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妃止住了哭声,转过脸看我,抓住这个空档,我一把吻住了她,双手扣着她的脑袋,我觉得我是用尽了全力的。

她不爱吻我,或者说,除了那次在酒吧,她做给她的前夫看了之后,她就没有再吻过我。她不会知道的是,只有她的吻能消弭掉王一心在我脑海里唇里舌里的记忆。

我很欣喜,她没有拒绝我的吻。

她的眼泪是咸的,但是,我把它们吻得干干净净。

她打开车门,拉我进去。

她疯狂地剥掉我的衬衣,我疯狂地扯开她的裙子。

我们在车里,疯狂。

这个世界太冷,所以,我们互相取暖。

番外四

邵妃

我是一个无业游民,但是,我有一间超市,那里的员工都叫我‘黎太太’,我发过一次火之后,他们便唯唯地叫我‘邵总’。

梅黛关沫言每天都会打电话来报告情况,她们抢着说自己的幸福,我则喜庆地祝福她们。她们不知道我内心想的是:关机,关一辈子机。

黎尚不再缠着我了,我觉得我应该很庆幸,或许他有新欢了。我是一个好面子的人,我要尊严,我要走得干脆走得高贵走得让他一辈子想念。即使我还是会犯贱的想他,发疯的想他。我装也要装过得幸福。

我时常觉得,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就为了完成这三件事:出生、交 配、死亡。我曾经以为,寂寞是一个人的事情,可是,和敬理的数个没有灯光的黑夜,我发现,寂寞原来可以与两个人有关。

敬理这号人,我很头疼。我心知他不是一个比黎尚好多少的男人,却乐于与他缠绵。我想,我大概骨子里就是一个贱人,就是那种贱到极致饥不择食的那种。不过,我觉得这样也不错,成年人,玩一玩肤浅颓废的游戏,很充实。

“妃,我们在一起吧。”敬理从身后抱着我,我们赤诚相贴。我记得有一个英国籍的美国作家写过一段话,人与人之间的某种身体关联如果与爱情无关,那么,那种关联与动物之间的交 配无异。

“不。”我说,极快,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我只想做动物,不想做人。

“为什么?”

“我不喜欢同性恋。”扯过空调被,围在身上,离开他的禁锢,起身。

唔,不过这段以身体维系的关联,似乎要断开了。我想做夏娃,做一个出于饥饿的本能偷吃禁果的夏娃。

空调被被人毫不温柔地扯下,我也被顺势带回了床上。

敬理欺身而上,我原本以为夜太黑所以我才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是,那只是我唯心的看法:没有纯粹的黑夜,只有刻意蒙蔽的双眼。

敬理的眼睛原来长得这么好看。他有一双在夜里都很容易捕捉到的眼球——很亮。我伸出被压着的手,很想去触摸那双瞳孔。

里面的内容让我心惊:占有、渴望、失望、爱情?

“你爱我?”我问,听着他厚重的呼吸。这个时候的夜晚,整个世界都沉浸到无声的静谧里,我听着自己的声音,觉得像来自天外。

“我……”他的话融在他的吻里,可我还是从他的唇舌里感受到了他的答案。

我挣开他的脸,他的身体,“我不爱你。”

我不爱你。

因为我的心里如此深刻的住着一个人,即使他背叛我,即使他这么轻易就放弃我。我还是忘不了他。而且,即使我忘了他,我也不会爱你。

爱情这东西,折寿,我玩不起。

敬理很强行地扳过我,很强行的进入我,很强行的要我。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不服输想要征服的眼睛——和若干年前的黎尚何其像。我笑着看他,“没用的,这招很多男人试过,我还吃得起。”

他果然停下,离开。

他走了,旁边的床位空空的,凉凉的。

这个世界真正安静了。

我又回到了一个人的孤独。

可是我笑着,因为我对自己说过:邵妃,下次流泪的时候一定要笑着,笑着。

敬理

她说她不爱我。

我意料之中。

她不会知道的是,这是我人生当中的第一次表白。即使是对王一心,我也没有说过爱。可是,她那么干脆而又未经思考的拒绝了我。

我丧失了和她缠绵的兴趣。爱情是不完整的,因为,没有那个能给你完整爱情的人,因为你以为那个能给你的人其实根本不爱你。

这一段时间,我承认,我很感性,我变得他妈的爱回忆。

我想起在美国的日子,想起王一心给我讲的关于C城关于梦宛如的故事。

我活到三十一岁,第一次,想要尝试一下真正的爱情。我第一次想要牵着一个人的手,也许是吃饭,也许是散步,也许只是牵着。我如此希望那个人是邵妃。

她还爱着她的前夫,那个在她不断受伤的心上又捅上很多刀的人。遇见邵妃,我深刻的意识到:每个人心里都有深深浅浅的许多道疤,只要阳光一照入心底,那些疤就会狰狞的露出来,再被牵扯到时,便是鲜血淋漓。那鲜血淋漓不只是视觉的崩溃,还是感觉上的欲死不休。所以,每个人都在有意的,无意的,掩饰着那些深的,浅的,痛的,不痛的疤,不轻易让别人看见,也为了,不轻易让自己看见。

我看得到邵妃的疤,她看不到我的疤。

因为我想,她不想。

因为我爱她,她不爱我。

敬理在生意场上从来没有像在情场上这样失意过。

我决定一段时间不去找她。我在心里当然期待她会来找我,她会想念我的身体,想念我给她的温柔。我以为,她起码也会有生理上的煎熬。哪怕只是那种煎熬,我也会有作为男人的成就感。

我遣散了我所有的男性朋友、女性朋友,我好整以暇等待她来找我。

我把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我满怀希望的等待她打电话给我。

我不去迷蓝,不给她偶遇我的机会,我要她自愿的,上门来找我。

我不喜欢赌博。

可是,我赌了。

不过,我输了。

我看不到她受煎熬的样子。

我只看到办公室里的我专心不了工作,时刻翻看手机,片刻都不能安宁的样子。

我只看到我颓然的脸。

我只看到寂寞的我。

我只看到我自己在受煎熬。

古罗马皇帝Marcus Aurelius在《Meditation》里写道:Through not observing what is in the mind of another a man has seldom been to be unhappy;but those who do not observe the movements of there own minds must of necessity be unhappy。(如果一个人不能看清别人的灵魂,那也没什么不妥;而很少留心自己内心动机的人,却注定不幸)。

我看不清邵妃的灵魂,我却看得清自己的内心动机——

——我想去找她,我发了疯的想去找她。

番外五

邵妃

我醉生梦死,我花天酒地,我只过与酒有关的日子。

我每天准时准点接听梅黛和关沫言的电话,我听着她们的幸福,我把自己想象成她们,我空想着幸福的感觉。

我与陌生男人调情,我用不停变换的面孔来遮掩心里愈来愈大的空洞,可是,我不和他们开房,我不和他们动手动脚,我虽颓废,我不堕落。做不了天使,我也不会做恶魔。

我常想,这个世界上的人,悲伤的和快乐的分为两半。比如,有梅黛和关沫言那样幸福的人,也有像我这样,或者比我还不幸的人。可是,人都得活着,不为别的,只为活着。

老天也许很无聊,他也许张着眼睛看着底下这些人,看着他们挣扎,看着他们执着,看着他们落泪,看着他们笑得张狂,他看着,他也很寂寞。

Life is a bitch,until you die(生活就是个折磨,至死方休)。

敬理在迷蓝找到我,他以为我醉了,可是我没。

看到他,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一点点的存在感。

或许,他真的需要我,需要我的身体,需要我的配合。

“是不是找不到比我技术更好的?”我清醒得很,清醒得很。我记得我昨天看到黎尚的新闻,我记得他又结婚了,我记得他过得很好,我记得。

敬理的样子变得好可怕,比他想要强行要我时还可怕。

“好,我们马上去开房。”我放下手中的酒瓶,拉着他,走出酒吧。

出了迷蓝,我才发现:外面很热很热。

我想脱掉衣服,被敬理按住。

“你不喜欢我这样么?我们去车里怎么样?”我笑着,笑得很快乐。我望着黑黑的天幕,好想好想飞。于是,我挣开敬理的怀抱,张开双手,起飞。

老天,你想收了我么?

敬理的力气很大,因为他只是轻轻一拽,我便倒入他怀里了。我‘咯咯’地笑,我附在他耳边说,“我没找你的这段时间也没找别的男人。”

我不知道这句话说完之后敬理的感受是什么,我只知道,在迷蓝的门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把我按在他怀里,他吻我。

我张大眼睛看着他。

他的黑眼睛闭上了,我看到他眼角有液体流出来。

我退开他的怀抱,问他,“你哭了?”

他一把横抱起我,我伸手帮他拭去他眼角的泪,“一定很苦。”我又笑,笑得不明所以。事实上,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

我想,我是潜意识里做着一件很下意识的事情:哭也要笑着哭。所以,我笑得越厉害,应该是哭得越厉害吧。只是,我真的长进了,因为我可以只流泪,而且笑。

“放我下来。”我对敬理说。

“不放。”他说。

我挣,拼命地挣,我用手挠他光着的手臂,我狠命地,用力地,挠。

我想,他一定会流血。

因为,他把我放下来了。

我跑,跑得很快,跑到我的跑车里。

今晚,它敞篷。

所以,敬理跳了进来。

“你醉了,不能开车。”他想抢我的方向盘。

“那你下车。”

我狠绝地看着他,他何必这么执着于和我折腾呢?我何必执着于让他执着呢?没有结果的东西,即使是花,我也要毁掉。

“你开。”他放开握着我的手,没有收回搁在我身上的视线。

我试了千百遍开快车,我喜欢开快车,我喜欢看老天敢折腾我到什么程度,我喜欢挑战它。

我开了千百遍快车,千百遍遇上绿灯直行。

不过,今天,我的好运气到头。

风还没来得及吹扬起我的头发,我就把车开向了一辆叫后八轮的大车。

有那么一个词叫电光火石。

有那么一种感受,叫做亲眼见证悲剧。

有那么一种心痛,叫做欲罢不能,生不如死。

我后悔了。

你这是存心要我欠你。

敬理

我抱着她,保护了她。

我笑着,因为我看到她惊恐的表情,那是为了我才惊恐的表情。

“以后……别开快车。”我觉得我不会死,因为我很懂得保护自己,我大概只是受了一些轻伤而已。

只是,头很沉,我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流到我的脸上——那是血。

“妃,吻我。”

她照做,她吻我,我的嘴里有她的泪,她为我而流的泪。

我能体会若干年前,梦宛如为了那位将军死去的场景,人生中一定有一个人,值得你为她去死,如果没有,那是还没遇到。

或许,不是为她去死,只是不想她死。

我后来想,如果是让不懂保护自己的她那样死去,我会不会万念俱灰,我会不会比失去任何东西都难过?

答案是肯定的。

说得生理一些,我再也找不到那样契合我身体的人——男人,女人。

说得理性一些,她很配我,很适合我,任何一个方面。

说得感性一些,我爱她,在这个世界上,她让我有相依为命的感觉。

她吻了我很久,直到我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我问她,“你愿意爱我么?”

她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我懂这句话的意思,是《诗经》里的话,是牵手一辈子的意思。我问她,“你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