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道/花醉锦官》作者:水合

文案:

“你不是出家人吗?出家人还睡我?”

“我是道士。”

“你不是出家人吗?出家人还能娶我?”

“我是道士。”

“我不嫁道士!”

“只怕由不得你。”

楔子

枣花再也想不到,一觉醒来自己的命运就发生了剧变。

密密麻麻的士兵包围了她家放羊的山头,为首的将官拿出一枚玉佩给她看,客客气气地问:“枣花姑娘,你认得这块玉佩吗?”

作为临汾县闻名遐迩的第一美人,谁都知道她的芳名。

枣花眯了眯眼睛,被士兵们盯着她的眼神惹恼,一时忘了胆怯:“认得,这是我爹的玉佩。”

爹爹逢年过节或者去做客,都会美滋滋地将这块玉佩挂在脖子上,她不会认错。

“你爹昨天将这块玉佩送去典当。”

“没错。”是她说自己做新娘还差一套银鎏金的头面首饰,爹爹舍不得杀他的宝贝羊,才想到把玉佩拿去当。

“这块玉佩…是从楚王府流出的。”

“楚王府?”枣花的眉尖儿抬了抬,漫不经心地问,“那是什么地方?”

第一章 第一眼

枣花一夜之间,从放羊西施变成了楚王失散十七年的女儿。

而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陈梅卿,千里迢迢从山西临汾赶到湖北武昌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恢弘的楚王府位于高观山南麓,坐北朝南,整整占去了半座武昌城。王府四周垒石为城,城墙高二丈九尺,府内遍筑宫室,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不啻人间仙境。

此刻陈梅卿畏畏缩缩地站在王府的正门下,抬头望着门匾上巨大的“镇楚门”三个字,仍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偏偏身边却有内监不失时机地提醒他:“陈官人,快请进吧。”

陈梅卿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跟着内监走进楚王府,几番云里雾里,才算进入了枣花的香闺毓凤宫——枣花如今已不再是枣花,她已是楚王的女儿朱蕴娆。

陈梅卿晕晕乎乎地看着端坐在绣榻上锦衣华服的美人,因为初来乍到,枣花身上的衣服都是新裁的,崭新的袄裙顺着坐榻舒展开,让她看上去像一只花团锦簇的禽鸟,当然,她如今的确是住进了金丝笼子里。

“夫君,你终于来了!”珠围翠绕的美人光彩夺目,艳丽的脸庞非但没被珠光宝气夺去神采,反倒锦上添花美得慑人。

陈梅卿一见她这副德性,越发腿软:“我的小姑奶奶,现如今你进了王府,话更不能乱说了!”

“我怎么乱说了?爹爹把我养大,就是为了给你当媳妇的,跟我是谁生的根本没关系!”朱蕴娆撅撅嘴,忽然笑着问陈梅卿,“夫君你渴不渴?我替你叫杯茶来。”

说罢她敲了敲绣榻旁的小金钟,唤来一名侍女,命她为陈梅卿看茶。

陈梅卿看着她指挥若定的做派,不由愣着神感慨道:“看来你适应得挺不错啊,我还以为你会不习惯呢…”

“不适应还能怎么办?”朱蕴娆耸耸肩,又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在这里谁也帮不了我。”

她的话让陈梅卿心中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于是借着一盏清茶的功夫,他在肚子里回顾了自己与朱蕴娆十七年的孽缘,只觉得人生如寄、世事无常。

十七年前,他跟着爹在山头放羊,在羊圈旁救助了一位临盆的孕妇。陈老爹从孕妇手中得了一块上好的玉佩,终于让一向悭吝的他花了半扇羊,请来个稳婆替孕妇接生。孕妇诞下女婴后便撒手人寰,于是那个女孩在陈家长大,也不知被陈老爹灌了什么迷魂汤,从此立志要嫁给他做媳妇,害得他自从在临汾县衙做了县丞之后,不惜常年在外流连青楼,成了有家归不得的浪子。

岂止人算不如天算,陈老爹某天突发奇想典当了玉佩,被平阳府的官兵找上门,才知道湖北的楚王府已经寻找这块玉佩的主人寻找了十几年。玉佩的图样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分发到各地当铺,若不是掌柜细心认出来,只怕楚王府里那一段往事仍会尘封在岁月中。

当年陈老爹一家救助的孕妇,原本是楚王府的侍女。她与年轻的楚王朝夕相处情愫暗生,偏偏在珠胎暗结的当口,正值楚王大婚。王府太妃得到消息,勃然大怒,侍女迫于淫威私自出逃,前往山西投亲,这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想到此陈梅卿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望着自己很傻很天真的妹妹,真心替她捏一把冷汗:“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没人欺负你吧?”

陈梅卿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想当初楚王发了狠心地寻找枣花的母亲,不过是因为初恋情深,这么多年过去,再浓的情分也会被时间冲淡。如今虽然他收留了枣花,还按照楚王一支的字辈,将枣花的名字改作朱蕴娆,可朱蕴娆却已注定无法拥有郡主的名封——她是楚王娶妃前由侍女孕育的孩子,所以只是一个滥妾之女,身份与庶民相同。

何况楚王府上下几千口人,一个比一个势利,别说她一个小小的私生女,就连堂堂的楚王朱华奎,如今都被宗族里那帮不省心的人逼得焦头烂额…想到此陈梅卿猛地一凛神,意味深长地低声问朱蕴娆:“你可知我为何千里迢迢地赶来武昌?”

“为了娶我呗。”

“噗…”陈梅卿一口茶喷了老远。

“我已经向父王请婚了,”朱蕴娆眯着眼笑道,“如今有皇帝保媒,看你还能往哪儿逃!”

这丫头…果然一点长进都没有,一瞬间陈梅卿错觉自己是羊入虎口,连肠子都悔青了。

“我的小姑奶奶,你醒醒,如今围在你身边的不是一群羊,你可长点儿心哪!”陈梅卿愁眉苦脸地提醒她。

“我知道啊,唉…”朱蕴娆也托着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不在焉地感慨,“还是放羊更自在。”

陈梅卿翻了个白眼,再次压低了声音问她:“你真没听说你爹的事?”

“我爹他出了什么事?”朱蕴娆顿时吃了一惊,着急道,“没人告诉我啊,自从出了山西,我就再没爹的消息了。”

陈梅卿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我说的是楚王,楚王!”

“哦,你说的是我父王啊?我就没把他当爹。”朱蕴娆仿佛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

“…”陈梅卿面色铁青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咬着牙警告朱蕴娆,“这话你今天对我说一次也就罢了,从今往后,不许再说第二遍。”

“我知道啦,”朱蕴娆撇了撇嘴,“你说吧,我父王他出了什么事?”

陈梅卿这才抬起一只手,神秘兮兮地凑近朱蕴娆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三月的时候,辅国中尉向朝廷递了奏疏,指控楚王并非先王亲生,乃是王太妃之兄王如言的侍妾所生。”

“哦…”朱蕴娆有听没有懂地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会儿才问,“那个辅国中尉是谁?”

“辅国中尉是楚王的族弟,他娶了王如言的女儿,所以才会得知其中秘辛。”陈梅卿小声道。

身边人的气息不断吹进她的耳朵眼里,让朱蕴娆痒丝丝的,一时哪还想得到正经事,只顾咯咯笑道:“我父王是谁生的,关我什么事?”

“你这个笨蛋!”陈梅卿忍不住骂道,“你父王出了事,你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大不了再回山西放羊去。”朱蕴娆扯了扯自己挺括的衣袖,上好的衣料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很是动听。

陈梅卿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抚额——为什么他这个不知死活的妹妹会翻身做了楚王的女儿呢?这是天要亡他啊!

而始作俑者偏偏还红口白牙地笑道:“夫君,你就别担心我了。父王已经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他说虽然你不是本地人,可毕竟我生在山西,又和你有婚约在先,所以他会上报巡抚,向礼部奏请赐婚。”

陈梅卿一听这话顿时更想吐血,深深懊悔自己当年的优柔寡断——他十年前就应该把这丫头丢进山坳里喂狼!喂狼!

“哪,你既然都已经到武昌了,就安安生生地在王府里住下吧,”朱蕴娆相当体贴地安慰了陈梅卿一句,又笑嘻嘻地亲自送他出宫,“一会儿内监就会领你去长史那里报备,夫君你可要好好表现哦!”

于是陈梅卿头晕目眩地被朱蕴娆送出毓凤宫,茫然的视野中一直晃动着她不胜娇羞的笑脸…

真是艳如桃花的姿色呢…此刻齐雁锦左眼紧闭,右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千里镜,嘴角不觉泛起一丝笑意。

“齐,你在看什么呢?”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句怪腔怪调的问语,齐雁锦这才收起了千里镜,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没什么,只是随便看看风景。”

“是吗?”站在齐雁锦面前的人金发碧眼、人高马大,脸上却露出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傻笑,“我已经好久没见你笑过了,你在开心吗?”

齐雁锦闻言微微一怔,一瞬间也有些惊愕——他在开心吗?

怎么可能。

“不,我只是在解闷罢了,”他摩挲着手中的千里镜,指尖缓缓滑过铜管上精美的天使牙雕,脑中却描绘出另一张象牙色的美丽面庞,“我看见一个天使就要落难了,所以觉得很有趣。”

第二章 第二眼

“齐,你总是这么邪恶。”

熊三拔冲着齐雁锦龇了龇牙,笑得很憨——想当初他Sabatino de Ursis,一个来自西洋的大好青年,不远万里来到东方,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碰上了这位齐二少,从此就展开了悲催的人生。

比如他一心向往东方美食,一路从澳门吃到南京,结果齐二少决定略尽地主之谊,用毛鸡蛋招待他。当熊三拔喜滋滋地敲开鸡蛋,看见里面毛发凌乱蜷成一团的小鸡时,他整个人顿时也跟着凌乱了!

他当时就应该和齐二少绝交!可惜为时已晚,那个时候他已经喜欢上了齐二少,结果如今的他…已经比谁都爱吃毛鸡蛋了。

又比如他不过是个子高点、人壮点,早晨往东边一站,就能把照在齐二少身上的阳光全部挡住罢了。可是齐二少却怀恨在心,在替他取中文名字的时候,用了“熊三拔”三个字,还骗他说这个名字与齐二少有好兄弟的意思。

直到某天熊三拔终于弄懂了这三个汉字,确定从字面上看一点褒义都没有,他五官英挺的俊脸才缓缓扭曲在一起…可惜为时已晚,那个时候他已经练好了签名、刻好了印章,并且已经深深地爱上这个名字了。

再比如他刚刚学会“西洋”两个字,齐二少就开始教他背“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什么的,那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啊!

然而此刻熊三拔凝视着齐雁锦,心中却想:不管什么人会倒霉,只要他高兴就好,毕竟自从那件变故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齐雁锦脸上露出笑意了。

偏偏就在熊三拔和齐雁锦站在高楼上两两相望之际,一道声音却大煞风景地从他们身后冒了出来:“锦真人,你手上的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二人闻言回过头去,就看见楚王的宗侄,崇阳王朱蕴钤正笑嘻嘻地向他们走来。

朱蕴钤如今年未弱冠,正是最顽劣的岁数,看见什么热闹都想往上凑。何况齐雁锦和熊三拔两人,一个是神乎其神的茅山道士,一个是金发碧眼的洋鬼子,真是一个赛一个地有趣!

显然齐雁锦对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一点也不感兴趣,于是一个冷眼睇了过去,不悦道:“这是在下用来夜观天象的法器,殿下碰不得。”

“你骗人,”朱蕴钤立刻高声反驳,“我刚才明明看见你拿眼睛对着它,正往毓凤宫的方向张望呢,什么夜观天象!”

齐雁锦眉峰微微一挑,面不改色,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不懂,昨晚我夜观天象,发现有一颗小星坠入毓凤宫中,心里觉得古怪,所以白天才会过来看看。”

“嘿,还真被你给说中了,现如今毓凤宫里住的那位,确实是新来的!”朱蕴钤兴致勃勃地追问,“那颗星是吉是凶啊?”

“这可不好说,需要合了那位女主的生辰八字才能知道。”齐雁锦一板一眼、道貌岸然地回答。

“那可就难了,”这时朱蕴钤耸耸肩,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意,“毓凤宫里住的那位,是楚王近来刚刚认下的私生女,早先一直在山西放羊,别说是生辰八字了,恐怕连自己到底几岁都算不清呢。”

“是吗?”齐雁锦心不在焉地附和了一句,脑中却暗暗走了神:那样明艳的一位妙人,竟然是个放羊的,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在山头放羊的日子虽然枯燥又忙碌,此刻朱蕴娆却不得不承认,毓凤宫里清闲的日子更难打发。过去她哪天不要来回走上几十里地?可现如今,她只能在一块巴掌大的后花园里来来回回地兜圈子。

纵然花圃里的奇花异草让人眼花缭乱,可几十个圈子绕下来,再新鲜的花也要烂在心里了。

照顾她起居的宫女们早已经频频暗示,她应该坐下来绣绣花、喝喝茶,不能这样大步流星地兜圈子,更不能热出一脑门子汗。她却觉得这些蔫蔫的宫女们才是奇怪的存在,一个个瘦得在裙子底下直晃荡,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楚王府为啥要花钱请病猫来伺候她呢?

更可怕的是,这些女人还各自分工,把明明可以一个人做掉的活,硬生生拆成十几个人来做。于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呼啦啦一大群人围着她,让她烦不胜烦:“你们别再劝我了,我不想坐下来绣花!”

宫女们面面相觑,实际上谁也不喜欢这个从天而降,说话声里还带着山西口音的主子:“如果小姐是怕绣得不好,可以请嬷嬷慢慢教的。”

“我不是怕绣得不好,我是怕我的眼睛变小,”朱蕴娆看见宫女们面露疑惑之色,于是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的眼睛,一本正经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睛这么大吗?那是因为我过去在山头放羊,离我越远的羊就越容易跑掉,所以我必须睁大眼睛看啊看啊,眼睛就越瞪越大了。可如果改成绣花呢,我必须把眼睛眯成这样…”

说罢朱蕴娆觑起眼睛,把两只水杏眼用力眯成两道细缝,冲着宫女们叹气:“我变成这样的眼睛,能好看吗?”

宫女们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之意,都有些不快,其中女红最好眼睛也最细的一个姑娘,果然闹起了脾气:“小姐请自重,您以为您现在还是在放羊呢?”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是在放羊,”朱蕴娆冲她们摊开双手,同时也咧开了嘴,“过去我放羊的时候,手里都会拿着一根鞭子,身旁的畜生只要有惹我不顺眼的,我就啪地一鞭子抽过去,可过瘾了!”

宫女们顿时恼羞成怒,立刻集体造反,丢下朱蕴娆纷纷作鸟兽散。一时后花园里空荡荡只剩下朱蕴娆一个人,她冲着宫女们四散开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

日子太无聊了,人就爱生闲气,她可千万不能被这帮小鸡肚肠的丫头们给带坏了!

朱蕴娆一个人怡然自得地在花园里遛了两圈,又走到秋千架那里打秋千玩。

她在无人扶持的状况下,自己一个人拽着绳子踏上秋千板,又借着自身的重量前后晃荡,努力了好半天,才一点点地把秋千越荡越远。

一个人玩秋千,的确是有点吃力。

不过朱蕴娆认为没人能看到她的窘境,所以玩得越发不亦乐乎,殊不知远处有一只犀利而深邃的眼睛,此刻正兴味盎然地透过千里镜,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她右手拽着的那根秋千绳子,就快断了吧?

齐雁锦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在这个幸灾乐祸的当口,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三天前看见的那一幕。

那时候他正百无聊赖地凭栏远眺,借着千里镜打发时间,却冷不防瞥见毓凤宫里有个小宫女鬼鬼祟祟地凑近了秋千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薄刀,将一根秋千绳割断了大半绺,又用胶仔细地黏回原状,一边做手脚,一边还心虚地东张西望。

齐雁锦立刻觉得事有蹊跷,偌大一个毓凤宫,怎么可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都没人经过?于是他借着千里镜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四处都有宫女把风,显然这个用意歹毒的恶作剧,是一场多人的合谋。

这一想他不禁更加好奇起来——这座宫里的主子要嚣张跋扈成什么样,才能让那么多宫女串通一气地去整她啊?

再后来,他就看到了这座毓凤宫的主人,一个世间难得一见的美人。这女人似乎美得理直气壮、无惧无畏,在宫女们面前根本不知收敛,也难怪要遭人报复了。

不过她也不是没有弱点。

这个弱点,大概就在她昨天私会的那个男人身上吧?

果然越炽烈的人也就越单纯,一旦陷入情网,无一例外都会像落入蛛网的无辜小虫——手足无措、越陷越深,直到作茧自缚。

真是太可爱了。

正这样想着,远处越荡越高的秋千果然在下一瞬猛然断裂,玩在兴头上的美人毫无意外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齐雁锦的心猛地一拎,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在目不转睛等待后续的时刻,心情竟有些莫名的紧张。

这一跤摔得也太结实了,她得疼成什么样?他好像…真有点担心她了。

然而远处的美人伏在地上趴了一小会儿,随后缓缓地撑着身子爬起来,竟然没事人似的回头望了一眼秋千,掐着腰开始愣愣地发呆。

这是什么反应?

齐雁锦生平第一次感到费解,随后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难道…真以为是自己绷断了绳子?

胸腔里骤然爆发的喜感来得太快太猛,拳头一样堵住了齐雁锦的嗓子眼,憋得他快要内伤。

这个女人,他一定得会一会。

而另一厢,刚从摔个狗啃泥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朱蕴娆,正一脸担忧地掐着自己腰上的肉,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啊啊啊,她没脸嫁给夫君了!自从不放羊,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现在胖得连秋千都被她扯断了,她没脸活了!

第三章 第一吻

她的夫君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

朱蕴娆很是哀怨地在毓凤宫里害着单相思。

自从陈梅卿被楚王选作朱蕴娆未来的夫婿之后,王府中的长史、承奉、教授等人便将他圈禁了起来,除了量体裁衣,更要传授礼仪、考核资历,天天折磨得陈梅卿生不如死、欲哭无泪。

别以为如今朱蕴娆成了楚王的女儿,他陈梅卿就可以用齐大非偶的理由逃出生天——有明一代,开国圣主为了防止外戚擅权,做出了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那就是藩王为郡主挑选夫婿的时候,必须避开高官之子,只要是身家清白的良民就可候选,并且一旦选中成婚之后,郡主的丈夫也不可以担任京官,基本上只能一辈子住在王府里,做一个白吃皇粮的仪宾。

所以他这个山西放羊娃的淳朴出身,除了户籍一项不合格之外,其他真是最理想的仪宾人选啊!

救命!

陈梅卿眼含热泪地对天祈祷:随便谁都好,老天爷,赶紧派一个人过来救救他吧!他不想娶他的妹妹啊!

所谓食色性也,这世道一向以貌取人——哪怕再残缺的男人,也会乐于接受美人的差遣。所以尽管宫女们都不待见朱蕴娆,她还是很快就从内监那里得到了陈梅卿的消息。

认真算起来,她朱蕴娆有生以来唯一搞不定的男人,还真就只有陈梅卿。

一想到此处,朱蕴娆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盘算着既然陈梅卿一心躲她,倒不如自己主动去找他。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一旦打定了主意,朱蕴娆立刻就行动起来。她撇开满殿阴阳怪气的宫女,一路靠着内监们殷勤的指点,顺利地躲开了楚王府大大小小的主子们,独自前往陈梅卿暂住的寅宾馆。

这一路扑朔迷离,她在四月的繁花和柳荫里穿梭,像一只蹁跹的蝴蝶。

如此灵动轻盈的脚步,楚王府中已多年未见,纤细的人影偶尔从行人的眼角余光中晃过,让人刹那间有种心生妖魅的错觉。

这样美丽的生灵,命中合该撞上一张早已布开的蛛网。

当朱蕴娆刹住脚步,疑惑地望着前方向自己迎面走来的道士时,心中一瞬间只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