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独自爬到树上,不理睬已经在她耳边聒噪了一整天的我。

我在树下说话她听不见,又不会爬树,终于火了,直起身来,一爪叉腰,一爪指天:“晃晃你给我听着,你如果不救喜娃,我就先跳井、再上吊、然后吃耗子药……”

这时大门那边突然“砰”的一声大响,有人直闯了进来。

我赶紧四爪着地,让人看到一只猫在这里指天骂地,说不定会疯掉。

一阵脚步声,一个男人跌跌撞撞跑进来,定睛一看,这不是喜娃的爸爸刘二犊嘛。

刘二犊用带着哭音喊道:“摇摇,摇摇,摇摇在家吗?”没头没脑的到处乱找。

“找我什么事?”摇摇终于发话了。

刘二犊听到话声,却找不到人,张着眼左顾右盼。

“啪”的一声,一只鞋砸在他的脑袋上。

刘二犊抬头,终于看到了晃晃。

“摇摇,好摇摇,神仙,你就是神仙,你说的对,喜娃身体里面有东西!我们今天带他到县里医院里拍了片子了,你看,你看啊……”

刘二犊一边举起手里拿着的一张X光片,一边忍不住呜咽起来。

“对了就对了呗,还不快去开刀取出来。”晃晃骑在树干上,淡淡俯视着他。

“呜……医生说,这个手术不好做,危险很大,说不定小命会送在手术台上!我们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摇摇,好摇摇,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是仙,是神,你救救喜娃吧……”

摇摇冷冷说:“我不是神,也不是仙,不过是个没娘没家教的坏小孩!”

我叹息着摇头,唉,猫还真是记仇。但我知道,晃晃只是想嘴巴上出出气,把小便宜讨回来。她绝不会坐视不管!

刘二犊呆了半晌,扑的跪下了,左右开弓,开始扇自己耳刮子。

“我错啦!我不该骂你!我狗眼看人低!狗咬吕洞宾!我才没教养!我是王八蛋……”

哧溜一下,晃晃从树上溜下,皱着眉头对刘二犊说:“行啦行啦!”伸手拿过片子看。

刘二犊停下手,两颊已是又红又肿,含着两泡泪水,充满希冀的看着晃晃。

晃晃把片子对着阳光,眯着眼仔细看,我在旁边只看了一眼,就感觉身上一寒,闭上了眼睛。

黑底的X光片上小小人儿的影像半透明着,细弱的骨骼让人心疼。在身影的胸口、腹部肚脐处、小JJ处,四根清晰的针状物赫然显现,强硬的横在柔弱的身体里,看一眼就让人身上跟着疼起来!

晃晃问道:“这是针吗?”

“是的。缝衣服用的钢针!”刘二犊哽咽着回答,“心口一根,肚脐一根,睾丸内两根!”一边说一边颤抖起来:“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是谁这么狠毒对孩子下手!这是要我们断子绝孙啊!”

“还有一根。”晃晃说。

“什么?”刘二犊惊愕的看着她。

“你只做了身体的检查,没有做头部的检查。头部应该还有一根。那才是最麻烦的。”晃晃说。

刘二犊腿一软,坐到了地上。两眼发直,喃喃道:“完了,完了……这孩子恐怕是……”

猛的扯住了晃晃的衣服:“摇摇,摇摇,你有办法吗?你一定有办法,我求你救救他,救救他……”一边泣泪交流,一边居然叩起头来。

晃晃扶住了他,摇摇头道:“我没有能力帮他……”

刘二犊呆了半晌,哭道:“你还在恨我出口伤人吗?我知道错了,你骂我吧,打我吧,杀了我都行,只要你救救我儿子……”

晃晃叹息一声:“我怎么会小心眼到那种地步!我是真的帮不了。当今医术如此发达,手术都难以解决的事情,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刘二犊怔怔看着晃晃小脸上那不协调的凝重,喃喃道:“那怎么办?怎么办?动手术吗?我不敢……不敢……”

晃晃看着刘二犊几乎要绝望的样子,眼光闪烁。我看的出来,她心里还有没说出的秘密。

我相信晃晃,等着她自己做决定。

晃晃犹豫几次,终于开口了:“如果不敢依托医学,就只有一个办法。”

我等不及她说出办法是什么,就一个鱼跃跳到她怀里,拚命舔她的脸。

晃晃,善良的晃晃,我就知道她是个好猫!

晃晃对着我笑了,脸上挂着做决定后的释然。

凶手

疯了疯了,她一定是疯了。若是时间往前倒退几日,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她会为一个不相干的孩子去以命涉险。自从跟这个女孩换来换去,就有某种不干不脆的性情渗透到了她的性格中,那个永远以自我为中心,自私万岁,唯我最大的猫妖哪去了?

晃晃轻叹一声,转过脸对摇猫微笑了一下:

“我们要快。喜娃危在旦夕,要争分夺秒。”晃晃对刘二犊说,“喜娃现在还在哭吗?”

“我来时还在哭。但是看着精神气不太足,你说了那些话后,我们就不敢让他睡了,一看他犯困就捏他一下把他弄醒。”刘二犊想到儿子的痛苦,感同身受,不由的颤抖起来。

“救喜娃的办法只有一个: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找出对喜娃下手的人。”晃晃的神态冷静又严肃。

刘二犊苦恼道:“我也在想啊,可是喜娃一直是我们自己带的,外人没机会下手啊!”

“你记得喜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常的?”

刘二犊想了一下,说道:“大约十天前,晚上睡着睡着,突然直着嗓子大哭,跟魇住了似的。哄了很久才好。到第二天晚上又是这样。我们觉得他是吓着了,还给他叫过魂,但不管用,接连几晚起来哭闹。”

“白天哭吗?”

“白天不哭,能吃能玩。只是睡到半夜时分就会突然哭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哭个不停,不肯入睡的?”

刘二犊凝神思索一会:“是那天,孩子大伯家的婶婶来家里玩,我们跟她说起孩子哭夜,她看了一下,说孩子被野鬼骚扰,称自己会驱鬼,让我们都到屋外候着,她简单做个法就好了。我们半信半疑,想着试试就试试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把孩子交给她了。我和喜娃妈到屋子外面等着。只不过过了10分钟的工夫,她就抱着孩子出来了,说已做完了法,把鬼赶走了。我们一看孩子,已睡着了,睡的还很熟。当时觉得很神奇。因为那几天哄他睡觉很不容易。那一觉睡了很久。从下午一直睡到晚上。半夜里,却又哭醒了。这一次哭起来就再没停下,算起来哭了有足足五天了……难道,是她?是孩子婶婶?不可能啊,她可是我嫂子啊,我哥的媳妇啊,喜娃是她的亲侄啊,我哥死的早,她一个人拉扯孩子,很不容易的,我们也一直处的不错啊……”

晃晃冷笑一下:“人性永远没有标准答案。就是她了。”

“你确定是他婶干的?”

“他婶到底是凶手还是帮凶,我也说不准。让我们去找她问个清楚吧。”

刘二犊的嫂子徐心香看到刘二犊带着一个小女孩进来,心里狐疑,面上却笑着招呼道:“二弟,这谁家的闺女?长的怪好看的。”

刘二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单刀直入的问道:“嫂子,上次你给喜娃驱鬼,用的是什么方法?”

徐心香脸色骤变,怔了几秒钟,回答道:“就是念叨念叨天皇皇地皇皇那一套,跟老人学的,什么驱鬼,看你们两口子着急,给你们个定心丸罢了!”

“只是念叨了一下吗?那为什么喜娃那么快就睡着了?为什么当天晚上就突然哭的更厉害了?”

一瞬间。徐心香脸上露出慌乱的神情,虽一闪即逝,却被刘二犊看在眼里。心里一凉,已是信了八九分。

徐心香稍一定神,铆足力气跳了起来:“刘二犊!你啥意思!我好心好意的帮你们忙,怎么赖起我来了?狗咬吕洞宾!我好心没好报,今后啥事也别找我!走!出去!”拉着架子就上前推搡。

徐心香虽是女流,却长的膀大腰圆,刘二犊一个男人家,愣是被推得一个趔趄跌坐到了大门外。

爬起来,指着徐心香的鼻子质问:“嫂子!你是我亲嫂子!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往喜娃的身上扎的针?”

“放你娘的狗臭P!”徐心香抄起一把砍柴的砍刀,冲出去做势要砍:“二犊子你再血口喷人,老娘砍死你!你儿子活该短命,关我P事……”

刘二犊见这膘悍的女人来势汹汹,慌得连滚带爬的逃到远处,到了安全地带,又回头扯着嗓子喊道:“你是喜娃的亲婶子啊!你怎么能下得去毒手啊!大哥!你在天有灵,睁开眼看看你这歹毒的媳妇吧!”

乡邻们见到热闹,纷纷围观。徐心香站在门口胡乱回骂了几句,转身进了院门,把门关上,插好门闩,倚在门上。当的一声,手里的砍刀滑落在地。腿脚发抖,冷汗从头上流下。

被发现了,怎么办,怎么办?……豁出去了,打死也不承认!就这么定了!

打定主意,心神稍安,抬腿往屋里走,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一个女孩,一动不动站在院子中间,面如寒霜。眼睛虽然黑白分明,却散发着妖异的光芒,犀利的盯着她。一只怪怪的黑猫,趴在她的肩膀上,也拿眼盯着她看,两眼森然碧绿。

徐心香乍看以为见鬼了,差点坐到地上。转而回过神来,这不是刚才刘二犊带来的那个女孩吗,怎么把她给忘在院里了。这女孩看上去有些异样,莫名的让人感到害怕。

但再怎么诡异,也是光天化日下的一个弱小女孩。想到刚才的狼狈样子落在她的眼里,恼羞成怒,竖起眉毛,冲女孩凶道:“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晃晃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缓缓抬起右手,手掌向她张开。

徐心香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晃晃的五根手指上附着五根闪亮的钢针,像遇到磁铁一样附在手指内侧。我也奇怪,咦?她什么时候拿的针?

手指突然开始灵巧的摆动,五根钢针在指间飞速的旋转跳舞,银光闪烁。

慢慢逼近徐心香。

摄魂

晃晃的手指突然开始灵巧的摆动,五根钢针在指间飞速的旋转跳舞,银光闪烁。

慢慢逼近徐心香。

扑的一声,徐心香居然坐倒在地上,恐惧的盯着这个诡异的女孩。哆嗦着嘴唇问:“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晃晃已逼到她的面前,手指的舞蹈突然停住,手里只剩下食指和拇指捏着一枚尖尖的钢针。针尖对着徐心香的鼻子,用阴沉凶狠的口气说道:“第一根针,扎心口,要你命在旦夕!”

不等吓呆的徐心香反应过来,疾速出手,尖针刺入她的心口,隐没不见。

徐心香惨叫一声,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晃晃手指一晃,又出现一根针。

“第二根针,扎脐结,要你不得投胎转世!”

手一探,针没入徐心香肥胖的腹部。徐心香又是一声惨叫,缩成一团。

晃晃转了一下手腕,这次手里出现两根针。

“第三第四根,扎阴囊,要你断子绝孙!”

随即要出手,又自己愣住了。这是个女人啊,这可往哪扎?晃晃不愿费脑筋,手一抬,两根针刺入了徐心香的双目!徐心香捂着眼睛嚎叫起来!

晃晃不理她,恶狠狠的声调虽低沉,却压住了徐心香的嚎叫,清晰入耳。

“第五根!扎脑芯,真魂归属赠针人!”

“不!不!不!”徐心香连滚带爬的躲避,砰的一声撞到墙上,紧闭着双眼四下乱摸,企图找到门口逃跑。

晃晃捏着那根针,逼问道:“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徐心香回过头来,竭厮底里的叫道:“你是谁?你不是人!不是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晃晃冷笑:“人在做,天在看。快说是谁教你的!否则的话……”

徐心香抬起手护住头顶,崩溃的哭叫道:“是大仙,是大仙教我这么做的……”

晃晃厉声问:“什么大仙?住在哪里?”

“就是原先的孟菊香,被仙人附体成了大仙,我听说她很灵,就去求一个诅咒的法子,我没想要喜娃的命的!只是因为自从我丈夫死了,二犊他们两口子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分家时把老房子分给我们住,自己住新房子!我心里气恨,一个女人家又争不过人家!我只是想让二犊家倒个霉,出出气也就算了!可是去了以后,大仙给占卜了一下,说喜娃是我儿子命中的克星,将来长大了会把我们的房子家产都霸占,还说我儿子将来要死在喜娃手上!儿子就是我的命啊,我求她想办法,她就给我五根针,让我扎到喜娃身上……”

晃晃指着她的鼻子怒道:“你的儿子是你的命,你兄弟家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这咒术一看就知道阴邪凶险,你怎么就听信了呢?”

“呜……我也说不清,我按她说的做了之后,也觉得这事怪异,我怎么就做了呢?这要搁平时,借我十个胆我也下不去手啊!我就知道那大仙不地道,她坐在红帘子后面,两只眼睛好像发绿光的,让她的目光这么一扫,我就糊涂了,她说什么,我信什么!”

“那个大仙住在哪里?”晃晃厉声问道。

“晃晃……”我插嘴道,“我知道大仙住在哪里……”

晃晃带我往外走,我回头看看瘫软在地上的徐心香,两眼犹自紧闭着。问晃晃:“你真把针扎到她身子里了?”

晃晃笑道:“那是幻术,其实什么也没有,她感到痛只是心理作用。”

一开门,看到刘二犊正趴在门上竖着耳朵。看到晃晃出来,赶紧跟到身后问这问那。

晃晃停下脚步,对他说:“你先去照顾喜娃吧,记住一定不要让他睡着。剩下的事让我去办。我会尽力的。”

“是,是。喜娃的命就指望您了。”二犊诚惶诚恐的站住脚,哈腰点头,毕恭毕敬的样子。

还没散去的围观的邻居非常不解,刘二犊一大老爷们,怎么在一个三尺高的小姑娘面前表现的跟奴才似的?

往大仙的住处走的路上,晃晃说:“原来你见过那大仙啊?”

“是呀,爸爸那天带我去过,回来就想用树枝打我。”

“早知道你知道路,我何苦啊!那天晚上跟了她大半夜,后来还给跟丢了!”

“跟谁?”

“那个自称大仙的女人。”

“她晚上出来干什么?”

“实际上出来的是她的生魂。她进到婴儿的睡梦里,幻化恐怖影像,惊扰婴儿的睡眠。”

“她干嘛那么无聊?”

“目的就是让苦于婴儿夜啼的父母去求助于她,他好找机会下手。”

“下什么手?”

“掠夺孩子的魂魄!”

我呆了,说不出话来。

“喜娃头部扎入的那根针就是这个做用。一周岁以下的婴儿头部卤门尚未闭合,因此能将施过巫术的钢针从卤门插入大脑。不久后魂魄离体,自动去找针的主人!那天晚上,我眼看着她进了十多个婴儿的梦境!对于大一点的孩子,卤门闭合,针是扎不进坚硬的颅骨的。她就用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这个红口袋啊。”晃晃从衣兜里掏出那天爸爸套在我头上的那个红布袋。 “这叫做拘魂囊,套在人头上,然后把人用桃木枝打死,魂魄离体时就被拘魂囊收住。”

我身上的毛都吓得乍了起来。原来我也是险些着了大仙的道儿!“他为什么要夺人家的魂魄?”

晃晃说:“这类黑巫术民间也有,多用于报复血海深仇。像这位大仙这样为非作歹,无度施用的,若非厉鬼,即是恶魔,多数是为了在修炼邪术而吸噬童男童女的真魂!那天晚上我跟踪她的生魂,她的速度非常快,我没命的跑,居然还是跟丢了!这个家伙很不简单……”

“孟菊香我虽然不熟,可是记得她是很普通的一个女人啊,怎么会是恶魔厉鬼?”

晃晃呵呵一乐:“谁能知道看似普通的人的皮囊下隐藏着什么呢?谁又猜的出你的身体里是一只猫?”又皱了下眉头,“我跟踪她时,尝试通过气息分辨她是妖是鬼,可是气息有些混乱,居然是分辨不出!这点我有些不明白……”

我想,晃晃本事高强,见鬼杀鬼,见神杀神,管她是啥,还怕她怎地:“晃晃你是最棒的,一定抓的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