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看她一眼,转身上了楼。过了一会儿,他下来了,衣服没有换,手中提着个行李箱。

“你要干什么?”她双眼喷火,冲过去问。

“静芬,我要离开这里。我曾经以为你需要一个老公,欢欢需要一个父亲,可是我发觉我已经是多余的。”那个真正需要他的人,他却弃她而去。

她一时没听明白,愣了半晌,等她醒悟过

来,她笑了,笑得癫狂,笑得冷,“离开几天?”

他悲伤地凝视着她:“我走了。”

“车城,我能原谅你一次离家出走,不代表我就能原谅你的第二次。你已经过了过家家的年纪。”

“我们婚前有过协议,这次不涉及财产,欢欢又已成年,只是签个字而已,非常快捷。”

乐静芬明白了,其实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她从来没有赢过。在她身边的车城,心里始终有着江冰洁。在那个叫作“爱情”的灯塔里,江冰洁站得那么高,无论白天黑夜,他都能看见。现在江冰洁用“死”来让这段“爱情”得以永恒。她闭上眼,仿佛听到空中飘荡着江冰洁得意的笑声。这时,她才懂得车城讲过的,能用钱解决的一切是简单的。

她惶恐地摇头,做最后的努力:“车城,我真的没有伤害她,那只是我的怨言。欢欢刚任泰华的总经理,又遇到这么大的挫折,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车城心中涌满苦涩:“这个挫折不是你纵容的结果吗?你把叶少宁当作接班人培养,欢欢回国后,对他不感兴趣,于是你立马翻脸无情。不动声色地架空他,他手中的事务慢慢挪给欢欢。没想到弄巧成拙,欢欢喜欢上他了。而你得知他的妻子是冰洁的女儿时,你心中起了什么念头,不需要我明说。你不但没有阻止欢欢,你还有点鼓励她,你还有看戏的兴奋,

你想看到她母女俩悲痛。可是你忘了,这世上没有第二个车城。欢欢的任性、胡闹造成了恶果,这样的结局,怨谁?”

“你在怪罪我?”

车城深吸一口气:“这个挫折虽然大,但也好,欢欢以后就会收敛自己的行为了,这世上不是什么都抢得来的。我没有离开她,我永远是她爸爸。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和我一起住。”

说来说去,他的人生里就是没有她的位置,乐静芬悲痛欲绝:“你哪里是我老公?处处都站在别人的角度说话。”

“你何曾把我当过你老公,我只是你战场上的一块领地。”他没有再看她,一步一个湿脚印,下台阶。

江冰洁今天正式下葬,天空灰暗,空气又闷又热,一动就是一身的汗。叶少宁买的墓地,在半山坡上,环境非常美,四周的邻居非常安静,她一生都没住过这么好的地方。

到最后一刻,童大兵都没出现。童悦不忍讲父亲什么,毕竟逝者已去,而活着的人还要面对现实。人生,总得向现实妥协。

连续守灵几夜,身体与精力都透支到极限,从墓地回市区的车上,她一挨椅背就睡沉了。

从梦中醒来,她发觉自己居然躺在书香花园的卧室中,已换上了舒适的睡衣。身边还有一人,手臂横过她的身子,将她圈得实实的,仿佛怕她会逃跑似的。身体已经不习惯这样的亲密,肌肉一下子就僵硬了。她屏住呼吸,

想慢慢翻过身去。

突然黑暗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她没敢动,继续装睡。身边的人慢慢坐了起来,轻轻地解开她睡衣下方的几个扣子,温热的手慢慢摸上她的小腹。没有继续向上,也没有继续向下。他的手就停留在她的小腹上,指尖一寸一寸轻柔地抚摸、丈量,像在确定那里面藏着什么、有过什么、失去过什么……

9:公转自转

叶少宁起床的时候,童悦刚好走到楼下。她穿了件灰色的裙子,那种灰很像窗外的天色,灰里面透着若有若无的蓝色,让人想起黎明时分的大海,也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忧郁。

她做好了早饭,收拾了屋子,客厅的茶几上放着那块她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玉,一沓照片,还有一句话:总有一天,我们都会成为别人的一段回忆,所以我们要努力使之变得美好。

柯南·道尔说,排除了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么难以置信,一定就是真相。这沓照片,大概就是所谓的真相。真相出来,就必须伏法吗?叶少宁抹了把脸,突然,他有种杀人的冲动。

这次来上海,童悦是坐的高铁,一个人,她要给彦杰买块墓地。她买了份报纸打发时间。头版头条上,在大西洋上空,一架从巴黎飞往古巴的飞机坠毁,机上一百多人,无一生还。那些人,也是别人的儿子、女儿、爸爸、妈妈、恋人。在这地球上,每天都会发生悲欢离合。活着多么幸运。

一出站台,居然看到华烨,他接过她的包:“我的车在那边。”

“你怎知……”

“苏局拜托我的。”

她只是在出校门时,保安问她去哪儿,她随口答了句“去上海”,那是苏陌的眼线?

华烨替彦杰在松山公墓买了块地,听着那价格,她真怕彦杰从小盒子里跳出来,说她败家。

彦杰终于也有

一个家了。那地方面江背山,风景很好。

时序正在步入盛夏,早晨一起床,地上就如着了火般,去了趟农贸市场,回来时人像从水中捞出来般。在路上,不小心撞着了一位老太,老太对着她用上海话吼了一大通,她怔怔地站着,一句都没听懂。

饭又做多了,只得倒掉。对面的公寓在装修,白天吵得无法在家里待着,她只得避出门去。无论是公交车还是地铁,都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专卖孕妇服的柜台里有件米白色的孕妇裙,其实她现在还用不上,驻足,习惯先看标价,长叹一口气,轻轻放下。

买了奶茶坐在外滩的树荫下看江船,四周不是情侣,就是举家出行的游客。巡警过来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她讶然地抬起头。巡警笑笑说,如果不太开心,找家人或朋友来陪陪。

去附近的医院办产检证,医生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掏出身份证、结婚证、房产证。

“你们两口子都在青台工作,为什么要到上海生小孩?上海不是香港,在这儿生孩子,不代表就有上海户口。”

她听得哭笑不得。

这个小区有所中学,不属于精英学校。校园是新建的,条件还不错,正在对外招聘老师。她去见了校长,真的如彦杰所言,校长热情地对她张开了双臂。听说她怀孕,忙不迭地替她算预产期,暑假后还能上几个月的课,然后连着寒假算产假,明年春

学期后面几个月也能上课。

学校需要她的工作简历、一些工作成绩证明、得奖证书。这些她得回实中办理。

十天后,她要回青台。明天,高考分数出来,她得和羊群在一起。

她给律师打电话,问协议拟好了没。律师非常抱歉地说人在外地出差,过几天才能回青台,协议拟好了。

华烨开车送她去火车站,她看到后座上有个行李箱。“我去青台也有点事,我们同行。”

华烨是个安静的旅伴,不是埋头看文件,就在电脑上忙碌。手机响了,她拿了去走道上接听,是座机,青台的区号。

“童悦女士吗?”是个男人,很礼貌。

“是的,请问你是?”

“我是太平洋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明天请带上身份证,九点到我办公室来下,我们谈谈江冰洁女士保险理赔的事。”

“她已经过世了。”http://www.diandianxs.com/

“我知道。她生前在我们公司办理了一份保险,因为她的死亡属于非自然。我们经过调查,也确定了这个事实,按照规定,应赔付一定数额的保险金,您是她保险的唯一受益人。”

“我可以知道那个一定数额是多少吗?”她托着额头,乏力地问。

业务员迟疑了下,说出一个数字。她咚地跌坐到地上。

那场火,真的是线路老化出的意外吗?她不知道了,如果不是,又怎么能骗得过警察与保险公司?如果是,那这份一定数额的赔偿款能说明什么,她很幸运?

一团乱麻,理不清了。

车在橙色的晚霞中驶进青台站,两人提出行李,走出站台。华烨四下看看,像在寻找什么人。他打了个电话,神情有点凝重:“我先送你回学校。”

“你住哪儿?”

“军区大院,我有套老房子。”说这话时,华烨没有看她。她没错过他脸上突然浮现出来的凄楚。

正是晚餐时间,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保安叫住她:“童老师,你有封信。”

她接过,普通的白信封,没有寄信人的地址,看看邮戳,是本市寄出来的。好奇怪,同城现在谁还会寄信?手机联系不知多方便,除非是公文。

正要拆开,看到赵清与孟愚两个人往门口走来,看到她,一怔。

“这反应,不会是看见我觉得长得太惊艳吧!”她打趣道。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赵清先说话,“你刚回青台?”

“嗯。怎么了,赵清,你不要表情严肃,这样子我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