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在青台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童悦侧过脸。

江冰洁摇摇头:“我习惯待在这里,离开我会睡不着的。”

童悦没有再说话,月上中天时,她告辞。江冰洁陪她走到路边,很幸运,一辆出租车经过。她上车时,江冰洁探身进来,递给司机一张纸币,“到实中。”

“我有的。”童悦说道。

江冰洁笑笑,手伸进来摸摸她的头,像小时候一样。

“那是你妈妈吧?”司机从后视镜看着越来越小的人影。

童悦点头:“嗯!”

“真像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可不是吗?也许都是孤单一辈子的命。

疲惫不堪地上了床,紧绷的神经一刻都不肯松懈,这个宿舍,她再住下去,好像没理由了。是租房还是直接去上海?眼睛只合了一下,手机就响了。她闭着眼不肯去接,不用问,肯定是那群出栏的羊。铃声很有耐心地响着,一遍又一遍。

“好啦,好啦,就来。”她拿起手机大叫。

“小悦?”那边的人被她的音量吓了一大跳。

她深呼吸:“爸,呵,我以为是我学生呢,你找我有事?”揉揉眼,看看外面,天才蒙蒙亮。

“昨天、昨天夜里,她的小面馆发生大火,她、她没跑得出来。”

小面馆外一片狼藉,有警察在场。塌掉的是前面的厅堂,后面的住处还残留着,只有屋顶、墙壁焦黑。地上满是水,江冰洁湿淋淋地躺在床上,面色平静,嘴角似乎还有若隐若

现的笑意。她身上穿着家常睡衣,童悦送的裙子折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边。

“这不是一宗意外。”童悦对警察说,“小面馆很久不营业了,昨天晚上我和她吃完晚饭收拾好碗筷才走的,屋里没有火苗。”

“难道还有人纵火?”警察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这小面馆里有什么钱财,还是她是个什么人物?”

“那火是从哪里来的?”童悦怒瞪双眼。

警察耸肩:“电路老化,引起火苗,气候又干,一下子就着了,她睡得又沉。这种老房子,让她一个人住在这儿,你这做女儿的怎么安心?”

责任在她了。赶过来的房东揪住童悦,嚷着要她赔偿。

“可以,我赔给你,可是你得把我妈妈也赔给我。”十二岁之后,她没喊过她“妈妈”。这一刻,这一声“妈妈”,童悦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滚下面颊。

警察让童悦签字,接受这只是桩意外,然后他们回局交差。笔像有千斤重,童悦握了很久,才签下自己的名字。

警察叫了灵车,房东为房屋投了保,保险公司要过来检查受损情况,然后赔付款项,人是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童悦看着江冰洁,这是她的宿命吗?她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守护她的爱情,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这里。童悦把那件裙子一同带上了灵车。

一个月内,她先是送走彦杰,现在是江冰洁,还有她离婚了,真是多

事之秋啊!

最先赶来的是李想那帮学生,他们打电话过来问,童悦说:“我去不了,我得陪我妈妈最后几天。”

幸好有他们,童悦虽然处理过彦杰的后事,但那是苏陌在打理,她只是送他一程,其实她什么也不懂。殡仪馆里有行家,李想向人家请教,一一记在本子上,然后跟同学分头租灵堂、买寿衣、孝服、花圈,另有几人负责接待吊唁的亲友。

何也陪她坐着,老师和他一样,也没有妈妈了。

稚气青涩的面容上,一个个神情严肃。似乎,他们在一夜间被催熟了。以前是他们依赖童老师,现在童老师可以靠向他们还不太宽阔的双肩。

江冰洁的朋友们陆续过来了,实中的同事们也来了。童悦换上孝服,送同事出来,一抬眼,看见车城站在烈日下。她一声不吭地回屋,跑到水龙头前接了一桶水,咚咚地跑出来,迎着车城泼过去:“滚!”

所有的人都呆住。

车城抹去脸上的水,哀求道:“我只看她一眼,道个别。”

“她不想再见到你,不想、不想……”她说得太急,一时呛住,咳得气都接不上来。一辆黑色的车疾驰过来,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替她轻轻拍着背。

“车总,请回吧,这里有点忙乱,无法招待你。”她听到有人客气却疏冷地说着话。她回头,叶少宁紧紧地看着她。

“你,也滚!”她拂开他的手,低吼道。

他和车城都是

一丘之貉,为了乐静芬母女,先是伤害她妈妈,接着是她。你们喜欢快乐,去呀,没人拦着,干吗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给谁看?

“我送你进去休息。”叶少宁缓慢地闭了下眼,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你是我什么人?”她冷笑。

叶少宁沉了脸:“我们还没有离婚是不是?”

她沉默。

“那么我现在还是你老公,还是里面冰棺里躺着的那个人的半个儿子,那么我还有义务来料理丧事,是不是?”

她用冷漠拒绝回答。

“如果你着急离婚,等把丧事办好,我们就去签字。现在让你妈妈入土为安,行不?”

她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他托住了她。

叶少宁换上孝服,向帮忙的学生们一一致谢,请同来的傅特助带他们去吃饭,一人送一个大的行李箱,上大学时可以用到。他和秘书、其他几位助理迅速把其他事接过来,场面很快有条不紊。

苏陌也来了。一身重孝的叶少宁向他道谢,陪他到江冰洁灵前施礼。他想和童悦打个招呼,叶少宁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得走了。

叶一川和叶一州同时来的,叶一州对童悦说,苏晓岑去北京开会了,不然也要来的。

叶一川爱怜地拍拍童悦的肩,从车里拎下一篮新鲜的水果还有点心,让她不要太伤心,要注意身体。她频频点头。

叶少宁手机响,看看号码,跑出去接了。

“她真的死了?”乐静芬难以

置信。

“这不是乐董一直以来最大的希望吗?”

“我、我是做梦都想这样,可是我……”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响,像是匆忙挂断的。叶少宁收起手机,仰起头,吸进一口气。一阵劲风吹过,树枝沙沙作响,飘落几片叶子。有一片落在他脚下,他捡起捏在手中,细细看着叶上的纹路,久久沉思。

“不需要问了,我刚从殡仪馆回来,她死了。”车城湿漉漉地站在客厅。

“你以为是我做的?”乐静芬愤怒地瞪着他。

“我不知道,你向来不屑于做这样的小事,而且你有不在场的证据。”他说得特别的慢,一个字一个字像声讨般。

她听得后背冷飕飕的:“那你的意思是我暗地指使人干的?”

“我没这样说。”他脚下雪白的长毛地毯上落了一篇水渍,“但我说过,她过得不好,我们肯定会不好。”

乐静芬冷笑:“千万不要告诉我你要为她去殉情,我会起鸡皮疙瘩的。”

“我是她什么人,没资格那样做。”

“真是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