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处处都是欢呼声、尖叫声,处处都是笙乐声,便是少年男女,这时也如野马一样放了出去,满城的纵马行欢。

  与闭门不出的陈微相反,陈容的院落里,每天都有持着请帖求见,请她参加宴会的各府仆人。

  不过,不管什么人来请,陈容一律推拒。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交际能力,赴这种宴会与其说是扬名,不如说是出丑。

  两世为人,对陈容来说,她所得最多的,是有了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并不聪明,也知道自己有着很多毛病。这日子再过一遍,她能想到的,便是找一个不会嫌弃自己,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内宅争斗的家庭,富足地过一生。

  可便是这么简单的事,也离她越来越远了…

  想到这里,陈容朝着结满了冰花的纱窗呵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叫道:“平妪。”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平妪出现在她身后,她呵呵笑道:“什么事?"

  陈容盯着那渐渐晕开的冰花,透过那片剔透,她仿佛看到了那张俊美高远的脸,还有那天他离去时,那受伤的表情。

  不知不觉中,她伸手按在了胸口上。

  陈容咬着唇,低低说道:“妪,你给我准备一份请帖,我想去见见他。”

  “他?”平妪诧异地问道:“谁呀?"

  陈容讷讷地说道:“是王七郎。上一次,他对陈元说我是‘节义之妇,生死之友’,我也是时候上门求见,表示感谢了。”

  平妪沉默了会,嘀咕道:“老奴宁愿他同意收女郎为贵妾。”她看向陈容,伤心地说道:“女郎,成为王七郎的贵妾,那是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事!现在人家看不上,你还要感谢他啊?"

  陈容垂下双眸,冷冷说道:“便是贵为公卿,便是身为名士,妾永远就只是妾。妪,我曾发过誓的,这一生,我一定要过得像个人一样!身为女子,决定命运的,只有这一次婚嫁。我无论如何,也要嫁个值得的男人,过上堂正的日子。妪,我不能再输了!"

  平妪沉默了一会,长叹一声,转眼,她好奇地问道:“女郎为什么说‘不能再输了’?”

  陈容一僵,半晌才低声回道:“你听错了。”语气沉沉,平妪立马不敢再问。

  第094章 冉闵掳人

  请帖一会就准备好了,陈容坐上马车,向府外走去,。

  一出府门,陈容便把车帘掀开,向陈微的院落张望。那院落大门是开着的,可里面却十分安静。陈容瞟了一眼,见那院落里忙活着的仆人,都是低头行走,大气也不吭一声。

  望着这一幕,陈容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来。转眼,她的眼前一阵恍惚,这样的景象,前世时她也是经历过的,当时,陈微也是这般失落着,她也是这般冷笑着。

  可到头来,笑到最后的人,并不是她。

  想到这里,陈容马上收起了心神。

  院落内外,到处都是一片雪白,这几天,那雪便没有停过,一直飘啊飘,大地早被染得一片银白。

  道路一阵泥泞,一片狼藉,处处都是车印。两侧的树木,光秃秃地挂满积雪,有时马车行驶的声音大了些,便哟一层厚厚的积雪掉下来,重重地砸在马车顶上。

  太冷了。

  陈容把车帘拉起,还是冷得直搓双手。她连忙猫着腰靠近火炉,伸手取着暖。搓了两把手后,她想起外面驾车的尚叟,便从两个小炭炉中选一个,顺手递了出去,唤道:“叟,暖暖手。”

  外面,传来尚叟呵呵的笑声,“不用不用,女郎,老奴要驾车,可腾不出手来呢。”他笑得特别开心,满脸的皱纹都绽放开来。与平妪一样,他总觉得女郎自从南迁后,真是懂事太多太多了,实令他老怀大慰。

  马车中,陈容应力一声,把火炉拿回。

  这时,马车出了陈府,驶入了南阳街道中。

  出人意料的是,街道中很热闹,除了衣衫褴褛的庶民更多了些外,贵族们的马车,也穿梭着来去。

  尚叟望着这一幕,笑呵呵地说道:“女郎,大伙都在享受太平呢。”

  陈容应力一声。

  街道泥泞,积雪时深时浅,马车走不动。时不时的颠覆中,马车几次都向一边偏去,差点撞到了旁边的车辆。

  陈容伸出头去,唤道:“叟,慢点行。”

  “好嘞!”

  尚叟欢快地答声中,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传入了陈容的耳中,“听说冉闵将军回阳城了?”

  另一个男音回道:“是啊,昨晚回来的。呵呵,这雪一下,我心中就安了,现在冉将军也回来了,我这心啊,可真放到肚子里了。”

  听着这闲适放松的言论,陈容笑了笑,缩回了头。

  她的马车继续向前走去。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南街。

  自从在这里买了一些店面后,陈容每每上街,都会到这里来转一转。望着那些紧闭的门户,她的心中,都会有一种富足感。

  陈容掀开车帘,盯着一家又一家的店面,过了一会,她轻快地唤到:“叟,停一下。”

  尚叟应了一声,马车一缓。

  陈容低头,正准备跳下,突然的,一个熟悉的,低沉雄厚的声音传来,“陈氏阿容?”

  几乎是这个声音一出,陈容便给僵住了。

  她慢慢的,慢慢地抬起头来。

  在抬起头,看向来人那一瞬,她那清艳的小脸上,已挂上了一抹矜持的,疏离的微笑。

  望着来人,陈容微微福了福,低眉唤道:“见过冉将军。”真是的,才听到有人在谈论他,这么快便遇上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冉闵。与以往不同,这一次他也坐着马车。

  他目光灼灼地盯了陈容一眼,转头盯向马车夫。

  那马车夫,生得五大三粗,铜铃大眼,一看就是个悍将。冉闵的眼神一甩,他马上明白了意思。当下嘿嘿一笑,驱着马车,向陈容的马车靠来。

  陈容这车,本来是停在路侧,靠向店面的。那马车转眼便靠了过来,紧紧地挤着它。

  冉闵这时又看向了陈容。

  他朝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又望着她不知不觉中抿紧的小嘴,还有那红艳艳的,含着戒备的小脸。

  望着望着,他低笑出声,“小姑子,你我都肌肤相亲过,好不容易再遇,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刷地一下,陈容脸孔涨得通红,她抬起头来瞪向冉闵。

  在对上这张俊美无畴,不怒而威的面容时,她的目光游移了,陈容咬紧唇,沉声说道:“请将军慎言!”

  语声倔强。

  冉闵还在盯着她。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盯着她,半响,他轻叹一声,问道:“小姑子,你说说罢,我是怎么得罪你的?”

  他说到这里,苦笑起来,低沉磁性的声音中充满了好笑,“每一次见到你,你都这样怒不可遏,一脸怨气地望着我,我每次也都要问你一遍,可总是得不到答案。”

  他显然心情很好,那双黑不见底,闪动着阴烈的火焰的双眸中,少见的温柔着,清澈着。他那俊美的,轮廓分明的脸孔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这笑容与往不同,它有着放松。

  这样的冉闵,并不常有。

  陈容只是望了一眼,便迅速地移开目光。

  冉闵还在望着她。

  陈容尽量把面容放得温和些,她低眉敛目,轻声回道:“你没有得罪我。”

  冉闵哈哈一笑,他伸手朝着马车车梁重重一拍后,几乎是突然地,右手朝她一伸,笑眯眯地说道:“既然不曾得罪,那阿容可愿意与我一游?”

  他的大手伸到了陈容的面前。那粗糙修长的大手,带着属于他的体温,便这样摆在了陈容的眼前。

  他望着陈容,目光中,有着她从来不曾见到过的专注…隐隐的,似乎还有执着?

  见陈容迟疑,冉闵低沉有力的声音轻轻传来,“小姑子,你不是恼我吗?既然恼了怨了,为什么不靠近来,揍上一顿,”他目光瞟过挂在马车内壁的马鞭,继续诱惑,“便是甩上几鞭,也可以痛快些。”

  这话,真的很诱惑很诱惑。这话,真的真的说到了陈容的心坎上。

  她嗖地抬起头来。这一次,她瞪大了眼。媚眼恶狠狠地瞪着,用眼神杀着这个男人,陈容问道:“当真?我可以揍你一顿,打你几鞭?”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两个大笑声同时响起。放声大笑的,除了冉闵,还有那个车夫。

  那车夫笑得乐不可支,他一边用力地拍打着车辕,一边朝着冉闵叫道:“将军将军,看来这女郎恨你入骨啊!”

  冉闵也是笑得甚欢,他眯着阴烈的双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陈容,说道:“小姑子刚刚都说过我不曾得罪你的,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陈容没有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使得这两个大男人不顾体面地放声大笑,惊得四周行人不停驻目。她咬着唇,转头便想要尚叟驱车离开。

  就在这时,冉闵右手一探。他手这一探,直是迅如闪电。准确地,力道十足地锁住她的左臂后,他手轻轻一提,竟把陈容这么举了起来。

  身子猛然腾空,陈容大惊,不由叫了起来。

  这时的冉闰,还在放声大笑。他一边笑着,一边提着陈容,轻轻巧巧地把她拿出了马车——这动作难度很大,可他愣是轻轻巧巧地做到了。

  转眼,身材窈窕修长的陈容,便被他举婴儿一般给提到了自己的马车中。

  他阴烈的,如暗夜火焰的双眸,瞅了一眼脸色苍白,瞪着自己说不出话来的陈容后,眯了起来,笑容满溢。

  只是笑了一声,他便转向尚叟,俊脸一沉,命令道:“你自行回府!”

  一个久经沙场,杀人无数的将军,这么沉着脸说话,便是饱学儒士也会胆寒,何况尚叟只是一个平凡的老仆?

  当下他脸色一白,不由自主地连声应道:“是,是是。”一边说,他一边驱着马车,急急离去。

  一直冲出了十几步,尚叟才从惊魂中苏醒过来,他心下担忧陈容,连忙回头望去。

  可他望到的,却是那辆绝尘而去的马车。望着那马车,听着那马车中不时传来的男子大笑声,女子低语声,尚叟彻底傻眼了。

  冉闵举着陈容,把她放在身边,把尚叟吓走后,便对还在大笑着的车夫喝道:“走吧。”

  那车夫响亮地呼啸一声,应道:“是,将军大人!”

  马车驶动。

  冉闵回头看向陈容。

  这时的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她呆呆地望着冉闵。

  冉闵含笑望着她。

  四目相对,陈容咬着唇,压着怒火叫道:“姓冉的,我还是一个小姑子呢。你,你怎么能这么不管不顾,便把我从马车中给掳了过来?你,你这叫无耻!”

  她的声音堪堪落下,外面又是一道洪亮的笑声传来。那车夫呼啸一声,怪叫道:“对对对,骂得好,冉将军确实有点无耻!”车夫叫到这里,似乎说上了瘾,又怪叫一声,嘎声笑道:“奶奶的,我家将军马上掳人无数,可掳女郎,这还是第一次,无耻啊!太无耻了!”话一说完,他右手使劲地拍着车辕,放声大笑。

  被那车夫这么一参合,陈容义正词严的指责,顿时变成了打情骂俏。陈容大怒,她回头朝那车夫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转头看到冉闵还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自己,不由向他也瞪了一眼,低声吼道:“放我下车!”

  第九十五章 喝他一口血

  冉闵笑吟吟地望着陈容,大手一伸,也不顾她躲闪着,生生地摸上了她艳丽的小脸。

  他粗糙的手指,有种特意的放松,抚过陈容的小脸时,那种粗糙中夹着温柔的感觉,如冬日的轻风,以一种刺的温柔拂过心脏。

  冉闵回道:“不放。”

  声音果断之极。

  陈容气得噎了一口气,她瞪着他,低声咆哮道:“姓冉的,你离我远一些!”虽是咆哮,也是苦求!

  她不愿意的,可不知为什么,那话说出口时,咽中便有点哽塞。

  冉闵却是不理,他的大手还抚在陈容的脸上,见她把头避开,忙着躲闪,他五指一收,定住她的下巴,笑道:“不行!”

  这人,竟跟她耍起无赖来了。

  陈容实是气到了极点。

  她涨红着脸,恶狠狠地瞪着他,瞪着他,如果眼神能够杀人,此刻冉闵已被她万箭穿心。

  可惜,眼神不能杀人,因为先天所限,陈容的一双老天所赐的媚眼,即使怒到了极点,那眼波也是媚意隐含的。

  在陈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时,锁住她的下巴,朝她定定望着的冉闵,皱着浓眉,嘀咕道:“实实在恼我。”

  自言自语后,他扣着她下巴的手,向前一扯。

  这一扯,一股强劲的力道袭来,瞬时,陈容被巨力一带,竟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冲,扑向他的怀中。

  感觉到他温热的,男性浓烈的气息传来,陈容不顾下巴上传来的痛楚,双手齐伸,抵着他坚硬的胸膛。

  这一抵,用力极大,从那涨红的小脸,颈项上跳动的动脉可以看出,陈容是用尽吃奶的力气,在抗拒着他,在避免自己落入他的怀抱。

  若是常人,看到这一幕,也许会就此放手,会不再勉强。可惜,冉闵不是常人。

  他浓眉一挑,眼中精光一闪。右手松开了她的下巴。

  陈容得到自由,刚要跳离,他右手闪电般地锁上了她的腰,然后,把她搂向自己的怀抱!

  冉闵那是什么力道?那是力拔千斤,所向披靡的!他只是轻轻一锁一搂,陈容已不由自己地向前一扑,结结实实地跌入他的怀中,鼻尖与他结实的胸膛,碰了个正着!

  瞬时,一股温热的,曾经的十几年,午夜梦回,春闺痴望,魂牵梦萦的气息,扑入她的鼻端!

  陈容呆住了。

  她瞪大双眼,一动不动着。

  感觉到她的僵硬,冉闵低沉的笑声从她的耳边传来,丝丝润入。

  轻轻的,他温热有力的大掌,在她没有一丝赘肉,完美之极的腰线上游移。

  在还是处女之身的她,无法自抑的颤抖中,冉闵低下头,薄唇凑到她的耳边,低低地说道:“春闺痴望,岂能无恨?阿容,你每次见到我,都这般失态。你可知道原因所在?”

  呆若木鸡的陈容,愣愣地摇着头,她依然瞪大着双眼,抗拒着那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湿润。

  冉闵的右手,从她的细腰,抚到了她的背上,他五指成梳,梳理着她乌黑浓密的秀发,在不知不觉中,弄得她珠钗散落,发髻凌乱时,低低的,哑哑地说道:“那是因为,你爱我。”

  在陈容的僵硬中,他低低笑道:“陈氏阿容,你爱我多时了。”

  就在他的声音落地的那一瞬间,陈容疯狂了。

  她突然扑上前去,紧紧搂着他的颈,头一低,恶狠狠地咬上了他的颈侧动脉!

  这是可以致人于死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