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蕙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个,刚刚才打断了兆寅的问话。

身为廖士尧的侄子,只要廖士尧不下野,兆寅兄弟将来便是一方权贵。他们初入社会,身边的人多半会阿谀奉迎,曲意迎合,谁会教导他们做人的道理?倘若再有心怀不轨者,恶意引导,孩子的生活也许会变得yin靡不堪。

廖士尧的担心很有道理。

只是,阿蕙觉得没必要矫情,去承担这样的指责。她把兆寅知道这件事的经过,告诉了廖士尧:“…他拿了报纸来问我,我也仔细跟他解释了,我是被人诬陷的。”

廖士尧脚步一顿。

半晌,他才道:“是我误会。刚刚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他也不是知错不改的人。

直言不讳并不是什么缺点。有时候朋友之间相处,碍于情面不肯指出对方的失误之处,心里却对此不满。时间久了,怨怼在心里长了,情谊也就淡了。

“我不会的。”阿蕙笑笑。

“你刚刚说,车夫拿到的报纸?”廖士尧道歉过后,又追问兆寅知道事情的来源。

兆寅是这样告诉阿蕙的。

他是看到车夫们嘀嘀咕咕的,才凑上前去,然后得到了阿蕙杀人那则新闻的报纸。

“大少是这样说的。”阿蕙道。

廖士尧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他转身,就让戴副官把管家找来,让管家去查,到底几个月前的旧报纸,是怎么弄到官邸来的。

对于管家,廖士尧也是不怎么信任的。

他府里除了自己带过来的副官,其他的都是杭州府的人帮他招来的,就连这位管家,也是杭州府地界的政客推荐的。

谁知道是什么来历!

不过,能用的时候,自然要用的。

“赵小姐的事,倘若下次我再听到一点儿话音,责任全在你!”廖士尧眉宇凛冽,对管家道,“我不在家的日子多,府里的事都交给了你。你若是不能做好,趁早告诉我,我另聘高明!既然到我这里做事,就要勤勤恳恳。把弄报纸进府的那个人查出来,明天早上之前告诉我!”

管家的冷汗就打湿了双颊。

他连连哈腰,道是。

这位管家也姓赵,叫赵金江,从前在浙江总银号的行长家里做事。后来,那位行长大人高升,去了南京任职。

赵金江是杭州府本地人,他老娘卧床十几年,经不得马车劳顿,不能跟他遥天路远去南京。

赵金江孝顺,断乎不会为了前程丢下老母亲,就辞了行长家总管事的职务,留在了杭州府。

行长一家人都很依赖赵金剑

知道他不能随行,行长太太挺遗憾的,还特意把他推荐给市长夫人,拜托市长夫人替赵金江另外谋一处差事。

没过两个月,就听说廖士尧在杭州府开官邸的事。

市长总揽接待事宜,也为督军府里的管家没有合适人选而着急上火。

市长夫人就把赵金江介绍给了市长。

市长和曾经总银号的行长也是熟人,知道赵金江,对他也信得过,就让他过了督军府。

赵金江进府也二十来天,这还是廖督军第一次见他这个管家。

不成想,居然是这样一件事。

这可如何是好?

这位督军大人哪里是吩咐赵金江做事,分明就是在刁难!

查一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个晚上怎么可能办得到?

赵金江哭都没时间了,从督军的书房退出来之后,立马就开始着手,调查那份旧报纸的来历。

阿蕙送走了廖士尧,折身回了客房的院内。

她先去看了小禹。

孩子睡得很安稳,阿蕙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老2兆慎在她房门口伸头探脑的。阿蕙放缓了脚步,上前轻咳一声。

兆慎还是吓了一跳。

他笑嘻嘻的,手里拿着个纸包:“蕙姐姐,你不在房间?”

“怎么,这么晚又饿了?”阿蕙笑着摸他的脑袋,注意力从他手里的纸包上转移开了。

阿蕙一直在努力添大老三的饭量,所以房间里时常放些点心,诱惑老三吃些。兆慎知道后,经常来偷。

阿蕙的点心,也是用油纸包着,不用说,这孩子又饿了,来偷吃的。

可是阿蕙记得自己房门上锁了啊,他怎么进去的?

“不是!”兆慎听了阿蕙的话,立马反驳,然后又贼兮兮的拍了拍自己手里偌大的纸包,对阿蕙道,“蕙姐姐,我从厨房偷了好东西,你要不要吃?”

兆慎是个吃货,却从来不吝啬。

有了好东西,他会和喜欢的人分享。

而现在,阿蕙无疑就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人了。

阿蕙笑,拿了钥匙开门。

兆慎就跟了进来。

把纸包放在沙发的茶几上,阿蕙问他:“是什么好东西?”

“是巧克力糖!”兆慎小声道,声音里却不掩垂涎,“厨房的大胖子买菜回来,偷偷放了好多包,藏在菜筐底下。然后没人的时候,他就溜到后门,给一个带帽子的人拿走。那人给他好多钱呢!我今天从他那里偷了一包。”

前几日阿蕙出门,正好遇到了百货公司进口了几盒子巧克力糖,阿蕙就全部买了回来。

结果,兆寅和小禹不爱吃,全部让兆慎吃了。

阿蕙还开玩笑说:兆慎太过分,不给她留点。

这孩子就记在心上了。

只是,厨子怎么弄来的巧克力糖?

“我还没吃呢!”兆慎邀功对阿蕙道,“先给蕙姐姐!”

说罢,他打开了纸包。

阿蕙看到纸包里的东西,猛然把纸包抢过来,捏在手里,厉声问兆慎:“你没吃?”

兆慎被阿蕙那严肃的脸色吓住了,忙道:“没…没吃!我想吃来着,二叔就让戴副官来找了…然后就去吃饭了!”

阿蕙大大松了一口气。

什么巧克力糖,分明就是一包鸦片糕!

这府里,真是乱了套!

感谢cici713、yllyhyg、熱戀、xk81、美术观止、绿衣心香、金雪月、cici713、睡懒觉的老鼠、搓人、zl1997xy、画扇绿水皱等亲们的打赏和粉红

第114章委托

戴副官去老2回来吃饭的时候,已经是黄昏。

到现在已经四五个小时了,厨房的三胖子倘若发现丢了东西,估计已经逃走了。

“这不是巧克力糖,是鸦片糕,吃了会被药死的!”阿蕙跟兆慎解释,“你闻闻,跟上次的巧克力糖是不是一个味儿?”

阿蕙把纸包打开,给兆慎闻。

兆慎糊里糊涂的,上前嗅了嗅,果然一股子酸臭味。

他连声作呕,把纸包推开:“咦,恶心!”

阿蕙又把油纸包好,对兆慎道:“走,你跟姐姐去二叔那里,把这件事告诉二叔。”

兆慎不明所以,问阿蕙:“让二叔给我买糖?”

阿蕙没有功夫跟他解释,把纸包裹好,拉了兆慎,去了廖士尧的书房。

他还在书房,并未安寝。

夜风微醺,减了盛夏的酷热,轻拂着书房深色窗帘,廖士尧伏案批阅公文,初月琼华似银丝宛宛,萦挂他坚毅的肩头。

看到阿蕙牵着兆慎进来,廖士尧浓眉微蹙。

他放下手里的笔,把公文夹合起,起身问阿蕙:“他又惹事了?”

兆慎很调皮,廖士尧以为他闯祸了。他一边问阿蕙,一边径直往书房的沙发那边走。

阿蕙带着兆慎跟过去,坐下才道:“不是。督军,您看这个”

然后把纸包放在茶几上,打开给廖士尧瞧。

廖士尧的浓眸锁定在阿蕙手上的纸包上。

等阿蕙打开,廖士尧敏锐的闻到了一股鸦片糕的味道。

他眉梢顿时就噙满凛冽。

把纸包拿在手里,廖士尧闻了闻,然后道阿蕙:“哪里来的东西?”

阿蕙就推身边的兆慎,让他来说。

兆慎见二叔板起脸孔的样子,很像他爸爸廖士奇,心里就慌了。他很怕爸爸的,顿时就急急忙忙把自己如何拿了这包鸦片糕的事情告诉了廖士尧。

“是厨房的三胖子,我看到了两次,他从后门,把东西给一个戴帽子的人”

廖士尧脸色越来越难看,俊朗眉宇已经被严霜覆盖。

他喊了戴副官进来:“让护卫团的人把府里封起来,谁敢逃,就地枪决!把厨子和佣人全部喊到院子里,我立马就来!”

戴副官不知道何事,却不敢质疑廖士尧的话,连声道是,转身快步跑去吩咐。

原本渐渐沉寂的夜,喧嚣起来。

督军官邸处处灯火通明。

廖士尧深坐在书房的沙发里,面沉如水。

兆慎挨着阿蕙坐下,心里很害怕,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二叔。他情不自禁让阿蕙身上凑。

阿蕙就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兆慎索性往阿蕙怀抱里钻。

再调皮,也是个十岁的孩子。

阿蕙轻轻搂住他,两人依偎在一起。

直到戴副官来说,佣人们已经全部叫了起来,在正厅的院子前场地上等。

廖士尧起身,对阿蕙和兆慎道:“走,跟着我去认人。”

他这话是对兆慎说的,让兆慎去辨别那个私藏鸦片糕的厨子。

兆慎看了眼阿蕙,眼底闪过些许惧意。

阿蕙鼓励看着他,起身签了他的手,低声对他道:“别怕,姐姐不是在这里吗?”

兆慎重重点头,纯净的眸子里满是依赖,紧紧反攥住阿蕙的手。

最后,兆慎认出了三胖子。

三胖子一开始还心存侥幸,直到被兆慎指出,廖士尧让副官把他绑起来的时候,他才知道真的是事情败露。

他准备逃,廖士尧抬手,一枪打在三胖子的左边大腿上。

震耳的枪声在佣人中擦耳而过,有些胆小的佣人没有控制住,尖叫起来。场面有些乱。

不知道是谁噗通一声跪下,大声喊督军饶命。结果,大家全部跪下,满场都是磕头求饶的声音。

四十多佣人,跪下黑压压一片,哭声响彻天际。

兆慎没见过这阵势,紧紧抱住阿蕙的腰。

阿蕙也搂住他,捂住他的耳朵。

廖士尧一直沉默,直到哭声越来越大,求饶声越来越失控。他举起手来的枪,对空又是一发。

场地里倏然就静了。

那些啼哭的,再也不敢出声。

廖士尧声音清冷:“廖某曾经一夜枪杀叛军一千人,你们对我而已,比碾死蚂蚁还容易!谁知道内情的,可以告诉我,我论功饶他一命!否则,明晚全部当叛徒枪决!”

阿蕙错愕转头去看廖士尧。

院子里的电灯笼照在他脸上,投下氤氲的光。

他表情内敛,一张脸似樽土菩萨,不带喜悲,那么静静看着场地里的人,却人人敬畏,心中欲俯首膜拜。

他是在恐吓,还是真的要全部枪杀这些无辜的人?

而场面的佣人,又是响起了震天的哭声。

廖士尧厉声吼道:“不准吵!现在谁来告诉我,你们知道些什么内幕,一个个来!”

“督军,我看到孙一鸣有次和警察厅的人一起去喝茶!”人群有个男人站起来,指了他不远处的一个佣人,大声对廖士尧道。

那么被点名的孙一鸣佣人吓了脸色都变了,大声辩解:“督军,那只是…只是”他结结巴巴的。

廖士尧大手一挥,把让人把孙一鸣带了下去!

“好,你出来,等会儿就领了工钱回家!”廖士尧眼角有了几分笑意,却阴冷骇人。

那个告密的佣人高兴极了,忙不迭从人群里站了出来。

有了先例,佣人们便不再顾忌,生怕被人咬出来,于是纷纷先攀咬旁人!

场面乱哄哄的。

不管是真的内奸卧底,还是假的,只要被攀咬出来,廖士尧就把那个告密者放走,那个被告密者抓起来。

最后,场地里只剩下十二三个佣人,瘫软成了一团。

他们实在不知道什么内幕,根本不知道去攀咬谁,也没人攀咬他们。

他们哭哭啼啼的,身子伏在地上,求廖督军饶命!

“你们都没事,留下来好好做事!”廖士尧最后道,“赵总管,他们的工钱每个月都加一块银元!”

赵金江愣住了。

留下来的那些人也愣住了。

这是真的?

他们没有告密,不杀他们,不赶他们走,还给他们工钱?

放佛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那些留下来的佣人给廖士尧磕头。

阿蕙渐渐明白过来,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这男人是没有功夫管理家务事。倘若管理起来,他的效率是奇高的。

那些攀咬旁人的,都是心地狡诈且自私,不管是真的知情还是诬陷,这些人都留不得。家里的佣人,唯一的用处就是做事,自私又狡诈的佣人,要来做什么?让他们暗地里给主子使绊,中饱私囊?

而那些被攀咬的人,要么就是性格不好得罪过人,要不然别人干嘛诬陷他;要么就是真的不干净。

不管是哪种,都不能留。

这样一来,刁钻的佣人就被解决了。

留下来的,要么是真的老实,要么就是心机重、隐藏深。

不管是真的老实还是心机重,他们都会老老实实把本分的工作做好。

廖士尧现在要的,就是家里佣人本分吧?

只是,他不是要查厨子私藏鸦片的事情吗,怎么最后成了肃|清全体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