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影像刚刚浮现,陈容便摇了摇头。至于冉闵的影子,她是断然不许它浮现!

  今晚大摆宴席的刘府,那身份着实不一般,他们是汉王室的嫡系,那骨子里的血脉,可以说是高贵得不能再高贵了。

  陈府的马车到达时,刘府广场上已经停满了马车。

  陈元率先走下马车,在婢女的扶持下,向前缓步踱去,在他的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陈微和陈容。

  这一次陈府来的女郎,便只有她们两个,郎主只有陈元一人。

  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陈微紧紧地握着陈容的手,她双眼明亮明亮的,娇美的脸上,红晕隐隐。

  陈容朝她看了一眼,忍不住再次问道:“阿微,你说你父亲叫我们两个前来,是何缘故?”

  陈微的指甲,深深插入她的掌心,她没有回头,只是说道:“进去后阿容不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一阵喧嚣中,陈元率先踏入殿中。

  两女见到四周的士族如流水般涌入,生怕走散,连忙不再交谈,紧跟而上。

  陈府在南阳城是一等一的大府,陈元一上前,便向左侧第二排的塌几走去。

  他刚刚走近,还没有坐下,一个刘府的仆人上前挡住了他,清声说道:“陈家郎主,你们的位置在这里。”

  他领着陈元,向左侧第四排位置走去。

  陈元不走了,他端方的脸一沉,怒道:“这是谁的意思?你家郎主么?”

  如这样的场合,虽然人流挤挤拥拥的,可每一个士族,都自觉的表现得雍容得体。此刻陈元这么沉着脸,虽然声音不大,却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从来贵族,脸面都是排在第一位的。他们朝着那排位望了一眼,同时明白过来。

  那刘府仆人约莫三十来岁,生得白净体面。他朝着沉怒的陈元望了一眼,只是一眼,他这目光中,却多多少少有着轻视。

  本来,陈元还只是有着愤怒,此刻看到他那轻视的目光,那愤怒立马升级成大怒。

  在他涨红着脸,准备咆哮时,那仆人指着左侧第一排,慎而重之的施了一礼,笑道:“这位置,是给琅琊王七的。”

  陈元兀自盯着他。

  那仆人又指着第二排,道:“这位置,是给冉闵冉将军的。”

  他指着第三排,朗声道:“这位置,是给孙衍孙将军的。”

  说到这里,他斜睨向陈元,反问道:“郎主以为,这三人,谁应该在你之下?”

  陈元指着孙衍的位置,冷声道:“便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便也有资格居我陈府之上?”

  “是陈府郎主你陈元之上!”顿了顿,那仆人白净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来,他说道:“如果是陈公攘前来,他自是有资格坐在第三排。不过陈公攘是忠厚长者,也不至于与我这个下个争什么第三第四!”

  陈元大怒,他喝道:“你,你这贱奴!”

  那刘府仆人抬起头,广袖一甩,傲慢的说道:“我是贱奴,然而,我是刘府之奴。郎主要是想生气,还是回你陈府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

  陈元没有想到,刘府一个小小的仆人,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不由大怒,他涨红着脸,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静一些,便对上四周看热闹的,讥嘲的目光。

  陈元的脸更红了。

  这时,有几个声音飘入了他的耳中,“这个陈子术,虽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却是个汲汲营营,奔波事务的庸碌之辈。听说他为了向南阳王求一个官职,都送了一个女儿给南阳王了。”

  “当真?看来是一个庸俗小人。”

  “小人倒不见得,不过伪君子倒是真的。”

  在这贵族满堂的时候,那些议论声轻飘飘而来,毫不客气的传入了陈元的耳中!

  听着听着,陈元的脸已经越涨越红。

  一旁的陈微,眼睁睁看到父亲被辱,她涨红着脸,含着眼泪向陈容连连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往日我父亲出席宴会,哪一次不是坐在第二排塌几?偏偏这一次被刘家如此轻待,被刘府一个仆人如此侮辱,还被众人嘲笑。”

  她牵着陈容的手,急急说道:“阿容,你说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

  她是真急了,眼眶红通通的,泪水都要滚下来了。如她这样的女郎,父母的名声地位,与她的婚嫁前途是直接挂钩的。众人侮辱她的父亲,也会对她的名声造成伤害。

  在急得泪水直流的陈微旁边,陈容也是一脸惊异,她感觉到,那刘府仆人也罢,那几个议论的人也罢,明显是针对陈元而来。莫非,这个陈元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那边的议论声,已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到了陈元身上,那目光中,有嘲讽,有不屑,也有同情。

  陈元一张端方的脸,在众人的目光中,那是越涨越红,越涨越红。

  终于,他再也不堪受辱,广袖一挥,转身便向外面冲去。

  他一走,陈微便楞住了,好一会,她反应过来,急急松开陈容,也跑了出去。

  这一下,陈府的主人中,只有陈容一个庶支女郎了。

  陈容也歪着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也跟着跑出去。

  她跑到广场上时,陈元的马车已经离开了,陈微的马车则刚刚驶出刘府。

  陈容上了马车,懒洋洋的唤道:“走罢。”

  驾车的尚叟身后一靠,悄悄问道:“女郎,出了什么事了?郎主他怎么满脸紫涨,恼羞成怒似的?”

  陈容低下头,她玩着自己的手指,冷冷笑道:“也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被暗算了。”

  她说到这里,轻轻一笑,眼中波光流转,“也不知那人是谁,我若得见,非得暗中感谢他一番不可。”

  尚叟呵呵一笑,也没有理会,驾着车便向大门外驶去。

  第087章 搭线

  陈容三人刚刚离去,几辆马车地到来,便中止了所有的议论。

  大殿中,广场上,喧嚣声都止住了,众人同时回过头,恭敬地看向那几辆马车。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马车停下,车帘掀开,在众人的注目中,俊逸脱俗的王弘,施施然地走下马车。

  几乎是他一出现,人群中,便暴发了一阵小小地欢呼声,这些欢呼声中,绝大多数是少男少女所有。

  面对众人地欢呼,王弘只是微微一笑,他转过头,看向后面。

  他后面的一辆马车中,也走下了一个中年人。

  这中年人生得一张清秀的脸孔,胡须短短,他的双眼特别明亮。

  看到这中年人下了马车,大殿中,一个士大夫哈哈大笑着迎了出来,远远的,他便朝着那中年人一辑,朗声道:“琅琊王仪驾到,刘府真是篷壁生辉啊。”

  那王仪闻言,转头盯向那士大夫,诧异地问道:“有七郎在,还不够你家的破墙壁发光吗?”

  这话一出,那士大夫不由一愣,转眼他敢笑几声。暗暗想到:早就听说过,这个王七郎的亲叔叔王仪,有张毒嘴,说起话来很难应对,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差。

  在他寻思际,那王仪也不用他招呼,广袖一甩,大步向殿中走去。

  不一会,王仪便站到了殿门口。

  他朝里面望了一眼,突然咦了一声,诧异地说道:“那个姓陈的小人呢?”

  听到了他话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王弘嘴角一挑,淡笑道:“陈元啊?好似先行离去了。”

  王仪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说道:“他怎么会先行离去?昨日时,那家伙还托人找到我,说要把一个女儿送给我。我当时便想着,七郎你死里逃生,也是需要一个女人来败败火,听说他那女儿是个骚媚的,便应了。没有想到,这小人却失信了。”

  他说着的时候,王弘笑了,他嘴角微扯,慢慢说道:“此事以后再也休提。”

  王仪也没有听出他话中的异常,点了点头,道:“听管事说,那小人连女儿也没有拿出来,边说着要与我们一道回健康,还要给他安排一个六聘职位。这种人,是不值得一提。”

  王弘眉头挑了挑,没有吭声。

  这时的陈元,哪里知道人家琅琊王氏来的掌权人之一的王仪,直接把它称为小人,还说他不值一提了?

  他坐在马车中,一张脸紫红紫红的,噗哧噗哧地喘着粗气。可马车刚使到陈府外面,他便悔了。

  他伸手掀着车帘,半天没有动作传来。

  直到陈薇怔了怔,也向后面看去。

  不一会,他便看到陈容的马车驶入府中,当下叫道:“父亲,他在那里。”

  陈元不耐烦地喝道:“我没瞎,看得到!你先回去吧。”

  陈微见他心情不好,连忙小小声的应道:“是。”

  陈容看到陈微的马车使远,而陈元的马车没动,不由有点纳闷。

  当他靠近时,陈元正从马车中,伸出头来打量着她。

  此时正是夜间,天上一轮弯月,光线很暗,他这般目光诡异地盯着陈容大量,直让她打了一个寒寒颤。

  陈容低下头来,小心地唤道:“阿容。”

  “是。”

  在陈容小心的,询问的目光中,陈元沉吟了一会,却是大手一挥,道:“无事,你先回府吧。”

  “是。”

  陈容的马车,也迫不及待地向府中使回。

  昏暗的月光中,陈元望着陈容远去的马车,皱起了眉头。他瞪着陈容的马车时,表情有点懊恼:还真给大哥陈公攘说中了,现在的南阳城,是一日比一日靠不住。要过富贵日子,还是得回到健康。花了两天时间,好不容易搭上了琅琊王仪那条线,自己一气之下又没有把握好。只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子,要是她当初不曾当众说出,她弹凤求凰便是为了嫁王七郎,自己大可把她送给王七郎为妾。唉,弄到现在,有个王七郎卡在那里,自己要处置她总是没有底气。

  这一次,王仪为了迎回王弘,率领 大队私军,闯过胡人的包围入了南阳城。这消息对于南阳城的士族来说,还真是大好。

  陈元这人,脸皮还是很厚的,他虽然一怒之下冲回了陈府,那怒火,这个时候已经笑得差不多了。对他来说,在刘府受到了侮辱虽然难以忍受,可与身家性命来比,又算不得什么。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搭上琅琊王氏那条线,随他们的私军一道返回健康的好。陈元寻思中,他的马车驶向了院落中。

  刚刚胯下马车,陈元想到了刚才所听到的话,便又转身回到马车中,喝道:“去陈公攘的院落。”

  “是。”

  一天时间转眼过去了。

  刚到中午,陈容便听到,陈微的院落里,传来了一阵欢笑声,和一阵叽叽喳喳地说话声。

  声音随风入耳,陈容没有在意,转身返回。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陈微在院门外笑着叫道:“阿容,阿容。”

  听着她那欢快如小鸟的叫声,陈容暗暗纳罕,她开口应道:“在呢。”

  陈微冲入了她的院落中。

  她望着陈容,目光明亮之极,语气又轻又快,如鸟儿歌唱,“阿容阿容,刚才大伯父的人来了,他说啊,今天晚上,要带我们两个参加王氏的夜宴。”

  她的声音一落,便看到陈容歪着头望着自己,目光审视。不由撅起了嘴,跺脚恼道:“为什么这样看人家?”

  “不跟你说!”

  陈微丢下一句,扭着腰肢跑了出去。

  不一会,一阵欢快的歌声从陈微的院落里传出。

  陈容听着这歌声,心神一动:能让陈微如此欢快的,只有一人,只有一事。莫非,今天晚上陈公攘带我们赴王家之宴,会遇到冉闵,也会向他正式提起接亲之事?

  陈容越想,越觉得此事大有可能。

  平妪走出院落,一眼便看到陈容呆杵在那里,木木的,也不知想些什么,便唤道:“女郎,女郎?”

  陈容回过头去。

  平妪关切地望着她,轻声说道:“女郎脸色不好,可是累了?”

  陈容摇了摇头,冲入了房中,她把房门重重一关,半天没有出来。

  转眼,傍晚到了。

  这时候,陈公攘也派了人来,通知她今天晚上参加王氏的夜宴,还要她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于是,陈容在婢女们地服侍下,洗沐更衣,此刻,他便坐在铜镜前,任由两个婢女摆弄着。

  一个婢女一边给她修着眉,一边笑道:“女郎肌肤白里透着红,太过健康,还是略略苍白些好。这粉可以敷厚一些。”

  另一个婢女轻应了声是。

  那个婢女又说道:“女郎的嘴唇丰润微翘,让男人看了想入非非,涂口脂时,尽量遮掩一下。”

  “是。”

  她又打量着陈容的身材,笑道:“女郎胸乳肥大,腰又太细,臀又太过圆翘,记得把胸束紧一些,腰也缠两层布帛。这样一来,那臀也会被衬得平实些。”说到这里,她瞟了一眼陈容,目光中有着轻蔑,说的话,却是笑笑的,“女郎休怪,我氏族小姑,自以清雅为美,女郎又不是个舞女,生得这般妖娆,实是不好”

  陈容看也不想他看上一眼。

  她抿着唇,广袖下,双手相互绞动着。

  这两个婢女,是阮氏派来给她打扮的,她们来时说了,今晚的宴会非常重要,陈公攘也非常重视,她们的任务,便是把她打扮得得体华丽,不输给健康城中的女郎。

  陈公攘和阮氏这般慎重其事,直让陈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坐在榻上,任由她们摆布的这一个时辰中,好几次都想破门而出,逃得远远的,可想一想,她又不能。

  前一世,她做什么事,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可什么也没有得到。

  在发现自己从新来过时,她发过誓,一定要换一种方式过活,一定要活得很好很好的。

  可这一刻,她的心,在两个婢女的抚弄中,时时都有崩坍地迹象。

  她一次又一次地绞着双手,她只能借由这个动作,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使自己平静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婢女的声音传来,“好了,女郎可以起来了。”

  陈容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向铜镜中看去。

  这一看,她差点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