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士的声音一落。王氏族长皱眉道:“当年的事已时过境迁,年轻一辈的不知情,就不要提了。”

说到这里,他也瞟向王弘,忍不住叹道:“这次的事,其实,也不算什么,便这样罢。”说是不算什么,可他的语气中,满满都是无奈和头痛。似乎。一过十几年,王弘还这般冲动稚嫩,实在让他失望。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浑然无视王弘变青的脸色,以及频频扶额的动作!

番外 兔崽子

王弘回到了院落。

一入塌,他便冷冷地说道:“把那两个兔崽子叫来。”

“是。”

一仆人恭敬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他回来的很快,束手一侧,悄悄打量着王弘,仆人讷讷地说道:“小郎们不肯来。”

“哦?”王弘淡淡问道:“为何?”

那仆人老实地说道:“小郎们问奴,郎君因何事召唤他们,用的是什么口气。奴便照实说了。小郎们便说,他们乃堂堂琅琊王弘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兔崽子?此事定然有差,非要叫奴回来确认一番。”

王弘伸手扶上了额头。

好一会,他冷冷地说道:“不错啊,都知道反讽了。”那一句"堂堂琅琊王弘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兔崽子"的话,分明就是在反讽于他,也是,他们都是兔崽子,那生下他们的王弘自己,不就是大兔子一只?

挥了挥手,王弘命令道:“你告诉他们,不肯来也可以。”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便住了嘴。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下文的仆人反应过来,应道:“是”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离去不就,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便从外面传来。

人还没有靠近,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委屈地传来,“父亲为何气恼?”

他问的是那个仆人。

那仆人的声音传来,“这,奴不知也。”

另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埋怨道:“阿夙,都是你啦,我只说了那王织儿喜欢缠着母亲的那个宫女,你偏要说,谢应她们也是一样,她们都喜欢这些宫女姐姐,舍不得她们离开。”

这话一出,先前那个声音奶声奶气地说道:“父亲便是为这个生气?”他好不委屈地说道:“我明明是在行善。大姐姐们喜欢,宫女姐姐们也喜欢,我便让她们永远在一起。为何父亲要恼?”

两童你一句我一句间,已走到门外。

略略迟疑,两童终于推开房门,低着头,蹑手蹑脚地走向王弘。

走一步退两步,好不容易挪到王弘面前,两童相互看了一眼,扑通一声,同时跪了下来。

望着两个老老实实的儿子,对上烛光中,他们乖巧可爱的小脸,王弘突然很想叹息。

他盯着两个儿子,淡淡说道:“因何下跪?”

两童子垂着手,一人脆生生地回到:“父亲恼了。”另一个声音委屈地传来,“儿不敢不跪。”

“哦?”

王弘淡淡说道:“知道父亲因何而恼?”

两个下家伙相互看了一眼。

最后,他们同时叫道:“肯定是大兄!”“对,错在大兄!”一童抬起头来,脆生生的控诉道:“是大兄说了,睡觉就要脱衣裳的。”另一童大点其头,道:“大兄还说,行事贵在公平。谢应为了宫女姐姐的事劳心劳力,得多分她几个,不然她会不高兴的。”

王弘冷笑,他徐徐说道:“这些话中,只有睡觉就要脱衣裳和行事贵在公平两句是你大兄曾经说过的。而且已说了甚久,是不是?”

这一下,两童子老实地低下了头,好一会才小小声地应道:“是。”

王弘冷笑,“大兄说的话,你们倒是擅长把它发扬光大。”

两童子闻言,眼珠子骨碌碌地滚动起来。

望着他们跪在地上,依然不老实的样子,王弘头痛起来。

慢慢的,他站了起来,沉喝道:“今晚你们便这样跪着罢!”他衣袖一甩,转身离去。

两童子眼睁睁地目送着父亲离开。好一会,一个童子嘻嘻笑道:“父亲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对啊,父亲明明恼了,却不知道他自己为什么会恼。”

说着说着,两童嘻嘻哈哈起来。能让一向威严的父亲生这种无名气,他们很是得意。

陈容知道两个儿子被罚后,又是心痛,又不愿意干涉王弘的教子,便令人把自己的塌几搬到那房间。她便睡在上面陪着儿子们。

母子三人说笑了大半晚,两童子已撑不住了,一个个伏在地上睡着了。陈容令奴婢在地上铺好被褥,然后把他们抱起放在被褥上,两个小家伙,倒也香香地睡了一觉。

出乎陈容的意料,第二天,王弘被没有指责她这种阴奉阳违的行为。

随着阳光高照,昨天半晚发生的事,也传遍了整个琅琊王府。

彼时,王氏已经派人知会了陛下和太后。这种小事,陛下和太后自然没有异议。

便是消息传出,建康城中的贵族们听了这种事,也只是摇头笑一笑,并没有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只是留给王弘的宫女,被王弘分出去的小事,哪里值得他人在意?

真正在意的,只有谢应等人。

她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些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竟落到了自己府中。如今更是把玉佩捧于头顶,跪在自己面前喊姐姐。

特别是谢应,她拉着脸一声不吭。

而在她面前,一字排开,跪得千娇百媚的五个宫女,则小心翼翼地看向她。

她们朝谢应看了一眼,心下害怕,忍不住又求助地看向谢应的夫君,不对,如今他也是她们的夫君了。

谢应的夫君接到了几个美人的求助,他看了一眼谢应,对上娇妻一脸的恼恨,终是有点心虚。

喝了一口茶,他突然站起,自言自语道:“啊,怎么忘记了那事?”一边说,他一边急急走出。竟是逃之不及。

几乎是他刚刚踏出台阶,只听得“叮砰”的一阵脆响,却是谢应突然站起,广袖重重一挥,卷起几上的酒杯摔倒了地上!

谢应的夫君哪里敢回头?他连忙提步,更加快速地向外走去。

堪堪走到院门口,突然的,他脸上露出一个满意愉快的笑容来。说起来,自从谢应嫁过来后,管的实在太严了,他外出应酬时,从不敢夜宿,至于纳妾之事,更是别提。府中仅有两个通房,还是父亲早就备下的。

现在好了,突然多了五个千娇百媚的妾室,他光是想想,都心跳加速,都恨不得马上转回去,搂着那些肌肤娇嫩,美色各有不同的妾室们好好亲热亲热,一偿数年苦闷。

不过,这事不能急。反正都纳回家了,难不成,谢应那个恶妇还敢阻拦自己享用她们不成?

哼,说起自己这个妻室,眼高于顶,凭着那点才情,何曾把他这个夫主看在眼里?她还有脸生气,要不是她横加干涉,那陈氏阿容,七郎那小子,会把这些美人送到自己塌上来?

他想起陈容和王弘,心下多多少少有着感激。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他只要好好的恩宠着这五个美人,说不定可以激得谢应一怒之下,干脆放手,让他自由地左拥右抱。到那时,他非要再纳上七个八个美妾,好好享享这人间艳福不可。

番外 女儿

宫女的事,在建康城中是无风无波,在整个琅琊王氏中,却是流传已广。

不约而同的,妇人们安静下来,便是看到陈容经过,她们也是别道而行,便有闲言碎语,也只是私下说说,当面,已有点不敢了。

而在知道这件事的幕后指使并不是王弘,而是他那可疑的三个儿子后。他们的课程一下子变重了。行到骑射,文到诗词歌赋。武到兵书,都一股脑儿的堆上去,似乎他们很想在短短一二年间,把这几个孩子培养成全才通才。

而陈容和王弘,在建康陪了儿子们一个月后,便起程返回南山。

转眼五年过去了。

陈容与儿子们整整隔开五年了。这是的王轩都有十七,两个小家伙,也满十一岁了。

便是她原本抱在手中的女儿,现在也有五足岁了。

这一天,陈容和王弘的马车,再次出现在官道上。

他们将再度出现前往建康。

不仅仅是因为王轩已满十七,到了谈婚论嫁之时,最重要的是。琅琊王氏陷入了空前的危机。

王氏的族长,本来统领十万私军,驻守长江的。却在一次战役中,意外的中了流箭身亡。

他一死不要紧,代他统军的王著。也许是方寸已乱,竟被胡人连破三关,损兵六万,连自己都差点性命不保。

从来,大家族的利益,需要最强健的武力保护。如今琅琊王氏连番失利,私兵由十万损减到四万。家族中,再无镇得住世人的名将。如此时机,王弘不出,奈家族何?

何况,此时的建康,正是内忧外困之时。众胡虎视眈眈。内部各大家族争利。眼看一不小心,偌大的晋王朝便会毁于一旦。

如此时机,王弘不出,奈天下何?

在这种情况下,在天下人的呼声中,王弘只得出山了。

是的,与上一次道建康不同,这一次,他是正是出山了。

这时的王弘,已然三十有六,而他的妻子陈容也是三十四岁了。

在这个普遍短命的时代,他们处于中年,再不挥洒一番,这一生也要完了。

走出南山,进入这条官道,已有一二百里。陈容望着前方,表情有点着急。频频搓着手,她不停唠叨着,“怎么还没有来呢?”

念到这时,她气愤地看向王弘,抱怨道:“儿大不由娘,定是他们与我分了几年,忘记我这个母亲了。”

她说到这里,不知为啥有点怨苦,眼眶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王弘还没有开口,一旁娇脆脆的童音传来,“母亲若是真恼,待会见了他们,儿一人给一拳!”

声音清脆有力,语气冷漠中透着冰硬。明明是脆生生的,动听的童音,却让人感到这孩子的认真。

陈容呆了呆。

她转过头去,看着端坐在自己身后,小手紧紧握着一柄寒森森短剑,眉梢带锋,水眸冷厉,扎着童子髻,俊得不像话的女儿。

事实上,她四个孩子都极俊。只是这个俊不同。三个儿子的俊,是美,这个女儿的俊,是冷逸。一个方才五岁的小娃儿,已是粉雕玉琢,不对。已是冰雕刀琢。那线条,那神态,实在俊逸得胜过世间所有的男娃。当然,也硬的逊于世间所有的女娃。

几乎是一对上女儿那脸,陈容便有点愧疚。她悄悄地瞟了一眼王弘,刚才满腹的埋怨,一下子都消失了。甚至在王弘看来时。她还老老实实低着头,绞着手,温柔安静得很。

王弘瞟了一眼羞愧的妻子,转头对冷峻的妹儿温柔的说道:“昀儿,你是贵族,无论何事,不可诉于拳头。”

他这是在教女。

小王昀低头想了想,好一会,她眨动着大眼,脆生生地说道:“那儿要如何做来,才能代替母亲教训三个兄长?”

王弘还不曾回答,小王昀已硬邦邦地说道:“父亲常说。论才,我不如大兄,论智,我不如二兄三兄。唯一胜者,拳头也。即使如此,儿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强处来攻击他们?”

这个女儿的声音,又清又脆。说起话来,语气中有着一种异常的冷峻坚定。这一席话吐出,王弘也呆了呆。

他正要开口,只听得陈容惊喜地说道:“他们来了。”

她以袖掩嘴,红着眼眶沙哑地叫道:“这些兔崽子,竟然现在才来!昀儿,你待会一人上去一拳。替母亲好生教育一番!”

几乎是陈容的声音一落,王弘便“恩哼”一声。听到丈夫语气中的不满,陈容连忙捂住嘴。

官道上。烟尘滚滚,马蹄声奔行如雷。已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冲天的烟尘遮天蔽地,从陈容这个角度,只可以看到那旗帜上,大大地写着一个“王”字。至于领军的是何人,却是一个也看不清切。

不过在这种地方出现琅琊王氏的旗帜,除了王弘的三个儿子,想来也没有他人。

随着那队伍越来越近,陈容的心跳越来越紧,她紧紧地握着一只小手,紧紧地握。

直过了好久,一个脆嫩得冷峻的声音,才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提醒她,“母亲,你握疼我了。”

昀儿?

陈容一惊,她连忙松手回头。一回头,她便对上女儿那胖乎乎小手上的青紫。

望着那触目惊心的青紫色,陈容又急又心痛,忍不住埋怨道:“昀儿,你怎么不早叫?”

王昀抬头瞟向母亲,水眸流转,冷清得很。她脆生生地回道:“儿当驰骋天下,这点痛算什么?”

几乎是女儿的声音一落,陈容便小小声地提醒她,“昀儿,你是一个女儿家,女儿家长大了就得嫁人的。哪有什么驰骋天下?”

她的声音一落,王昀便歪着头,俊逸得如雕像般完美的娃儿,小嘴扁了扁,脆脆地说道:“那日听得叔叔们闲谈,说是陛下当年曾赐给母亲数位美少年,女儿以后当学母亲。不嫁。只娶夫。”

这一次,王昀的声音一落,王弘蓦然转头,他沉着脸,冷冷地瞪着两母女。

在他得盯视中,母女俩都低下了头。好一会,王弘才揉揉额心,忍着怒火低吼道:“阿蓉,你教的好女儿!”

他瞪着佛前童子般的女儿,突然很是无力。他王弘的儿女,怎么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番外 兄妹相见

那队人马已越来越近,直近到面目(几字不清)。

陈容一直昂着头,这时他们的面目入眼,她顿时欢叫一声,纵身便跳下了马车。

那队人看到陈容下车,也是一声唿哨,然后,齐刷刷一停。

三个骑士策马走出。

这一大二小的三个身影,一近前便跳下马翻身跪下,朝着王弘和陈容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清亮地唤道:“父亲,母亲!”

王弘低着头,望着三个儿子,微笑道:“好,起来吧。”

至于陈容,已从一旁冲出,她来到三个儿子面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眶一红,流着泪想说什么,却一个劲的哽咽。

这时,她的衣裳被人扯了扯。

陈容怔怔回头,不等她看清,身后那小小的人影已把她拉后,然后,她挡在了陈容面前。

仰着头,冷峻冰雕般的王昀认真地打量着三个哥哥,只见她伸出小拳头,先是握紧,然后伸到三个兄长面前,朝着他们高大的身躯比了比,又朝着他们比自己大了不知多少的拳头比了比,再然后把自己的拳头收到眼前瞅了瞅。再然后,她老实地松开拳头,把手负在背后,冷着小脸,若无其事地踱到陈容身后,重新把她一推,让她站回了原处。

小娃儿这个举动,既突兀又古怪,双胞胎相互看了一眼,率先向母亲问道:“母亲,她是谁?”“天邪,母亲,她便是小妹?”

王夙是最先叫出来的。他堪堪吐出小妹两个字,咽中便是一哑,然后他伸手指着娃儿的脸,几乎是突然的,放声大笑起来。

王夙一笑,王凌也跟着大笑起来,只是王轩,唇角抽了抽,保持着他做为大兄的威严。

双胞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中,娃儿脆生生的,冷峻的声音响起,“你们笑什么?”

双胞胎止住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