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夫人宠夫日常 作者:扶华

新文案:

纨绔猫妖大姐姐×正直道士小郎君

猫公嫁人

道士娶妻

撸猫日常

非常甜,信我

旧文案:

长安城中,二十二岁端方正直的梅家郎君,将要迎娶二十六岁还未嫁出去的豫国公府二娘子武祯。这武二娘子声名狼藉浪荡不羁,乃是长安城中纨绔之首。

人人都等着看这两人婚后闹个鸡飞狗跳,谁知…

【我瞎鸡薄写,大家瞎鸡薄看,就别考据了别考据了别考据了】

架空,玄幻向,有妖怪出没】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武祯,梅逐雨 ┃ 配角: ┃ 其它:扶华,甜文,互宠

第1章

春末,长安城遍植的榆树槐树已经覆满了绿色,在午间的阳光下散发着草木的清香。

宽阔笔直,稍显空荡的主街上,七八匹马飞速奔跑着。坐于马上的是一群衣着光鲜的少年少女,人人神采飞扬,洒下一路欢声笑语。

领头的是一匹枣红色骏马,马上人穿着一身绛红色绣金团花的圆领袍,脚踏黑皮靴。虽然穿着一身男子衣袍,但那伏于马上的曲线,以及昳丽容貌,都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这并非谁家郎君,而是一位娘子。再看她头上,没有戴着幞头黑纱,而是挽着个简单的女子发髻,如此堪称不伦不类的打扮,由她穿来,却有一股潇洒与妩媚兼具的特殊魅力,令人移不开眼去。

在她身后的几匹马上,还有两位娘子,不过她们穿的都是女子衣裙,唯一算得上出格的,大概就是没有戴上遮掩面庞的帷帽。其余几位都是郎君,俱是十八、九岁年纪,看上去只有为首那位娘子年纪稍大,二十多岁模样。

一群人打马穿过好几个坊,街上行人越来越多,热闹的声响远远传来,没过多久就见到了西市坊门,几人纷纷放慢马速,进了坊门内,与一群带着骆驼香车的胡商擦肩而过。

东西两市是长安城内最热闹的地方,午后商家开了门,往来商客络绎不绝。特别是西市这边,胡商们几乎都聚集在这边,高鼻深目衣装奇特的大胡子们,身形窈窕面戴胡巾的白皙女子,还有皮肤黝黑的高壮男子,都让人见怪不怪了。

来自各地的语言混杂在一起,各家商贩的吆喝声,人群喧哗声,车马粼粼声,让西市更显嘈杂。少年少女们到了西市,径直进了一座白墙黑瓦红柱的大宅子,宅中有奴仆迎上来为他们牵马,引着他们往里走,显然对这群一看就是贵族子弟的少年少女们早已熟识。

此处乃是西市最大的一家乐坊,里面出众琴师无数,琵琶一绝,还有许多曼妙的舞娘歌妓,每月都有新排的节目,是长安城显贵们最爱的一处消遣胜地。

几位少年少女簇拥着带头那位女子,随着她一起闹哄哄的往宅子里走,上了一座精致华丽的二层小楼,小楼二层四面通透,只垂着纱幔竹帘作为隔档,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毯子,摆着许多锦垫矮榻和小几。

众人熟门熟路找到地方坐下,打头那绛红圆领袍娘子大喇喇的往一个矮榻上一座,盘起一条腿点了点周围垂下的竹帘纱幔。

“闷着太热,都卷起来。”

虽还未入夏,但在太阳底下一阵奔驰,难免身上带汗。几位侍立在旁的奴仆立即动手卷帘子,让外面的清风吹进来,还有几位奴仆端上了各色鲜果饮品,一一摆放在几人面前。

“众位娘子们起了吗?”有人问。

奴仆答道:“昨日排舞劳累,今日几位娘子都晚了些,蔡娘子马上就会过来。”

话音刚落,就有几位身姿婀娜的女子抱着琵琶等乐器上来了。前头那位抱琵琶的蔡娘子容貌倒不如何出众,但气质亲和,朝席上众人一笑,落座于一侧的软垫上。

纤指一拨,一声清泠声响,蔡娘子看向最上席的圆领袍女子,道:“武二娘子想听什么曲,蔡娘先为各位助助兴,其他几位姐妹正在梳洗,马上便到。”

武二娘子喝了一口甘甜的蔗汁,闻言笑道:“蔡娘子弹的,什么曲子都好听,尽可随意。”

蔡娘子垂首拨弦,一曲琵琶完了,果然就陆续有几位靓丽女子上了楼来,一时间楼上舞乐喧嚣,热闹极了。

这群以武二娘子为首的少年少女,乃是长安有名的一群官家子弟,公认的纨绔,其中又以武二娘子武祯最为出格,身份也最显赫。

她的父亲是豫国公,唯一的姐姐更是当朝皇后。武皇后对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因此将她养成了这样一个性子。二十六岁竟还未出嫁,整日里呼朋引伴,不是在乐坊妓馆里消磨时间,就是骑马牵黄浩浩荡荡带人出城围猎,没有半分.身为女子的自觉。不说在贵族官家的圈子里,就是整个长安的平民中,她的名声也是响亮的——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武祯最好舞乐,没事就往各大小乐坊里跑,今日是听说她们排了新舞曲过来一睹为快的,谁知正到热闹时候,一个奴仆蹬蹬跑上楼来,擦着额头上的汗就朝她行礼,嘴里喊道:“二娘子,郎君回府了,让您赶快回去呢!”

武祯正瞧着舞姬裙角飞旋拍掌叫好,听到这一声喊,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什么?我阿父回府了?又不是月末,他怎么回来了。”

舞乐声因为这个插曲而停了下来,众人都看向武祯。武祯拿起一旁的马鞭起身往楼梯走去,朝众人摆摆手,道:“我回去看看有什么事,今日就先走了,你们继续。”

说罢,不等众人说话,已经飞快下了楼去。刚到楼下,迎面走来个十几岁的俊秀小郎君。这小郎君本一脸的不耐倨傲之色,待见到她,脸上霎时就笑开了花,颠颠的跑过来喊道:“祯姐,你果然在这!你怎么最近都不带我一起玩了!”

武祯摇头笑道:“梅四,你还敢出门,你家父亲不是拘着你向学吗,偷跑出来当心被你父亲打断腿。”

梅家四郎君瘪嘴,嘟囔:“我才不怕他,唉祯姐,崔九他们都在上面吧,你去哪呢?”

武祯越过他往外走,头也不回道:“我父亲不知怎的回家了,找我回去挨骂呢,先走了。”

眼睁睁看着她走了,梅四郎君又焉成一团,踢踢踏踏地上楼去。老大不在,他感觉歌舞都没有什么趣味。

武祯骑马回了大宁坊,这边几个坊多住的是显贵人家,大都在坊墙上开了门,正朝着宽阔大街,门口一排排的兵甲,看着格外威武。

待到了豫国公府,她潇洒的一跃下马,将马缰扔给奴仆,自己提着马鞭溜达进门。门房老丈见了她,低声道:“郎君在正堂等着二娘子呢。”

武祯低头一瞧自己这一身打扮,觉得自家阿父见了可能又得痛心疾首,为了他老人家的身体康健着想,也为了给他省一省口水,她决定还是先溜回自己院里换套正常的女子衣服。

结果,还是没能逃脱父亲法眼,贴着墙根准备溜走的时候被他逮了个正着。既然如此,武祯也不用费心遮掩了,跟着自家阿父走进正堂。

豫国公武淳道从前也是个体面人,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年轻时候上战场打过仗,后来放到路州做过刺史,回到长安后成了尚书左仆射,后又荣升了三师之一,不可谓不风光。但他前几年死活要告老,不知道怎么的想不开,竟然还跑到南山脚下的须提寺出了家。

皇帝几次带着皇后去要将他老人家请回来,他都一副世外出尘的态度,连脑袋上的头发都给剃光了,态度坚决,帝后也对他没办法了,只能放任他在须提寺出家。

因为这事,武祯这位不着调的武二娘子名声更臭一层——不知从哪来的小道消息,说豫国公是被她气的出了家。对此,武祯本人表示,一派屁话。

不过豫国公这个家出的有些藕断丝连,他平时住在和尚庙,每个月月末,却总要回豫国公府住上一天,看望一下自己的二女儿武祯,毕竟这府里就剩下她一个待着,实在有些可怜。

可惜武祯并不这么想,她巴不得没人管自己,她父亲回来那一日,与其说是来看她的,不如说是回来训她的,这一日的具体流程就是豫国公拍桌子瞪眼怒斥她这个月又干了什么混账事,而她无所事事眼神放空的坐在自家父亲面前,一边听一边无聊的发呆。

大概也算得上是另类的父女感情交流。

这回还没到月末,豫国公提前回了府,武祯还真有点好奇他干什么来的。

豫国公没有给她解惑的意思,瞧着她这通身打扮,先拍桌子怒道:“你这穿的像什么样子!”

武祯气定神闲,对父亲的怒火视而不见,甚至还嬉皮笑脸的凑到了他身边坐下,笑意晏晏的问他:“阿父,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是有什么事?”

豫国公声音一顿,忽然想起了自己回来的目的,他看着一大把年纪没个正形的二女儿,表情有点糟心,瞧了一会儿,似乎有点无法直视,扭开头看着一旁的帘子,才道:“皇后殿下给我送了信,说要给你说一门亲事,让我回来商量一下。”

武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事,她诧异的唉了一声,抓了抓头发,脸上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涩,反倒颇有兴致的靠在小几上对父亲笑问:“是哪家不要命的郎君,竟然敢娶我?”

第2章

按理来说,女子长到十五六岁就该说亲事了,晚一些的十八、九岁也差不多,而武祯,如今已经是二十六岁的年纪,还未嫁人,简直可以说是长安城里独一份。

从她十六岁开始,她的父亲豫国公和姐姐武皇后,就为她的亲事操碎了心。这些年,其实陆陆续续也给她谈过几桩婚事,但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毕竟以她的出身和容貌,即便名声上有些瑕疵,也总有人愿意娶她,但是却一直蹉跎到现在。主要原因就是,武祯太能折腾了。

她的第一桩亲事,说的是范尚书家的范郎君,门第相当,范郎君长得也还行。武祯若跟寻常女儿一般安心待嫁也就罢了,但她野惯了,两家纳采之后,她有一日大大方方去找范郎君,邀他去城外围猎。也不知范郎君在围猎之时遭遇了什么,据说给吓得尿了裤子,回来后就大病一场,病好后见到武祯就哆嗦,连话都说不利索,这如何还能继续说亲,于是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又说了门亲事,黄侍中的儿子黄郎君,黄郎君是个威武汉子,身材高壮,豫国公和武皇后都很满意。但是有一日,武祯去找这位未来的夫婿,一时兴起和他比了骑马射箭,结果大获全胜。这下糟了,黄郎君敬她是条汉子,自愧不如,还要拜她为师,被她拒绝后又要与她结拜兄弟,总之这婚事没结成,武祯多了个好兄弟,如今黄郎君早已娶妻,儿子都好几岁了。

还有一次是左散骑常侍的儿子,这一次就更不妙了,武祯和那吕郎君在纳采之前就先打了一架。这事原因有些复杂,说起来吕郎君与武祯很像,都喜欢泡在乐坊里面,而吕郎君很着迷一位名叫斛珠的妓馆娘子。斛珠娘子对吕郎君不屑一顾,却常和武祯一道出门游玩,那段时间外面都风传说斛珠娘子有磨镜之好,瞧上了武祯。吕郎君因此对武祯是羡慕嫉妒,两家大人准备着说亲事,吕郎君自然不接受,气冲冲来找武祯晦气,最后被武祯打成一滩唉唉叫的烂泥,两人的关系直到如今还是紧张。

之后说的一门亲事,纯粹就是赶巧了,那位命薄的陈郎君,六礼过了两个,忽然得了一场大病,一命呜呼。

第五次、第六次…

就这么一直到现在,武祯年纪越来越大,名声越来越不妙,自然更加说不成亲事了,于是她自由自在的每日乱窜逍遥度日,不管是带着妓馆娘子们踏春游湖,还是领着官家纨绔子们四处惹事生非,都做的越发顺手。就连豫国公对这个二女儿的亲事都已经不抱希望了,他日日在佛寺里念经,种花,喝茶,只想做一个眼不见为净的秃头。

接到大女儿的信,豫国公激动的连自己的木鱼都摔了。大女儿与二女儿不同,她一向靠谱,能让她赞不绝口的人自然不错,看来这次二女儿终于是能嫁出去了!

武祯问了一句,见父亲忽然发起呆来,然后热泪盈眶,一副陷入自己哀思惆怅中的模样,忍不住又锤了锤他的手臂,再次好奇追问:“阿父,你和阿姐要给我说谁家的郎君啊?”

豫国公回过神来,道:“是梅贵妃的侄子。”

武祯想了一下,哭笑不得的扶额问:“梅贵妃的侄子,梅四?这小子才十七吧,这也太小了,而且他从小跟在我屁股后面玩,我对他了解得很,再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娶我啊。”

梅四对她的崇敬之情,宛如火头小兵对沙场将军,崇拜归崇拜,但无关男女情爱,如果哪天要梅四娶她,梅四非得当场吓死不可。

豫国公见她误会,唉了一声解释道:“不是梅四,梅四那小子不着调,皇后殿下给你说的是梅家大郎。”

武祯摸了摸下巴,在脑子里回想了一圈,还真没想起来这梅家大郎是哪位。作为长安城里最交游广阔的纨绔,几乎所有官家子弟她都认识,但对这个梅家大郎却没什么印象,奇了怪了。

“我怎么想不起来还有这一号人物,你们该不会是胡诌的吧。”武祯敲了敲身前的小几。

豫国公捋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梅家大郎是梅四的堂兄,他父亲从前任过渠州刺史,他之前也一直在渠州,据说几年前他爹娘去世,剩他一人在渠州守孝,一年前才回的长安,如今在刑部任司郎中。听皇后殿下说,是个寡言的性子,治你正好。”

刑部司郎中,梅家大郎。武祯眯了眯眼睛,在长安一年她都没听说过,看来此人着实低调。

豫国公见她表情,立即警惕起来,“你这次不论如何都不许再瞎折腾了!”

“阿父你多虑了,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还不知道吗,从前那些婚事黄了,也不全是我的错。”武祯满脸无辜神情,把玩着自己腰间的马鞭,兴致勃勃的问:“那梅大郎多大年纪?”

豫国公已经赶早进了一趟宫回来,梅大郎的情况自然都已经从大女儿那了解清楚了,于是回答道:“梅家大郎名为逐雨,今年正好二十二。”

武祯胳膊倚在几上,笑嘻嘻的,“梅逐雨?这名字好听,但二十二岁是不是太小了,比我小整四岁,就算急着要把我嫁出去,你们也不能骗人家少年郎吧,才从渠州回来一年,估计还没领略过我的名头,别懵懵懂懂被你们骗着娶了我,日后又后悔。”

“浑说什么!”豫国公沉下脸,刚想开口好好教育女儿,武祯忽的站起身来往外走。

“阿父,我去宫中见见阿姐,问仔细那梅大郎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脚步轻快,三两下就已经跨过榻下了台阶,往前院跑了,豫国公阻拦不及,气的捂着胸口大喘气,只能指着门大吼:“你给我安生点,不许去吓唬梅大郎!”知女莫若父,这种事,豫国公知道武祯绝对能干得出来。

没了人影的大门又倒回来一颗脑袋,武祯挥了挥手,说:“放心吧,我这两年脾气好多了,不会无缘无故吓唬人家小郎君的。”姑且算是安抚了一下自家的可怜老父。

武祯出了门,照旧没带任何侍从,骑上自己的骏马“红缨”,朝大明宫的方向奔驰而去。

自从大明宫修缮完成,帝后移居大明宫,原先的太极宫就只剩下一群官员小吏。大明宫离豫国公府所在的大宁坊很近,骑马一会儿就到了。作为武皇后一母同胞的妹妹,武祯极得武皇后宠爱,连皇帝也对她青眼有加,因此她有格外的殊荣,能随时进大明宫去见姐姐。

武祯到时,武皇后刚从午睡中醒来,坐在榻上略显倦怠的揉着额头。坐在她身侧的梅贵妃就十分体贴的起身站到她身后,动作轻柔的为她揉着太阳穴,以舒缓头疼。

武祯坐在下首,瞧见自家皇后姐姐与梅贵妃的相处,在心中啧叹了一声。尽管不是第一次看见,但每次见到这二人情深义重凑在一处的样子,都忍不住觉得皇帝姐夫脑袋上的玉冠更加碧绿了。

当今皇帝极爱乐器,又善作词作曲,不理朝政,武皇后辅政好几年,皇帝对她十分敬重,但人人都知道,皇帝最宠爱的,乃是善歌舞乐器的梅贵妃。这位出身清贵的梅贵妃人如其名,如梅傲霜,对几乎所有人包括皇帝,都是无比高冷的冷淡神情,唯独对着武皇后,柔情似水,一双眸子里柔柔的,就像现在这样——

“姐姐,好些了么?”梅贵妃吐气如兰,脸带关切。

武皇后撑着脑袋朝她一笑,“好多了,你也别忙了,坐下吧。”说罢握着她的一双柔夷,将她拉坐到身侧。梅贵妃也就柔顺的坐在她身边,但也没闲着,又开始为她倒水。

武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位才是亲姐妹呢。

武皇后就着梅贵妃的手喝了口水,瞥到武祯的神情,似笑非笑问她,“知道了?”

武祯:“皇后殿下,听说你给我选了个夫婿,是梅家大郎?”

武皇后:“是,我见过了,是个不错的郎君,配你够了。”

武祯瞧了一眼梅贵妃,语带挪揄,“听说是梅贵妃的侄子,该不会是梅贵妃给殿下您吹了枕边风吧?”

武皇后早习惯了她的胡言乱语,八风不动应下了,“是啊。”

梅贵妃抿唇一笑,她已经三十多岁,但这一笑,仍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俏丽动人,她道:“我那大侄儿洁身自好,没有什么妾侍相好,他父母早亡,不需你侍奉父母,且他性格沉稳,也不会欺负你,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良配了。殿下担心你的亲事,若是这事能成,我也为殿下了却一桩心事。”

武祯听罢,觉得似乎确实不错,不过…她好奇问梅贵妃:“敢问贵妃姐姐,那梅大郎可是哪里得罪了你?”

梅贵妃:“何出此言?”

武祯无辜一摊手:“若是无冤无仇,贵妃姐姐怎么忍心将小郎君推进我这个大火坑。”

第3章 第三章

武祯被武皇后赶出了殿,耳边还回荡着她那一句:“回去等着出嫁吧。”

她耸耸肩,拎着自己那个马鞭又溜达着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考虑着什么。经过一道长廊时,迎面遇上了皇帝。皇帝手中拿着几张纸,嘴里念叨着什么,一副沉迷不可自拔的样子,十几个宦官宫女安静低头跟在他身后。

武祯停下脚步,行礼喊了声陛下。皇帝听到她的声音,这才把眼睛从手中乐谱上拔.出来,瞅了她一眼。见她这身‘男女兼备’的打扮,皇帝乐了,不过没说什么,只是和善的问:“是二娘啊,来看皇后的?”

武祯:“是啊,刚从皇后殿下那出来。”

皇帝朝她抖了抖手中那叠纸,颇神秘道:“二娘,你可知这是什么?”

武祯了然,“陛下的新曲?”

皇帝哈哈笑了几声,不无得意道:“不错,这回的新曲,贵妃都说不错,我也甚是满意,待让杏园的乐工们学了,排个乐舞,到时候再让你来一同好好赏赏!”

皇帝之所以对武祯这么和善,一是因为她是武皇后亲妹,二则是因为他们两个臭味相投,都爱乐舞,而且皇帝十分认可她对乐舞的鉴赏能力,召她来宫中赏乐舞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皇帝和武祯聊了两句,就匆匆离开,看那方向,是往杏园去的,那边是舞师乐工们表演的地方。

武祯继续顺着长廊往前走,她若要出宫回豫国公府,应该往旭凤门那边,但她却是一径往建兴门走,过了汉白玉铺就的宽阔广场,朝太极宫去了。

帝后迁至大明宫后,大臣们办公的场所也陆续迁了过去,但并非所有的都搬迁了,有些官署里的资料实在太过庞大,没法搬动,平日里皇帝用的也不勤,干脆就让还留在太极宫里,譬如说刑部,有几个司就还在太极宫中,司里的官吏们自然也在那边。

那梅家大郎,任刑部司郎中,她想看对方,当然得往太极宫去。

武祯是有名的闲人,没少在太极宫和大明宫闲逛,基本道路都摸索的清楚,熟门熟路就到了刑部官署附近。不过,她一介闲人,就这么大喇喇的进去,总归是不太好。而且来时父亲和姐姐都殷殷叮嘱,让她务必不能吓坏人家梅大郎君。

武祯想着,左右瞧了瞧,见附近有个闲置的小宫殿,便一头扎进了屋里。片刻后,那朱红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出来的不是武祯,而是一只眼睛橙黄,毛发干净蓬松的灰黑色狸花猫。狸花猫朝着刺目阳光眯了眯眼睛,轻盈的踩着宫殿屋檐,风一般的往刑部官署跑去了。

狸花猫先前出来的宫殿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横梁上摆着先前武祯穿的那套绛红色圆领袍,和她那根马鞭。

刑部几个小吏正在廊下透气,眉飞色舞的说起平康坊里的娘子们,见到屋檐上一只狸花猫气定神闲的一边走一边居高临下打量四处,也没人多看一眼。

没人去注意屋檐上走直线的狸花猫,她便慢悠悠的一边瞄四下风景一边找人。其实官署这里面,武祯没来过两回,不怎么熟悉,如今变成猫样也不能找个人问问梅家大郎在哪里,只能自己找了。

找人实在不是个轻松活,特别是不知道那梅大郎到底长得什么模样,武祯在官署里转悠了好一阵都没找着人,趴在墙头休息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两个小吏的对话。

“这些怎么办?”

“送去给梅郎中吧,待他誊抄一份签了字后存入库里就结了。”

梅郎中三个字一入耳,武祯顿时就精神了,立刻站起来跟上人。抱着一摞公文的小吏走着走着,忽然瞧见自己身旁的墙上跟着一只狸花猫,顿时眼睛一亮,朝她伸手唤道:“猫儿来~猫儿来~”

武祯嘴边的几根长胡须动了动,她变成这个样子在外行走的时候,总有些喜欢猫的人这样招手逗她,看来这位也是个喜欢猫儿的。

不过,这位郎君,脸上长着些小斑,活像是把脸埋在芝麻罐里,粘上了一片的芝麻粒…

小吏呼唤着,忽然瞧见那懒洋洋的狸花猫伸爪子一拨,将墙上一小块碎石拨飞了,直直砸到他脑门上,砸的他哎哟一声。

芝麻脸小郎君只能望墙兴叹,摸摸脑门继续往前走了。一边走他还频频回头,瞧见狸花猫慢腾腾的跟了上来。不过等他走到梅郎中处,再一抬头,跟了他一路的狸花猫已经不见。

小吏送了公文就走了,武祯没走,她蹲在一个屋檐上,正对着对面一扇敞开的窗。窗里面有个伏案的身影,就是她要找的梅家大郎。

他穿着一身浅绯色官袍,戴黑纱幞头,从背影来看,身形挺拔颀长。是的,梅大郎是背对着窗户的,所以武祯压根看不到他的正脸。

她蹲着的屋檐还是离对面太远了,武祯瞧瞧那窗前植着的一棵高大桐树,唰的跳下屋檐,利落的爬上了那棵距离窗户很近的桐树。

桐树正开着花,这桐花是晚春时节最盛的花,如今也快开到荼蘼了,青石板地上,积了一片白色。武祯跃上树枝的时候,树枝上大堆的桐花就如同被风扫过,扑簌簌的又落了一地。

武祯一直往前走,直到枝头被狸花猫的重量压得往下坠,而她离窗户也足够近了,这才停下,安生的揣着猫爪子待在桐花开满的枝头,望着窗户里那个背影。

在热烈的春末阳光下,桐花散发出幽渺的香气,令人无端生出困意。树上的狸花打了个呵欠,露出一嘴尖尖的小白牙。

垂着尾巴趴在桐花枝头,武祯眯着眼睛瞧梅郎君,从他一丝不苟绾着收进黑纱幞头里的头发,到他修长的颈项,再到那并不如何宽厚,但足够挺拔的背,往下是蹀躞带束紧的腰…啧,细,这腰不错啊。树上的狸花动了动毛爪子。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屋内那个正在伏案工作的梅大郎忽然扭过头来,看向窗户。正好和窗外桐花枝头上的狸花猫瞧了个正着。

眼见到这一只狸花压桐花的景象,梅大郎君也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只是平静的看着狸花猫随着风与桐花枝一起颤颤巍巍的摇晃。

武祯终于看清梅郎君长相,心道:还行,不丑。

武祯那是什么人,她见过的俊俏郎君不知凡几,眼前的梅郎君大概只能算中间,容貌并不如何惊艳,看着舒服倒是挺舒服。他长得和小白脸堂弟梅四不像,与清滟的梅贵妃也不像,整个人若一定要选个词来描述,大约就是“清正”。

眼神平静而冷淡,神情清明略带锐气,这股锐气又不是开锋刀剑那样的冷厉,而是一种掌刑罚之人特有的冷肃之气。

瞧郎君这一身自持端方的气质,武祯暗叹不妙,说实话,她最不会应付这种一看就认真的人了。

梅郎君扭头看着窗外狸花猫,抬起的手腕悬在半空,笔上墨迟迟未落,滴了一滴墨渍在纸上。他转回头去,将那张滴了墨渍的纸张废弃在一边,准备作他用,拿了张新纸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