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华是折耳兔族,世世代代辅佐白灵猫族,在北赢,也算是妖中贵族,是以,五十多岁时便修成了大妖。

妖族好斗,野性难驯,在北赢像他这么忠心耿耿的大妖,已经不多了。

楚彧用猫族腹语唤了一声。

小灰立马从屋檐上跳下来,一只灰溜溜的猫,近来,在星月殿屋顶当差,吃的喝的都是御膳房的精品,身体肥壮了不少,不似萧景姒刚抱回来那时那般瘦弱。

楚彧命令:“那个雄性,给本王看紧了。”

小灰:“喵!”小妖遵旨!

次日,国师大人于金銮殿上昭告圣旨,念国舅府辅国有功,苏国舅乃三国元老,特赦免苏氏一族死罪,三日后举家流放边关。罪臣之子苏云亭,收兵削爵,永驻边关,若无召令永不得入凉都,苏氏宣明废后遣送护国寺为帝祈福。

满朝大臣哗然,说杀便杀,说赦便赦,国师大人好生喜怒无常。

是夜,毫无星子,月色被云覆盖,阴湿的地牢昏昏暗暗,忽而,有凛冽的夜风卷入,吹着石壁上的烛台摇摇晃晃,星火晃动。

“你甘心吗?”

女子嗓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似从上空飘来,竟有几分鬼魅。

苏暮词抱着双膝,埋首趴伏,猛地惊醒,抬头:“谁!”

不知何时,铁牢门口立了一个人影,一身墨绿的裙,白纱覆面,昏暗不明的烛火,背光打下,只隐隐约约能看清那女子身影,纤细婀娜。

“你是何人?”

女子回苏暮词一言:“助你之人。”

苏暮词紧紧凝视女子的眼:“你为何助我?”

女子侧身,面纱下,眼角有赤红色的朱砂痣若隐若现。

“因为我们有同一个敌人。”

少顷,天牢外有异动,风卷明火。

“什么人!”

侍卫刚转身,喉咙便被扼住,他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瞳孔骤缩,满目惊惧,眼底,映出那人红唇,吐出细长的蛇信子,扬唇一笑,利齿尖尖,猝然俯身……

“呃……呃!”

男人睁着眼,眼珠充血,不停抽搐,片刻,便一动不动了,倒在地上,脖颈上两个深深的洞,却流不出一滴血,尸首迅速变成了乌黑色。

月夜洒下,昏昏沉沉,女子伸出长舌,舔了舔唇边的血,墨绿色的眸,缓缓染成墨色。

“红茗。”

红衣女子从暗处而来:“主上。”

“人可备好了?”

“已经在地牢里。”红茗迟疑,“主上,琉璃宫的宫人愈渐减少,恐怕会惹人生疑。”

“那便去把星月殿的人捉来。”女子扬唇似笑,媚眼妖邪,“这宫中,最不缺的,便是活人,和死人。”是以,她幻了张脸,隐匿宫中。

女子转身,掀去面纱,五官扭曲变幻,片刻,眼睑下的赤色泪痣隐而不见,绝艳妖媚的容貌幻化成了另一副模样。

正是琉璃宫太妃,陈氏。

红茗起身,周身晕开赤色的薄烟,待烟散去,草丛里,一条赤链蛇吐出了蛇信子。

北赢野史有记,上古禁术,食人血修行,可敛妖气,可驻容颜,可弹指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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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三尺白绫送她一程(一更)

当夜,文定太后沈氏重病,太医院等皆无药对症,太子束手无策,携沈右相一同前往星月殿,特求国师大人准罪臣之女苏暮词为太后就诊。

国师大人暂允苏家三女暮词前往华阳宫替太后诊治,后夜,沈太后病情方有好转。

次日,华阳宫的宜阳郡主凌织便携礼前来星月殿道谢。

“国师大人。”凌织欲言又止,似是不大好开口。

萧景姒浅斟了一杯,递给凌织:“这清酒刚酿好,不易醉人,郡主要不要浅酌几杯。”

凌织点头,接过酒盏,浅尝了一口,品得酒水并不算烈,便一口饮尽了,酒意上脸,片刻染了几分绯色,这才道:“凌织此番前来,除了替皇祖母聊表谢意,还有一事相求。”

萧景姒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是为了太后的病。”

国师大人当真是聪明人,凌织便也不忸怩迂回:“皇祖母这恶疾着实古怪,毫无征兆地便病倒了,昨夜高烧凶险,幸有苏姑娘诊治,这身子才暂时好了些,只是皇祖母仍是恹恹昏睡,苏家姑娘言明,此病非一时半会儿能根治,是以,凌织造次特前来求国师大人允苏姑娘暂留凉都,等皇祖母痊愈,再让其流放边关。”

见萧景姒沉默,凌织面露难色:“是凌织冒昧了。”毕竟,这苏暮词乃戴罪之身,流放圣旨已下,如今再收回成命,确实强人所难了。

萧景姒放下酒杯,懒懒后靠在椅背:“我若不允,只怕明日早朝百官罢黜国师的弹劾奏章便能堆满整个御书房了,而且,”她笑了笑,稍显无奈,“只怕过不得多长时间,这大凉的臣民们又该说本国师祸乱朝纲为政不仁了。”

确实如此,她一个年轻女子,堪当一国大任,如今已是万人之上,天下对这国师摄政的局面,颇有非议。

凌织心生歉意:“让国师大人为难了。”

她起身,福了一礼,便欲告退,萧景姒轻声唤住:“她留下也不足为惧,我既敢留他苏家一条生路,自然也不怕她再翻起什么风浪,留下也无妨,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倒也放心几分。”

凌织面露喜色:“凌织谢国师大人恩典。”

萧景姒示意她无须多礼:“郡主,我有一事相问?”

“国师大人请说?”

萧景姒稍作沉思:“昨日夜里沈太后突然染恶疾之前,可曾见过什么人?或者是用过什么膳食?”

想来,国师大人是有所怀疑,凌织细细回忆,道:“皇祖母的膳食一贯是由我亲自安排,也会有华阳宫里的掌事嬷嬷试吃,倒也与往日并无不同,不过申时,陈太妃来过华阳宫,与皇祖母话了片刻家常,其他,便无异常了。”

萧景姒默然,啜了一口清酒,又给凌织斟了一杯。

凌织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萧景姒摇头,笑笑不语,凌织便也不再多言,将那清酒饮下,淡淡花香留于唇齿,味道极好。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凌织便请辞告退,紫湘将她送出了星月殿,不大放心。

“主子。”

“嗯?”

紫湘好笑道:“我看凌织郡主脚下虚浮,怕是清酒的后劲起了,郡主不胜酒力,像是醉了几分。”

只饮了两杯便醺了,也忒不胜酒力了。

萧景姒哑然失笑:“倒是我忘了,凌织酒量浅,一杯便倒。”

紫湘眼角抽了抽:“那方才饮了两杯,岂不是走不到华阳宫了,我还是让宫人去瞧瞧,别醉在了半道上了。”

岂止是走不到华阳宫,才刚出了星月殿百步的距离,凌织便脚步虚浮,趔趄着摇摇欲坠,身子一跌,便要往雪地里栽——

有灰影从屋檐上飞下,一只大手箍住了凌织的纤纤腰肢。

好细,好软,小灰还是头次碰着人类女人的腰,好生好奇,这般柔软纤细的腰肢不会走着走着便折断了吗?

凌织愣了一愣神,许久才扭头看去,醉眼迷离的,眨了几下眼,突然眉开眼笑:“是你啊,小灰将士。”

小灰把她的身子扶正,刚松开她的腰,她就踉踉跄跄地站不稳,小灰只得拽住她的胳膊,一脸僵冷的样子,纠正她的称呼:“我叫灰猫,不叫小灰将士。”

她喊:“小灰将士。”

小灰:“……”无力跟一个人类女人讲道理,更何况是一个神志看起来不清明的人类女人。

“小灰将士。”凌织试图站稳,还试图去把小灰抚稳,摇头晃脑地说,“你别动。”

小灰将士:“……”特么的他不叫小灰将士,也特么的没动!

酒意上头,她脸红得厉害,眸光像水洗了似的,水灵灵亮晶晶的:“我晕得很,看见两个你了。”她抬手,端住小灰的脸,用手掌拍了拍,嘟着嘴咕哝,“你别晃。”

小灰表示,他没有动,更没有晃。人类,好愚蠢,好无知的样子。

“你喝了酒?”小灰扯开她放肆的手,继续面无表情。

凌织不好意思伸出手,比了个小指盖:“就浅酌了一点点。”身子摇摇晃晃的,“小灰将士,我想、我想……”

小灰凑过去:“你想作甚?”

她一脸痛苦:“我想吐。”

然后头一歪,唔了一声,一口秽物吐在了小灰胸前。

小灰僵硬:“……”拳头紧握,他想用爪子挠这个人类!

她却头一栽,吐完就撞在了他胸口,睡着了。

才打了两回照面,她便吐了他两回,小灰死死拧着眉头,嫌恶地屏住呼吸,把埋首靠在胸前的女子的脑袋推开,再用两根手指抓起女子的长袖,异常小心地把胸前的秽物擦掉,然后嘶的一声,直接撕了女子那块沾了秽物的袖摆,将她打横抱起,飞到了屋檐上,嘴里念道着:“麻烦的人类。”

三日后,苏氏一族流放边关,苏家府邸被封,旧时梁上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国舅府苏家,昌盛繁荣了百年,一朝落没,这大凉百年外戚,已载入史册,最后寥寥一笔,惨状收场。

先前,国师大人有令,遣送苏氏宣明废后去往护国寺为帝祈福。

是夜,御林军领国师之命,入冷宫遣苏氏前皇后出宫,

酉时,钟嬷嬷在殿外唤道:“娘娘。”

“娘娘,娘娘。”

连唤几声,屋中却未有任何回应,寂静得瘆人,钟嬷嬷凑近几分,又说道:“娘娘,时辰不早了,季统领已经在殿外,该动身去护国寺了。”

殿中,仍未有回应,毫无声响。

“娘娘。”

“娘娘。”

无人开门,钟嬷嬷瞧了瞧殿外侯着的御林军,无法,只得擅自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绣花鞋,还有女子的裙摆,钟嬷嬷抬头,瞳孔剧缩。

“啊!”

御林军闻声闯入,只见横梁之上,三尺白绫,挂着女人已发白的尸体……

季统领当下便道:“去星月殿和太子府传话。”

“是。”

一刻钟后,奉天殿前的丧龙钟响。

“咚——咚——”

“咚——咚——”

“咚——咚——”

两声钟响,连鸣三次,乃帝后薨。

东宫太子府外,钟声萦绕,有宫人跌跌撞撞地跑来,嘴里大呼大喊:“太子殿下!”

凤傅礼神色纸白:“是太后,还是……”

宫人双膝跪地:“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大恸痛哭,“皇后娘娘她殁了!”

酉时两刻,天家各位王爷入宫,皆衣白单衣,白帻不冠,宫中白绫高挂,毕竟苏氏曾是皇后,这死后礼,国师大人便允了苏氏的皇后体面。

司药房与太医院皆奉旨前去冷宫入殓查看,并无异常,只道苏氏是白绫自尽,酉时三刻,太子入冷宫行丧葬之礼。

“太子殿下驾到。”

冷宫外,东宫太子和太子妃,以及竹安公主一同而入,这冷宫,从来不曾这般车水马龙。

太医院首江大人连忙前去恭迎:“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凤傅礼满身风尘,双眼红肿道:“江大人请起。”随即入内,双膝跪在棺前,痛哭流涕,“母后!”

太子妃萧扶辰与竹安公主亦在一旁啼哭,叫人闻者悲痛。

江大人也面露哀痛:“太子殿下请节哀。”

终归是太子,不宜有失礼仪,凤傅礼擦了擦脸,起身,神色已稍稍恢复如常,道:“江大人,请让仵作过来给母后验尸。”

太医院和司药房一干人等听了皆震惊不已,江大人上前:“殿下,吾等已经检查过娘娘凤体,并无中毒他杀的痕迹,况且皇后娘娘凤体尊贵,万万不可让仵作开腹验尸,请殿下三思而行。”

凤傅礼态度坚决,不由分说:“本宫不信母后会自愿命丧三尺白绫,定是有贼人加害,只有找出真凶,才能告慰母后亡灵,江大人切莫再劝了,本宫定要给母后一个明白。”

江大人也不敢再忤逆:“下官领旨。”随即去大理寺传了仵作,并差人去星月殿请示,这国师大人不点头,仵作大人只怕也不敢在苏氏身上动刀子。

戌时一刻,国师大人特允了大理寺仵作验尸,并将废后苏氏移至凤栖宫,以皇后之礼布了灵堂,此番是给足了东宫体面。

夜里,阴寒,似是也知晓了有人离世,月色很是荒芜,还未消融的积雪,被风卷着飞舞,拂起一片冰凌。

整个大凉宫里,白绸遍布,除了例行巡逻的侍卫,九曲回廊各条小道上,皆无路人,然,南宫门前百米,有人影晃动,孤身一人,摇摇欲坠。

一身孝衣,白绫缠发,是竹安公主。

“公主殿下。”守门的侍卫前来见礼。

凤观澜好似置若罔闻,摇晃着身子走去宫门右侧的暗处,她失魂落魄一般,寻寻觅觅。

果然,钦南王府的马车停在那处,菁华也在,他等在那里,她知道,他每天夜里都会等在那里,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寻他,要对他说什么,做什么。

她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做什么,便红着眼,安安静静地流眼泪,风干了泪痕,花了她的妆容,狼狈不堪。

菁华走近,唤了句:“公主。”

他倒从未这般语气柔和地同她说话,凤观澜抬起头,泪从眼角滑出,念着他的名字:“菁华。”

她穿得单薄,白色的孝衣下,她身体颤抖得厉害,脸色纸白,唇色被冻得发紫。菁华解下自己的披风,搭在她肩上,系紧了带子,沉默了许久才说:“夜里冷,回去吧。”

他一贯稳重刻板惯了,不善同女人言语,也更加不会说出什么抚慰人的话来。

凤观澜却纹丝不动地站在风里,用力地摇头:“我不回去,凤栖宫里,因为要保存母后的遗体,放了很多冰雪,那里,更冷。”

菁华看着她,一言不发,眼底冷硬的暗沉,稍显缓和,听得耳边女子抽抽噎噎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虽然我很讨厌她,讨厌她一辈子为了苏家,为了太子皇兄,为了权利,活得像个傀儡,我也讨厌她不择手段杀人如麻,甚至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利用,可是,”

眼眶通红,不断有滚烫的眼泪落下,她不眨眼,硬撑着不哭出声来,只是忍不住低声哽咽:“可是,她是我的母亲,生我养我,纵我肆意妄为,教我帝女礼仪,我知道,为了皇兄的大业她不会留我,会让我去和亲,会偷偷地哭了一夜,然后提前替我打点好去夏和的所有事情,她也会在夏和退婚书送来后,去同太子皇兄说,说我无用,说我顽劣不堪,说我不识大体不宜入夏和后宫,省的坏了皇兄的大计。”

菁华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往左稍稍挪动,挡住了她身后刮来的冷风,她轻声地抽泣,似有千言万语没说,哽住了喉,艰涩地开口。

“我知道,母后终究还是对我心软了,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贬低我的话来。”

“前日,我去冷宫看她,她还叮嘱我,日后没有她的庇护,没有国舅府的依仗,不准我再刁蛮任性,不准我得罪宫中的任何一位主子,她说她要去护国寺,大概再也出不来,日后,我必须忍气吞声,求得自保。”

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厉害:“菁华,”

“嗯。”菁华应了一声。

她身子缓缓软下,坐在了地上,哭出了声,抓着菁华的袖子,呜咽着。

“菁华,我母后没了……”

终究是没忍住,她失声痛哭。

她尊为帝女,自小被宠惯,便养成了无礼刁蛮的性子,心地却是极好,剔透明朗,菁华从未见她这样黯然神伤,身子僵了一下,缓缓蹲下,将哭得浑身颤抖的女子抱进怀里,木讷地拍着她的肩。

他不会哄人,就任怀里的女子痛哭流涕,眼泪鼻涕全数擦在他身上,良久,她哭够了,坐在地上抽噎。

菁华突然说:“对不起。”

凤观澜抬起头,红着眼看他:“你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是我亲手递上了三尺白绫,送了你母亲一程……

菁华沉默,什么都没说。

两个时辰之前,他同世子爷一起入了冷宫华凌院,废后苏氏的住处。

苏氏见了他们,惊慌地大喊,可惜,外面全是隐匿的楚家军,苏氏一个妇人,再怎么呼救,也是以卵击石。

“你、你要做什么?”她惊惧地后退。

楚彧站在暗处,挡住了一盏烛台,道:“取你性命。”

“别杀我,别杀我!我求你,不、不要杀我。”苏氏跪地,惶恐至极,“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同萧景姒作对了,求你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晚了,从她派出杀手去截杀萧景姒那时起,这账,便要还,东宫与萧景姒势同水火,废后苏氏骄傲尊贵了半生,如今落得这般惨状,怎会罢休,留着,怕是麻烦。

楚彧睥睨着地上的女人,眼覆冰凌:“阿娆她不喜欢杀人,她不喜欢无端动粗,你不惹她,她也断不会滥杀,终究不过是将你囚到护国寺,留了你性命,可是,我怎能给她留下后患,你既没了任何用处,死了也的省得我家阿娆再费心谋划。”

苏氏瞳孔放大,缩在角落里颤栗:“不,不要杀我,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敢了,求你放过我。”

“我可以成全你死得体面一些,如果你不垂死挣扎的话。”

话落,眸光骤然一凛,凝成一簇深蓝色的光影,苏氏猛然僵硬,对上那双蓝色的眸,神色渐进涣散。

妖族的摄魂术,最适惶恐慌乱的人类,一眼,便能锁魂。

菁华上前,递上了三尺白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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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你杀人我毁尸灭迹(二更)

哒,一声响,门开。

萧景姒抬头:“楚彧。”

她坐在软榻上,着了寝衣,寝殿里只掌了一盏灯,映着她面容有些朦胧。

楚彧皱了皱眉:“怎还未睡下?”走过去,将她抱起来,放在床榻上,又替她盖好锦被,“天冷,受寒了怎么办?”将她的手放进被中,捂得严严实实的。

萧景姒笑,又将手拿出来,抱住楚彧的脖子:“我在等你。”

楚彧笑逐颜开:“你怎知我会来寻阿娆你。”怕她累着手,乖乖俯身凑近她。

“方才丧龙钟响,我便知道是你,你既在宫中,自然会来看了我再走。”

笑意明朗,她温柔地看他。

楚彧啄了一下她的脸:“我的阿娆真聪明。”他趴在她榻旁,撑着脸看她,忧心忡忡般拧起了眉头,“那阿娆应该也猜到了,是我——”

她将指尖落在楚彧眉心,轻轻揉着,接了他的话:“大理寺的仵作我都处理好了,即便你留下了什么痕迹,也断断不会被查出来。”

他便知道,什么都逃不过他家阿娆的眼,只是未曾料到,她在替他善后。

“阿娆,你不怪我吗?”

她摇头。

楚彧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我知晓,除了战场,你并不愿事事沾血的。”

不然,二十万戎平军,要换了大凉凤家的天,以阿娆的谋略,也非难事,她却没有举兵起事,而是攻心攻计,事事筹谋,她是不愿生灵涂炭,也不愿手染鲜血。

阿娆她,有她的原则,绝不隐忍,也绝不滥杀。

“我确实不愿如此。”她躺在锦绣浮花的锦被上,长发铺满枕巾,静谧的夜里,她嗓音清幽,“杀人不过弹指,我不想脏了手,也不愿那些人那般痛快便还完了债,只是,我有底线。”

她说:“楚彧,我的底线是你。”

楚彧愣了一愣,若怔若忡地凝视,耳边,是女子温柔轻声的低语,缠缠绕绕。

“若是你,动一回粗,脏一脏手也无妨,我什么都容你做,也什么都会为你做。”她抬起头来,凑在楚彧耳边,咬了咬他的耳朵,靡靡轻语,“你若杀人,我,便替你毁尸灭迹。”

我的底线是你……

你若杀人,我,便替你毁尸灭迹……

楚彧抱住她的腰,竟任这般话,红了眼,不让她瞧见,他便埋头在她脖颈里蹭:“阿娆放心,我才不会那么蠢地留下证据。”

他的阿娆,对他这般这般好,让他真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她,她啊,不会慈悲为怀,只是淡看浮世,将他一人放在心尖上,甚至,重要于原则,重要于血仇。

他撑起身子,凑过去重重亲了一口:“阿娆,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萧景姒勾住他的脖子,将唇贴在他唇上,暮夜,在舌尖上缓缓破晓。

这夜,楚彧仍旧宿在了星月殿的偏殿里

次日,冷宫香榭院的沈贵妃拜贴,邀萧景姒对弈,棋间,沈银桑道到昨夜冷宫乱事。

“仵作验出什么了吗?”沈银桑落下一颗黑子,下子无悔,抬眼看向萧景姒。

她拈了一颗棋子,白玉莹润,与她的手指一般剔透,缓缓落在棋盘上,啪嗒一声,白子便围住了黑子,道:“三尺白绫,自寻短见,还能验出什么。”

沈银桑若有所思,思索了许久才下子:“苏皇后骄傲刚强,并非是会寻短见之人。”她顿了顿,“景姒,是不是你?”

萧景姒不言,很快便又落下一颗白子。

沈银桑观望棋盘,许久,手中的黑子也未落下,迟疑思忖,道:“若不是你,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