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桃花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梅花酥身上,突然目眩,她张嘴,大口大口呼吸:“酥酥,我……晕……”

说完,她便失去了意识,微张的嘴角,有黑色的血渗出来。

突然巨变,整个昭明殿都乱了套。

“公主!公主!”

“来人啊!快来人!”

“快去传燕瓷。”

“去龙泽殿给尊上传话。”

“……”

燕瓷几乎是被成明大妖提着飞来大阳宫的,与她料想得一般无二,果然是桃花公主出了事端,整个大阳宫,除了这位小殿下,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把大阳宫弄得鸡飞狗跳。

而且,往往事关桃花公主,沾了边的人,都跟去阎王殿走了一遭似的。

整个昭明殿噤若寒蝉,冷气森森。

“如何?”

燕瓷避开梨花尊上那双杀人无形的眼,心脏提到了嗓子口:“高热不退,伤口在迅速腐烂。”

楚梨花眸光骤然冷冽。

昨日也是她说,不出三日公主便能无虞。

脸色紧绷,沉了眼睫,显得面容越发冷峻,楚梨花问:“人为?”

燕瓷点头,道:“公主殿下的药里少了一味药,被人换成了药性与外观都极其相似的腐萤草。”

腐萤草是一味活血的药材,通常用来化瘀,但因药性极强,绝不可用于外伤病患,会加速腐化结痂,药量过多时,连五脏六腑都会腐烂,桃花公主腹上刀伤,刚结痂长好,这大剂量的腐萤草下肚,伤口短时间内便会恶化腐烂。

药方无误,那便可能是抓药熬药送药的过程出了岔子,桃花公主身为人族,身子又骨自幼不好,衣食住行皆格外谨慎,能碰触膳食的,绝对全部都是皇家心腹。

这件事,绝不简单。

梨花脸色极沉,冷声令道:“成明,将昭明殿与御药司的妖侍全部拿下。”

“是。”

寒霜满腹的眸子落向燕瓷,梨花问:“你可有把握让我妹妹分毫无损?”

燕瓷忖度良久,摇了摇头。

桃花公主到底是人族,又先天不足,便是一点小伤也不能大意,何况是旧伤添新伤,楚彧妖王与萧后游历在外,谁也冒不得一点险。

梨花当机立断:“梅花酥,去一趟听茸境。”

“是。”

是夜,皓月当空,星辰斑驳陆离。

昭明殿外,夜明的玉石亮了整整一宿,后半夜里,人影行色匆匆,殿外伺候的妖侍进进出出,皆屏气凝神,不敢大口喘气。

寝殿里,只亮了一盏玉石,暗色昏昏沉沉,素白的流苏微微摇动,床幔轻摇,一枕青丝铺了满满一床墨色,榻上的人儿沉沉昏睡,秀眉紧紧蹙着,眉间布了一层薄薄的汗,微暗的光打下,衬得肤色纸白。

“桃花。”

“桃花。”

“桃花。”

谁在唤她?

桃花拧了拧眉,吃力地睁开眼,她看不清,像笼了一层朦胧的纱雾在眼前,只能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见骨不见皮,是最美的美人骨,一个轮廓便够了,她认得。

“青青。”

躺着的她扯了扯嘴角,对凤青笑,唇色惨白惨白。

凤青伏在她榻旁,低声说:“乖,别说话。”

桃花点头,不说话,努力撑着眼皮看他。

凤青探了她的脉,眉头越拧越紧,指尖很凉,有些微微发颤,他掀开被子,将她寝衣的束腰带子解开,然后缓缓卷起她的衣摆,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肢,白皙光滑的腹上,横了一道一指长的伤疤,厚厚一层结痂,周围的皮肤以泛黑了,那是腐烂的迹象。

“疼了就告诉我。”

凤青嗓音低得压抑,很哑,有些微不可闻的战栗。

桃花点头。

他倾身,略微低下了头,冰凉的手落在她的腹上,轻轻按压着,从四周缓缓至伤口边缘。

凤青的手指移到那伤口一寸的地方,轻按。

桃花立马白了脸,说:“疼。”

他点头,擦了擦她的汗,便又加了一分力道,一双眸子黑沉得化不开,看向她。

她咬了咬唇,却极其安静镇定,只道:“这里,很疼很疼。”

腐烂很深,要剜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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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大婚(一更)

“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

我是谁?

我来自哪里?

我要到哪里去?”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桃花咬了咬唇,却极其安静镇定,只道:“那个地方,很疼很疼。”

腐烂很深,要剜肉。

凤青眸光越发幽深,暖玉的光,照不进一分光彩。

安抚地揉了揉桃花惨白的脸,凤青回头,问道:“有没有芊泽草?”

桃花撑着眼皮看过去,是燕瓷。

她点头:“有。”眼底有些狐疑不决,“只是芊泽草的药性太烈,怕是小殿下会受不住。”

芊泽草可止痛,药性却太烈,直接摄入恐怕会适得其反,除非,用妖力替她化了这药性。

凤青只道:“给我。”

没有磨好的药粉,燕瓷递了一株原草给凤青,他接过,含在嘴里,细细嚼碎,再咽下。

凤青俯身,凑近榻上的人儿,她昏昏沉沉着,似醒非醒,凤青轻声地喊她:“桃花,张嘴。”

她意识有些涣散,听着凤青的声音,本能地听从,略微干涩的唇缓缓张开。

凤青低头,凉凉的唇落下,喉结微微滚动,将腹中的芊泽草药汁哺入她嘴里,耐着性子,用舌尖一点一点渗过她的舌尖。

燕瓷瞠目,这种炼化药性的法子,她曾在医书见闻过,以妖力化了药性,再反哺。书中有言,虽立竿见影,却到底会损了几分元气。

凤青竟能做到如此。

他抬起头,用指腹擦了擦小姑娘唇角溢出的草药汁,手掌覆在她伤口,轻轻摩挲,似抚慰。

芊泽草药效很快,桃花觉得好像不那么疼了。

“这里坏死的肉,要剜掉。”凤青手拂过那伤口的边缘,轻声问她,“怕不怕?”

若是她怕,他便设法让她睡去。

她却摇头,说不怕,伸出手紧紧攥着凤青的手,手心全是冷汗。

凤青颔首,拍了拍她的手:“疼了便叫出来,我在这里。”

她乖乖点头,特别听话,清清瘦瘦的模样,躺在那张可容纳三四人的玉石榻上,只是小小的一团,纹丝不动地略微蜷着,像只幼小又脆弱的小兽。

凤青起身,吩咐燕瓷。

“去准备热水、酒精灯、短刀,和干净的棉布。”

不到片刻,燕瓷便将东西备好了,酒精灯燃起了火,稍稍打亮了光线,玉石容器里的热水升腾着白色的水汽,被灯火照亮,像一层薄薄的烟。

床上的小姑娘正睁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酒精灯的火光,鼻尖沁出了汗。

凤青侧身,挡住了她的目光。

他蛊惑似的,轻声地道:“别看。”

桃花便闭了眼,感官像被放大了,听得见烛火吞吐灯芯的噼啪响声。

凤青取了短刀,用干净的布帛擦拭干净,放在灯火上灼烤,待刀刃变成火一般红色,这才折回榻旁。

他拂开她腰间的衣裙,手指方碰到她的皮肤,她便睁了眼,片刻的慌乱之后,便镇定下来。

分明出了一身汗,却忍着怕,像个孤注一掷的小勇士。

凤青哄她:“乖,闭上眼睛,别看。”

豆大的汗,顺着小姑娘的脸颊滚下来。

她摇头,说:“我不一点儿都不怕。”

越是惊心动魄时,她越是让他心惊。

凤青看她,青眼影沉沉,他说:“我怕。”声音微哑,些些发抖。

他阅尽医书,千百年来,虽医的人不多,却随意随性惯了,不曾上过心,唯独这一次,是真怕,手里那把刀的温度烫得五脏六腑都焦灼,呼吸都热了。

一千年了,才知道什么是怕,手都是抖的。

他说,有些不由分说:“转过头去,不要看我。”

怕多看她一眼,他的刀便落不下去。

桃花听话,扭过头去,不看凤青。

待刀刃的温度稍稍冷却,凤青对燕瓷道:“你按住她。”

燕瓷迟疑了一下:“让我来吧。”

便是她都看得出来,这位‘德高望重’的妖尊,早就心慌意乱,她是医者,深知医者的刀刃从不医自己、不医所系所念之人,会关心则乱。

凤青却摇头:“我来。”

他取了热好的棉布,擦了擦那伤口的四周,手起,悬在半空,片刻之后,刀刃才很缓很缓地落下,抖得厉害。

顿住……

良久,刀刃迟迟都落不下来。

凤青额头上,已布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脸部轮廓紧紧绷着,许久,叹了一口气。

燕瓷知晓了,上前:“妖尊,还是我来吧。”

凤青点头,终是将刀递给了燕瓷,做不到,即便对自己的医术深信不疑,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她剜肉流血。

是以,他握着她的手,背过身去,没有看一眼,耳力极好,听得见血肉被划破的声音,还有掌心那只紧握的小手,攥得骨节作响。

那么怕疼的小姑娘,却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没喊一句疼,出了一身汗。

包扎也是燕瓷做的,退下之后,屋里便只剩凤青与桃花,凤青拧了帕子给她擦汗,轻轻擦掉她嘴角咬破的血痕。

“怎么不喊疼?”

分明是那么怕疼的人。

她很虚弱,声音很轻,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像水洗过,蒙了一层水雾,说:“我喊了你会心疼的。”

不喊便不心疼吗?

凤青拂了拂她毫无血色的脸:“睡吧,等醒来,便不痛了。”

她摇头,眼睛睁不开,却不肯睡,伸手在枕头里摸索,拿出一个嫩青色的荷包,两只手捧到凤青面前:“我绣的,青色的荷包,缀了桃花。”

凤青微微错愕,伸手接过。

“青青。”

“嗯?”

她气若游丝,很倦,很困,想看看凤青的表情,想知道他收到了礼物高兴不高兴,可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她说:“不要嫌丑,桃花绣了好久的。”

凤青道:“不丑。”

“你会戴吗?”

“会。”

“青青……”

轻声呢喃了一句,她垂下的睫毛便不动了,安安静静地落下一层灰色的影子,灯光安安静静地落在她脸上,呼吸声很轻。

凤青抓着她的手,低头,看着她指腹密密麻麻的针孔。

他将荷包别在腰间,嫩青色,上面有粉色的纹路,她说是桃花。

嗯,绣得有点丑。

斗转星移,昼夜交替,黄历辗转翻过数个日月。北赢的天,大变,连日阴雨,下得缠绵不休。

春盛之后,便要入冬了,三年为冬,寒气来得有些早。

午时过后,床榻上深睡的人儿,手指动了动。半晌过后,她睁开了眼睛,光线刺目,她抬手又遮住了眼睛,眯着一条缝看纱帐外面。

“酥酥。”

很轻的一声,惊了帐外的梅花酥一跳,她惊喜,快步走到床边。

“公主,您醒了。”梅花酥显然松了一口气。

桃花眯了眯眼,缓缓适应强光。

“我睡了多久了?”许久没有开口,她的嗓音又干又哑。

梅花酥倒了一杯温茶,回道:“十三日了。”

……真能昏!一眨眼睡掉了半月的大好春光。

桃花挣扎着起身,梅花酥拿了软垫,扶着她靠着,她动了动,骨头有些酥软,伤口却不疼,看来无大碍了。

“青青呢?”桃花问。

梅花酥回:“凤青妖尊日日都会过来喂公主吃药,半刻时辰前方才离开,听鸣谷说,是回了一趟听茸境。”

她本想用衣不解带这个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怕公主听了兴奋得会立马起身去找听茸妖尊。

桃花又问:“那哥哥呢?”

“尊上正在青阳殿商议大婚事宜。”

桃花惊愕了,脸上回了几分血色:“大婚?谁大婚?”

梅花酥一五一十回答:“尊上大婚。”

“……”

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她家坚信不会送毛定情的哥哥一眨眼竟要大婚了,桃花只觉得像做梦一样,有点昏沉。

“我哥哥和谁大婚?”

她仔细思考,也想不出个合适的人选,莫非她昏迷的这十三日里,哥哥遇上了一见倾心的女子,快马加鞭趁热打铁……

梅花酥道:“花鲢鱼,涟清。”

桃花愣住。

她看得出来,花鲢鱼涟清心系她哥哥,可是,梨花哥哥看涟清的眼神与看猫猫狗狗一般无二啊。

桃花想,一定是出事了。

梅花酥长话短说,道,梨花尊上与花鲢鱼是联姻,因为一颗虫海黑珍珠。桃花不明白,虫海的百年黑珍珠极其珍贵,很难孕育,早便用尽了,最后一颗还是几年前她病了用掉的,何来黑珍珠。

梅花酥便说,虫海得了一条银鲤鱼,说是花鲢鱼妖主同莲花泉里的一条鲤鱼生下的混种鱼,它吐出来的黑珍珠,比虫海月牙泉里孕育百年的黑珍珠还要稀贵,能治百病,便是九尾狐的心头血也不及一二,与凤青的凤凰真气有得一拼。

她的伤好得如此快便是得益于这颗黑珍珠。

梅花酥还说,花鲢鱼族得了这条银鲤鱼,有了底气,便以每年上贡三颗黑珍珠为条件,向白灵猫族提出联姻。伊始,联姻的对象并非涟清,而是她的哥哥连孝,花鲢鱼族是没落族群,驸马自然不行,便有白灵猫族的族老提议,让桃花公主纳了连孝当平夫。

当然,梨花尊上拒绝了。

正逢那时,昏迷的桃花被送至虫海月牙泉里生肌养伤,不想,连孝不轨,趁尊上与听茸妖尊皆不在时,潜去了月牙泉,意图将生米煮成熟饭,便是这时,涟清出手相助,大义灭亲将连孝打成了重伤。

于是乎,联姻的对象,便成了涟清。

于是乎,桃花服了药,连孝被关进了大牢。

于是乎,梨花尊上与花鲢鱼的大婚之日就定在了三日后。

桃花爬下床,拄着拐杖就跑去找她哥哥了。

青阳殿里,白灵猫族的族老正在议事,梨花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石毛笔,未经通传,门口便多了个趔趄的影子。

“哥哥。”

一听少女清脆的声音,便引得族老们连忙纷纷见礼。

梨花立马将殿中的一群老头打发了,丢了手里的笔,脸色有些难看。

“你怎么下床了。”他抱起走路踉跄的小姑娘,放在休憩的矮榻上,训她,“躺着,别乱动,再扯到了伤口有你罪受。”

桃花躺不住,爬起来,她很急切的,问:“哥哥,你真的要娶涟清姐姐吗?”

梨花给她取绒毯御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这满不在乎的模样……

桃花一脸严肃地问:“你欢喜她?”

梨花轻描淡写地回:“不欢喜。”

这态度,完全漠不关心,便好像事不关己。

难道大婚的是只假猫妖不成?

“那你为什么要娶她?”

她没想通,她哥哥才不是北赢那些随便滚草坪的妖,身子金贵着呢,不能随便被女妖染指的。

抚平小姑娘皱着的眉头,他用哄小孩的语气:“桃花,你好好养伤,莫要操心这些琐事。”

转移话题,楚猫妖瞒她!

看来事儿不小。

桃花严肃得不得了:“才不是琐事,是终身大事。”

梨花被她大难临头生死两茫茫似的的表情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傻。”他压低声音,“自然不是真娶了她,我的后宫哪是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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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8:脱衣上药(二更)

“北赢大乱,祸起于我,祸起于一条鲤鱼,这条会吐黑珍珠的鲤鱼,与我白灵猫族似有很大一坨缘分。”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梨花被她大难临头生死两茫茫似的的表情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脸:“傻。”他压低声音,“自然不是真娶了她,我的后宫哪是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来的。”

果然如此。

桃花将惴惴不安的小心肝放好:“我就知道有猫腻,不然哥哥大婚,爹爹娘亲怎会不回来。”

满满以前跟她抱怨过,说她哥哥腹黑心黑,不是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