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气的东西才能长长久久。”

“那作为你的丈夫,我明天是不是要买两瓶酒两条烟,去苏局府上致谢一番,感谢他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感谢他屈尊亲自送你回来?”

童悦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心撕裂一般的痛,却又有一丝好笑,贼喊捉贼,他在心虚,所以倒打一耙?“苏局日程很满的,想去拜访,大概要打个电话预约。”

“你对他很了解?”

“知己嘛,当然不一样。”她的视力明明

不错,怎么会以为他是个温和好相处的人呢?

时间突然像混凝土搅拌机,滞重而缓慢。叶少宁的脸色阴沉、冰冷。

“童悦,你当我是死人吗?”

迟疑了半秒,她回道:“没有,你活着。”活得很好,就是有点纠结。

“谢谢你没有忽视我的存在,那么我好像有权利要求你给我个解释,我觉得你与苏陌的来往超过了正常的上下级关系。是不是当初你们互有好感,碍于他的病妻,你们无力挑战伦理,于是选中我做一个中转站,现在,他自由了,你也该买票上车了?”这时候的叶少宁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高高在上,浑身长满了倒刺。

“你一直在下很大的一盘棋。我妈妈说得没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好运,路边的李树挂满了果子,为什么别人都没看见,偏偏留给了我,哦,原来果子是酸的。”他逼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如果是,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这些话在他心里压了多久,终于说出来了,这是他的心声,她听到了。难怪别人不看好他们的婚姻,就连他们自己都在质疑。脆弱得就是不堪一击,不管外表看上去多么逼真。如果她现在拿出斑点内裤,拿出照片,是不是一切就定格了?

“你想今天要一个结果吗?”为家庭琐事争执,那是鸡毛蒜皮,他们的弓已张满,下一个动作,就是放箭。开弓没有回头箭,从此,水归水,

山归山。

“你等不及了吧!”

她想对他说何必如此步步紧逼,顾及点体面!有些话太难听,意会就行,何必说破呢?

刚想开口,不知怎么被口水呛住了,她咳了起来,越咳越紧,每一声都沉闷得仿佛从胸腔里直接震出来。喉咙口一阵翻涌,她捂着嘴跑向洗手间,先是一口清水,然后是几口黑汁,最后连胆汁都吐了。

叶少宁站在洗手间外的走廊上,伏在马桶上的童悦后颈骨突出来,背部的线条非常的明显,那是一个弯到仿佛随时都会折断,但大多时候,都强硬到无坚不摧的弧度。

他真的有点恨她。

他在专柜替她挑了小礼服,还配了首饰和鞋,给郑治打了通电话,为她请两个小时的假。郑治一口就答应了。她没有来,他独自一个人去了酒店,舒畅也随裴迪文一同过来,还带着少公子裴浩然,问童悦呢,他悻悻地笑着,说身体不适。这个理由有多蹩脚,一听就听出来了,他脑中空空的,实在没有精力去编。裴迪文夫妇体贴地没有多问,宴会的气氛很热烈,他是众星捧月的主角,可是他就是开心不起来。十点一过,他就回来了。红色君威的泊车位上空落落的,他没有上楼,独自埋头在车里吞云吐雾,不知过了多久,两束炫亮的灯光照过来,他眨了下眼,红色君威泊在了他的旁边。

“是不是怀孕了?”他皱着眉问。

“怎么可能?

”童悦断然否定。

“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叶少宁接了杯温水递过去。

“我没有……”童悦又趴向马桶,这次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是不住地干呕。不会怀孕的,她的胃坏了,和她的心情一样。

“不管有没有怀孕,明天都去医院查下。”叶少宁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即使有了,我也不会要。”他抱过别人之后再来抱她,又不是爱的结晶,只是生理发泄的胚胎,没有必要留下。难道要再看到一个小童悦孤孤单单地长大?

叶少宁像看着魔鬼般看着她,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胸中有如巨浪般急促起伏,他慢慢攥紧拳头,下一秒,他转身离去。他不敢再留在屋里,他担心他会控制不住把拳头落在那张苍白、却平静得可怕的面容上。

童悦揉着额头在沙发上坐下,她很累很困,但不想上床,就靠一会儿吧!

一连三天,童悦都是早晨五点到校。保安们还在睡觉,她不得不敲窗让他们开门。

保安揉着眼睛,看到童悦眼窝深陷,咂嘴道:“童老师,你也太拼了。”

“一百米跑了九十五米,最后五米必须拼命。”早晨空气很好,负离子爆表,深呼吸的时候有醉氧的感觉。办公室内,她备了奶粉、麦片,不管泡哪种,喝两口还是作呕。她怀疑她是心里面产生什么阴影了。

半个小时后,校园里陆陆续续有晨跑、晨读的学生。六点,孟愚来了。年

级组把他的课调到早晨,他下午和晚上还得待在医院里。这一病,他一反以前的低沉,开朗了点,赵清讲什么冷笑话,他会微微地咧咧嘴。赵清是重压之下表现得最无所谓的那一个,早晨跑步,傍晚打球,打扮是越来越少年。学生们说,再这样下去,要改口叫赵老师学弟了。

乔可欣是坐出租车来上班的,说高尔夫送去保养了,说时,她波浪形的卷发一甩,露出半个腮。

赵清大叫:“乔老师,你咋半个脸大,半个脸小?”

“你老眼昏花了。”乔可欣捋捋头发,遮住半个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童悦没有好奇地抬起头,经历了凌玲偷情事情后,她知道这世上只有不肯迎战的元配,没有打不走的小三,除非那婚姻根基不稳。

杨羊给孟愚买了蒸饺和锅贴,热腾腾的气息飘满一屋。孟愚客气地道谢:“医生叮嘱我现在只能吃清淡的食物。”

杨羊难受地站在他桌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还是赵清英雄救美,“我和童老师都没吃呢!”一把接过来放在童悦桌上。

童悦刚喝了几口清茶,暖了暖胃,一闻见袋中的猪肉味,脸色一白,冲到洗手间,几口茶也吐光了。

下午,她悄悄去食堂称了下体重。三天,少了五斤,这得让准备减肥过夏天的美女们怎么活?

周五的下午,她开车去农科所看叶一川。他新研究的早酥梨品种结了果,摘了几个

给童悦尝。梨个头大,皮是青绿色的,汁水多,果肉甜脆。童悦一口一口地咬着,心想:怎么会是梨呢?梨,离。她环顾着农科所一块块的试验田,想着以后也许就没机会来了。

这天,叶少宁准时下班,她回来得也早,进家门时,他在浴室冲澡。门铃响了,她怔了下,跑去开门,罗佳英站在外面,就像没看见她这个人,只扫视着四周。

“少宁?少宁?”她换了鞋,往里走去。

叶少宁头发湿湿的披了件浴袍出来:“妈,你怎么来了?”他抬眼看了下站在客厅里的童悦。

“我给你特助打电话,他说你回家了,我就过来了。”她抢过他手中的毛巾,替他擦拭着头发,“瞧你这湿漉漉的,会受凉的。”

“都快立夏了,怎么会凉?你吃饭了吗?”

“你爸没回家,李婶请假了,我懒得做。你呢?”

“我也没吃。”叶少宁边答边疑惑,童悦人呢?

“那咱娘俩出去吃。”

叶少宁走进客厅,童悦在阳台上收衣服,没有开灯,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嗯,也好。童悦,你换身衣服。”冷战几日后,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有那么一丝丝别扭。

“我在学校吃过了。”她回应了,却是拒绝。

“吃过就算了,咱们去就好。少宁,你记得与咱家住对面的冯妈妈吗?”

“记得。”

“昨天她过生日,六十大寿,说是本命年,媳妇给她买了红内衣、红袜子

、红绸袄,看着真喜庆。她得意地一再向街坊们显摆,说人老了,都有坎,过生日穿红,必须女儿买,没有女儿,就得媳妇买,就能过关迈坎,去霉气,好着呢!我挺瞧不上她的,有什么可显摆,谁家没有儿子,是不是?”

叶少宁顿了下:“妈,你生日也快要到了吧?”

罗佳英开心地笑了:“你记得呀,今年巧了,正好是五一。昨天欢欢也给我打电话了,说要陪我逛街,给我买礼物。哦,她说你很势利,人走茶凉,一换工作就不再和她联系,手机号码也换了。我说你不是这种人,你是忙,忙好了就会给她打电话。她说得可怜巴巴,我心疼呢!”

“妈,我去换衣服。”叶少宁垂下眼帘,只想叹气。

趁叶少宁进去换衣服,罗佳英像爱卫会的,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不时伸出指头摸下角落,看有无灰尘、蜘蛛网。童悦的卫生搞得不错,她没挑出什么毛病。打开冰箱里,看到里面冻的速冻食物,她冷声责问:“这是人吃的吗?”

没有人接话,童悦进了卧室。

罗佳英和叶少宁走了,童悦在书房里打开笔记本里的讲义,心情没有任何起伏。这一次,叶少宁没有夜不归宿,每晚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像是和她在较劲,仿佛她不低头,他就不进卧室,也不进客房。

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几晚之后,他感冒了,咳嗽的声音一声声传进卧室。

她睁开眼睛数着,前一次是十六声,这次是二十声。她捂住耳朵,把所有的声音都拒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