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太热,一出去就像跳进了火炉里,她不想被炼成金丹。

“去吧,说不定是个惊喜呢!”苏陌怂恿道。

苏陌对童悦说话,总是半商量半温柔的语气,可是她除了服从他,就无路可走。童悦无奈地上了车,那地方蛮远,过了江,又开了会儿,前方出现了一片浓密的绿荫,一幢幢复古式别墅整齐排列着,家家有小院,院中植物都很茂盛。有一家院中站了不少人,又是打光,又是摄像,像是在拍戏。

一个靓丽高挑的女子接待了他们,领着进了一幢别墅,楼上楼下地参观,装修得非常清雅,看得出主人的品位不低。女子的视线很少扫向童悦,一直娇柔地围绕着苏陌。

“苏教授,这幢您该满意了吧!您就稍稍在电话里描述了下,我可把腿都跑细了,您要怎么感谢我?”女子娇嗔道

童悦转身就出来了,院子里有棵茂密的香樟树,树荫下有原木的长椅,她用纸巾擦了擦,坐下,听着树上的蝉叫得有气无力。过了一会儿,苏陌与女子从屋中说笑着出来。女子开一辆红色的奥迪,上车前朝苏陌频送秋波,苏陌优雅地目送。

“我喜欢这个小院,植满草坪,宝宝在上面跑闹,摔倒也没关系。”苏陌在童悦身边坐下,递给她一瓶水。

童悦弯了弯嘴角,眯着眼看天上火红的艳阳,想着,要不要买副墨镜。

“小悦,你不觉得宝宝出生后,那套公寓小了点吗?”

“是小,但肯定容得下她。”

苏陌宠溺道:“你若不喜欢这里,我们再看看别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苏陌接了通电话,上海的同学和朋友为他来上海工作特地办了个欢迎酒会。“一块过去吧,以后都要认识的。”苏陌看看童悦。

“又是烟,又是酒,人又多,对宝宝不好,我不去了。”

“小悦,你今天一直在拒绝我,是因为睡得不好引起的心情不好吗?”苏陌在笑,但那笑很浅,浮在表面上。

“您别对我太好,我不是装穷,我是真穷,我不敢贪婪。”她实话实说。

苏陌笑:“等价交换又来了。是因为那幢别墅让你有压力了?”

“是,也不是。越走近您,越觉得您富有得超过我想象。门当户对的婚姻绝对是真理,要不就要有做灰姑娘的自觉性。我和您门不当

户不对,我也不想做灰姑娘。我的要求真不高,说实话,我很欣赏同甘共苦。”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裸捐了,就和你相配了?”

“比尔·盖茨裸捐了,他还是比尔·盖茨。”

也许这是个借口,可是也是事实,不用看苏陌眼里的沮丧,童悦也觉着自己难伺候。苏陌就差拿把刀,挖出心给她看了。婚姻里,不好用驾驭这个词,但起码要有自信,要在自己掌控之中。她今天深切地感觉到,以前的直觉是对的。苏陌这样的男人,她是完全掌控不住的。叶少宁犯错,她还能辨出点蛛丝马迹。除非苏陌想让她知道,不然,她慢慢就成了另一个徐亦心。爱不能保鲜,即使能,也有时间期限,一旦接触到空气,就变质了。

苏陌把童悦送到酒店,一个人落寞地去参加酒会了。童悦一点胃口都没有,身子黏黏的,只想好好地泡个澡。电梯打开,里面出来几个人,她让了让。最后出来的男子随意瞟了一眼,走过,倏地又回过头,按住即将合拢的电梯门:“童老师?”

童悦讶然地抬起头,愣住:“罗特助,你怎么在这儿?”

罗特助小激动了下,和童悦只接触过几次,却印象极好:“我来上海出差。你是来度假?哈,大夏天的怎么选这儿,这时候去庐山避暑最好了。”

童悦礼节性地笑了笑,准备退回电梯。罗特助在,说不定车欢欢也在。两列失控

的火车相撞,惨状不好看。

罗特助一脚也跟着跨了进来:“童老师住几楼?”

“十楼。”童悦纳闷地打量着罗特助。

“我住九楼。童老师是一个人还是和叶总一道?”

“我一个人。”

“晚上一起吃个饭,对面就是豆捞坊,过条马路就好。”

“谢谢,我有点累,你和泰华的同事们一块去好了。”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她托着额头,轻轻按抚。

罗特助不太自然地看了看童悦:“我和叶总差不多同时离开泰华,现在重庆找了份工作。”

这是小小的意外。

罗特助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重庆是火城,和青台没办法比,我真想念青台。我也一个人,童老师不要推辞了,六点半,我在楼下等你。”

他是那么的真挚、热忱,童悦只能点头。

豆捞坊有一种魔力,几乎每一家,都是宾客盈门。网友形容,地球上已经无法阻挡豆捞坊了。其实就是个火锅店,只是服务、用餐环境非常好。

凉茶,冷毛巾,冰片,桌角的小花瓶,蔬菜新鲜得像刚从地里摘上来,海鲜、肉类处理得整整齐齐,底锅的汤汁有浓稠,有清淡,随心选择。炎热的夏夜,往这儿一坐,胃口就有了。

“童老师不能沾酒的,我们喝果汁?”罗特助询问地看向她。她一怔,她好像没和罗特助一块吃过饭。“叶总说过,你酒精过敏,会引发哮喘,一滴都不能沾。家里烧菜,你都是用

葱、姜调味,煮起来特别好吃。”

叶少宁也是话这么多的人?“果汁吧!”童悦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底锅,很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虾先熟,罗特助用漏勺先盛了给童悦:“重庆也有江鲜,吃着还是觉得海鲜味浓,我老婆也这样说。”

“你老家在重庆?”她很少和叶少宁聊泰华的事,对于这位罗特助,她一点都不熟悉。

“岳父家在,到那边生活,主要是岳母能帮着照应孩子。”

“你有孩子啦?”罗特助看上去和叶少宁差不多大,也算职场青年才俊。

罗特助咧开了嘴,笑得很是自豪:“马上一百天了,特别调皮,看到我就要抱抱,可惜我不能经常陪他。”

“为什么?”

“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碰到叶总那样体贴下属的上司,我现在正常出差,一个月能在家待个三五天就不错了。”

这人真会讲话,童悦笑了笑:“现在的车总也不错!”

罗特助拿筷子的手一抖,抬起眼帘,悄然打量着童悦,见她神色淡然,轻轻舒了口气。“是呀,可能是习惯问题。叶总刚做总经理时,我就跟在他后面,呵呵,可以讲是形影不离,有些事情一个眼神就领会。”

“形影不离?他去哪儿你都陪着?”

“差不多。”她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绝没有别的深意,“他和别人约会,你也在旁边做灯泡?比如游泳馆那样的场所。”

罗特助突然满脸通红,惊慌失措

,筷子掉到地上都没发觉。服务生上前,重新给他换了双筷子。

“希尔顿那天晚上的事,童老师是听叶总说的吗?”罗特助结结巴巴地问。几秒钟的工夫,他在椅中已换了无数次姿势。

说实话,车欢欢与叶少宁在游泳池那张,让她最生气的不是他们相拥亲吻,后来如何如何,去酒吧、茶座、咖啡厅、餐厅,都可以用公事来遮护,游泳池那样的场所,一看就是带了什么目的。叶少宁装什么无辜,说什么心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童悦心烦意乱地端起加了冰的果汁,狠狠地喝了几口,才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童悦的沉默,让罗特助的汗流得更凶了:“这估计会是我一生里最狗血最无厘头最不敢相信的一件事了,我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非常惊惶,只有逃。让童老师笑话了。”

“没有。”她看着面红耳赤、羞愧无措的罗特助,不明白了,他俩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罗特助似乎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气:“我和我老婆是同学,她家人在重庆给她找了份工作,她为了和我一起才来了青台。一毕业,我们就结婚了。她并不漂亮,但在我眼中是最美的,我很爱她。我以为我应该给她全部的温柔和忠诚,没想到我终是违背了自己的誓言,但那真的是个意外!”

最后那句话,罗特助差不多是吼出来的,吓得隔壁的客人纷纷看过来。他却不在意

,一个大男人急得眼睛都红了。

童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慢慢说,先喝点饮料。”

罗特助笑得像哭:“童老师,你相信吗?那个时候我真的把她当成了我老婆。老婆怀孕后,我们、我们就没有再亲密过。我不是抱怨,作为准爸爸,这点算什么,我可以忍。那天喝太多酒了,人很迷糊,歪在长椅上睡觉,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是在家里,突然看见了老婆,是我们刚相爱时的样子,心动情动,我发了疯似的抱住她,就那样铸成了大错……事后立刻就清醒了,察觉到怀里的人不同,魂都惊散了。不敢吭声,见她睡着了,立即逃出更衣室,在外面角落里坐到天明,直到她醒,我才离开。那天夜里,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儿子。我真的无颜去见我老婆,可她在等着我。我不愿意她受到一点点伤害,我选择做一个猥琐的男人。我当天就辞职了,本来想在青台找份工作,但怕东窗事发。可以说,我是狼狈不堪地逃去了重庆。值得庆幸的是,我老婆一直不知道这件事,而她应该也不知那晚上的男人是我。”

“那她以为是谁?”听到现在,童悦依稀听出罗特助糊里糊涂发生了一场艳遇。

罗特助神情复杂:“呃,叶总不是都和你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