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袭来,减轻了车厢的闷热。

又走了一段,便下起了磅礴大雨。

阿蕙又把窗户关上。

豆大的雨滴落在透明的窗户上,又滚下来,在玻璃窗上划出细长的痕。小禹觉得有趣,从阿蕙怀里挣脱,趴在窗户上看,嫩小的手指轻轻触碰玻璃。

旅途的一切,让小禹欣喜不已。

一路上一直在下雨,雨势越来越大。半个下午,都是隔窗听雨声。

阿蕙心头浮起些许不安来。

这么大的雨,会不会冲垮道路?

倘若铁路被泥石冲垮,只怕去茂城又要费些周折了。

阿蕙有些心忧。

小禹轻轻推阿蕙的胳膊,他对阿蕙说:“蕙姐姐,放水…”

阿蕙笑了,起身帮他穿鞋,带着他去厕所。

刚刚推开包厢的门,却见赵嘉盈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两名副官,和垂头丧气的兆慎。

赵嘉盈头发撒落,被雨水打湿了,狼狈披在肩头。

她身上,则裹着一件铁灰色的军服。军服太大,衬托得她越发娇小玲珑。

军衣徽章灼灼,是廖士尧时常穿的那套。

阿蕙一头雾水,问怎么回事。

小禹则在背后拉阿蕙。

阿蕙就顾不上等赵嘉盈的回答,道:“你先回去换身衣裳…”

赵嘉盈微微笑了笑,和阿蕙错身而过。

阿蕙带了小禹方便回来,想去看看赵嘉盈。可是小禹紧紧攥着阿蕙的手,不肯放开,阿蕙只得带着他一起。

赵嘉盈已经换了件家常的藕色宽袖斜襟衫,坐在铺上擦头发。

廖士尧身边的两名副官已经回去了。

兆慎低头,恹恹坐在一旁。

看到阿蕙进来,兆慎似看到了救星,目光明亮起来,跳起来也躲到了阿蕙身后。

看到这一幕,赵嘉盈表情委顿。

阿蕙不知缘故,坐下来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嘉盈笑道:“我把车厢的窗户推开了,后来关不上,雨打了一身,没什么大事。”

兆慎嘟着嘴巴,坐在阿蕙身后。

他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乖乖闭了嘴巴。

不用说,肯定是兆慎推开了窗户,没关上,让赵嘉盈帮忙,然后雨水就打湿了赵嘉盈的衣裳。

这一段路的风雨颇大。

只是,怎么遇上了廖士尧?还披了廖士尧的衣裳回来?

“不碍事吧?”阿蕙没有多问,道,“我去叫厨子拿些生姜来,煮姜汤给你驱驱寒。要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没那么娇气。大夏天的,哪里就能染了风寒?”赵嘉盈笑着说道。

“有备无患嘛。”阿蕙坚持道。然后喊了戴副官,让他去跟随车的厨子说一声。

戴副官去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廖士尧也过来了。

他带了些西药,给了赵嘉盈,道:“军医说能预防风寒”

赵嘉盈接下,轻声道谢。

顿了顿,赵嘉盈道:“督军,刚才多谢您的衣裳。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您。”

廖士尧道:“不必客气的赵小姐,我的衣裳从来都是副官洗。尼龙料子,洗的时候用劲要大,你洗不干净的。”

赵嘉盈脸刷的红了,把衣裳递给了廖士尧。

她低垂了纤浓羽睫,粉润双颊微红,似染了胭脂,颇有妩媚风情。

从前那个爱顺手牵羊、没皮没脸的小五,如今变得这样气质出众,真真是换了个人啊。

见赵嘉盈没事,廖士尧便起身道:“去吃饭吧。”然后对赵嘉盈说,“赵小姐不忙动,你躺着休息,我叫副官端饭给你。”

赵嘉盈微愣,继而道谢,却始终不敢看廖士尧的眼睛,很羞涩。

阿蕙就牵了小禹和兆慎的手,跟着廖士尧去了饭厅。

兆慎不再蹦蹦哒哒的,安静跟在阿蕙身边,让阿蕙很是意外。

这孩子怎么了?

吃饭的时候,兆慎倒是胃口不错。他一边吃,一边夸饭好吃,又恢复了那个吃货模样,让阿蕙的心放了下来。

廖士尧却眉头微锁。

吃了饭,厨子又切了西瓜来,兆慎和小禹在一旁啃西瓜。

廖士尧跟阿蕙说:“戴副官没告诉你,会议车厢不要带孩子过去玩?”

难道方才,小五是带着兆慎在会议车厢旁边玩?

阿蕙道:“是我没看好,没惹事吧?”

她没有推卸责任,因为廖士尧的确是把照顾孩子的任务交给了阿蕙。既然阿蕙承诺接下了任务,就应该负责。

哪怕她把兆慎托付给赵嘉盈,可是出了事,还是要阿蕙顶责任。

“没有惹事。”廖士尧语气缓和了些,顿了顿,他又道,“你堂妹年纪小,带不好孩子,一路上你多辛苦些,麻烦你了。”

他说的很客气。

因为带孩子,不是阿蕙的本职,她没有义务。

可是廖士尧拜托给她,就是廖士尧欠了她一分人情。既然承了人情,就应该带好孩子。

廖士尧不想把孩子交给赵嘉盈。

“我明白。”阿蕙保证道。

她却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堂妹,她没惹事吧?”阿蕙还是想问清楚。廖士尧告诉她的,总比兆慎说得客观些。

“没事。”廖士尧语气就有些冷。

阿蕙不好再深问了。

晚上,阿蕙借口赵嘉盈可能染了风寒,把两个孩子带在自己的车厢里睡觉。

赵嘉盈道是没说什么,表情不变,笑容自若。

她似乎知道自己失职了,阿蕙才不把兆慎再交给她照顾。

可是她不觉得难堪尴尬,她的情绪收控得恰到好处。

晚上,小禹睡不着。他和兆慎睡一铺,却爬到阿蕙这铺上,稚嫩的手指缠着阿蕙的青丝玩,低声说:“蕙姐姐,讲个故事”

阿蕙笑了起来。

她前些日子一直在给小禹讲格林童话。

前些日子讲过了青蛙王子、灰姑娘和白雪公主,阿蕙想了想,就给小禹讲起了《两个神秘的小鞋匠》。

兆慎也听得很认真。

然后,他问阿蕙:“鞋匠是什么?”

中国人做鞋,都是用布料。

阿蕙只得把故事的西方背景解说了一边。

说了半天的话,小禹渐渐困了,窝在阿蕙怀里。

兆慎却睡不着了。

他爬起来,用手指轻轻摸车窗上的水滴。

雨还在下,下了一路。阿蕙已经毫无悬念的想,肯定要发涝灾了,只是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可是兆慎这个动作,颇为忧郁。

阿蕙心里突了一下。她坐下来,把小禹抱到铺里面睡好,才到兆慎的铺子上,问他怎么回事。

兆慎撇嘴,语气很忧伤对阿蕙说:“蕙姐姐,我没有开窗户,是盈姐姐开的”

赵嘉盈开窗户,做什么?

“她说,是你要开的?”阿蕙反问,心却微沉。

“没”兆慎更加不开心了,“她说是她开的…可是那些人都看我,我说不是我,他们还看我!”

“哪些人?”阿蕙错愕。

“里面车厢的人”兆慎嘀咕道。

因为兆慎比较调皮,一般惹了事,大家都怀疑他。

赵嘉盈打开窗户,倘若有人出来,她又急忙解释是她开的,旁人不免想,她是在替兆慎顶罪。

于是,大家还是投给兆慎异样的目光。

廖家这几个孩子,虽然或腹黑、或顽皮好吃、或胆怯沉默,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很聪明。

旁人以为他们年纪小而不懂的人情世故,其实他们心里清楚得很,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比如,旁人误会了兆慎,给了他异样的目光,他能感觉到。

所以他怪赵嘉盈惹事!

阿蕙心底却闪过凛冽。

她正想安慰兆慎几句,车厢里的报警器突然响了。

小禹一下子被吓醒了,坐下来又没看到阿蕙,哇哇大哭。

阿蕙丢下兆慎,去把小禹也抱过来。

车子就停了。

此刻,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刚刚入夜,车厢外一片漆黑,正是荒郊野外!

阿蕙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的心陡然提起来,喊戴副官,让他去前面车厢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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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压轴

戴副官得令,去前面探情况,片刻就折身回来,对阿蕙说道:“…下了一天的大雨,前面的路被大雨冲断了。”

阿蕙顿时就面拢愁容。

要是真的被大雨冲断了还好说。

民国早期的铁路,偷工减料,一向就不靠谱,被大雨冲断路基的事,多不胜数,阿蕙不应该多想。

可她还是不由在心底担忧。

看看外面黢黑的天际,暮野四合,远处一片漆黑,没有半点星火。

附近应该没有人家。

那就是在山附近了。

山区附近,总少不得土匪。早年还有军阀,就是土匪起家的。如今的土匪,靠一路抢劫,也有不少枪支弹药呢。

倘若土匪知道廖士尧的专列经过,又预谋廖士尧车上的武器…

阿蕙不敢再深究了,她心里发慌。

小禹被突兀的警报吓醒,哭了起来。阿蕙安抚他,他也渐渐止了哭声,和兆慎并排坐在铺上。

兄弟俩拉着小手,很懂事的在一旁默不作声。

阿蕙让戴副官继续去前面打听,倘若有什么事,急忙回来禀告,自己和在铺上拥着两个孩子,让他们别害怕。

外面还在下雨,淅淅沥沥打在车窗上。

因为火车停了下来,所以雨声更加清晰。

外面是暴雨。

赵嘉盈就在隔壁车厢。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一直没来找阿蕙,也没有打听情况,倒让阿蕙心生几分疑惑。

她让兆慎照顾好弟弟,自己去了赵嘉盈的车厢。

赵嘉盈正端坐在铺上看书,衣着整齐,只是散着头发。浓密的青丝倾泻肩头,似墨绸初展,光滑柔媚。

看到推门而入的阿蕙,赵嘉盈放了手里的书,起身问:“四姐,怎么了?”

她没有惊慌,没有担忧,看到阿蕙进来,还问阿蕙有什么事,让阿蕙提前准备好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了。

“你不害怕吧?”阿蕙只得问道,“我过来看看你。”

赵嘉盈轻笑:“一车的人,没什么可怕的。吓了这么久的大雨,前头是路基被冲垮了吧?”

阿蕙是重活一世的人,有点见识不算什么。

赵嘉盈能有这份镇定和见解,阿蕙颇为惊讶。

阿蕙只得笑了笑:“是的,只是路基垮了,已经在修。那你睡会儿吧,有事我叫你。”

赵嘉盈道谢。

阿蕙又回了自己的车厢。

雨还在下,车厢里的灯光已经渐渐微弱,忽明忽暗的。

小禹很害怕,兆慎就紧紧抱着弟弟。

阿蕙笑着和他们道:“你们闭着眼睛,我给你们讲故事”阿蕙记得很多的格林童话故事。

两个孩子就乖乖阖眼,分别依偎在阿蕙怀里,听阿蕙讲故事。

没过五分钟,车厢里一片漆黑,电已经没了。

廖士尧没有吩咐,阿蕙就没有轻举妄动,安静陪着孩子们。

两个孩子都在假寐,所以能感受到光线的变化。电停了的那个瞬间,小禹紧紧搂住阿蕙的腰,他有些发抖。

阿蕙就轻轻拍他的后背。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阿蕙听到了车厢外军靴踩在地上的脚步声。

廖士尧带着几名副官,打着手电筒过来了。

灯光照过来,两个孩子虽然一脸的害怕,却没有哭,像两只小猫一样挂在阿蕙身上,把阿蕙当成了依靠。

廖士尧轻笑,把手里的军用手电筒给了阿蕙,道:“已经在修路了,很快就能走。这个手电给你们用,不要害怕。”

“不怕!”兆慎大声道,“蕙姐姐给我们讲鞋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