都认得他,没人理会他。大家的视线都望向傅云英,见他一身锦衣绣袍,俊秀无双,一时竟无人说话。

小姐们脸上骤起嫣红,打开折扇,挡住发烫的脸,躲在扇面背后窃窃私语。太太们含笑点头,丫头、婆子们交头接耳。

赵善姐看一眼孙女们,摇了摇头,招手让傅云英走到她跟前去。

傅云英举步上前,施礼,“晚辈祝夫人南山同寿,王母长生。”

“唔。”

丫头捧来叆叇,赵善姐戴上,细细看傅云英几眼,“比琪哥生得好。”

赵琪也在席上,闻言摇头失笑。

旁边的人推推他的胳膊,促狭道:“琪哥,这下倒好,不止文章,你连相貌也输给人家了!”

“谁和他比相貌了?”

赵琪低语了一句,打开表弟的手。

花厅里,赵善姐放下叆叇,眼神示意屏风另一头的女孩子们,“你们过来见见云哥,序一序年齿。”

范家小姐们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害羞不敢过来。赵叔琬望一眼左右,站起身,越众而出,挨着赵善姐撒娇,“姑母,我们见过了,云哥比我小。”

看她动了,范家小姐和其他表小姐这才鼓起勇气跟上,和傅云英一一厮见,彼此序过年齿,倒有一多半都比傅云英年长。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了一阵,范家少爷和赵家几位少爷也在赵琪的带领下过来和傅云英说话,书院里常常见面,这会儿便没怎么虚客气。

互道过好,赵琪拉傅云英入席,“别和她们这些太太、小姐一起玩,你生得这么讨人喜欢,她们一定会不停打趣你,过来我们坐一桌。”

傅云英应下,送上为赵善姐准备的寿礼,跟着赵琪走到屏风外面。

花厅里的小姐们望着她的背影,不约而同发出失望的叹气声。

赵琪拉傅云英坐在自己身边,为她引见范家和另外两家表少爷,她一一见过,记下每个人的名字。

今天知府范维屏不得空,由范家长孙打头为赵善姐祝寿,说过几轮祝寿词,赵善姐便叫开宴。

宴席散后,撤去残羹冷炙,媳妇请了几位唱弹词的女先生给赵善姐解闷,女眷们素日最爱听评弹,一边叫人准备铺毡子抹牌,一边问女先生今天要讲什么故事。女先生说了几个名字,赵善姐都不满意。

屏风外边,刚听见琵琶响,赵琪就变了脸色,“谁爱听那个?咱们去外边玩。”

一个表少爷道:“怪冷的,去哪儿玩?不如我们去垂钓?”

另一个道:“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我们去联诗作对,以梅花为诗,如何?”

他话音刚落,十几个少年人同时撇嘴,“要去你去!”

争吵了一番,范小少爷搓搓手,笑眯眯道:“今天漕粮街那边可热闹了!要处斩一个逃犯,不如我们去漕粮街?”

半大少年正是喜欢调皮捣蛋的时候,听了他的话,蠢蠢欲动。有不想去的,怕被人耻笑胆小,也说要去。

“云哥,你去吗?”

赵琪回头问傅云英。

傅云英点点头。

她当然去,如果范小少爷没提起漕粮街,她也会想办法提起这个话题鼓动他们去。

事情比傅云英想象的要顺利,他们不仅顺利出了范府,还直接登上漕粮街街口酒肆第二层正对着街口方向的包厢。

酒肆由官兵把守,兵士认得范小少爷,晓得他是知府家的公子,只盘问了几句,就让他们进了酒肆。

“我爹就在楼上,咱们小声点,让我爹抓着,我准得遭殃!”

范小少爷叮嘱表兄弟们。

表兄弟们咧嘴大笑,笑到一半,被范小少爷抓着胳膊踹了几脚,忙闭嘴,点头应下。

酒肆伙计送来精致果菜,傅云英给了他几个钱,问他:“今天酒肆的客人怎么这么多?”

她刚刚打听了一下,霍明锦、崔南轩他们在四楼,酒肆虽然处处布置了兵士,但并不禁止老百姓靠近,三楼、二楼、一楼人满为患,处处喧哗。

比过节还热闹。

伙计点点头,答道:“咱们武昌府好久没处斩过什么恶人了,今天知府大人亲自监刑,到处张贴告示,街坊们全都拖家带口过来看热闹,一大早巷口就挤得水泄不通,连树上、屋顶都爬满人。不止我们酒肆,间壁几家茶肆也满了。”

傅云英眉头轻蹙。

公开处斩徐延宗是为了震慑老百姓,所以临时法场设在街口,但以锦衣卫的作风,不该这么随意放老百姓出入酒肆啊

难道这是一个陷阱?

她压下心头疑惑,靠在窗前,环视一圈。

楼下果然如伙计人群挤满围观的百姓,还没到午时三刻,百姓们望着空荡荡的高台大声喧哗,闹哄哄的,一眼望过去,皆是比肩接踵的人流。

法场最外围站着几十名着对襟布甲、扎头巾的军士,军士们面容冷肃,严阵以待。十几个穿罩甲、佩弯刀的锦衣卫零散站在法场不同角落,看似漫不经心,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眸却像老鹰一样锐利,扫过人群哪个方向,哪个角落便会陡然安静下来,没人敢和他们对视。

赵琪几人等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吩咐下人取来双陆棋盘,揎拳掳袖,耍起骰子。

傅云英陪赵琪玩了几把,借口要去解手,撇下他们,出了包厢。

霍明锦在四楼,崔南轩也在四楼。

而她还不知道那个即将被处斩的少年到底是不是徐延宗本人。

她定定神,找伙计要了一筒桂花酒,仍然回到包厢,坐在窗前自斟自饮。

不一会儿,外面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楼梯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几十双皂靴同时踏在楼梯竹板上,气势慑人。

赵琪他们立马丢开骰子,挤到门口往外看。

傅云英也靠了过去。

外边的闲人都被赶走了,头扎布巾、手执弯刀的锦衣卫们簇拥着一个人上楼,那人穿彩织云肩通袖膝襕云罗曳撒,背影高大瘦削,腰背挺得笔直,显得人愈发清瘦,手里提了把薄剑。

虽然没看到正面,但仍然能感受到凌厉气势。

吱嘎吱嘎,随着男人拾级而上,楼梯发出细微的响声,仿佛不堪重负。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目送男人的身影上了三楼。

脚步声持续了一会儿,到四楼才停下。

听到脚步声靠近,四楼包厢里知府范维屏、同知李寒石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官员慌忙站起来,迎到门外。

崔南轩也站了起来,不过没离开包厢,而是走到窗前,居高临下,俯视楼下的法场。

外面一片奉承讨好声,霍明锦踏进包厢,目光和崔南轩的撞上。

“见过人了?”他淡淡问。

崔南轩点了点头。

锦衣卫带他看过被关押起来的徐延宗,从定国公一家满门抄斩已经过去五六年,徐延宗长大了许多,不好辨认,但他以前见过徐延宗,记得他的眉眼,他仔细看了好几遍,少年的年纪、身量、相貌、口音都对得上。应该是徐延宗无疑。

锦衣卫抬来一张大圈椅放在窗前,霍明锦一掀袍角,手中长剑拍在桌上,坐于窗前,道:“准备行刑。”

范维屏应喏,吩咐左右,“把人带出来。”

楼下又是一阵躁动。

锦衣卫推着一名蓬头散发的少年走进法场,人群里嗡的一声,先静了一静,然后响起一片吸气声,接着是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

二楼窗前,赵琪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低语:“看上去比我们还小”

范家几个少爷默然不语,没有说话。

一旁的傅云英嘴角轻抿,双手慢慢捏紧。

从甘州一别,到如今复生为傅云英,她有好些年没见过徐延宗了。一开始锦衣卫推他出来时,看到那个身量高挑的少年,她还以为霍明锦抓错了人,但等锦衣卫揪着少年的头发逼他跪下,让围观的老百姓可以看清他的脸时,她知道,那个人就是徐延宗。

徐延宗生得像她嫂子,大眼睛,小圆脸,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天真活泼气,哭起来时格外惹人怜惜。

她往后退几步,趁赵家几个少爷不察,出了房间。

王大郎站在外边等着,傅云英道:“我有点不舒服。”

“这种地方一点都不好玩!”王大郎急了,低头在随身带的书袋里翻找一遍,“少爷,我带了仁丹,您吃一丸缓缓?”

傅云英推开仁丹,“我刚刚吃了几杯酒,有些醉了,你去找伙计讨碗醒酒汤来。”

王大郎答应一声,搀着傅云英坐到角落里,转身往酒肆后院跑去。

等他走远,傅云英立刻站起来。

楼下,一名讨饭的叫花子把一封信交到兵士手上,“劳烦拿给崔大人。”

兵士嗤了一声,打发叫花子走。

叫花子道:“这封信很重要,是一位道长交给我的,耽误了崔大人的事,你可别怪旁人!”

兵士皱了皱眉,将信递给身后一个伙计,“送到四楼去,给崔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