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如先伸筷尝了尝自己点的两道，意料中的还不错。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许如站起身说去洗手间，她拿着手机直接去了收银台，说7号结账。
收银台小姑娘笑着说：“刚刚有位先生已经结过了。”
许如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跟我一起来的先生吗？”
“不是的，”小姑娘笑了笑，往外边望去一眼，“是那位先生。”
许如转过头的时候没看到人，只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快速驶出了她的视线。
那是邵郁承的车。
她原本慢慢平静下来的内心，因为他的出现，再次被搅乱了。
、第八章
第八章
林清山最后要付款的时候发现异样，许如便跟他一五一十道出真相，“钱我到时候还给他，你不用操心了。”
林清山欣赏她的坦诚，但也在她神情里读出那个男人为二人结账不同寻常的含义。
“你跟你那位校友，关系很好？”
“嗯？”许如一愣抬头，“没有，其实我们只见过几次面。”讲到这里，她干脆把上回谈事情的事讲了，“他是二中温故楼投资方，那天我说有事推掉了跟你的饭局就是因为要跟他见面。”
聪明如林清山，他马上猜到那个人跟她吃饭恐怕不止谈公事那么简单。不是喜欢说话拐弯抹角的人，他反应过来笑了一声，“看来许老师行情不错。”
许如耳根一红，“…没有，我只是最近有点——”
她讲不下去，林清山也没为难她，“你在门口等我，我开车过来，送你回家。”
“不用——”
他转身就去开车，许如望着他的背影，后知后觉地一阵尴尬跟愧疚。
开车到小区门口，林清山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眼小区的周边环境，是个高档小区。他随手给许如解开安全带，冲她点点头，“上去吧，早点休息。”
“路上小心开车。”
“嗯。”
等许如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给周杉打了个电话。
“林副总？”
“周杉，是我。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周杉马上问：“工作的事吗？”
“不是，是许如的事情。”林清山降下车窗，点了支烟，“你不是跟我说许如只是一个高中英语老师吗，她为什么会住在这么高档的小区，我知道聂家之前有些财力，这边的房子是离婚分到的财产？”
“不是，许如跟聂昌离婚的时候什么都没要，她现在跟聂昌母亲，也就是我姑妈住在一起。前些年许如的父亲肝癌住院治疗，我姑妈还给付了一大笔医疗费，许如是为了还恩情吧，我姑妈前些年车祸伤了腿，一直靠轮椅代步，许如跟她住在一起也是为方便照顾她。林副总，您问这个做什么？”
“也没什么，”林清山笑了笑，“我就是开车送她回来忽然见到这边的房子有点诧异，打扰你了。”
“不打扰不打扰。”周杉在那头笑了笑，琢磨了一下轻声道：“其实我姑妈这个人，人很精明，她当初给许如父亲出医疗费，不会全出于好心，肯定有自己的考虑，我只是不知道许如明不明白。她住在我姑妈家这两年一直尽心尽力地孝顺她，每个月好像还主动付房租的，她一直想攒钱把医药费还了，许如工资也不高，不知道现在钱存到什么程度了。”
许如的曾经的婆婆毕竟是周杉的姑妈，所以她有些话说得隐晦，林清山却都听懂了。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许如身上都是平民牌子，但胜在打扮得体，本身又颇有姿色，自然把普通衣服的档次提高不少。“我知道了，谢谢你。早点休息。”
挂掉电话，林清山开车离去。
周日下午，许如到办公室坐了没多久，刘欣欣捧着几颗糖过来找她。
刘欣欣拖了把椅子坐到许如身边问她：“跟相亲对象发展得怎么样？我听学生说昨天在电影院碰见你们了？”
许如一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怎么连你也知道了。”
“你可是咱们年级最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啊，你谈了男朋友，不光学生们八卦，我们也上心啊。”刘欣欣吃了颗糖，递给她一颗，“我很开心我劝了几个月，你终于开窍了，当初你来的时候，主任格外关照你，还特意叮嘱我，说我们年纪差不多，平时多交流交流感情，特别是要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唉，没想到我的任务这么容易就完成了，也算不辱使命吧。”
许如剥着糖纸，出声说：“现在还算不上男女朋友，只是会彼此问候，空闲的时候想出去就会一起吃个饭或者看场电影，以后怎么样还说不好，不会发展那么快的。”
刘欣欣心里先入为主地接受了八卦，听了许如的解释也没觉得有什么区别，许如又不是什么任性的小姑娘，会跟一个相亲对象继续来往，肯定是已经把他划入考虑范围之列。她点点头，想到什么，说：“哎对了，还有不到两周就元旦了，你们班元旦晚会准备得怎么样？你想好要表演的节目了吗？”
许如指了指自己，“我也要表演？”
“这不知道啊，不过你想想看，就连我们班那么乖的孩子都会在元旦那天妖魔化、生拉硬拽地逼我上台唱歌，你们班就更别说了。而且我觉得吧，十班学生肯定很期待你一展歌喉。”
许如吃惊地瞪着眼，“我从小就五音不全，大合唱老师都不想让我上场的。”
刘欣欣一听，呵呵笑了几声，“哎我总算找到平衡了，要是你唱歌也好得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还好还好，你唱歌不好听我也就放心了。”
许如：“…”
“许老师，刘老师。”
门口忽然有人敲门。
许如跟刘欣欣一块望过去，看到苏颖抱着一摞作业本站在门口。苏颖进来把作业搁下，正要走，被刘欣欣叫住，“苏颖，咱们班在报名元旦晚会了吧？”
苏颖点头，“在准备了。”
刘欣欣冲苏颖挤眉弄眼，“到时候你们许老师肯定也要参加的，到时候抓住机会啊。”
苏颖看了眼许如，十分乖巧地点头。
“哎…苏颖，你别听你们班主任瞎说，我唱歌真的不行，我还想保持一下在你们心里的美好形象，不想才认识你们几天就彻彻底底毁了。”许如赶紧道。
苏颖笑容甜甜的，“许老师这么好看，就算跑调也很可爱啊。”
要换了别人说这话，那一定有刻意恭维的成分，但换了乖学生苏颖来说就不一样了。刘欣欣夸张地捧着心，“看我们苏苏多会说话，许老师，就冲苏苏这话你也得唱歌啊。”
许如扶额，“我恐怕唱完就没脸面给你们上课了。”
苏颖眯着眼笑得尤其可爱。她是真的很喜欢许如，她本来英语成绩没那么好，有一回她站在讲台上做完class report，许如给她鼓掌，夸她“Brilliant”、“Good timing”，苏颖那一刻就决定一定要考出高分给许如看，让许如因为她这个学生骄傲。
“哎许老师，”刘欣欣想到什么，看了眼苏颖又看了眼许如，“不如让苏颖回去把你们班文娱委员叫来，一块商量商量呗，没剩几天了。”
“那行吧，”许如微叹口气，“苏颖，麻烦你把邢恺叫来。”
苏颖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脸霎时变得通红，她怕被老师看穿赶快低下头去，“好的，我这就去。”
刘欣欣在许如桌上敲了几下，“你们班邢恺是文娱委员啊，我还以为是体委呢。”
许如笑了声，“没办法，小伙子讨女生喜欢啊，投票结果出来我也吓了一跳。”
“那体委是？”
“陈泽。”
刘欣欣惊讶，“这哥俩还都是班干部呢。”
许如道，“人缘好。他们两个是能闹腾了点，但是跟同学关系很铁。陈泽经常在周末组织活动，有时候比陈舒群还积极，在男生里面很吃得开，我们班男孩子都喊他老陈、陈哥，喊陈舒群都是班长如何如何。”
苏颖到了二楼十班后门口，轻轻拍了拍角落男生的肩。
男生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是她便笑了起来，“来找许老师啊，她还没过来。”
苏颖摇摇头，“我找邢恺，许——”
她还没讲完，男生大声喊了句，“邢恺，有美女找！”
教室里瞬间安静，一下子有好多人闻声往门口这边看来。苏颖脸上顿如火烧，绞着手指、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没动。
邢恺站起来看到她，皱了皱眉头走了出来。
“找我？”
他往门口一站，把教室里灯光遮住，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苏颖跟他身高差了二十几公分，仰头吃力地看了他一眼，互相对视几秒，苏颖脸一下子红透，赶紧垂眸盯着墙面，低声说：“许老师找你去办公室一趟，应该是讨论元旦晚会的事。”
“谢谢。”
他往走廊尽头走去，又被匆忙跑出来的陈舒群喊住。
“邢恺邢恺，”陈舒群把手里的一摞作业本交给他，“帮我给许老师送去，谢了啊。”
邢恺根本不用问他怎么知道是许老师找。因为闯祸太多，被许如叫去办公室训话的次数比其他人加起来都多。
邢恺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里面的谈话声停了下来。他把作业本放好以后喊了声老师，“什么事找我？”
许如递给他一张表，“邢恺，你组织一下班里同学报名两周以后的元旦晚会。原则上谁都要准备节目，如果同学报了名唱歌的，你有时间帮忙整理一下伴奏，到时候直接拷贝到教室电脑上，音响也要租一下。去年你应该组织过，我就不多说了。”
“好，统计完还需要给你看吗？”
许如想了想说不用，“你看着办就行。”
他点头，拿着表转身往外走，刘欣欣在他身后小声喊了句，“到时候不要忘记请你们班主任唱歌啊，伴奏多准备一些，让她随便挑。”
“哎！刘老师！”许如急忙拽了一下刘欣欣的胳膊。
罕见听到许如有些嗔怒的声音，邢恺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笑了笑，“好的，一定会的。”
邢恺离开后，许如有些头疼地趴在桌上，“欣欣啊，你是要害死我啊。”
刘欣欣站起来在她肩上拍了拍，“我是想让你的形象更立体一些啊，不然跟学生会有距离感。你看苏苏想当英语课代表都不好意思跟你本人说。”
“嗯？”许如马上反思了一下自己，“我对学生不够亲切吗？还是哪里做的不够好？”
“那倒不是，”刘欣欣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就是你这张脸太让人望而却步，你要是长相大众一些，学生会觉得更可亲，你看看我，完全没有你的烦恼，我给他们上课第一天，就有学生敢跟我开玩笑了。”
“…是吗，这么惨。”
刘欣欣一噎，佯气在她身上锤了一下走了。
她走以后，许如马上打开网页搜索——中学老师元旦晚会唱什么歌合适。
回答五花八门，她粗粗扫了几眼，搜出几首歌听了一下，发现都好难，瞬间一个头两个大。她学生时代唱歌的噩梦，在她工作以后又要重演了吗？
、第九章
第九章
周一上课的时候，许如很明显感觉到班级里气氛不一样，有些躁动，有些兴奋。她视线扫一圈，却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于是摊开课本跟教案，开始上课。
陈泽回头问生活委员张晋，“什么色号什么色号？”
张晋小声说：“我是男的啊。”
“我也没说你是女的啊！”陈泽踹了他一脚。
张晋看了眼讲台上的人，用气声说：“你去问于莎啊，我一个男人怎么懂这些，我知道能吃的那个豆沙，颜色那个真的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
“可是，”陈泽小声说：“于莎也不化妆啊，她肯定也不知道。”
始终坐在一边只字未言的邢恺忍不住咬牙道，“你他妈跟于莎亲嘴的时候没吃到她口红啊？”
许如听到角落里叽叽咕咕地有人讲话，她抬眼望过去，陈泽靠墙坐着的姿势立马纠正。
“认真听课，这节课讲的都是重点知识。”许如敲敲桌子，转过身去写板书。
陈泽往讲台上瞄了几眼，朝邢恺这边靠了靠，小声说：“我们还没亲过。”
“你他妈在骄傲什么？”邢恺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哎不是，重点歪了啊，”陈泽顿了顿，“你是说于莎涂口红啊？”
“她在学校是没涂，周末跟你出去的时候都化了妆的，你是瞎的吗？”
“不是啊，我看她就是素颜啊，她难道不是本来就长那样的吗？”
“…”邢恺呼出一口气，“你们要给许老师买口红？”
“对，我们给任课老师都买了礼物，护手霜，想不到吧？”陈泽说：“但是给小许得多买一样吧，毕竟是咱们班主任，地位不一样。”
邢恺低头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推过去。
陈泽盯着本子上的“Givenchy Le Rouge 301”发呆了一会，“这是什么东西？”
“纪梵希的一支口红，我有个姐姐用了挺好看的，她跟许老师肤色差不多。”
“厉害啊兄弟。”陈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陈泽。”讲台上的人忽然点名。
听到许如喊他，陈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凳子跟后面桌子一撞晃了好几下，他赶紧扶了一下直起身，“哎老师。”
许如指了指黑板上的一道选择题，“这题你觉得选什么？”
陈泽匆忙念了一遍题，不确定地说：“B？”
“邢恺，你觉得呢？”许如两手撑在讲桌上问。
邢恺站起来说：“跟陈泽答案一样。”
“陈舒群？”
“啊？”本在回头看热闹的人忽然被点名，连忙站起来说：“老师，我觉得正确答案是A。”
“都坐吧，答案就是A。这题不是我这节课新讲的知识点吗？我刚刚说认真听讲，说的就是你们两个。什么事这么重要非要在上课时间说？”许如目光有点严厉。
邢恺低着头，陈泽连忙在座位上道，“错了错了，老师我们认真听，不说话了。”
“知识点记住了吗？以后做题遇到不会再出错吧？”
陈泽点头又摇头，“不会了，谁做错谁是猪。”
教室里有小范围的哄笑声，邢恺转过头瞪了陈泽一眼。
下课以后，陈舒群跟许如去办公室搬作业。
路上许如说要他多关注一下陈泽跟邢恺的学习成绩，“当然要以你的时间充足为前提。他们两个脑袋不笨，就是精力没用在学习上。你英语成绩好，平时有时间多教教他们。陈泽我倒是说得动，就是人太滑头，邢恺有点叛逆，喜欢跟老师对着干，也许你们同龄人之间更好说话一些。”
陈舒群点头，不过邢恺那里恐怕棘手。他其实有点怕邢恺，班上没几个男生不怕他的，也不是担心他会发脾气打人，就是莫名其妙害怕。
晚上许如盯晚自习的时候，微信收到一笔退款。她那天给邵郁承微信转账，还他给她跟林清山结账的钱，他一直没收款。想想也觉得合理，如果邵郁承这时候收了钱，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加上他送的礼物，两桩了，她到底该怎么还。
她盯着聊天框里自己发出去的信息：“邵先生，这是今晚吃饭的钱，谢谢你的慷慨。”
他没回复，聊天界面显得光秃秃。
他会不会不高兴了啊？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数学老师老何进来找课代表魏弘。魏弘拿着老何给他的一张纸，起身去黑板上誊写题目。这是今晚的数学作业——一道数列、一道三角函数，还有一道圆锥曲线。
老何过来就代表他要看看学生解题思路怎么样。
许如跟老何打了声招呼出去了。
到办公室以后，许如接到林清山的电话。
“去接你？”他开门见山，又担心许如觉得唐突，于是开口解释，“我晚上到这边有应酬，回家顺路就想到你了。”
他虽然解释了，许如还是觉得不自在，这才认识多久就这么麻烦他，她心里过意不去，又不好意思拒绝地太直白，于是看了看时间。现在还不到九点钟，她说：“我下班时间很晚的，你距离远，这么晚开车危险，我自己可以回家。”
“你一个女人，晚上骑车也不安全，我只是举手之劳，你不要觉得有负担。”
许如很感谢他直接的关心跟表示，但还是说：“我已经过来工作了两个月，其实已经习惯了走夜路，还有很多学生跟我顺路，其实没什么危险的，一路上都有路灯，很亮堂，我会挑大路走的。”
林清山的语气却不容拒绝，“我现在饭局结束，已经在去二中的路上。你如果坚持不坐我的车，我也要开车护送你安全到家。先挂了。”
他说完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真的将电话挂断，许如定了定神，搓了下脸。
下班又去教室看了眼，学生走了大半，但还有几个在埋头整理笔记，许如低声说了句：“走读生早点回家吧，回家再看书，时间太晚了。”
听了她的话，几个学生开始收拾书包，许如放下心，这才下楼去推车。
林清山见她推着自行车出来，第一时间打开后备箱，下车直接把她的自行车塞了进去。许如站在原地没动，显然还在迟疑。
“不至于吧，只是顺路送你回家而已，又不是逼迫你现在跟我结婚，”林清山开了句玩笑，看许如没什么反应，脸色收了收，“我说笑的，就算是新认识的普通朋友，你也没必要这么谨慎，拒绝一切帮忙吧？”
“我还是觉得太麻烦你了。”许如说。上回看电影被学生看到，她就已经不太自在了，只埋怨自己答应得太轻易。
“上回我们吃饭，最后变成你请客，我作为一个男人心里过不了那道坎儿，想借此机会还了那顿饭的账，这个理由你能接受吗？”
许如跟他对视几秒，点了下头。
林清山拉开副驾驶车门，许如坐进去了，他将门轻轻合上，绕过车头的时候发现后面停了一辆车。他盯着那辆车看了几眼，车主开了车灯，还故意闪了几下。许如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心口忽然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