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说出来,在座的各位骨头都酥了。

有人怜香惜玉,忍不住嘲弄傅云英,“傅司直年轻,哪里见过这个。”

暗指傅云英没见识过风月,不解风情。

大家都笑了。

他们笑他们的,傅云英不予理会,等他们笑完了,朝刚才说话的那个人道:“吴大人这么说,那就是经验丰富了,想必吴大人一定常在此间行走,我自愧弗如。”

她这哪里是羞愧,分明是讽刺吴大人。

吴大人脸色一僵。

那歌伎名叫苏玉,是京师最近艳名最炽的歌伎,不知多少朝廷大员都是她的入幕之宾。她今天来周家为席上各位大人助兴,周天禄特意交代过她务必小心伺候好傅司直,她这才主动献殷勤,不然她哪里会理会一个品级才七品的毛头小子!见这位年轻俊秀的司直竟不搭自己的茬,如此大煞风景,面上笑意盈盈,其实心里早恼了,找了个借口,抬脚走开,和旁边几个翰林说笑起来。她虽不认字,但翰林们也不在乎这个,光看她笑,就忘乎所以了,哪还管学问上的事。

耳边传来几声窃笑,在座的男人们低声讨论苏玉。有的人曾和她一度春宵,告诉旁边的人,“此女妙不可言,摸上去,没有哪一处不是滑溜溜的。”

周围的人心领神会,笑得猥琐。

“那把小腰掐起来,啧啧”

傅云英没什么胃口了,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席。

那边傅云章遥遥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含笑和旁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水榭,沿着九曲石桥登上岸。

傅云章随手摘了一朵探进石桥栏杆里头的荷花,递给傅云英,想起荷梗上有凸起的小刺,有点扎手,又收了回去,把梗撇折了,只剩下花苞给她,轻声说:“京中官员私宴,时兴请教坊歌伎前来助兴,那些女子是记录在档的贱籍,终身不能离开京城一步。”

傅云英接过荷花,捧在掌心里。

她听说过,教坊里的女子有很多是良家出身,因为父兄获罪受连累或是被父母兄弟卖进教坊,练习吹拉弹唱,双陆棋子,专门应酬达官贵人和各地官员。她们和民间那些沦落风尘的女妓不一样,女妓还可以赎身从良,教坊的女子一旦入了贱籍,终身都不能离开教坊。除非哪天走大运获得哪位权贵的赦免。

曾有一位世家公子很喜欢一位教坊女子,想求娶为妾,最终因为那女子是贱籍,没能如愿。

魏家女眷差一点就落到这个下场,所以阮氏宁愿带着媳妇孙女们和自己一起自尽,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们被官兵带走。

傅云英喉头哽住了,闭一闭眼睛,强忍心中苦涩。

一双手在她发顶轻轻拍了几下,掌心干燥。

傅云章慢慢道:“周天禄那人向来离经叛道,没想到他今天直接把那些人带进来了,我们坐一会儿就回去。”

傅云英收敛思绪,伏在栏杆前,手一松,看那朵荷花慢慢坠落在水面上,荡开层层涟漪。

她抬起头,脸上表情平静,“没事,二哥,用不着迁就我。我只是头一次碰到,有点不适应,你还席罢。”

那帮翰林还在等着他呢。

傅云章垂眸看着她,手指拍拍她的脸颊,唇边浮起一抹轻笑,“我也不喜欢这个,也不是全为你。在这里等着。”

他转身去水榭和众人辞行。

傅云英坐在岸边石栏杆上,倚着栏杆发怔。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周天禄从甬道另一边走过来,看到她独自坐在岸边,快步跑到她跟前:“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傅云英抬眼看他,很想对他翻白眼。

周天禄一扫袖子,趴到栏杆上,和她面对面,盯着她上下打量几眼,促狭道:“该不会是吓出来的吧?我说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他意有所指。

傅云英这回没忍住,白他一眼,站了起来,理理衣襟袖子。

不必问,苏玉一定是周天禄刻意安排来试探她的。

见她生气了,周天禄忙给她作揖,“好了好了,我就是说笑而已。您洁身自好,前程似锦,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我这种一事无成的纨绔哪敢和您比啊”说了一大车的恭维话,话锋一转,“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我祖父想见你。”

兵部尚书想见自己?

看周天禄不像是开玩笑,傅云英思索了片刻,“周尚书为什么想见我?”

“你别怕。”周天禄啪嗒一声打开一把洒金川扇,慢慢摇着,笑嘻嘻道,“我知道我祖父想做什么,他想求你帮个忙。”

傅云英一笑,“周尚书贵为兵部尚书,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司直。”

“你别不信,这事啊,也只能求你。”周天禄朝傅云英靠近了一点,小声说,“是为了我小叔的事。”

周天禄的小叔不就是上辈子曾去魏家求亲的那位周公子吗?

傅云英眼皮跳了两下。

周天禄接着道:“我小叔啊,当年比我还狂妄,我虽然喜欢拈花惹草,但从来不惹比我祖父官位高的人家。我小叔不一样,他天不怕地不怕,看上谁就非要弄到手。后来不知怎么的得罪了安国公府的二爷就是现在的霍指挥使,被霍二爷给收拾了一顿,送回老家养着。几年前大家都以为霍二爷死了,我祖母心疼儿子,偷偷把小叔接了回来,哪想到人家霍二爷又回来了!这下不得了,我祖父吓得赶紧把我小叔给偷偷摸摸送回老家去,就这么又过了几年。”

说到这里,周天禄长叹一口气,“我祖母现在病了,想儿子,可霍二爷那边当年放话不许我小叔回来的。我猜我祖父肯定是想求你帮忙说情。”

没想到霍明锦和兵部尚书家的公子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傅云英问周天禄:“这和我有什么干系?”

周天禄咦了一声,“你别装糊涂啊,现在京师谁不知道霍二爷对你另眼相看?这些年我们家想了多少法子都没能打动霍二爷”顿了顿,鬼鬼祟祟,看一眼左右,才敢接着说下去,“都说他那个人薄情寡义心狠手辣”

见傅云英皱眉,他忙拔高嗓子道:“这不是我说的啊你别把我捅出去,我知道,你和二爷关系好。”

她沉默不语。

周天禄继续道:“这么多年,霍二爷也就对你不一样。我祖父这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不成也得试试,我祖母这次真的病得凶险”

傅云英沉吟片刻,问:“二爷为什么不许你小叔回京?”

周天禄皱着眉想了很久,摊手做无辜状,“我也不晓得,没人敢提。反正我小叔肯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然我祖父不会心虚成这样。”

周尚书想包庇儿子,轻而易举,可他却畏惧于霍明锦,说明霍明锦是占理的,而且他手上肯定还握着拿捏周公子的把柄,以至于周家一听说他回来了立马就把周公子送回老家。

周天禄说完,挑挑眉,肩膀轻轻撞傅云英的胳膊,“你会帮忙吗?”

傅云英想也不想,道:“你都说了这事是你小叔不对,我当然不会让霍二爷为难。”

霍明锦对她很好,是傅家的救命恩人,又有上辈子的交情在,她自然偏向霍明锦,周家和她没亲没故的,她何必为了周家多事。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答应的。”周天禄收起折扇,摇摇头,“不过我祖父不信,非要试一试。你用不着答应下来,只敷衍他几句就好了。怎么说你都救了我一次,我也不会让你为难。”

两人说着话,水榭里,同年们听说傅云章要走,笑骂他扫了众人的兴致,强拉着他灌了几杯酒才放他出来。

他站在风口处,负手而立,等身上的酒气被荷花池吹过来的清风吹淡了,才往岸边走。

傅云英在栏杆边等他,“二哥,周尚书邀我过去一叙。”

他双眉略皱。

一旁的周天禄连忙陪笑道:“您放心,我祖父就是有事相求,才想请云哥过去说说话,绝不会为难他!”

“我和你一道过去。”傅云章道。

说完,看周天禄一眼。

周天禄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如果不让傅云章一起去祖父的院子,那傅云也绝不会过去,立刻点头如捣蒜,“您请您请。”

周家的园子很大,长廊曲曲折折,一路见到的仆人都行色匆匆,手里端着大托盘,往水榭那边走。

半盏茶的工夫后,他们走到一座三进院子前,周天禄在前面领路,进了最里面一进,护卫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在家休沐的周尚书走了出来,竟然亲自出来迎接傅云章和傅云英。

两人倒也不怯,上前和周尚书见礼。

周尚书祖籍是南方人,小个子,细眉眼,蓄了短须,唔了一声,让下人奉茶。

周天禄退出去了。

“今天请你来,实是有事央求。”周尚书开门见山,刚吃了一口茶,便直接道出自己的目的。

傅云章眼神示意傅云英不要开口,含笑道:“舍弟年幼,才疏学浅,不知有哪里能帮得上周大人?”

周尚书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苦笑道:“你们用不着这么防备只为家事而已。”

他简略说了霍明锦和小儿子之间的事,基本和周天禄刚刚跟傅云英说的话差不多,最后道:“实不相瞒,犬子确实合该让人教训一顿!只老夫向来不管内院琐碎事情,犬子让拙荆给惯坏了,等老夫想管他的时候,已经管不住。霍指挥使当年手下留情,留了他一条性命,我们周家感激不尽。如今时过境迁,还望霍指挥使看在两家素日交情的份上,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他母亲如今患病,整日盼着见小儿子一面”

说到最后,周尚书连连叹息,“周家的人几次求上门,霍指挥使不予理会。老夫无可奈何,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傅司直,说起来,天禄也是你救下的。”

傅云英不得不佩服周尚书,他知道以势压人不仅没有效果,还可能让她反感,竟然舍得放下身段苦苦哀求,以情动人,她再不答应的话,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周尚书可是堂堂兵部尚书。

她心念电转,傅云章却很镇定,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只舍弟和霍指挥使虽有往来,也不过是霍指挥使看他年纪小,偶尔照拂一下罢了。也不知能不能说动霍指挥使。”

周尚书有些失望,脸色微沉。

傅云英听懂傅云章的暗示,这时便起身朝周尚书作揖,含愧道:“小子尽力而为,只是人微言轻,未必能成。”

原以为他们一口拒绝了,没想到还有转圜,周尚书喜出望外,一叠声道:“不管怎么样,周家记得你的恩情。”

从周家出来,坐进等候在巷子里的马车,傅云章对傅云英说:“敷衍过去就罢了。我看周尚书请了不少人说和,都没什么用。这是别人的家事,贸然掺和进去,不妥当。”

霍明锦性情有些偏执,能和亲生母亲、同胞兄弟决裂的人,不是谁都能说得动的。

傅云英点点头,“周天禄会帮我把这事圆过去的。”

周天禄知道她不想答应这事,刚才在池边已经和她说好,会帮她应付周尚书,她只要假装答应下来就行,他那人哪儿哪儿都不好,就是重义气,所以虽然整天游手好闲,还是结交了不少真朋友。

翌日,傅云英到了大理寺。

刑部把覆审卷宗送了过来,她先看过一遍,找出有疑问的,放在一边,这是第一道初审。接下来还要由评事、大理正决断,最后由大理寺少卿拿主意。

她看得很仔细,将供词前后仔细推敲,发觉其中一桩案子有些不对劲。

告状的是顺天府一位妇人张氏,告发族人欺压她,毒、害她的丈夫,抢夺她丈夫的家产。可最后这告状的竟然成了被告,还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说她丈夫是被她亲手毒、死的。

又是一桩杀夫案。

按律法,张氏当判斩立决。

但傅云英把所有人的供词比对之后,发现其中有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如果张氏的丈夫真是她杀的,她应该在第一时间掩藏罪行,可她没有,反而把丈夫族人告上公堂,领着衙门的人把已经下葬的尸体挖出来验尸,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么明显的漏洞,刑部、都察院竟然都通过了原审。

傅云英皱眉,把这一份卷宗单独放在一边。

中午吃过饭,下午她接着整理卷宗。期间大理寺评事和大理正过来找她,几人一起参详刑部移交过来的案子,签字,盖印,留下日期,交到大理寺少卿那里,等候覆议。

赵弼刚从刑部回来,打发走其他人,单独留下她说话。

说完公事,他问:“你昨天去周家赴宴,周家人是不是求到你跟前了?”

周家到处找人帮忙说情,这事京里的人都听到一点风声。

傅云英点了点头。

赵弼冷笑一声,手里龙飞凤舞写着批语,漫不经心对她说:“二爷向来不待见周家人,你别拿这事烦二爷。”

说完,觉得语气好像太强硬了,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阵恐慌,忙放柔语气,加了一句,“二爷最近很忙。”

傅云英不语,她也没打算求霍明锦原谅周公子,只想着哪天和他提一句,免得在周尚书跟前穿帮了。

见赵弼没有其他事情吩咐,她转身出去,走到门口时,又退了回来,“赵大人不知当年周公子是怎么得罪二爷的?”

“嗯?”赵弼头也不抬,道:“二爷的事,我们底下人哪敢过问。”

傅云英想了想,又问:“那您知不知道大概是哪年的事?”

赵弼有点不耐烦,回想了一下,说:“得有十好几年了吧,好像是同安十八年的事记不大清了,也可能是十九年”

傅云英不动声色,告退出来。

午后阳光依然炽热,廊前一缸缸莲花迎风绽放,花瓣染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摇曳多姿,婀娜动人。

同安十八年,或者说同安十九年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她刚嫁给崔南轩的头两年。

第108章 试探

傍晚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雨,雷声轰隆,翻涌的云层间雪白电光闪烁。

乔嘉撑伞,扶着傅云英上马车。但雨势太大,像谁在银河畔挖了个大口子,雨水哗啦呼啦往下泼,她还是淋湿了半边,官袍衣襟一片水渍,巾帽也湿了,顺着鬓角往下淌水珠。

傅云章拿了车厢里备着的干燥布巾给她擦脸,回到家里,让婆子煮姜汤给她喝,“切成姜丝,不要煮姜块。”

姜块煮的她嫌太辣太冲,喝不下,姜丝煮的却能喝几口,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看她回房坐在圈椅上乖乖把一整碗姜汤喝完,他站在圈椅背后,手里拿巾帕,帮她一点一点绞干湿发,皱眉说:“大郎长大了,不能近身伺候你,可你身边也不能没人。”

傅云英一口气喝完辛辣的姜汤,放下碗,接过巾帕自己擦头发,道:“没事,我自己有手有脚,用不着人伺候,我小的时候还给千户家的太太当过小丫头。”

千户家的太太很喜欢她,一直想买下她,韩氏舍不得,不然她可能成了千户家的丫鬟。

她语气听起来轻松,似乎完全没把这当回事。

傅云章便不多说什么。

近身伺候的人难找,要完全忠于她,而且不会生出别的心思,还得谨慎机灵,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丫头在外面叩门,把饭菜送了过来。他们俩有时候回来得晚,傅云启和袁三等到天黑不见人回来,已经吃过了。

等傅云英避去内室换新的网巾和巾帽,傅云章才让丫头进来摆饭。

前几天傅四老爷料理完账上的事,回武昌府去了,走的时候还叮嘱傅云英好生奉承霍明锦,有个大靠山,他在湖广也好安心。

都以为霍明锦想认她当义子,但是他从没有表露出这方面的意思,认义子而已,吃杯茶的工夫名分就定下来了,只要他开口,她没有回绝的余地,用不着拖延到今日会不会是傅四老爷想岔了?

傅云英换了身衣裳出来吃饭,心里琢磨着事情,吃饭时吃得心不在焉的,手里的筷子在碗中一条红糟香油鲫鱼的鱼肚上划来划去,鱼肚都划开了,就是不见她夹菜。

傅云章皱眉,她平时进退得宜,虽然从没有人教过她,规矩教养却比县里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娘子还要好,举手投足落落大方,还不曾在人前如此失礼。

他放下碗筷,轻轻按住她的右手,“云英,怎么了?”

“唔?”傅云英抬头看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快把面前一碗鲫鱼戳烂了,自己笑了起来,笑容很浅,掩饰道,“想着案子,一时出神。”

傅云章松开手,夹了块蜜汁腌萝卜送到她碗里,“好好吃饭,不要想其他的事。再大的事,比不上吃饭重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对策。”

说着话,又盛了碗她喜欢的鱼片豆腐汤放到她面前。

他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仿佛看淡人生,看着没什么棱角,但偏偏又是个很有坚持的人。

傅云英嗯了声,专心吃饭。

饭后她照例坐在窗下读书,翻了几页《伽蓝记》,她让下人去请袁三。

雨还在下,雨帘隔开长廊和庭院,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幽暗的回廊和淅淅沥沥的雨声。而她坐在书房里,静听雨水敲打在瓦楞上的声音,心里很平静,又有点淡淡的波澜。

袁三一会儿就过来了,他火力壮,不耐烦打伞,披了件蓑衣就冲了过来,怕带了湿气进房,先在门外边脱下蓑衣,抹一把脸,才踏进房中,“老大,你找我?”

傅云英打发走下人,看乔嘉立在长廊尽头,料想听不到自己和袁三说话,还是不放心,眼神示意袁三离自己近一点。

袁三一身湿漉漉的水汽,怕靠近她冷着她了,抖抖衣袖,才走到她跟前。

“我有事托付你去办。”傅云英小声说,“这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起。”

袁三双眼一眯,嘿嘿笑,马上摩拳擦掌起来,“老大,说吧,要揍谁?你放心,我揍人不会被其他人发现身份。”

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他还是心心念念想当打手。

傅云英摇摇头,压低嗓音,“明天你就动身,去一趟江西赣州府,去户部尚书周大人的家乡,他们家在当地很有名望,不难找。周大人的小儿子在老家住着,你想办法接近他,查明他当初为什么会被送回去。”

听她说得郑重,袁三连连应声,最后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道:“老大,这事交给我吧!打听事情,我在行!”

这是傅云英头一次正经嘱托他去办一件差事,他很兴奋,顾不上外面的大雨,回房收拾行李,立刻就要走。

“文书路引还没办好,先等两天。”傅云英道,顺便交代他一些其他事情,“这事或许和锦衣卫霍指挥使有关,事关重大,别告诉其他人。”

袁三笑眯眯道:“我晓得!”

两日后,袁三出发了,对外说他去福建游历,那边的书坊刻书非常发达,几乎能和苏杭一带比肩,他过去取取经。

接连几场大雨过后,天气慢慢变得凉爽起来。院子里的柿子树挂满青色果子,果实累累,只是颜色还不显眼,藏在绿叶间,不仔细看,还以为今年没挂果。

傅云英在大理寺号房前的几缸莲花被雨水淋残了,花朵不见踪影,连莲叶也蔫头耷脑。

石正怕她责怪,一大早给她赔罪,“大人,您看再新换一缸如何?把水换了,种上睡莲,比先前的还好看。”

她一笑,“用不着换,把污水换了,莲叶留下,只有叶子也好看。”

荷叶绿莹莹的,平时看卷宗看累了,抬眼看到一缸生机勃勃的绿,眼睛清亮,心里也舒服。

她忙了一会儿,照例去见评事和大理寺正,到了地方,却发现赵弼也在。

赵弼是大理寺少卿,平时用不着处理初审复核的事,他出现的话说明出了什么大案,大理寺正他们没法决断,必须由他出面。

傅云英进去的时候,看到主簿、评事、推丞都在,一屋子的人,正七嘴八舌讨论着什么,桌上胡乱一堆卷宗摊开着,赵弼坐在最当中,眉头紧皱,脸色铁青。

他是圆脸,虽然很认真地往外散发威严,但长相太老实了,严肃起来也没有什么气势。

傅云英把手里的卷宗放到长条桌一角上,陆主簿看到她,正要和她说话,赵弼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说话声才慢慢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