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彧耷拉着眼皮,满脸悲戚,然后缓缓地松开手,放开之际,却被抓住了,他突然抬起眼,黯然的眸色,瞬间亮了颜色。

他欢喜地喊:“阿娆。”他就知道,就知道阿娆疼他,不会不管不理他的。

萧景姒面无表情,很严肃,也很冷漠的样子,转过头对菁云说:“把尸体处理干净一点,最好拖出宫去火焚,不能再像铜汶那样随便抛尸。”

菁云懵了一下,愣愣地点头:“臣明白了。”他强忍心头的惊涛骇浪,甚是觉得不可思议,女帝陛下内心好强大,这时候还记得帮尊上毁尸灭迹,果然不是普通人。

萧景姒松开了手,扶住自己的肚子,走在前面,说了一句:“你跟我回去。”

楚彧乖乖跟在她后面,小心翼翼地,亦步亦趋。

出了天牢,萧景姒径直往星月殿走去,古昔与紫湘在前面打灯,可以充耳不闻,与后面人影拉开十几米的距离,萧景姒走在前,楚彧走在后,他们就隔着一步的距离,因为萧景姒大着肚子,走得很缓,楚彧便踩着她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跟着。

“阿娆。”

“阿娆。”

楚彧在后面喊了两声,萧景姒没听见似的,一点反应都没给,一直敛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她越是平静,楚彧就越心慌,他家阿娆的性子就是那样,越不动声色,就越是惊涛骇浪,若是她闹一闹,骂一骂,便也很快就揭过去了,沉沉闷闷的,才更让人担惊受怕。

楚彧走过去一点点,与她比肩,侧着身子小心地看萧景姒的脸:“阿娆,你不理我了吗?”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多久了?”

楚彧的眼睛已经变回了黑色,黑漆漆的墨色,凝望萧景姒时,满满都是温柔的影子,便像古玉般清润柔和,水汪汪的,很无害的样子,像杏花,柔顺乖巧,与方才红眸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楚彧在她面前很老实,很听话,回答她:“你将内丹给我之后。”

萧景姒停下脚步,转过身去与楚彧相对:“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长白说你的身体熬不过三四十年,我心脉受损,若是修炼禁术可以很快恢复,那样才能给你续命。”

果然,是为了她。

萧景姒眉头一拧:“三四十年也不短了。”

楚彧立马反驳她的话,很笃定坚决:“那怎么够。”他说,“阿娆,我想要你陪我永生。”

永生?她一个人族,若要永生,不是逆改天命吗?萧景姒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她的楚彧有多无所不能,沂水妖主曾经的话没有错,他说,楚彧太强大,因为强大,所以危险,他可逆转乾坤改了世道,也可以颠覆了它。

萧景姒问:“你只是吸食了人血?”

楚彧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有妖的内丹。”他想了想,向她解释,“虽然我杀了他们,可是,阿娆,那些人和妖都是犯了错的,他们死有余辜。”他怕阿娆嫌弃他杀人如麻,所以不敢毫无原则。

萧景姒轻轻叹了一下,楚彧以为,她是怪他滥杀无辜。

牢牢视线相对,她语调已没有那般从容淡定,有些咄咄逼人了:“楚彧,我为什么生气,你不明白吗?”

难道不是因为他杀人不眨眼吗?

楚彧不懂,怕惹她生气,想说什么,又不敢乱说。

她说:“我不是没见过血腥的普通女子,不怕你杀人不眨眼,食血又怎么样,我上过战场,残肢断臂我都见过,吓不到我,我也不是菩萨心肠,不是对谁都有怜悯心,别人的死活我管不了那么宽,我只管你!”

她有些激动,像是咆哮,楚彧怔忡地看着她,漆黑的眸,沉沉浮浮,比月光明亮。

萧景姒重重叹了一口气,嗓音像被什么压着,沉甸甸的,如鲠在喉一般,说:“你要是入魔了怎么办?”顿了许久,看着楚彧的眼,微微红了。

“楚彧。”

楚彧拂了拂她的脸。

她深深无力,叹息着:“你要是真的连我都不认得了怎么办?”

楚彧用力摇头:“不会,绝对不会的,阿娆,我就是死,都不会不认得你。”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阿娆你别怕,我不会入魔,即便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成了杀人如麻的大魔头,我对你也不会有丝毫不同,我还是你的杏花,会听你的话,回对你很好很好。”

退一万步,她怎么敢赌,退一步她都怕万一。

萧景姒没有再说什么,牵着楚彧的手,一声不吭地往星月殿走去,方才菁云用妖法给她传话,只说了一句:能让他点到为止的,唯有一人。

楚彧以前说过,他成魔成佛,都是她说了算,所以,她不能退步,更不能有退一万步的假设。

是夜,子夜三更时,南宫门开,宫里运出来一具用草席包裹的尸体,是帝君身边的万能菁云大人亲自运送过来的,亲自交给了负责火葬的两位少将,见小李和小张,并下了军令,命令二人将尸体拉出宫外乱葬岗,火焚成灰烬,必须亲眼见尸体灰飞烟灭才可以回来复命。

小李与小张两位少将领了上头的命令,立马刻不容缓地把尸体拉去了乱葬岗。

快到的时候,小李拉累了,就歇了一会儿,同小张说:“这尸体你猜是谁啊?居然还惊动了日理万机的菁云大人。”

小张充分发挥了一下想象力:“可能是菁云大人背着帝君,勾搭了宫里的小宫女吧,然后就杀人灭口。”

小李就想不明白了:“就算是勾搭了小宫女,菁云大人收了便是,为什么要杀人灭口,帝君总不会为了这点事发落他吧。”

小张又发挥了一下想象力,自己都觉得很有道理:“可能是帝君只有女帝一个,见不得别人左拥右抱,菁云大人怕帝君羡慕嫉妒,就偷偷摸摸把人处理了。”

小李苟同:“有道理。”他又有疑问了,“不过这尸体直接扔了就是,菁云大人为何还要下令焚烧?”

小张想想,说:“毁尸灭迹吧。”

嗯,有道理!

小李拉着拖尸体的马车,继续前行,到了乱葬岗,他与小张一起把尸体抬下来。这个点了,乱葬岗附近都不会有人出没,到处白骨森森,阴风阵阵,甚是吓人。

小李抱着肩,冷得搓了搓手,点了火把,走到女尸跟前,正欲点燃,突然一股大风迎面吹来,将卷尸体的草席整个掀开了,小李与小张二人用手挡了一下风,待平静下来,放下手,接着点过,低头。

“啊!”

胆小的小李尖叫了一声,被地上的尸体吓得倒抽了一口气,小张被他叫得毛骨悚然,爷顺着看过去,也吓得震了一下。

小李举着火把照了照,壮着胆子打量就一番,心有余悸:“这、这女子是如何死的?怎这般惨状?你看脖子上那两个血洞!”小李吓得有点腿软,趔趔趄趄地后退了一步,“着伤口不像人为,不会是妖、妖怪作祟吧。”

小张喝了他一声:“世上哪有什么妖怪,大晚上的别胡说八道,自己吓自己!”说完,小张就去附近树下拾了几根枯木来引火。

小李举着火把站得远远的,忽而又是一阵妖风袭来,火把的光被瞬间扑灭,小李只觉得浑身阴冷,剥你怀里摸了火折子出来,又将火把点着,骤然火光一亮,小李突然大叫:“啊!”

小张抱了柴火回来:“你又叫唤什么?”

只见小李脸色发白,颤抖着手指,只可意会地上的女尸:“她、她睁眼了。”

小张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背过身,对着小李说:“说什么胡话,别一惊一乍,动作快点,赶紧焚尸,办完了事好回去睡大觉。”

小李置若罔闻,直直盯着女尸,哆哆嗦嗦说:“她、她动了!”身子发抖,他往后退了退,却双腿发软,瘫软在了地上,结结巴巴地说,“她……她真的,真的动了!”

小张回头,手里的枯木掉地,瞳孔募地放大:“啊——”

只见躺在地上的女尸,缓缓坐起来,动了动脖子,又动了动手腕,骨头发出咯咯脆响,有些僵硬地回头,一双幽冷阴森的眸子看向张、李二人,黑暗里,瞳孔发出紫色的幽光。

小张踉跄绊倒,坐在地上,不停地后退:“鬼……鬼啊!”

“诈……诈尸。”

“诈尸了!”

“啊!”

大晚上,两个男人的尖叫声,振聋发聩。

地上的女人悠悠飘起来,两脚离地,她摸了摸脖子上的两个血窟窿,唇角上浮,她说:“我不是鬼,我是妖。”紫色的眸一凛,双手成爪,悬空在半空的身体突然扑向地上的两个男人。

“啊——”

叫喊声戛然而止,两个男人腿一蹬,挣扎了几下,就倒在了血泊里,一动不动,颈动脉背尖利的东西割破,正汩汩流血。

此时,阴风阵阵,月儿高悬,照着乱葬岗白骨遍地。

同是一轮月,星月殿里,杏花妖娆,开得正艳,从天牢回来的路上,萧景姒沉默了许久,楚彧便乖乖跟着,也不说话,怕说错了惹萧景姒不开心。

萧景姒将披风脱下,用温水擦了擦脸。

楚彧走过去:“阿娆。”

他小心唤了一声,给她递帕子,萧景姒没有接。

“我自己睡。”她走到榻前,顿了顿,又说,“你也自己睡。”

阿娆这是要赶他下床吗?

楚彧一脸难过:“阿娆,不抱着你,我会睡不着的。”

若是以前,他只有撒撒娇,像杏花那般服服软,阿娆都会惯着他的,可是这一次,她熟视无睹,严肃又淡漠的神色说:“那便别睡,好好想想我的话,若是想通了再来我这里。”

若是想不通呢?阿娆会一直恼他气他不理他?

楚彧放软语气,极尽耐心地哄她:“阿娆,我们别吵架好不好?我不会有事,不会入魔的,你再由着我一次好不好?”

萧景姒毫不犹豫:“不好。”

楚彧眸中流光溢彩瞬间黯然失色了。

她一丝一毫都不退步,很坚决:“楚彧,我什么都可以由着你,这件事不行,你若非要练那种食血的禁术,我便不会再理你。”

人性泯灭,兽性本恶,不识亲缘,嗜血成性。

这种万一,她不敢赌。

楚彧的眸,顿时沉得一塌糊涂,灼灼逼视,轮廓的线条已变得僵冷,楚彧说:“阿娆,人族生命堪堪几十年,你便不想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吗?你便不会像我一样贪婪不知足吗?”

她的身子,不过三四十年安逸,他怎么可能满足,他有多贪婪,他心里住着一头野兽,不停地叫嚣,不停地渴望,想占据,想要同她永无休止。

她沉默不语。

楚彧眸色一点一点冷下,痴缠的视线牢牢锁住她:“还是,你不像我,欢喜你欢喜得会不要命地渴望永生永世。”

------题外话------

最近存稿存疯了,请原谅我瘦更,并且,卡文,进展好慢

☆、第二百章:楚彧自虐

楚彧眸色一点一点冷下,痴缠的视线牢牢锁住她:“还是,你不像我,欢喜你欢喜得会不要命地渴望永生永世。”

若是她像他一样贪心,还会如此瞻前顾后吗?

他发觉,他身体里那头野兽,越来越不受控制了,眸色,渐近有隐隐微红。

萧景姒看着他的眼,眼眶突然便热了:“楚彧,你还是不懂我吗?”

他不懂,不懂她的束手束脚。

萧景姒敛下目光,眼睑一片暗影:“若是这样,我一句话都不想再同你说了。”然后,缓缓转过身去,不看他的眼。

楚彧的眸子,方才,是血色的。

夏乔乔说的嗜血成性,不识亲缘,不是危言耸听,楚彧他一身戾气,越发难以压制,若再不点到为止,可能会退无可退。

许久许久的静默,楚彧杵在那里,只看得到萧景姒的背,在轻微地颤抖,双手握成了拳,紧紧攥着。

她说一句话都不想同他讲。

楚彧站了很久,如梦初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方才说了多荒唐又决绝的话,顿时手足无措:“阿娆,我错了,我说错话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别说这种话吓我。”

她要是一直都不同他说话,他可能会发疯的。

“阿娆。”楚彧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

萧景姒转过身来,眼里尽是心疼,红着眼却依旧态度坚决,问他:“楚彧,你听不听我的?”

楚彧不说话。

他不想停止,堕入魔道也在所不惜。

彼此都是固执的人,都有自己的考量,而且,萧景姒的考虑点是楚彧,楚彧却正好相反,是为她而谋,满腹顾虑都是对方,如此一来,怎么说得拢,除非,一方妥协。

萧景姒尽量冷静,思量了很久,说:“楚彧,我们不要吵架,都好好想想。”

他们都没有妥协,这夜风起,楚彧在星月殿的寝殿外,站了整整一夜,殿中灯火也一夜未熄。

次日,太阳东升,初春的暖阳洒进院子里,是金黄色的光。

萧景姒推开寝殿的门,楚彧便直直站在门口,还是昨日那一身白袍,袖口在天牢里沾染到了血迹,有些褶皱,束发微乱,他眼下青黛很重,满脸憔悴。

“阿娆。”

楚彧看着她,一脸期盼。

萧景姒转开眼,不忍看他,唤了一声:“菁云。”她声音有些哑,听上去似乎很疲倦,说,“你去传话,今日免朝。”

菁云瞧了瞧楚彧,又瞅了瞅萧景姒,觉得这夫妻矛盾不仅没有缓解,还有愈加激烈的趋势,回了句:“是。”然后,菁云撤了,这件事,他插不上手,不过打心眼里希望萧景姒能治治楚彧,堕入魔道那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萧景姒还是不看楚彧,径直出殿,楚彧跟在她后面。

“阿娆。”

除了喊她的名字,他也无话可说。

萧景姒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去睡觉。”

到底心疼他站了一夜,做不到视而不见。

楚彧一见她心软,立马示弱,可怜兮兮地问:“你陪我睡好不好?”

她沉默了,很久,背着身子,不看楚彧殷殷期盼的眼,说了一句:“我去左相府住,你若想通了,便来接我。”

不仅不让他上榻,他家阿娆现在还要离家出走了。

楚彧慌神了,一夜没合眼的瞳孔里,血丝严重,滚烫滚烫的,难以置信地问:“阿娆,你要丢下我吗?”

她要是丢下他,他会活不下去的,阿娆她明明知道的,可还是要走。

萧景姒还是回了头,看着楚彧:“不是丢下你,我是在等你。”

然后萧景姒出宫了,楚彧站在原地,一脸颓废。一定要想通了、妥协了才能去见她吗?可是,他现在就想见她,想得快疯掉了。

楚彧想,兴许,他熬不了多久就会就范了,不然,不是成疯,就是成魔。

楚彧站了有一刻钟,菁云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尊上,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楚彧心不在焉,在想阿娆,应付了句:“不吃。”

菁云特地强调:“方才陛下特意吩咐的,要让尊上你好好吃饭睡觉。”

苦肉计什么的,确实是下下策。

楚彧喜怒无常,突然就很阴戾暴躁,咆哮道:“本王不吃!”他咬着牙,狠狠说,“阿娆都不管我了,让我饿死好了。”

“……”

不是吧,尊上这是要用苦肉计?他就不明白,服个软就那么难?照他说啊,先过个三十年再说,贪心这种东西,也不用碗里的还没吃完,就看着锅里的,两边占着做什么,万一有更好吃的呢!放弃这一锅,可能有好多锅啊……

萧景姒去了宝德府上,只带了古昔和紫湘两人,毫无征兆,突然造访,洪宝德吓了一跳,萧景姒不是楚彧的重点保护对象吗?不是见都不让别人见吗?怎么就让她大着肚子出来了。

洪宝德甚是诧异啊:“你怎么来了?”

萧景姒走进去,说:“我来你这小住。”

还小住?楚彧能忍受这相思苦?洪宝德更不解了:“你家楚彧没意见?”

萧景姒没回答,紧紧皱着眉头,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心情不好,有心事,忧思过虑。

不用猜,肯定和楚彧息息相关,洪宝德就好奇了:“真是奇了怪了,楚彧那么听你的话,也会跟你闹脾气。”她想了想近来发生的一二三事,猜测,“是不是跟宫里那件抛尸案有关?”

萧景姒失笑:“怎么猜到的?”

紫湘觉得左相大人料事如神啊。

洪宝德坐在院子的贵妃椅上,扶着肚子,吃着杏仁,很是悠哉悠哉地说:“我休沐养胎,闲来无事就喜欢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就算出来。”回头冲萧景姒挤眉弄眼,笑得贼兮兮的,“而且啊,我还算出来了,你在我这住不久。”

萧景姒让人也搬来了一张贵妃椅,两个孕妇相对而坐:“你何以见得?”

洪宝德一副她很懂是过来人的样子:“因为楚彧离不开你,不是他乖乖听话,就是你心软妥协,你们都犟不下去,因为狠不下心啊!”

不得不说,洪宝德旁观者清,一语道破了要害。萧景姒与楚彧不管是什么矛盾,都闹不久,而且洪宝德还觉得,肯定是楚彧妥协,看楚彧那只软萌猫,一看就是离不得萧景姒,晾他一时半会儿就乖了,要是萧景姒再下点猛药,来个苦肉计什么的,楚彧保管乖乖就范。

萧景姒不予讨论此事,打趣洪宝德:“我的事你倒是摸得十之,你自己的事你就优柔寡断。”

洪宝德不服:“我怎么优柔寡断了?”

萧景姒颇为正经得说了一句不太正经的话,半真半假:“我若是你,会死死绑住秦臻,不计后果。”

站着说话不腰疼!

洪宝德毫不客气地反驳过去:“你口是心非!”她列举实例,论证萧景姒也就是嘴硬,洪宝德很笃定,狠话放出去,“你可能不知道,你有多宠着惯着你家楚彧,咱俩半斤八两,在欢喜的人面前都是软骨头,少给我装硬气,你信不信,你今晚一定会回星月殿。”

萧景姒当然不信,这一次,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冷冷楚彧,虽然卑鄙了些,但只有能让楚彧悬崖勒马,她一定得忍住心软的。

一刻钟后,宫里就来人了,是菁云,奉楚彧的命,带着大包小包来了,都是萧景姒日常的一些细软,可能是楚彧担心萧景姒在左相府吃不好睡不好,就搬来了一大堆萧景姒的东西,并将宋长白一起打包送来了左相府。

洪宝德看着满院子的东西,瞠目结舌,不就是小住,楚彧有必要把那张沉香木古床和宫里的御厨都送来吗?

萧景姒将菁云叫到一旁,询问楚彧的情况。

“楚彧用膳了吗?”

菁云实话实说:“没有,早膳没用。”又说,“午膳也没用。”最后补充,“尊上连一滴水都没喝。”

他也觉得尊上幼稚,居然用苦肉计,虽然他也是支持萧景姒的态度,但到底是自家妖王主子,还是担心他会把自己折腾坏了。

萧景姒一听,果然担心坏了,眼里全是心疼,又问道:“他在做什么?”

菁云回:“作画。”补充说明,“画陛下你。”

萧景姒走后,楚彧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吃不喝不睡,也不说话不理人,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作画,画的都是萧景姒,菁云想到了一个词——画饼充饥!尊上可能就是在画饼充饥吧,见不到真人,就画咯。

菁云走后,洪宝德看看时辰点,喊萧景姒:“景姒,吃饭了。”

萧景姒是孕妇,要少食多餐,可她没胃口,中午就吃了几口,下午的补汤也没喝,一直郁郁寡欢,搞得宋长白很紧张,这大的身体不好,肚子里小的又营养不好,宫里那个脾气还不好,真特么跟刀口上过日子似的,他时刻担心哪个有个三长两短,不管谁不好,第一个掉脑袋的都应该是他。

傍晚的时辰,菁云又来了,来给萧景姒送暖玉和狐裘,传楚彧帝君的话,说夜里凉,让她不要着凉了,而且她肚子大,不要和洪宝德一起睡,洪宝德粗鲁,会踢到她。

洪宝德气得火冒三丈,分明睡相不好的是萧景姒,楚彧还好意思贬低她!

萧景姒不放心,又叫来菁云询问:“晚膳呢?用了吗?”

“没有。”菁云道,“尊上将自己关在寝殿里,不出来,也不让我们进去。”

萧景姒眉头越拧越深,十分不安,晚膳也味同嚼蜡,食不下咽了。

萧景姒与楚彧闹矛盾的事,钦南王楚牧下午就知道了,匆匆赶来星月殿,真是操碎了心。

楚彧那混小子还不见他。

老人家真是又急又气啊,在寝殿外叫了一声:“彧儿。”

屋里就扔出来一个字:“滚!”

这脾气,火爆得不得了,一副要杀人的语气,这一身戾气,将楚牧这个老将军都震了一震,骂道:“你个不孝子,连我你也赶!”

二话不说,楚牧推门就进去,然后一个杯子砸过来,楚牧眼明手快,往后跳了几步才堪堪躲开。

靠!这臭小子!楚牧的暴脾气啊,强忍着没发作。

楚彧瞥了他一眼,眼神像两簇冰凌:“别理我,别和我说话,我会狂躁,我会想杀人。”他红着眼吼道,“阿娆不理我,你们谁也不要来惹我。”

狂躁?想杀人?

楚牧觉得不对,这会儿暴躁易怒的楚彧和以前不大一样,他身上杀气戾气很重,紧绷着,好像给了突破口就会发狂一样。

他到底是怎么了?楚牧盯着楚彧那双眼瞧,看着便觉得心惊,有点渗人,再看了看满桌子的画像,楚牧觉得不能再来硬的,要软化他。

楚牧就开导,晓之以理:“景姒会不理你?是不是你做错事了?”

说到萧景姒,楚彧眼里的戾气才消退了些。

“是。”他自言自语似的,很难过很伤心的样子,“是我不好,做了错事惹她生气了。”

具体是什么矛盾楚牧不知道,但他了解萧景姒的性子,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定是楚彧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自己的儿子楚牧还是了解的,性子太极端,而且做事不计后果。

“景姒那丫头大度又懂事,很快就会原谅你的,彧儿,你先吃饭。”当务之急是让楚彧别糟蹋自个儿,楚牧好言相劝,“你都一天滴水未进了,你是半妖,又不是仙,怎么能不吃饭。”瞧了瞧楚彧的脸色,十分不好,眼睛很红,一副颓废又暴戾的样子。

楚彧放下笔,用手拂着画上人的眉眼,他其实并不擅长画画,可是画萧景姒的画像却入木三分,画得十分逼真传神。

楚彧垂眸看着画,自言自语地呢喃:“阿娆她不会原谅我了,饿死我好了,那样她才会心疼我。”

犯了错认真改就好了,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干嘛非要弄得伤筋动骨!楚牧被楚彧的话吓了一跳,连忙喝道:“说什么胡话!”

楚彧抬起眼,阴戾的冷光褪去,只剩荒荒凉凉的暗色,无神又空洞,他说:“父亲,你说若是我受伤了,阿娆她是不是就会对我心软了?”

话落,楚彧眼底闪过一抹决然。

楚牧心觉不好,慌神了,急急上前:“彧儿,你说什么呢?别胡说八道。”

楚彧一时不说话,将案桌上的画都折叠好,放到一旁干净整齐的地方,然后将笔搁下,双目黯然,他说:“父亲,阿娆若是不管我,你就让我死掉。”

忽然,蓝光凝聚,楚彧手里多了一把锋利的短刀。

楚牧大喊:“彧儿!”

楚彧抬起手,重重扎进心口,嘴角微微上扬,这样,这样阿娆会来看他吧,他见不到她,都快死了……

亥时时分,左相府外,宫里又来人了,这次不同,急得不得了,不等通报,菁云一个瞬移就到了萧景姒门前,大力敲打。

“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