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敢面对真相吧?”乐静芬凉凉地问。

童悦微笑回首:“我一向非常胆大,而且我输得起,所以

不屑捕风捉影。”

西方人不喜欢十三号,不喜欢星期五,认为这两个日子都不吉利。这两个日子,又撞上愚人节,一大早,朋友圈里的信息就转翻了,今天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要小心又小心。

童悦没时间理会这些,叶少宁最后一天去泰华,晚上有个聚会,同事们为他送行。送他上班时,她和他开玩笑,让他在办公室里留个影,毕竟那里有他青春的印记。他问:“难道我现在已经老了吗?”她说:“不,刚刚好。”

孟愚感冒了,咳得很厉害。杨羊拿着个水梨在走廊上打转,想进去又不敢。孟愚对她并不凶,可是界线划得分明。乔可欣没课时就捧着个手机,旁若无人地用微信语音聊天,不知对方是谁,左一句人家,右一句人家,听得人鸡皮疙瘩都出来了。赵清学给童悦听,童悦随口说道:“你也不是个好人。”他愣了半晌,紧张兮兮地凑过来:“我哪里坏了?”引得童悦笑了半天。

傍晚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是荷塘月色的邻居,说浴室的顶上有点渗水,不知是不是叶少宁公寓的水龙头没拧紧,水漫出来了。叶少宁手机没打通,就打给了童悦。

童悦匆忙开车过去,把车泊好,仰起头打量着一扇扇亮着灯光的窗,许久不来,她有了几分陌生感。电梯打开,跃入眼帘的是一盆碧绿的兰草,就搁在大门口。她蹲下,在盆底发

现了一张便笺,笔迹倾斜,带点花体,略显别扭,像是不经常写汉字。

“叶哥,你的公寓太单调,我买盆兰草给你点缀下。PS:昨晚我非常开心,你呢?欢欢!”日期是一个多月前,那时叶少宁偶尔夜不归宿,他们在冷战中。

童悦端详着兰草,到底是名贵品种,一个多月没浇水,依然茁壮旺盛,生命力超强。

PS是信中的补遗,在信中忘了提及一些事情,于是在信末写上PS……然后才收笔。

PS的事情该是一些并不重要的事情,其实有时,这才是全文的重点、浓缩的精华。

那是什么样的一个昨夜,她不是福尔摩斯,没兴趣去推测,她只在意现在、眼前。她把花盆放好,打开门。她收拾得非常洁净的公寓乱得像个垃圾场,衣服扔得到处都是,餐桌上还有几个油汪汪的泡面碗,屋子里飘荡着一股怪味。她没有停留,跑去浴室,水龙头是没拧紧,下水道不知怎么又堵上了,水刚刚漫了一层。幸好门槛当时做得高,没有影响到外面。她关好龙头,清理了积水,疏通了下水道,然后到楼下向邻居道歉,并提出赔偿损失。邻居倒也好说话,说又不是什么大事,下次注意就好。临走时,邻居状似关心地问:“你们两口子还好吧?”

童悦不解地看向她。她忙解释:“我老公有两次看到叶先生和一个脸圆圆的姑娘同进同出,说……嘿

嘿,肯定误会了,那是叶先生表妹吧!”

“不是表妹,是他助理。”童悦打断了她。

“我就说嘛,叶太太,再会!”邻居一脸不相信地关上了门。

童悦站在楼道口,明明没有风,她却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被凉意浸透了。

叶少宁站在泳池边,池水蓝得像没有云彩的晴空,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谁扎了个猛子,池水荡起一圈圈涟漪,影子碎了。

车欢欢一身火红的比基尼娉娉婷婷地从更衣室出来。完美的身材,傲人的三围,白皙的肌肤,还没入水,已在室内激起了巨大的浪花。有个男人撮起嘴唇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还有人笑着唱“那边的美女,看过来”。这种场景,车欢欢见多了,落落大方挥挥手,笔直地走向叶少宁。

“叶哥,你怎么没换泳衣?”她在他身边的躺椅坐下。

叶少宁连忙别开视线。只着泳装的车欢欢,对视觉的杀伤力太强。“哦,我有点累,不想游泳,坐一会儿就走。”

晚上只是小型聚会,特助、秘书,几位副总,还有以前工程科的几个同事,车欢欢自然也在列。送行总是有点伤感,男人们不擅表达,豁出命来拼酒就是交情。叶少宁没喝多少,一大半被车欢欢抢过去喝了,拦都拦不住。

最近的交接工作非常顺利,她好像突然成熟了,没再哭闹,坐下来谈事,条理清晰,公私分明。叶少宁偷偷地松了口气。

喝完出来

,没几个正常的。车欢欢扯了他一下,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叶哥,陪我去游个泳。”他正要拒绝,她又说,“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吗?”她把头低了下去。

是呀,最后一次,以后像这样的私下聚会,于公于私,都不合适。何况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他心一软,叫上罗特助同去。可罗特助一进更衣室,衣服一脱,就歪在长椅上呼呼大睡。他今天也是舍命陪君子,喝得有点超常。叶少宁给他盖上一条毛巾,把拿出来的泳裤又放进了柜子。

“其实叶哥是怕我看到你的大肚腩吧?”车欢欢抬起手臂,把一头长发塞进泳帽,一张俏丽的小脸娇憨地扬起,眼里都是揶揄。

叶少宁的目光定格在微微荡漾的池水上,笑了笑:“真相是我的泳技太烂,不给你笑话的机会。”

“真的假的?”车欢欢突然跑到他身后,轻轻一推。叶少宁没防备,以一种很狼狈的姿势跌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浪花。衣裤迅速浸了水,变得很沉,身子不由自主往池底沉去。他瞪大眼,想看清四周。几米外,一抹火红的身影,像尾鱼样,向他游来。他快窒息了,奋力钻出水面,刚抹去脸上的水,车欢欢柔嫩的唇就贴了上来。她的吻潮湿而又颤抖,小心翼翼中带着几分试探,却又有几丝奋不顾身的狠绝。

叶少宁以为自己会慌乱地推开她,会无措

,不然就是无奈地苦笑,然后赶紧换个话题,跳过这一场景。但他没有动,神情愤怒到扭曲。车欢欢的行为让他无语,但他更气自己。他意识到车欢欢对自己一次次逆水而上,有她的性情,更多的是他的纵容。他的纵容给了她希望,给了她胆量,让她坚信有一天他是会臣服的。她什么时候成熟了?她还是原先的车欢欢。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呢?难道他潜意识里暗暗地有某种期待?他对自己感到失望透顶。

“叶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随便的女人?”车欢欢也察觉到叶少宁和往常的不同,没敢继续下去。

“我知道这只是个愚人节的玩笑。”他没有看她一眼,缓缓游向岸边,湿漉漉地进了更衣室。

“这不是玩笑,你明知道……”车欢欢愤怒地拍打着水,牙齿把双唇狠狠地咬出两排白印。她突然一跃,也上了岸。

游泳池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更衣室里冷冷清清的。叶少宁脱下湿淋淋的衣服,刚裹上毛巾,门推开了,一道身影从门外长长地漫到他脚边。他盯着那影子,俊眉缓缓地蹙起。

车欢欢从背后抱住他的腰,相贴的肌肤立刻像被火烤似的。“我爱你,叶哥,比爱我爸爸妈妈还要爱。你不能这样判我死刑,你给我一次机会,不然我真不知怎么活下去。”车欢欢的声音听在他耳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叶少宁那一瞬间

觉得很伤感,不知为谁,然后又想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

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从来没有人因为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自重点,欢欢,这里是男更衣室。”

“男更衣室又怎样,就是男浴室我一样也要进。我又没有看别人,我看的人是你。你不想给我看吗?”她的手摸向毛巾的扎口。

他按住她的手,回过头,退后半步,目光炯炯:“我是有妻子的男人,似乎这不是个秘密。”

她哽咽了一下:“你不要这副处变不惊的好男人模样好不好?为什么你一定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藏起来呢?你总是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不是要和你结婚,我是想爱你。”

“谢谢,但是我无法承受。”

“别耍外交辞令。叶哥,闭上眼睛,什么都别想,把一切交给感官。你知道吗,每次见到你,我都必须努力克制自己,警告自己,不要太靠近,不要看你结实而又温暖的胸膛,不要去摸你刮得干净的下巴,不要盯着你俊美的双唇,不要把手从你衬衫下面伸进去,不要插进你的头发,不要踮起脚,不要闭上眼,不要贴近,不要磨蹭……”

他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急促地耸动着:“既然知道不要、不能,那为什么还要过来?”

“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办法……”

“欢欢,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好,我听你的,但今晚,你属于我

。”她狂热的眼神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你喝醉了。”

“我非常清醒。叶哥,那天晚上,当我勇敢地抱紧你时,你的心跳和我一样猛烈,你忘了吗?”说到这儿,她柔柔地嘤咛了一声。

“那是你的错觉。”

“是吗?那你证明给我看,到底是谁错了?”

这时,更衣室的顶灯闪了两闪,突然灭了,室内漆黑一团。

“叶哥,这是天意,我们不能违背。”她掰开他的手,拽下毛巾。毛巾落地,绊了她一下,她慌乱地站稳,双手摸索着,“叶哥,你在哪儿?”

她听到一声无力的叹息。她笑了,她嗅到了酒香,听到粗重的呼吸,她向前走去。肌肤的滚烫迅疾传达到她的指尖,她非常轻柔,每一个毛孔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啪!”谁好心地关上了更衣室的门。

他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双臂战栗地搭上她的双肩。脑中嗡的一声,一团烟花在夜幕中开放,五彩斑斓又璀璨旖旎。他不禁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只想把她纤细的娇躯揉进自己的血液之中。

下一刻,他也这样做了,水深火热,飞流直下,什么都不管,什么都问不了……

“你明明已溃不成军,又能逃到哪里?”黑夜里,车欢欢娇声问道。

夜色如流水般漫过青台的大街小巷,仿佛起风了,树叶哗啦啦地响着,再细听,又像是下雨。童悦睡得模模糊糊,想起厨房的窗户没有关实,撑坐起,

把床头灯拧亮,听着有钥匙开门的声音。

她慢慢又躺了下来,睨了下墙上的挂钟,十二点半。

“怎么还没睡?”叶少宁西服搭在手臂间,衬衫的领子敞着,没打领带,头发湿着,有几缕覆在额头上。

“刚醒,雨很大吗?”她咕哝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