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糕见苏糖得了一小荷包米,却高兴成这样,便道:“你要是喜欢撒米喂雀儿,就让梨花帮着买一袋子子精细米来放着,每日午后在窗边这儿撒了米,自然有雀儿飞来。”

苏糖眼睛一亮,是哟,买米才是长远之计。

苏糕和苏糖每月是有月例的,只是没地方用罢了。苏糕这会寻了一个小荷包,递给梨花道:“这儿有一块碎银子,也不知道多少,你拿去,给我们买一袋米过来,若有人问,照实答就是,料着不会拦阻的。”

梨花接过荷包道:“小娘子放心,不过买米来喂雀儿,管家娘子不会相拦的。”

待出了糖人院,梅花道:“原来八个丫头都撵走了,现下也过了这些时候,怎么还不调人过来服侍?还说郎君对她们上心,我看未必。”

梨花道:“她们再如何,只是郎君养着准备送人的,哪儿会真正上心呢?且这些日子郎君忙于朝事,顾不上这儿。就是管家娘子,因着上回撵走的丫头中,有一个是她的侄女,这回便不痛快,不想派人过来服侍,故意拖着罢了!”

目送两个丫头走了,苏糖解开荷包闻米香,陶醉得不行,差点把鼻子探进荷包内。

苏糕见她一点要撒米喂雀儿的动静也没有,便道:“你该不会要留着自己吃这米吧?”

“真是知妹莫若姐啊!”苏糖抬头道:“再这样天天喝奶,我真不想活了。”

苏糕吓一跳,过去要抢苏糖的荷包,着急道:“你可别又想不开,一粒米下去,只怕要你的命。”

苏糖避开苏糕的手,笑道:“姐姐,谁告诉你我要吃生米的?”

“你难道还能煮成粥?”苏糕见苏糖并无寻短见的意思,便缩回手,改坐到苏糖身边,和她一起闻米香。

苏糖俯在苏糕耳边说了几句话,苏糕惊喜道:“能行么?”

苏糖道:“应该行的。”

苏糕道:“但你是以喂雀儿的名目讨米的,为妨人生疑,这会总得随意撒几粒米在窗口意思意思!”

苏糖一想也是,极是不舍的掂了几粒白米搁在窗边,又抖抖荷包里的米,极是肉痛道:“荷包太小,只装了这么一点,拿走几粒而已,都扁了许多了。”

季府种植的花草多,多有雀鸟栖身。很快的,就有两只麻雀来啄食大米。苏糖眼睁睁看着麻雀把窗台上大米都啄食完了,施施然飞走,不由瞪眼道:“这两只吃白食的家伙。”

至晚,梨花等人送来最后一餐奶,听得苏糖说麻雀能吃,把大米都吃完了云云,不由掩嘴笑道:“府中多雀鸟,也不怕人,到处啄食的。这儿有米,它们自然会飞来的。只是不要让它们落了鸟屎在窗台上,熏了两位小娘子。”

苏糖笑道:“一吃完米就飞走了,哪儿肯停留?更别说什么鸟屎了。”

苏糕却怕苏糖玩米,手沾了脏东西,已是吩咐梨花道:“梨花姐姐,另吩咐人提了洗手的水进来罢!”

苏糖又吩咐要山泉水洗手,不要井水。

待梨花和梅花告辞了,苏糖便俯在门边看外面值夜的婆子,见她提灯笼巡看了四周,接着提了水壶稳在小炭炉上,这才坐到台阶下,摇蒲扇纳凉,并没有注意这边,便掩好门,垂下帘子,嘴角弯弯对苏糕道:“那个季嬷嬷的炭炉不大不小正好呢!”

苏糕怕苏糖病后身体虚,力气不够,已是帮着搬了一块软垫放到地下,再帮着搬了药碘子放到垫上,看着苏糖倒了荷包里的米去淘洗,又撮了放到药碘子里,她便坐在药碘子旁边,有模有样的碘起米来。

苏糖看着苏糕只碘了几下,就有些喘息,忙让她歇息,自己接手,费了吃奶的力气碘起来。

苏糕见苏糖也开始气喘乎乎,忙让她停下,沉思道:“要不,先泡软了再磨,可能容易些。”

“我饿了,等不得了。”苏糖又磨几下,看着米虽没有成粉,但都碎了,便撑着站起来道:“可以煲了。”说着捧起角落的小香炉,感觉一下重量,喘着气道:“狠狠砸一下,季嬷嬷就会昏过去吧?”

苏糕摇头道:“要不,别砸昏她了,咱们就直接开口,说跟她借炭炉子用用?”其实,其实我是怕,咱们力气不够,砸不昏她。

苏糖摇头道:“不行的,一旦她知道咱们煲米糊糊吃,是肯定要上报的,到时咱们就没得吃了。”

苏糕想了一想,咬牙道:“那你喊她过来,我来砸,我力气大些。”

苏糖马上把小香炉交到苏糕手里,蹬蹬跑到门边,拉开一条门缝喊道:“季嬷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婆子听得苏糖呼唤,颠颠就过来了,也不敢太过近前,怕身上气味熏了一对糖人,只站在门外两步远处问道:“小娘子有何吩咐?”

苏糖清清嗓子,狠狠心,吩咐道:“你上前些,把头探进这条门缝。”

季嬷嬷闻言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多想,上前把头探进门缝中,犹自笑问道:“小娘子这是要作什么呢?”

苏糖笑眯眯道:“你闭上眼睛不要说话不要动,等会儿就知道要作什么了。”

这是闷了想逗我玩儿呢?季嬷嬷模糊寻思着,也不以为意,依言闭上眼睛。

与此同时,苏糕已是把小香炉举了起来。

苏糖很淡定,两步过去,握住小香炉另一边,随着苏糕砸下的动作一起用力,“呼”一声,拼了全力砸在季嬷嬷后脑上。

“咚”一声,季嬷嬷腿一软,顺着门缝趴倒下,把门撞开了一大半,发出“吱呀”的声响。

苏糕和苏糖同时腿一软,也坐倒在地下,手里的小香炉滚落在一边,只喘着气,惊魂未定的。

苏糖先回过神来,探手去季嬷嬷鼻子下,吁口气道:“还有气儿,没有砸死,只是昏过去了。”

苏糕打个颤,膝行去探季嬷嬷的气息,探完也吁口气道:“凭咱们这点儿力气,最多也就砸昏她而已。”

两人想把季嬷嬷拖到一边去,这回手足发软,却是拖不动了。

苏糖只得放弃拖动季嬷嬷,跟苏糕道:“就让她趴在这儿好了,待咱们煲完米糊糊再用冷水淋醒她,让她自己走。”

苏糕一想也是,便也松了手,转而去推门,扶着门框走了出去,又休息一下,这才走到院落里那小炭炉旁边,一时蹲下瞧了瞧,用手指碰碰炉身,见极是烫手,自知搬不动这小炭炉,只摇摇头,回身又走进房里。

苏糖却是忙着把药碘子里的米碎撮在一只杯子上,又加满了山泉水,这才端着走向门边,一时见苏糕又走回来,便道:“姐姐,房里不通气,在这儿煲不安全,还得到院落里煲。”

苏糕见苏糖端着杯子,怕她摔了,忙伸手要去帮忙拿着,一边道:“就是想在房里煲,咱们也弄不动那烫手的炭炉。”

苏糖避开苏糕的手,示意自己拿就行了,一边应道:“这个倒不难,拿厚厚的衣裳包住炉身,便不会烫手了。只是怕火星溅出来伤了手。”

苏糕见苏糖坚持要自己端杯子,便在前开路,小心翼翼把门又推开一些,示意苏糖不要踏到季嬷嬷,一路护着她走到院子里。

苏糖把杯子放下时,苏糕便去寻季嬷嬷平素在用的一只小砂锅,用水洗了又洗,直刷得干干净净了,这才端过来,让苏糖把杯子里的米水一起倒进去,盖好盖子,两人合力,端起放到炭炉子上。

“这个不知道要煲多久才能煲烂?”苏糕第一次干这冒险的事,又是激动又是不安,又杂着一点自己竟然能动手煲粥的自得,揉着脸问苏糖。

苏糖见苏糕脸上沾了炉灰,便抬袖子给她擦去,笑道:“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吧,只这么一小撮米而已。”

两人说着,兴致勃勃地找扇子扇炉火,拿软垫铺在地下坐着,巴不得快点煲好米糊糊。

苏糖又展望前景道:“每晚半碗米糊糊,养一段时间之后,咱们的胃就会好些的。到时再转吃别的糊糊。这样一年两年的,或者就能吃油腻了。待油腻也能吃了,咱们骨头也会硬起来的。只要有力气跑动,就能弄更多的东西吃。以后,咱们就跟正常人一样了。”

苏糕听苏糖这样描摹,一时眼睛亮亮的,燃起了希望,轻声道:“跟正常人一样之后,就能生孩子了吧?有了孩子,我绝不让她喝人奶,只吃米糊糊。”

神转折?苏糖用袖子印印额角,劝道:“小孩子还是喝奶比较好,待长出牙齿后,才能吃米糊糊。不喝人奶的小孩子胃肠一样不好。”

“真的莫?”苏糕疑惑地看看苏糖,“你从哪儿知道这么多的?”

“这都是很简单的事,我一想就想出来了。”苏糖严肃道:“接下来,咱们得多和丫头聊聊天,学些生活常识。比方怎么烤蕃薯等等。”

“蕃薯?”苏糕没见过蕃薯,不知道是什么物事,问道:“很稀罕的东西么?”

“不稀罕,一般的东西,但是烤起来喷香,特别饱肚。”苏糖脱口道。

苏糕一下瞪大眼睛,仔细看苏糖,直看得她发毛,这才慢慢道:“你究竟从哪儿知道这些东西的?”

苏糖一怔,马上意识过来,心道坏了坏了,露馅了。她垂下头,委屈道:“姐姐怀疑我什么呢?”

苏糕这才发现自己语气很严厉,像是苏糖做了坏事一样,一时也怔怔的,温声道:“是姐姐想多了,以为你又背着我做了什么事。其实咱们一天到晚在一起,你就是想背着我做什么事,又哪儿能瞒过我?”

苏糖猛点头,凑过去靠在苏糕肩膀上,低声道:“上回生病昏迷时,做了许多梦,梦里好像是另一个人,见了不同的人,做了不同的事,直像真的一样。醒来后,前事尽忘,但梦里见过的事和物,却没有忘记。”

苏糕一下就相信了苏糖的话,抚抚她的头道:“你倒是说说梦里的事。”

苏糖便描摹一遍前世的生活和亲人们,一时眼眶便红了,滚出泪珠来。

苏糕听着听着,眼眶一样红了,只给苏糖印掉眼泪,低声安慰几句。

苏糖伤心归伤心,可没忘记现下正在煲粥,待听得小沙锅发出“卜卜”的声响,忙探头去瞧,惊喜道:“水开了,很快就能煲好的。”

苏糕也惊喜,又拿扇子去扇炉火,笑道:“很快就有得吃了。”

苏糖忙拦住她道:“水开了,就得小火慢慢煲,不用扇火了。”

苏糕又怕小沙锅的水会煲干,只去寻一块破抹布过来包在沙锅盖上,揭开去瞧,不想沙锅一揭开,一阵蒸水腾起,她一下烫得惊叫一声,丢下沙锅盖猛甩手。

苏糖大惊,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已是拖着苏糕到水缸边,把她的手侵到冷水中,一迭声问道:“可烫着了,痛不痛?”

苏糕眼泪汪汪的,却答非所问,只道:“我没事,还得看看那个沙锅盖碎了没有?”

苏糖不理她,按着她的手泡在冷水中,好一阵才松开手,执了苏糕的手细看,见手指全红肿了,其中一只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个大泡,不由惊叫一声,待要再拉着她的手泡到冷水中,苏糕已是甩开她的手道:“不顶用的,得涂药膏。”说着早跑过去拣了小沙锅盖,见没有碎,便去洗了洗,又盖了上去。

苏糖便进房里寻了药膏出来,给苏糕涂上,让她不要乱动,只自己看火。

苏糕也怕自己添乱,便不再动了,只在旁边看着。

苏糖很忙碌,一会揭小沙锅看水,一会拿长柄勺子搅动,怕米糊糊沾底,忙得一身汗。

苏糕静静看着她,虽然不想承认,还是知道,妹妹跟以前不同了。

苏糖一边忙碌一边接着肚子嚷道:“好饿啊!”

苏糕又怕她累坏了,忍不住又过去帮忙搅动米糊糊,一边看火,见炉火似乎快要熄了,便道:“须得添点炭才行。”

苏糖不让她动,只自己拿了破抹布,小心翼翼包住小沙锅两边耳朵,把小沙锅端下来,这才拿火钳子挟炭添上。

苏糕在旁边探头看,一时又被炭熏得咳了几声。

苏糖让她退开一些,自己拿扇子猛扇,看着炉火渐旺,不再熏人了,这才重新端了小沙锅搁上去,只是怕时间不早了,季嬷嬷会醒来,因有些心急。

这会儿,季府大厅在宴客,极是热闹,孔心镜坐在一位男子下首,一一答他的话,又笑道:“我这数年观遍各府郎君养的歌姬舞姬等尤物,无有人能比得上季郎君养的一对儿糖人了。那糖人长到如今十四岁,只喝奶,不吃饭,皮肤如婴儿般白嫩细滑,浑身软绵绵,散发着奶香味,叫人一见生怜。”

男子年约十□岁,剑眉星眼,听得孔心镜吹嘘,便道:“光喝奶不吃饭?”

“可不是么?”孔心镜又说一遍苏糕和苏糖的诱人之处,俯耳道:“这处闷,骑尉郎要不要出去散散酒?”

“如此甚好!”男子点头应承。

这男子正是现今国舅季中元的义子季飞龙。季飞龙早年丧父,跟随母亲生活,他天生聪慧,学武不过数年,就略有所得,后来得季中元青眼,收为义子,让他在兵部当了骑尉郎。论起来,他和季候风同样辈份,也得喊季蓝田叔父。只季蓝田慎季中元,就不敢当季飞龙这一声叔父,只互相以官职相称。

季候风暗暗不齿,今晚之事,是他一早谋划好的,眼看着孔心镜领了季飞龙出去,便满意的点点头。单是玉娘子这件事,他是指使不动孔心镜的,但不怕,他还有孔心镜其它把柄在手。

糖人院内,苏糖已是煲好了米糊糊,拿个碗装了半碗,嗅着米糊香,激动得不行道:“姐姐,好了,能吃了呢?”

苏糕也激动,却按捺住道:“还烫着,先别吃,凉开再吃。”

苏糖才要应话,突然听得院外传来一个男子声音道:“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笑眯眯更新了!

☆、第七章 (补一千字)

一听到声音,苏糖很生气,折腾半夜才煲好这么半碗米糊糊,容易么?现下还没吃呢,岂能任别人破坏掉?她急急放下碗,转身去舀了冷水在小沙锅中,想把碗泡进冷水里,快些凉开米糊糊,不想小沙锅乍然一受冷,突然“别”的一声,碎成两片,冷水流了一地。

苏糕吓一跳,顾不得米糊糊,只去拉苏糖,怕她受伤。苏糖甩开苏糕的手,一把端起碗,小跑几步到水缸边,连手带碗一起泡进缸中的冷水中,把碗沉一半在缸水里,一边小声喊苏糕道:“快拿勺子过来!”

苏糕慌忙拿了勺子过去,见苏糖示意她把勺子放进碗里,便放进碗里搅动着,一边道:“是孔心镜呀,他不比别人,只怕会破门而进。”

“咱们是郎君养的人,他这么晚来敲门,本就是他不对,还敢破门?”苏糖哼哼。

苏糕苦笑道:“咱们虽是郎君养的,但咱们不是什么闺秀小姐,而是玩物。”

孔心镜在季府地位超然,季蓝田待他甚至比季候风这个亲侄儿还要好些。府中少有人知道孔心镜和季蓝田的关系,但苏糕有一回却是无意中得知,孔心镜的母亲是季蓝田的异母妹妹,其父不详。论起来,孔心镜要喊季蓝田一声舅父。

像孔心镜这样的人,半夜突然来敲门,她们作为玩物,是不能十分拒绝得罪他的。

苏糖听苏糕嘀咕了这几句话,这才知道孔心镜居然是季蓝田的外甥,不由道:“他们关系好复杂呀!”

门外的孔心镜喊了一句,见季嬷嬷没有来开门,以为季嬷嬷瞌睡了,便又高喊一声,突然听得院子里传来“别”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一时止了声音,有些恍然,肯定是季嬷嬷这个老东西在偷偷煲什么东西吃,听见声音要先收拾好才敢来开门的。也罢,瞧在她年老的份上,且等一等也无防。

季飞龙站在孔心镜身边,见他叫门却叫不开,一时颇有些兴味,淡笑道:“你们府的一对糖人倒是好大的架子。”

孔心镜不答,季嬷嬷曾经服侍过他母亲,是现存的老人之一,当下分拨在糖人院值夜,他并不想因为自己之故,让季嬷嬷消失在季府内,因又喊道:“季嬷嬷,先开门。”

苏糖度着米糊糊已是凉了,从水缸里端了出来,接过苏糕手里的勺子,勺了一勺吹一吹吃进嘴里,顾不得细品,已是吞了下去,又赶紧勺一勺给苏糕,恰好听得孔心镜又喊,一时火起,脱口道:“季嬷嬷已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儿再来吧!”

女声又娇又柔,带着童音,别有风味。季飞龙一听这声音,心头微动,凝神再听,对方却没有说话了,一时道:“这说话的是谁?嗓音却是难得的动听。”

孔心镜应道:“是妹妹苏糖。”他说着,见季飞龙感兴趣的样子,便用肩膀一撞门,直接撞开,带着季飞龙闯了进去。

苏糖括着碗底,把最后半勺子米糊糊含进嘴里,这才深觉大功告成,今晚的功夫没有白费,一时听得门响,忙把碗扔到水缸里,拉着苏糕往房里跑。

她们腿软步小,又慌张,才上台阶,就听得孔心镜的声音喝道:“站住!”

站住就站住,谁怕谁?苏糖一定神,拉了苏糕转过身,就着灯笼的光亮,见孔心镜领了一位年轻的男子进来,男子双目灼灼,心下寻思着来的人肯定是季飞龙了,便也朝他看去。

季飞龙剑眉星眼,红色衣袍,领边滚着玄色花纹,腰间束着玉带,在灯笼下看着,俊俏异常。苏糖略略发呆,有些回不过神来。

季飞龙见孔心镜所形容的一对糖人云鬓半乱,衣袖粘着炉灰,样子狼狈不堪,略略愕然,待见苏糖看过来,便问道:“你是苏糖?”

苏糖眨眨眼,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

季飞龙听得她的声音,神色大为柔和,无视她狼狈的样子,亲切道:“你会唱曲儿否?”

“不会!”苏糖脆声应道,一面拉着苏糕进了房。

孔心镜早见季嬷嬷躺在门缝处,几步上前把她翻了过来,在她人中处一掐,喊道:“季嬷嬷!”

季嬷嬷一醒来,见得孔心镜,“嗷”一声就喊道:“公子,你来了!萍娘快不行了,只等见你一面啊!”

季嬷嬷嘴里的萍娘,是孔心镜的母亲季蓝萍。

孔心镜听得季嬷嬷的话,沉声道:“季嬷嬷,我是心镜,你认错人了。”

季嬷嬷一怔,慢慢醒过神来,慌慌站了起来,转着身子道:“怎么是好,怎么是好?只有我值夜,连茶水也未备妥当。”

孔心镜道:“现下去准备就行了!”说着又问道:“适才是谁打昏你的?”

季嬷嬷颤颤举起手指,待要指向门内苏糖俩姐妹,一想到什么,又颤颤缩回手指,扯谎道:“我摔了一跤,摔昏了。”

孔心镜一听,也不再多问,领着季飞龙进了房里。

苏糖和苏糕才坐下,惊魂未定的,就见季飞龙和孔心镜进了房,随意坐到榻边,不由面面相觑。

孔心镜这会仔细一看苏糖,开口道:“吃了什么好东西了?”

苏糖一惊,应道:“哪儿敢吃什么东西?我们是喝奶的命。”

苏糕已是定下神来,风情万种撩撩发丝,看向孔心镜和季飞龙道:“两位公子深夜来此,一时未有准备,却没有准备好东西待客,见笑了。”

季飞龙听得苏糕的声音,不由转头去看她,一时又看看苏糖,咦,俩姐妹相貌和打扮,甚至声音,都极为相似,但神态动作却如此不同,让人看一眼就能分辨出她们的不同来。

孔心镜见季飞龙明显对苏糖俩姐妹有兴趣,一时松口气,说实话,他教导过俩姐妹媚好之术,对俩姐妹也有一些师生情谊,深心里,还是希望她们能得遇良人,不至于被随意糟蹋而死。

无论如何,季飞龙这样的人,总比季中元更好相处,跟了他,苏氏俩姐妹或会好过一些。

院落外头,季嬷嬷惊叫一声,天啊,我的小沙锅怎么碎了?我的碗怎么在水缸里?炭散得满地都是,炭炉也快熄了,水也污了,怎么煮茶?

她才惊叫完,就听院落外头有声音道:“人呢?郎君来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季蓝田见没有人迎出来,便背着手进了院落,待见季嬷嬷迎出来,便皱眉问道:“谁来了?”

孔心镜听得动静,已是迎出来,一见着季蓝田便道:“是我领着骑尉郎出来散酒,路过这处,便进来瞧瞧。”说着示意季嬷嬷下去煮茶。

季嬷嬷会意,忙退往一边,眼看水缸的水都污了,自也不敢用这水煮茶,只得另提了桶,小跑出院门,往不远处一口井去打水。

季蓝田这会才注意到糖人院只有季嬷嬷一个值守的婆子,一时眉峰蹙了起来,看向身边跟着的人道:“上回撵走了一批人,也过去这些时候了,怎么还没拨人到这处来?”

身边的人忙赔笑道:“因着上回的事,这回再选人,便不敢乱选,值夜的婆子们也要选忠心可靠的,这么一来,便耽搁了罢!待回头我再嘱她们早些拨了人过来。”

季蓝田随口责备一句,见身边的人惶恐,却也不再说,信步进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