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悲鸣,震耳欲聋,那土人倏忽而立,重塑魁伟之形,虎渠梁脸色一沉,双手掬出,又是一股凄风,扫荡而出!

“慢!”

我挺身而出,左掌轻挥,一股气自劳宫穴出,无声无息地将虎渠梁的凄风荡开,道:“虎族长,不要打了。”

“陈元方,你这是何意?”虎渠梁袖笼双手,面沉如水。

“虎族长,容它说几句话。”我道:“它或许不是尸王。”

“它是尸王!”虎渠梁牙齿紧扣,笃定道:“这一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更确定!”

“我不是尸王!你才是尸王!”那土人已然成型,冲着虎渠梁怒吼道:“我是虎渠梁,你是千年尸王!”

“你说你见过陈丹聪,那又怎么会是虎渠梁?”我看着那土人道:“虎渠梁,究竟有多少岁了?”

“我是虎渠梁,我也不是虎渠梁。”那土人道:“他是尸王,他也不是尸王。”

这几句话说的曾天养和棋盘石面面相觑,我也是不得要领,看着虎渠梁道:“虎族长,你有什么话说?”

“哈哈哈!”虎渠梁仰面大笑道:“陈元方,我让你学会了虎家的《屠魔经》,你反过来却跟魔联手,要铲除掉我这个灭尸虎家的族长?”

“虎家的《屠魔经》?”那土人一愣,随即道:“虎家根本没有《屠魔经》!只有斩杀尸魔的屠魔符!”

一言未毕,那土人手诀早起,一道隐符破空而出,径奔虎渠梁。

“不知死活的东西!”虎渠梁立身不动,右手上,大拇指甲在食指上一划,鲜血溢出,虎渠梁以食指做笔,在空中陡然一划,也是一道符起,与那土人打出来的隐符撞在一起,彼此形消。

那土人将身一纵,暴长而起,冲着虎渠梁发疯似的袭来,我一跃而起,挡在虎渠梁身前,朝那土人喝道:“不准动手!”

那土人一愣,虎渠梁在我身后却又上前,我回头喝道:“你也不准动手!”

“也罢!”土人愤愤道:“我杀不了他,他也灭不了我!神相,请洞察秋毫,他是要借你手,灭了我的!”

“借我的手,灭你?”我看了看土人,又看向虎渠梁,只见虎渠梁怔在当场,眼神渐渐变得有些异样:“陈元方,你真是要打算黑白不分?是非颠倒?”

“这位虎族长,先好好说一回话,又有何要紧呢?”曾天养在一旁似笑非笑道:“不许元方问话,却是什么道理?”

“不错。”我冷冷道:“孰是孰非,等我问清楚再说!”

虎渠梁道:“你不信我?”

我道:“现在,我谁都不信。”

“看来虎某人是开门揖盗了!”虎渠梁冷笑道:“陈元方,区区两纪小子,分属低我三辈,也敢对某颐指气使!拼着陈、虎两家的情谊,不要了嘛!”

“那我的辈分倒是与你一样!”曾天养又道:“你要是不想对元方说,就对我说。”

虎渠梁瞥了一眼曾天养,目光幽冷,也不答话,回首又问我道:“陈元方,你若如此翻脸不认人,也休怪我不讲情面!这尸王,你除也得除,不除也得除,若是不除,你的那些家人、朋友休想安然!”

“你制住了我的家人?”我盯着虎渠梁,惊怒交加。

惊,是惊诧,以天默公、天佑公、三爷爷、老爸的本事,虎渠梁能擒得住他们?

怒,是这虎渠梁果真是身怀异心,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到底要做什么呢?

“你小看我虎家的实力?”只听虎渠梁冷笑道:“陈天默等是厉害,但是要想制住他,也不一定非要出手,我这地方,茶水好喝,檀香更好闻。”

“你用了毒?”

“真正的无色无味无迹可寻。”虎渠梁道:“我知麻衣陈家相术无双,但凡又有一点点异味,就会被察觉,但是我这香,确实是奇香,闻得此香一夜,可做黄粱十日!更何况天符隐界,有十万众,道行高深者,也非我一人!五老,下来!”

虎渠梁话音刚落,风声乍起,五道人影从上而下,恍如流星坠地,眨眼间,场中已多了五人。

“族长!”

五个老人齐齐躬身。

五人年纪都在九旬上下,面色肃然,各着青、黑、白、红、黄五色短衣劲装,修为之高,凭周身溢出的青气和魂力来看,都已臻绝顶境界!

“陈元方,天符隐界,与这五人本事相当者,还有十数众!”虎渠梁道:“有他们看守,陈天默等人就算是醒来,又能奈何?”

“好贼子!你暗算我亲家!”

我还未说话,曾天养忽然暴喝一声,手起一式,山术火法炼狱诀,早迸出一道幽光,朝虎渠梁而去!

“慢来!”

五老中,黑衣老者、黄衣老者闪掠而出,各出一符,刹那间,地陷水涌,咕嘟嘟好似喷泉一般,却蹿出丈余高,裹着曾天养打出来的炼狱之火,渐熄渐灭。

曾天养“咦”了一声,棋盘石已经叫道:“老怪且退,让我来!”

山术雷诀,刹那间,一道霹雳自空中落下,“咔嚓”炸响之际,已经分作五道,径劈向五老!

与此同时,山术木诀,地下早涌出无数枝蔓,毒蛇一般,将五老脚踝纷纷缠绕!

五老也不着忙,各自飞符,有接雷的,有斩木的,有打人的,有自保的,一时间,五颜六色,大放异彩,倒煞是好看!

“轰!”

这边正打的不可开交,一声炸响,洞壁上又破开了一个大洞,早有一道影子飞出。

“又来一个!”

曾天养挺身而出,劈手就是一道火云,闪电般朝着那身影飞去。

“咦!”

来人讶然一声,然后“呼”的一口气朝那火云喷来!

这一口气,恍若平地起风,劲力四透,只一个交锋,便将那火云吹散!

“相术——九风歌!”

曾天养一愣,眼前已是千万道白芒崩落,暴雨梨花般激射而来,曾天养将头一缩,双掌合十,肘往后去,猛然揭开,口中爆喝一声:“咄!”

刹那间,整个屠魔洞的温度都降了许多!

爆射开来的白芒登时止在空中,来人身影也立住了,道:“山术——冰雪惊天!莫不是老怪在此?”

“是老牛鼻?”曾天养也不打了。

我早看的分明,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天佑公!

自打他从屠魔洞壁上跳出时,我就看见了,心中真是又惊又喜!

惊的是天佑公骤然出现,喜的是天佑公毫发无损,根本就是无虞之身!

他与曾天养打斗,也只是瞬息万变之事,前后加起来,不过数息时间而已,不分胜负间,两人也认出了彼此,这一来,各自都是欢喜无限!

“老怪,你没死啊!”

“你都不死,我怎么舍得先死?”

两人抱在一起,又是蹦,又是笑。

这时节,洞壁之中,早又跳下几道人影,却是三爷爷陈汉昌、老爸、江灵和天默公!

这样一来,洞底倒有些狭窄了,我却喜不自胜,那土人和虎渠梁都已经看呆了。

鏖战中的棋盘石双拳难敌十手,已然是坚持不住,正节节败退,天默公一眼看见是她,欺身猛进,两臂挥动,五老猝不及防,早被天默公抓住一个黑衣老者,倒提了出来!反手一印盖下,已是不能动了。

几乎就在同时,三爷爷手中扣着一个风水罗盘,忽的丢出,在空中滴溜溜一转,又猛然落下,“当”的一响,砸在一红衣老者头上,那红衣老者做梦似的回过头来,神情都有些痴痴呆呆了。

老爸也不甘落后,一个纵扶摇身法,鬼魅般闪到黄衣老者身侧,那老头正在围攻棋盘石,打得不亦乐乎,哪里提防老爸突然现身,突然袭击,当下被老爸的行云拂手法连戳上下十三处大穴,立在当场,泥塑木雕一样,动也不动。

“元方哥!”江灵跑过来,义愤填膺道:“这个虎族长,包藏祸心,不是好人!”

这一系列的变故,也都是一瞬间的事情,直到黑、红、黄三老倒下,青衣、白衣老者才反应过来,急忙抽身退至虎渠梁左右,虎渠梁却是不慌不忙,冷冷看着场中由闹腾到平静,然后才悠悠道:“诸位不在虎家好好做客,却闯入禁地,这恐怕不是为客之道吧?”

“虎族长。”天默公笑道:“主先非主,客才非客。若是我们一行,谨遵客道,夜里熟睡,去嗅你那奇香,恐怕此时已经是幽禁之身了。”

虎渠梁微微一笑,道:“陈天默,你是怎么分辨出那香有毒的呢?”

天默公道:“本来无事,可端茶的手,缘何一抖?”

第五八七章 丹王觉醒

虎渠梁环顾我们道:“就是因为我的手抖了一下,你们就把我当成了歹人,甚至当做了尸王?”

天默公道:“也没有,只是你在煮茶、斟茶的时候,从头至尾都很稳,只有端茶壶的那一刹,手抖了一下。为何?心不稳,手便不稳,心中若有鬼,身上便掣肘,手才会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从那以后,我防着你罢了。熟料足下果让人失望,茶中无毒,香中却有毒。”

江灵道:“我们本来不知道香里有毒,是三爷爷怀疑,点燃后,都以锁鼻功止了呼吸,又让小言先嗅了嗅,小言便沉沉睡去,怎么都唤不醒!”

天佑公道:“然后我们才知道你包藏祸心!先去元方所在的房间,没有找到元方,却发现了来这里的暗道,进得暗道,来至屠魔洞,我们也没从洞口处下来,而是找到了另一处密道,潜伏至此。”

曾天养道:“那是我和老石以山术土法弄出来的。”

天佑公道:“老怪啊,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不见你,你还是改不了挖洞的习惯。”

曾天养正要反驳,天默公咳嗽了一声,道:“亲家翁,咱们稍后再叙家常。先听听这位虎族长作何解释吧。”

天佑公只是笑,曾天养却也只能作罢。

只听那虎渠梁道:“你们既然怀疑我,又怎么敢让陈元方孤身一人进我布置好的房间?”

“因为我不怕他出事。”天默公道:“他比你聪明,也比你道行高,你奈何得了他吗?”

“哈哈哈!”虎渠梁又笑了起来。

天佑公道:“你狂笑什么!”

虎渠梁道:“我笑你们愚钝!端茶时我手抖,是因为我已多年未曾为人煮茶、斟茶!我为你们点香,是因为你们常去观望陈元方,我怕你们搅乱了他的清修!我若是尸王,我为什么要把《屠魔经》交给陈元方,让他学会了无上法门!我若是尸王,又为何这天符隐界的所有人,都认得我?我是虎渠梁,真真正正的虎渠梁!可笑你们自谓高人,尸王就在眼前,只剩魔念未消,你们却在这里护敌伤己!”

“我才是虎渠梁!”土人怒道:“臭尸,无耻之尤!神相,你神目如电,天眼昭昭,请破此贼真身!”

“我是尸王?”虎渠梁笑道:“陈元方,你双目已是天眼,请看我身上之气,再看它身上之气,究竟谁有尸气?”

“它身上有尸气,你身上只有青气。”我淡淡道:“但是魔是佛,在乎一心,也并非全在于气。虎族长,你也先别恼怒,我问你,你为何把我安排在有屠魔洞入口的静室中?休要告诉我说,你不知道那静室中有屠魔洞的入口,你是虎家族长,你若是不知道,还会有谁知道?”

“我自然知道。”虎渠梁道:“近水楼台先得月,让你在那静室中修行,就是为了让你在修行成功之后,独自一人下来伏魔,因为伏魔,非依仗人多,而是依仗道行深浅,你的那些家人朋友,不适合同来。刚才我也说了,就是怕他们扰乱你的清修,所以我才以那奇香让他们昏睡,那奇香只助睡眠,并无他毒!”

“那你进来过这个屠魔洞吗?”

“进来过。”

“那屠魔洞口的磨磐石锁镇,为何六百余年都无毁损?”

“那是我虎家历代先祖布置下来的,只允我虎家人自由出入,我若进来,不需毁损锁镇,这也恰能证明,我就是虎家之人。”

“那你见过这土人吗?”

“没有。”虎渠梁摇头道:“我来此地,不见一物,根本不知尸王在何处,但是自远祖以降,代代相传,尸王就在屠魔洞中,我见不到尸王之身,以为是昔年陈丹聪锁镇之故,或许开了天眼之人,就能找到它了。”

“你胡说!”土人咆哮道:“虎家五老听着,我是虎渠梁!我来此地,遇见尸王,被尸王魔念侵占了本身,我却成了孤魂野鬼!在此地只能以怨念聚拢祟土,成就我体,这屠魔洞口有虎家符箓,专一锁镇祟物,我出不去,但是这尸王也灭不了我,我等着有朝一日,你再来,我要讨还公道!”

虎家五老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虎渠梁却笑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若是尸王,出了这屠魔洞,将你留下,你又出不去,我为何又要大费周章,让陈元方学《屠魔经》,找他来灭你?是好让你揭穿我吗?”

“你不灭我,你良心不安!”土人叫道:“再者,虎家没有《屠魔经》!”

“我良心不安?”虎渠梁笑道:“我若是尸王,又有何良心?”

“你!”土人语竭词穷。

我却笑了笑,道:“土人,暂且叫你土人——你刚才说见过陈丹聪,请问,你若是虎渠梁,只不过百岁左右,又是如何见的六百年前的陈丹聪?还说识的他的手段?”

“我……”土人呐呐道:“我也不知道,我也奇怪,但我确实有这道记忆。”

“尸王被陈丹聪所镇,当然有这记忆。”虎渠梁道:“自己说漏了嘴,这谎,恐怕是圆不上了。”

“圆谎?”土人又要发作,我却抢先说道:“他没有说谎,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却相信他的话。”

“你信他,不信我?”虎渠梁盯着我,一字一顿道。

“不错。”我道:“我信他是虎渠梁,而你,不是。”

沉默。

所有人都沉默了。

屠魔洞中瞬间一阵难捱的死寂!

我盯着虎渠梁,虎渠梁也在盯着我。

“缘何?”

良久,虎渠梁才问出了这两个字。

“因为你做了太多的事情,欲盖而弥彰。”

“什么事情?”

“比如,煮茶,斟茶。”

“这又掩盖了什么?”

“僵尸畏火。”我道:“不管僵尸的道行有多高,都会畏火,这是天性,就好比老虎,再厉害,也怕火。你的手抖,不是因为你多年未曾给人煮茶,斟茶,也不是天默公说的你心中有鬼,而是你发自内心的害怕,所以你才会颤抖。其实,你煮茶是为了向我们证明,你不怕火,不怕火的,当然不是僵尸,但你到底是稍稍出了一点瑕疵。这就是第一个欲盖弥彰。”

“哦?”虎渠梁波澜不惊道:“你这一张嘴,几乎将我绕晕。第一个欲盖弥彰,难道还有第二个?”

“当然。”我道:“第二个就是静室。静室中有通往此处的密道,你事先不说,只是为了引起我的好奇,我好奇了,自然就会进来,进来之后,自然就会来到屠魔洞,来到屠魔洞,自然就会看见土人,也就是真正的虎渠梁,不察之下,说不定,我就把他给灭掉,遂了你的心愿。所以说,你明明是为了引诱我下去,却说成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便是第二个欲盖弥彰。”

“第三个是什么?”

“《屠魔经》。”我道:“在我拿到《屠魔经》之前,你反复对我说,一般人根本看不懂,悟不透,所以要我用心去看,用心去悟,用心去看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对我说明那《屠魔经》自带的译文根本无用?你是能看懂那译文的,那译文中的东西虽说也足以震慑术界,但对我,还有进益吗?你故意不说,让我自行去悟,这便是第三个欲盖弥彰。而且,这个欲盖弥彰,我应该万分感激你,因为你盖的是,《屠魔经》其实是天书!”

“天书?”众人都是惊诧失色。

就连土人也愣住了。

只有虎渠梁的目光幽幽闪烁,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怒,悲喜不定,深邃无底。他也不辩,只淡然道:“如此说来,我能看懂天书?”

“你能看懂,而且你看过天书,你练过天书上的内容,因为你是尸王,你也是陈丹聪!”

“啊?”

这一句话不啻是当空炸雷,天默公和天佑公也都傻了眼。

虎渠梁笑了:“哦?你凭什么这么说?”

“先说第四个欲盖弥彰吧。”我也笑了,道:“你刚才出现在屠魔洞中的第一时间,便是对这土人,也就是真正的虎渠梁痛下杀手,为的就是不让他说出实情。其实,你不该下手,因为有些实情,就连他也不知道。比如说,他一直以为你是尸王,其实你不单单是尸王,你的体内有两个魂念,陈丹聪和尸王,合二为一,我该叫你什么呢?神魔或是丹王?嗯,神魔听起来不伦不类,我叫你丹王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曾天养忍不住道:“他怎么会又是陈丹聪,又是尸王呢?陈丹聪死了,尸王是被陈丹聪锁镇了啊!”

“这样吧。”我道:“我基本上已经把所有的事情给串联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清晰明了,你们若想听,我就讲一个故事。虎渠梁,不,丹王,可以吗?”

“你且说来听听。”

“我知道你会愿意我说。”我道:“因为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了,是陈丹聪还是尸王,又或是虎渠梁。你需要一个回归,一个觉醒。”

第五八八章 前尘后世

“从哪里说起呢?”我沉吟了片刻,道:“六百多年前,陈丹聪拼尽全力将千年尸王锁镇,又与血无涯同归于尽,所有人都以为陈丹聪彻底死了,但陈丹聪,这位不世出的奇才,被当时术界呼做丹神的第一高手,并未完全身死魂灭!”

虎渠梁目光闪烁,并未说话,曾天养却忍不住道:“那他去了哪里?”

我道:“他的真身跟血无涯在一处化作禁锢之像,而其魂魄,被其依仗神相之能,强行分作两处,一处在禁锢之像,一处在千年尸王。”

曾天养又道:“陈丹聪为什么要把魂魄分作两处?”

我道:“为了守护。这第一道魂魄,带着些许前世的记忆和充盈的三魂之力,在禁锢之像,保护天书,等着真正的有缘人来取。第二道魂魄,则在千年尸王的锁镇术上,目的是为了确保锁镇稳固,确保虎辟疆不会背叛他。”

土人忍不住道:“我先祖怎么会背叛他的至交好友?”

我道:“陈丹聪是被自己亲生父亲背叛过的人,他不能不防。他竭尽全力灭掉了一众邪徒,锁镇了尸王,他不能让这些努力到头来付之东流。虎辟疆带走了千年尸王,若是心怀异志,解开了锁镇怎么办?虽然这可能性很小,但是却不得不防。”

曾天养道:“那然后呢?”

“然后……”我叹了一口气,道:“陈丹聪想要虎辟疆将千年尸王深埋于黄河河床之下,但是虎辟疆却发现,那尸王的道行实在是太高,仅靠陈丹聪油尽灯枯时的法力,根本不足以维护那锁镇存在百年。所以,虎辟疆不敢将尸王埋在黄河河床之下,而是选择将其带走,集族中所有高手之力,重新加固锁镇。但是虎辟疆作为那场大战后幸存的唯一目击者,他有所顾虑,因为知道天书和尸王下落的人,只有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知道这两个秘密,天下间术界中人,无论正邪,都不会放过他,就连即将拿下天下的朱元璋,也不会放过他。于是他带着族人离开了家,离开了故土。他们要寻找一处极为隐秘的所在,重新定居下来,最好是世外桃源那种地方。在种种努力之下,加上机缘巧合,他们在过虎口发现了一道天符屏障!那时候的天符,还不如现在这般厉害,但也需道行极深的绝顶高手才能破解。虎家破解了天符,进了屏障之内,在这里定居,六百年来,生生不息,衍生出十万之众。”

曾天养道:“那陈丹聪和尸王呢?”

“正要说他们。”我道:“在天符隐界定居之后,虎家一方面加强天符屏障的符力,一方面稳固尸王的锁镇,在他们以为天符和尸王都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下时,虎辟疆开凿了屠魔洞,也就是咱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这个地方,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为了隐匿尸王。尸王的事情,干系重大,即便是自家的族人,也不得不防,所以这屠魔洞是个极其隐秘的所在!不但如此,虎辟疆在屠魔洞口还加了一处骷髅机关,一座磨磐石阵!除此之外,这屠魔洞壁,也遍布无数符箓禁制加以防护!”

众人都开始环顾屠魔洞壁,只有丹王、土人没有任何反应。

我轻轻一呼,吐出一口浊气,又道:“虎辟疆做下这个大工程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尸王。他的原意,也不许任何人接近尸王,包括后世的虎家继承人。他在等,等着能彻底消灭尸王的人出现,他以为不会很长,但他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六百多年。”

“不对啊!”曾天养指着丹王道:“刚才他不是说他之前来过屠魔洞,屠魔洞口的机关、阵法对虎家本族人无效吗?虎辟疆要是不想让任何人接近尸王,怎么会设下一个对虎家人无效的机关、阵法?”

“那是因为他在说谎。”我盯着丹王道:“即便是虎家的人,也无法安然无恙地通过屠魔洞口!要想进来此处,必须先破坏骷髅机关,毁掉磨磐石阵,解除屠魔洞壁上的符箓禁制!”

“不错。”那土人道:“神相说的一点也不错,没有人,能在不破坏机关、、阵法和禁制的情况下来到这里。”

“可我和老石进来了啊!”曾天养尖声道:“我和老石是从屠魔洞周边以山术土法挖掘密道破坏洞壁进来的,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任何的符箓禁制!”

“那是因为他。”我指了指土人,道:“这位真正的虎渠梁,是命术中的绝顶高手!其实丹王有许多事情没有说谎,比如虎渠梁是个痴迷命术的人,为了命术,他不婚不娶,连子息都没有!”

那土人默然低下了偌大的脑袋。

我继续说道:“他不但痴迷玄术,还极为自负!他年轻气盛,他听说了太多有关尸王的传说,包括他的父辈、祖辈,所有的人都告诉他说,没有人能彻底消灭尸王,除了那个学会天书的人来到隐界。所以他不服气,他觉得自己就可以灭了尸王!于是他千方百计地打听尸王的下落。终于,他探听到了屠魔洞的所在,他要进来,他要找到尸王,他要彻底消灭它!为了掩人耳目,他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卧榻之下挖掘密道,直通屠魔洞口!”

江灵吃惊道:“那个房间,就是你去的那个静室?”

“不错。”我道:“这位真正的虎渠梁,到了屠魔洞口,便发觉了有机关、阵法的存在,不破坏它们,无法入洞。但是那磨磐石阵中的术力,都是虎家的列祖列宗留下来的,其中还有数道是他父亲布置的!虎家命术,在世间独树一帜,术力与施术者本身心有灵犀,只要有人破解术阵,施术者便会在第一时间感知!所以,这位真正的虎渠梁不敢动手去破坏磨磐石阵,他怕自己的父亲感知。”

“不错,您说的一点也不错……”那土人喃喃道:“恍若亲见……”

我瞥了一眼默默无言的丹王,他仍是毫无反应,我便继续说道:“这位真正的虎渠梁并不甘心,从洞口进不来,还可以再挖地洞,从屠魔洞周边突破洞壁入内!于是他就这么做了,于是他破坏了符箓禁制,于是他进入了屠魔洞。”

曾天养奇道:“那屠魔洞壁上的符箓禁制就那么薄弱?它们就不会引起施符者的感知?”

我道:“当然不会。”

曾天养道:“为什么?”

“因为施符者都已经死了。”我道:“或者说,那些符箓禁制,本身就是尸体,是虎家历代高手死后的尸体!”

“啊?”江灵失声道:“他们,他们会命门中已经失传的秘术——尸符!”

“是的,我们会。”土人喃喃道:“虎家历代高手,在濒死之际,都会以秘术,将自身化作符箓,那便是尸符。我破坏了所有的尸符,因为我知道尸符的炼制之法,更因为那些尸符秉承的意愿,都是与我血脉相近者所施加的。我破坏了它们,进入了洞中,从那以后,屠魔洞壁周边,再无符箓禁制!这位曾山尊(曾天养)和棋山尊(棋盘石)从洞壁再入内时,便无阻力。”

棋盘石诧异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你知道?”

“我知道。”土人呐呐道:“我一直都知道,但是你们不是我要等的人,你们也不是歹人……”

曾天养与棋盘石面面相觑,神情之复杂,难以言说。

我轻咳一声,继续道:“虎渠梁进入洞中之后,见到的尸王,已经不是六百年前的尸王了,尸王已经成了丹王。六百余年,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千年尸王,道行也实在是太高了,丹神之魂,也实在是太寂寞了。锁镇被时光消融,尸王被时光唤醒,丹神之魂,在寂寞的执念中,与尸王的魔念合二为一,从此之后,也无丹神,也无尸王,只有丹王!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虎渠梁来了!虎渠梁动手了!他的动手,没有将丹王彻底消灭,反而将薄弱不堪的锁镇之力彻底销毁,将丹王彻底唤醒!”

“对,是我错了,我做了天大的错事!”土人喃喃自语。

而其他人都已经听呆了,我看着丹王道:“虎渠梁不是丹王的对手,绝不是!短暂的交锋,丹王夺取了虎渠梁的身体,将虎渠梁的魂魄打碎,留在了这屠魔洞中!于是丹王成了虎渠梁,虎渠梁则成了屠魔洞中的残魂碎念!丹王,我说的对不对?”

“精彩,真是精彩!”丹王笑了:“连我都听得入神了。”

“难道不对吗?”

“对不对暂且不说,在下有多事不明。”

“请讲。”

“其一,你说《屠魔经》是天书,可你又说天书在禁锢之像,这岂非互相矛盾?其二,我若真是夺了虎渠梁的身体,为何不将其彻底绝灭,而自留后患?其三,我若是歹人,又为何请君前来?其四,《屠魔经》若是天书,你我若是敌人,我为何要将天书与你?”

第五八九章 祖宗庇护

丹王口出四问,然后便死死地盯住我,等着我回答。

在他看来,这或许是能将我问住的难题,但是,这些问题,却根本不难回答。

“若非我事先已经把这一切都看透,都想明白了,我也不会贸然出言,去指正你的身份。”我看着丹王,缓缓道:“我虽年轻,却也是无数次死里逃生,久经风浪之人,并非黄口孺子,妄言之徒。”

“当然。”丹王道:“你本非常人。”

我听出这话中的揶揄之意,略一笑,道:“我说天书在禁锢之像,又说天书在你手中,且正是那《屠魔经》,并非是自相矛盾,而是要说明一件事

——是你,从血金乌之宫中,从禁锢之像中,拿走了真正的天书,并以一本无字空书替代!”

“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最惊讶的要数天默公。

“怎么会这样?”天默公道:“我在血金乌之宫藏身近二十年,时时刻刻都在守护那禁锢之像,怎会有人从中取走天书?”

我问曾天养道:“老太爷,你和棋盘石前辈来到这天符隐界,有多长时间了?”

“恐怕世人一直以为我和老石失踪了或者是死了,因为时间实在是太久了。”曾天养道:“我和老石进入此中,先是暗中观察隐居诸村多时,然后又在偏僻处藏身多年,最终以山术土法钻道来到此处,遍寻尸王而不见,辟谷又是一年有余。掐指算来,差不多也近二十年了吧。”

我点点头,道:“时间上没有冲突,也与我想的符合。大约二十年前,具体是二十多年,还是不到二十年,只有当事者最清楚。总之,就在那时候,丹王从天符隐界出去,找到了血金乌之宫,独身潜入,发现了禁锢之像,瞒天过海,将天书掉包,然后离开。就在丹王离开后,太爷爷天默公去了血金乌之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曾老太爷和棋盘石前辈,进入了天符隐界。”

虎家五老面面相觑,道:“隐界之中,不可能有人出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