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迟心中一动，知道13终于准备向她和盘托出心中积压的一切了。
她抬头看向13，坚定地嗯了一声。
曾经·已成殇
山洞外，雨不大不小缠缠绵绵地下着，紫月萱安安静静地搭在池迟的肩膀上。
池迟的脸还有些烫，嘴角却挂着甜蜜的笑容，她在想刚才的那个热吻，以及13滚烫的眼泪。
山洞里似乎曾经住过人，简单地留有一些用品。不一会儿的功夫，13已经垫好一米见方干干净净的长茅草，将池迟从洞口处挪过来，又很快升起了火。
凑近火堆后，13帮着池迟将湿透了的神女长袍都脱了下来，搭在弄好的烘烤衣服的架子上，自己也将衣服都搭了上去。两个人身上就都只剩下了内衣。
不过池迟微微有些羞赧，但却并没有觉得尴尬，此情此景她反而想起了刚来到玛雅的时候，和13一起赤-裸着身体被抹油漆的情形来，还有那个可爱的草蚱蜢。
13神色凝重地将池迟粗略包扎的小腿伤处重新处理了一下，伤是很疼却不是很严重，两道虽然长但是并不深的口子…三个木刺刺进去半截的血窝窝，好在这木刺一根根表面十分光滑，也没有倒钩什么的，13仔细检查后确认没有伤到筋骨，这才走到洞口就着雨水将布条洗干净，烘干后重新给池迟包扎好。
包扎好了13才长舒了一口气，看着池迟问：“疼吗？”池迟摇摇头。
13若有所思地坐到了池迟身旁。池迟知道他的故事就要开始了，心里突然十分的紧张，同时在13还没开口的时候，就弥漫出了丝丝的心疼，她知道这不会是个轻松的故事。
13转头看着池迟，池迟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和鼓励，也抬头看着他。
13忽然伸手将池迟揽到了怀里，池迟安静地靠在他胸前，耳中听到13低低的请求声：“池迟，你可不可以闭上眼？”
池迟顺从地闭上了眼睛，13终于开始了他的故事。
池迟自认为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没想到13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差点惊呼了出来。
因为13说的是：“池迟，我是门紫盈带大的。”
“二十几年前，我被人贩子拐卖给了一个叫做顾小怜的女人，她是门崇祖在外面包养的女人，门紫盈是他们的私生女。门家夫人早就知道顾小怜的存在，却隐忍到她快生产的时候，才带了人浩浩荡荡地前去吵闹，一番辱骂和厮打之后，他们扔下已经昏厥的顾小怜扬长而去，所幸有好心的邻居将她送到了医院，这才生下了门紫盈，但顾小怜却从此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门崇祖那时候已经是一个黑道帮派的核心人物，有一年他被帮派选为头脑调配去其他城市发展势力，临走前自然和顾小怜偷偷摸摸一番亲热，回来后高兴地发现顾小怜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被抱养来的我。母凭子贵，顾小怜被接进了门家，开始和门夫人分庭抗礼。也正是因此，门夫人恨我入骨，平时没少给我苦头吃。好在门紫盈和顾小怜都护着我，所以我还是平安地长到了七岁。七岁那年，顾小怜因病离世，门崇祖似乎是真心喜欢她的，因此悲痛万分，当时门紫盈已经十三岁了，平时没少从顾小怜那里听到自己出生时差点被门夫人弄死的事情，她见门崇祖似乎真对顾小怜有情，就适时地透漏了当年的那件事情，并暗指自己母亲死得蹊跷。门崇祖竟然也深信不疑，从此对原配夫人百般折磨，后来门夫人不堪受辱郁郁而终。那时候门紫盈已经长成了十九岁的迷人少女，我也已经十三岁了。就在那一年，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事情。”
池迟的心一揪，一种不祥的预感泛上了心头。
果然13在稍作平复后，缓缓地继续说道：“顾小怜死后，我还小，门紫盈怕门夫人对付我，就时时刻刻把我带在身边亲自照顾。而门崇祖在顾小怜死后，精神上一度崩溃，他陷入了对原配夫人性虐待的快感之中不可自拔，渐渐地行为越来越失常，脾气越来越暴躁，性格越来越扭曲。可以说那时候他已经神经病了，只是作为黑道上有名的头目，有谁敢说他神经病送他去精神病院呢！后来在门夫人也死掉后，他失去了目标，竟然打起了门紫盈的主意。”
“啊？”池迟震惊道，“门紫盈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吗？”
“他已经精神病了，或者说他本来就是个禽兽。门紫盈越长大容貌上就越像顾小怜，后来有一次她换裙子的时候恰好被门崇祖看到，那个禽兽叫着小怜的名字就扑了上去，衣服都扒光了，却在最后关头被放学回来的我看到了。那时候我已经十三岁了，自然要保护姐姐，于是我跟他打了起来。”
“他最终没有得逞，却恨上了我。当时门紫盈已经考上了大学，为了离家远点，特意去了国外读书。她本来是要带我一起走的，但是门崇祖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我还是留了下来。然后我就过了三年非人的生活，他说我是他嫡亲的儿子，要接替他的地位，所以要好好训练。其实我从小一直接受武术训练，但是那三年他将我送到了魔鬼式训练法的特种兵部队里，刚去的时候我才十三岁，差点就死在了那里面。后来我都忍了过来。只是没想到，三年后他接我出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大摆筵席灌醉了我，还给我下了药，你知道么？是春-药。”
池迟手指一紧，心脏狂跳起来。
13停止了诉说，默默地看着池迟，池迟等了半天察觉到异样，微微睁开了眼睛，就看到13带着浓浓的忧伤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13马上伸手又遮住了，然后小声地说道：“池迟你知道吗？我每次都不敢看你的眼睛，每看一次，我就觉得自己越发的污秽不堪。”
池迟拉下13遮住自己眼睛的手，轻声问道：“是门紫盈，是吗？”
13将头转向山洞口，说道：“不错。我醒过来的时候在一个光线暗极了的屋子里，没有灯，只有角落里一个电视机上放着那种片子。不堪入耳的喘息和呻吟就像催情剂一样，和我喝进去的□达成了共鸣，屋子里虽然很黑，在部队训练了那么久，我早就听到了旁边有人。我摸过去，发现那是一个半裸的女人，她似乎也被下了药，在那里痛苦地呻吟。”
“然后，一切都发生了。”13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只是进行到中途的时候，屋子里的灯忽然都亮了。我看到屋顶上硕大的监视器，而我身下那个半裸的女人…正是门紫盈。”
13似乎痛苦地不得了，他伸手抵住了胸口转头看着池迟，语气里有着难以承受的沉痛：“池迟你知道吗？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门紫盈不是我的亲生姐姐，我被抱养的时候还太小，根本什么都不记得。我一直认为我是门崇祖的亲生儿子！而我，而我居然做出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13激动得浑身发抖，牙齿似乎都在打颤。池迟紧紧地抱住他，连声劝慰道：“13，13，她不是，她不是。老天爷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所以你才是被抱养来的。13，13，我在这里，没事的，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13仍然在颤抖，却坚持着再次开了口：“那个时候我是不知道的，我一直认为自己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当时我发现是门紫盈后，无法原谅自己，从靴子里拽出匕首，就划向自己的…下-体…”
池迟身子一震，13接着说道：“门紫盈挡住了我，刀子划到了她的虎口上，留下了一道疤。”
13痛苦地低下头说：“后来，我才知道，那次她居然有了我的孩子，而且还是因为这个，才和凤尾分的手。”
池迟心中撕扯一般的疼，她努力地压抑了自己很久，她知道现在她只要表现出一丝的难过来，就会对13造成更大的伤害，13估计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勇气将心里埋藏的痛苦说出来。
于是，她再次采取了鸵鸟的标准姿势，将头埋进了13的怀里，为了避免13起疑，她伸出胳膊自背后环抱住了13，闷声提出了疑问：“怎么会有孩子呢？不是半途停止了吗？”
13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小声地回答说：“那是我第一次，很快就结束了。但是□的效力并没有过去，于是是第二次的时候灯亮了…”
第二次…池迟用尽了所有的毅力去忍耐，她试着去想些别的，却想到了在海岸山脚的时候凤尾对她的坦白，那时候凤尾说了，怎么问门紫盈都不肯说出孩子是谁的来，原来，却原来，是13的，怪不得她不肯说，不能说。
池迟问道：“13，假如第一次是被迫的，那么你们，你和门紫盈，后来为什么还在一起了？”
“你是说…你听到的那两次么？”13缓缓地问道。
“嗯。”池迟忍着心中的激动和无尽的憋闷，尽量控制着语气回答着。
“都是假的。”13出人意料的说，“一次是她请我帮忙去刺激凤尾，一次是我请她帮忙来刺激你。”
池迟的心中已经憋到了极点，终于因为这句话而进来了一丝空气。
精神一缓之下，眼泪却收不住了，她抱着13就开始哭，边哭边一连声地质问着：“13，13，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第二次，我第二次听到的时候，已经很受刺激了！你说，你为什么要刺激我啊？我哪里得罪你了？也就是那次听到之后，我震惊得走了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李甚平的靠近，连声惊呼都没有就被人家利落地控制住了。还好，他不是坏人，他要是坏人，你让我怎么办？”
13伸手轻轻地揽住池迟说道：“因为那个时候，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你了。那个时候，我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仍旧对自己充满了厌恶感。门紫盈是在穿越西风带的时候，在和我独处的时候，告诉我这些事情的。她似乎是早就打定了主意在途中告诉我这些事，还带着一些证明她的话是真的的证据。只是我已经厌恶了自己这么多年，从骨子里认定自己是个禽兽，是个肮脏不堪的卑劣的存在，是个永远不配得到幸福的人。”
“她之前的时候，为什么要看着你自暴自弃不告诉你真相呢？”池迟问。
“时隔多年，我又已经自弃到了骨子里，你觉得单凭她说，我就会相信吗？”13嗤笑道，“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我只会说她是自我催眠，还妄图救赎出我来。”
池迟叹口气，感慨道：“真是想不到，门紫盈居然是个这么好的人。”
“她是对我很好，小时候要不是她照顾我，可能我不能平安地长这么大。不过，她也的确是恨透了你，因为她深爱的凤尾，爱的是你。”13说。
池迟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13。
13起身拿过烘干的衣服来仔细地帮池迟穿好，此时贴身的内衣也已经被体温和旁边的火堆也烘干了，衣服上带着丝丝雨水的味道和烘烤过后的木柴气息，干爽又温暖，穿起来之后，似乎心里也跟着暖和了一些。
13给池迟穿衣服的过程中，池迟一直静静地看着他，13终于给她看得紧张了起来，最后的金边腰带打结子都打不上了，最后他有些懊恼地抬眼也瞅向池迟，低声道：“想说什么？”
“是你让我问的，”池迟说，“你就必须如实回答。”
13低声嗯了一句，说道：“我肯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你，还会瞒你什么呢？”
池迟听得心中欢喜，却还是不敢大意地问道：“我想问的是，我爱的13深爱着的，是谁？”
“豚豚。”13立刻给出了回答。
“嗯？谁？”似乎不是心中的答案，池迟没有听清。
“豚、豚！”13一字一字地大声回答。
“你！”池迟伸手去打他，心里却翻腾出了往事。
那是到南极之前的事情，他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一家很好的牛排店吃牛排，池迟饭量向来大，吃了不少，后来13还特意说，晚上要是饿了还可以去找他。
当时池迟开心地道谢后，13说她吃饭的样子和豚豚像，见她饿了就想给喂饱。
然后池迟从门紫盈口中知道了所谓豚豚原来是13喂养的宠物猪。
13一动不动，真的让池迟结结实实地拍了一下。听到响声，池迟从回忆中惊醒过来。看到13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池迟嘴巴一撅，果断地说道：“13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私有财产了！”
13嘴角歪了歪，眼睛里有闪烁的光，嘴里却难得地干脆地应了一声：“是！”
“不许看别的女人一眼！没事不许跟别的女人聊天！假如，假如是门紫盈的话，需要我在场！”
“是！”
“不许再说些伤害我的话！”
“是！”
“什么都听我的！”
“是！”
“…”没扮演过这样的角色，池迟想不起来了。
“还有什么？”13伸手抱过她来，“不管还有什么，我统统都应了。”
池迟感动：“13…你…”
13似乎更加感动，他抱紧池迟，叹息似地说了一声：“池迟谢谢你。”
“谢谢你的坚持！”13一连声地说，“我自卑自弃到了骨子里，看到你就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要不是你一直坚持，就连我那么说你，你都不放弃，我跑出来你追到了雨里，还弄成了这个样子…”
13抱得更紧了，接着说：“要不是你坚定，我还是会放弃你。幸好你坚定，幸好…”
池迟忽然想起了件很重要的事情来，她打断13大声问道：“对了13，你叫什么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门东来。紫气东来的意思。”13小声解释。
“哼，那门紫盈就是紫气盈门的意思呗！”池迟推开13愤愤地抗议，“不行！往后不叫这名字了！我还要叫你13！”
“嗯。”13轻声应着，再伸手抱住她，“就叫13。”
羁绊·难了断
柒柒站在门口朝着树林的方向张望着，右手拿着蛇头法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左手心。
“希丝卡，真的不用去找找么？他们一个晚上都没有回来，你就那么确定真的不会有事？”柒柒眉头微微蹙起，话语里透着浓浓的关心，“本来要找王子殿下商量一下的，谁知道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搭理！真是的，不早不晚选在这个时候闹脾气，要发泄不满也要先找到人嘛！”
“王子殿下在这个时候闹脾气，起码也说明了在他心里也是觉得不会有事情的，你就不要担心了，要知道现在你的池姨已经恢复了部分的灵力，作为玛雅的第七任神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出事情呢？”希丝卡劝慰着说，“而且你的13叔似乎有什么心结似的，这世上恐怕能让他说出来，也就是你池姨罢了。别人去了，说不定会坏事的。圣女大人你还是耐心一点吧。”
“是啊，”柒柒脸上的担忧稍微少了些，点头附和着说，“要说咱们的命定神女可真不是吹的啊，你看池姨她啊，昨天居然不用咒语就可以驱动紫月萱，真真是让人羡煞的大神通啊！”柒柒神色之间仍就是充满了向往和艳羡。
希丝卡却没有附和她的话，而是叹了口气问了一句话：“圣女大人，其实神女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你也翻过《神女录》不少次了，难道就没有在敬仰和羡慕之余，发现点别的吗？”
柒柒疑惑地转头看她，显然是并没有发现什么。
希丝卡叹口气说：“有史以来，登上《神女录》记载的只有七位神女，而且这七位都是命定神女，且都是差不多的…结局。”希丝卡强行将“下场”两个字咽回到肚子里去，接着说道，“每位命定神女出生的时候，都面临着天灾人祸等各种乱世局面，大家之所以尊崇神女，就是因为她们会用自己与生俱来的高强灵力庇护大家，抵抗解决天灾人祸的局面。可是，这些有哪件是易与之事啊？近来越发地觉得，这世事虽然如棋局局新，冥冥之中却似乎还是有种不可抗力在引导着一切发生。”
柒柒在希丝卡的提点下，仔细回忆起《神女录》的记载，细想之下，心里不由得一惊。以前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呢，这所有的神女不是力竭隐退不知所踪，就是挽住狂澜之后力竭而死。一想之下，对神女神通的艳羡之情顿时消退了很多，同时暗暗地为池迟紧张了起来。
希丝卡看她似乎是明白过来了，也微微叹息道：“当年，玛雅会一分为二，就是因为那个末日预言。当权者一方觉得应该祭祀酬神，期待神明可以给出指示，然后找齐13个水晶头骨，按照祖宗的遗训来保全玛雅；一方却认为那样有些太过虚无缥缈，因为自从知道传说之日就没有放弃过寻找，结果还不是没有找到。于是这一方就开始励精图治发展科技，以期可以在灾难来临之时多一个求生的办法。谁知道到得后来，双方两极分化越来越严重，保守派竟然依循祖制到了令人震惊的程度，一切生活都效仿起来，形似原始时代；而创新派虽然大大地取得了科技上的高度文明，却似乎渐渐舍弃了祖宗遗留下来的本领，这些年我们巫女部落越来越不受到重视了，本来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的圣女大人在级别上是可以和王子平起平坐的，后来却渐渐成为了附属，甚至是不得传召不得入城的规矩都定出来了。”
希丝卡似乎说着说着勾起了内心深处的不满，接着愤愤然地表示不平：“他们也不想想，玛雅史上几次重大的天灾人祸，要不是有几位命定神女撑着，还能有他们的今天么！”
柒柒跟着神情肃穆了半晌，想了一会儿却回头劝了起来：“希丝卡，不要觉得委屈。你想想啊，无论是巫女部落还是玛雅城，还有玛雅谷，我们都是玛雅人。我相信假如灾难真的如期而至，我们肯定是可以守望相助的，到时候真正起到作用无论是玛雅谷找到的水晶头骨，还是玛雅城发明的最新科技，再或者是我们的神女大人的无上灵力，大家都会竭尽所能地去挽救和争取，一切都是为了种族延续，为了能够继续生存下去。千百年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游戏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既然已经身在局中也就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再尽自己的努力罢了。”
希丝卡默默思索了半晌，扭头说：“圣女大人跟着灵女…嗯，跟着兰樱月修行的时候，外间就有传言说圣女是个小大人，古灵精怪，人小心大，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说完了却不见柒柒回答。转头一看，身边已经没人了。
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果然看到柒柒已经御杖升到了半空，她伸出右手打个眼罩，眯眼看了半晌，高兴地朝着希丝卡说道：“我的法杖有感应，果然是他们回来了。我去迎一迎！”说完大声喊了一句“13叔！”人就冲进了林中。
池迟伏在13背上，紫月萱缩成花冠戴在头上，慢慢地往林子外面走着。
13不说话，池迟也没有说话，似乎两个人在昨夜敞开心扉后，天明却都多了一丝尴尬出来。尤其是13，他似乎很是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面对池迟的样子。
池迟伏在13的背上，心里明镜似的知道，13他没有安全感，他不能完全地相信自己会被别人接受，不能完全地扫除当年的事情留给他的多年阴影。
本来一大早醒了，池迟发现13的沉默和异常，就想逗他高兴来的。结果池迟刚一笑还没说话，13就敏感且震惊地看了她一眼，口气生硬地追问道：“你笑什么？！”
那声音虽然不似初识时的冷酷，却仍旧饱含着戒备和抵触之情。池迟听了之后，赶紧将笑意收敛了起来，随意岔了一句别的什么。结果气氛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其实池迟心中也不是那么舒服的。她是感情上略有洁癖的人，曾经和凤尾在一起的时候，就曾经因为门紫盈曾经脱衣服引诱过他的事情而一直介怀，现在13与门紫盈的关系，又岂是凤尾与门紫盈的一段过去可以比较的呢？
门紫盈对13来说，一方面是守护和抚养过自己的姐姐，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而没有得到幸福的女人，另一方面还是千方百计收集证据解开他心结的恩人。
而且她还是13这辈子的第一个女人，甚至还怀了他的骨肉，并且为了13的名声，她甘愿放弃了自己还有机会可以挽回的幸福…
这中间的羁绊之深沉，细细想来足以让池迟心如刀割。虽然池迟对门紫盈妒忌得无以复加，偏偏心中又包含着更多的钦佩、怜悯和感激。池迟心知肚明，门紫盈是13永远无法抹弃和忘记的过去，这些年他们在门家战战兢兢地生活，彼此关怀守望相助，13内心里对门紫盈的依赖和信任甚至远远超过了自己。
所以他才能在讨厌任何人碰触的前提下，对门紫盈毫不设防。在门紫盈蛇一样贴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犹自可以神情自若举止如常。甚至为了门紫盈，他可以克制住往事重现的恐惧和厌恶，陪着她关起门来演床戏，还一演就是两次。
池迟马上想到了自己早上那一笑，13的神情、动作以及语气，他就像一只刺猬一般，以最快的速度竖起了尖刺，做好了防御。进退之间，对比之下，池迟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刺痛，她就算想得再明白，但是说不在意容易，真正做起来，尤其是在13那样的表情和态度之下，怎么就如此的艰难？
昨天乘着紫月萱飞过来的时候并不觉得如何远，走起来的时候路却忽然变长了许多，尤其在两个人都不说话的诡异氛围下，池迟明显地感觉到13的后背越来越紧绷，越来越紧绷，他虽然也在极力克制着，迈出去的步子却越来越机械了。
看来他的自我控制完全的没有成功，反而将自己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了，这样的情况下，难得他们居然还可以一步步地向前移动着。
池迟知道再这样走下去，迟早13会演变成一步也迈不出去的化石模样。想了一下，她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平静地开了口：“13，停一下。”
13马上停住了脚步，仿佛舒了一口气的样子，同时伸手悄悄擦了把额上的虚汗。喉结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池迟实在是没有想到，在一番惊天动地的追逃和表白之后，挑明关系知悉过去的两个人，竟然会变成连之前什么都不说，就作为朋友肝胆相照生死相随的境况还远远不如的局面。
池迟动手取下紫月萱，稍渡灵力后紫月萱就弯成了秋千的样子。然后没用池迟说什么，13就将她缓缓地移过去乘在了紫月萱上。
紫月萱静静地待命，13低着头不看池迟。
正在这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林外传来柒柒的喊声：“13叔！”
13马上抬起了头，眼中难以掩饰地透出了一种解脱之色。池迟黯然地闭上了眼睛，灵力渡过去，催动紫月萱升到了空中，接着往林外飞去。
13仰头看了看池迟的身影，喉结再次动了动，却仍旧没有说出什么来。
柒柒看着池迟与自己擦肩而过面色不豫，张口想喊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好奇心。
她低头看着下面的13喊了一句：“13叔，我带你！我还小没有多重，我们可以一起御杖飞回去。”
13却似没有听见一般，双手环胸，冷着脸自行踱步向林子外面走去。
柒柒收起法杖别在腰后，不敢多问多说，就静静地陪着13慢慢地向前走去。
希丝卡看到池迟乘着紫月萱一个人当先飞了回来，叹息着摇了摇头。池迟进院子后，就看到了坐在石阶上的阿诗玛。
他看到池迟回来，一下子跳了起来。向后面张望了下见没跟着其他人，一直冷冷的面上终于透出了一丝暖意。
他看向池迟，眼睛里有深沉的感情流露：
不管你是出云还是落雨还是池迟，难道你真的忘记了当年的承诺了么？
我们说好的，等过了那件事，若还能活下去，就永远在一起。
你难道真的全部，全部，都不记得了吗？
阿诗玛的手越攥越紧，心里的痛楚再次弥漫到全身。
无论如何，这次不能再错过，一定要在一起。
精灵·湖心岛
池迟有点头昏脑胀地随着阿诗玛来到神农林之后，才知道所谓的“神农庄园时尚绿色生态有机博览会”就是农博会而已。
不过，在参观了几个展位之后，池迟渐渐地着迷起来。
有一个有机速生瓜果展台，居然利用了一种什么生长液，然后在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作物就完成了从播种到收获的全过程，看得池迟目瞪口呆。
他们是便装出来的，据阿诗玛说，今天是展览会的第二天，第一天的时候，作为官方代表他已经举行过开幕式等等的繁琐流程了，因为怕池迟嫌闷，就没有带她过来。然后阿诗玛笑笑说，萨琪拉和13昨天就过来了，倒是难得13没有嫌麻烦。
池迟垂下头，嗯，回来好几天了，13一直若有若无地躲着她，现在宁可来逛农博会也要避开她的程度了。似乎应该找个时间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