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学校放两天假,从高一到高三,羊群安静地整理着书包,不像从前,有个半天假,兴奋得能把天空戳个窟窿。

童悦收到一封快件,苏陌寄来的,青台飞上海的机票,五月一日早晨八点。

迎着落日踏进家门,客厅里放着两个纸袋,里面装着罗佳英口中讲的红内衣、红袜、红外套,甚至还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一条红丝巾。谁的眼光,真不错,质地非常精良,都是品牌。那条丝巾还是国际名牌,在丝巾的边边上绣着一行英文。她没有碰纸袋,特别想吃虾饺,馋得直流口水。要是今天吃不上,估计会睡不着。她进房间拿了个挎包,找了两身换洗衣服放进去,查看了下现金和卡。她给童大兵打电话。

钱燕居然晚上值班,她心中一喜:“爸,我回家吃晚饭,你给我买虾饺。”

她拎着包开门,叶少宁手里拿着钥匙站在门外。“你要去哪儿?”他盯着她手里的包。

“我回家看爸爸。”

“我和你一起回去。”

“不用,我准备在家里住两天。”

叶少宁怔住:“那你明天回家一趟,妈妈过生日。”

“我可能没有办法去,我有别的事。”她抬起眼看他,这么近,却那么远。

“童悦,你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家了吗?”他的眼中露出剧烈的痛楚。

如果不

想要,许多事就能痛快淋漓了。她想要,恨不得双手紧紧地抓住。可是有时候,就像流沙,你抓得越紧,漏得越快。罗佳英的生日,怎么能少得了车欢欢,以前,她会尽职地做个懂事的好媳妇,现在,不想委屈自己了。

“我走了。”她越过他,走向电梯口。

“童悦,”因为感冒,叶少宁的嗓音有点干涩,“你今天走了,我就当你不要这个家了,你不必再回来了。”

电梯门打开,然后缓缓合上,将世界隔成了两半。

5:深空失忆

早晨七点,去上海的航班已开始办理登机手续,童悦排在最后,苏陌与她隔了三个人。当飞机跃向天空时,她从舷窗看向地面,大海与青山环抱着青台,美如一幅画。

她闭上眼睛,仿佛听到海浪与吉他在温柔地和音。她突然觉得有点感伤,真是的,又不是不回来,怎么会有这种情绪?

上海的天空上飘浮着一团乌云,而它的四周则是阳光灿烂,仰眼看去,黑压压的,像一团巨大的阴影。苏陌说怕是要有雷阵雨,幸好他们的飞机到港了。

童悦紧闭着嘴唇,神情严肃得像准备出席什么重要的会议。华烨在出口处等着,看到她,轻轻点了下头,并无意外之色,然后和苏陌握了握手。

“这次太麻烦华律师了。”苏陌真诚地道谢。

“谈不上,我非常遗憾。”华烨耸肩,他的面庞上除了淡漠,没有第二号表情。

苏陌深深看了童悦一眼,眼中千言万语。童悦平静地迎视着。

华烨开车,苏陌和童悦坐在后排。早晨起早了,有点发困,童悦闭上眼休息,苏陌和华烨两人谈论着青台的天气、市容、熟悉的人。一道耀眼的闪电掠过车头,大颗的雨粒砸下来了,像冰雹似的,震得车玻璃嗡嗡作响,整个天地暗了下来,一辆辆车全亮起了大灯。

“这天气真是怪,才五月呢!”华烨说道。

“会不会堵车?通知下冷队长,免得他久等

。”苏陌接话道。

“老朋友了,让他等着,没事。”

童悦倏地睁开眼,询问地看向苏陌。苏陌的手在膝盖上蹭了几蹭,滑过去握住她的手。她屏住呼吸,脸通红,最终,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什么也没有问,是不敢问。

车下了机场高速,进市区,行驶中,她看见了东方明珠,看到了金茂大厦,看见了黄浦江,接着是外滩,即使大雨滂沱,游人还是络绎不绝。街边的路牌显示南京西路,不一会儿,车停下了。

童悦伸出手指擦去窗玻璃上的水渍,她看到冷寒打着伞,踩着水花跑过来,在他的身后是两个面无表情、站得笔直的,像雕塑般的武警。

冷寒本来就够冷了,一身刑警制服的他,一靠近,寒气逼人,童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包里手机在响,一声接一声。她掏出来,看到屏幕上显示“叶少宁”三个字,她按下了拒听键。

凌玲还在学校时,曾笑她:“叶总看到会受伤的,混在一堆号码之中,一点优待都没有,你怕肉麻不用亲爱的,至少也得换个亲亲热热的称呼呀,老公啊,孩子他爹什么的。”

她听了,挺不屑的,一个称呼能代表什么。其实那是不是潜意识里她在恐惧什么呢?

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她无助地看着街对面的竖着铁丝网的青色围墙,脚下空了,整个人也空了似的,大脑一片空白。

苏陌拉了她一把,她紧攥

着他的胳膊,慢慢向前走去。华烨和冷寒耐心地等着,没有任何人催促。

空气闷热而又潮湿,非常不舒适。

“苏局,这边请!”冷寒朝大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进大门,才发觉里面很深很大,像几进院落似的,穿制服的男人板着脸出出进进,隐隐还有哭声从里面传来。冷寒把他们领进一个小会客室,有个年轻的男人端了四杯茶进来,然后带上门出去了。气氛非常沉闷,室内有点暗,冷寒起身打开灯。

“这是上海市公安局缉毒大队副大队长冷寒。”华烨介绍道。

冷寒连笑都令人不寒而栗:“我和童老师认识的,我们坐过一辆出租车,在医院碰过面,我还参加过童老师的婚礼。在这之前,我见过一次童老师的照片。”

“在哪里见过?”童悦颤声问。

“韦彦杰的钱包里,他一直随身带着。我跟踪韦彦杰两年,曾作为卧底和他待过一阵。”

这是在拍海岩的《玉观音》吗?她不喜欢那本书,也不喜欢另一本《河流如血》。不,海岩的任何书,她统统不喜欢。

苏陌的目光,像日光落在她身上,带着鼓励和怜惜。

冷寒轻咳一声:“童老师,这件事,他只肯通知你,你父母那边,他坚持要瞒着。”

“什么事?”

冷寒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但还是冷冷地开了口:“二十天后,韦彦杰和一批贩毒分子,将执行枪决。”

有那么几秒钟,童

悦眼前黑了,手是僵的,脚是僵的,后背一阵阵地冒冷汗。很快,她几乎是机械地问道:“他犯了什么罪?什么时候判决的?请律师没有?”

“参与有组织的国际贩毒活动已经五年,情节非常严重,经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判决,判处死刑,没收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他放弃上诉。开庭那天,苏局长在场,华律师是他的辩护律师。”

五年?那是哪一年?她还在读研一,想到上海工作,暑假里与彦杰挤在一个小公寓里。不可能的,那时彦杰很穷,也没有朋友,只是个打工的。

那年夏天,梁静茹的《宁夏》特别火,KTV里点播率最高的一首歌。对这首歌,她感觉一般般,她喜欢的是另一首《三寸日光》:

深秋山顶风微凉

仰望恋人并肩傻傻看夕阳

仰望你为我敞开的天窗

一段日光落在手心三寸长

你说秋天掌上的日光

一寸能许一个愿望

希望我爱的人健康

个性很善良

大大手掌能包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