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走,把题做完。”夏晨一把抢过她的书包,严厉得不容任何人拒绝。她认命地

拿起笔,写着,写着,眼前模糊起来,然后试卷上一团潮湿慢慢扩大。

“如果你……不想做,那就不要做了。”他没想到她会哭,有点慌乱。她不吭声,死命咬着唇,像和谁较着劲,一道一道地写着,字迹整齐清秀。

一个多小时,她没有抬一次头。写完最后一道题,她把试卷推给他,狠狠地拭去眼中的泪水。她不要喜欢夏晨了,他对她只是个哥哥,只是个老师。这么久,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他默认了他和胡蝶的关系,她还耍那个计这个谋的有什么意义?

答案书后面都有,但他还是一道道认真改着。她错的几个地方,不难,估计是心情烦躁没好好看题。

走出咖啡馆,时间还很早,他想带她去看个展览,再去饮品屋吃个冰激凌,这次,他要看紧她,不让她吃太多。他瞧瞧她目不斜视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下。周日的地铁,没平时那么拥挤,但也不宽松。她没有像来时那样与他站在一块,而是与他隔了两个位置。他和她讲话,她不是点头就是摇头,就是不看他。

他还是尽职地把她送到了家,她没有邀请他上楼,把他堵在电梯口,终于开口说话了:“夏晨,我成绩会好的,什么都会好的,所以以后不麻烦你了。谢谢你今天帮我辅导,谢谢你请我吃饭,再见!”她居然还弯下腰,如对长辈般,对他行了个大礼。

他瞪着关严的电梯

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似乎,他没惹她呀!以前,不都是这样讲话的吗?

夜深人静,卧房春意融融。陶涛告诉左修然,聪聪今天哭了。“谁的爱情不掉几滴泪?”他倒不着急。

陶涛好奇地瞪大眼:“以前我们恋爱时,你也哭过?”

“睡觉,睡觉,孕妇这么八卦,对孩子不好。”这种事,是要放在牙掉光光、哪里都去不了的时候回忆的。

陶涛乖乖躺平,想想还是心疼女儿。他搂紧她,咬牙切齿道:“现在,哭的是咱家小公主,以后,哭的人可是那个小家贼。”

左聪聪变沉默了。她觉得每个人的感情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爸爸的话也不见得全对。她不再和爸妈探讨自己的感情困惑了,她宁愿把心里的话写在纸上。

为此,左修然有点伤心。陶涛说,少女情怀总是诗,这个,她比他懂,这个时候,还是让小公主自己默默消化好。

左聪聪没有食言,在之后的月考中,她又跃回年级前十,学校甚至还把她的事写在布告栏里,称她为进步之星。那布告栏在教学楼前,她去操场时,从来不从那儿走。

不刻意躲避,倒是经常会遇到夏晨。早晨,从校车下来,她看见他站在校门口值勤。目光一撞上,她急急就收回。叶枫阿姨打电话让她过去玩,说夏伯伯出国回来给她买了礼物,以前,等不到电话搁下,

她就催着妈妈送她过去,然后借机在夏家待到晚上。而现在,她道谢之后,说自己要上钢琴课,就挂了电话。

她又不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自知之明,还是少见夏晨。妈妈说过,你有喜欢的权利,人家也有拒绝的权利。

礼物后来是夏晨送来的。夏伯伯去法国出差,给她买了个埃菲尔铁塔的镇纸。爸爸陪妈妈去医院产检,妈妈孕吐厉害,喝水都吐,医生说再这样下去要住院,爸爸非常紧张。家里只有她和阿姨,外面下着小雨,初冬的第一场雨,窗户上雾蒙蒙的,可见外面有多冷。

夏晨穿了件齐膝的风衣,他好像又高了,看上去很显瘦。阿姨泡了茶,烤了小饼干,让两人吃。她把玩着镇纸,不看他。她以为他待不了一会儿就走。

电视里在放日本著名的动画片《秒速五厘米》,讲述两位初中生之间产生的朦胧感情,画面非常唯美,语言也很有诗意。她很爱看,她觉得在这部影片里有许多自己的影子,让自己产生了共鸣。电车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走走停停,主人公的心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她对夏晨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变化,从很小,她就喜欢着,没有变过。但是,最美好的感情,总注定要错过。她叹了一声,发觉他喝完了茶,小饼干也吃了半碟。“你还要点别的吗?”她局促地问道。

他摇头:“我要回家了。”

她起身

,陪他往大门走去。他换了鞋,拿起搁在外面的雨伞,仿佛迟疑了下,还是扭过身来。

她不敢看那双眼睛,那眼中仿佛有埋怨有怒火。“我对你,再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就不需要再理我了?”

这是什么理论?圆睁的双眸对上他阴郁的寒瞳。

瞪她的眼神更冷厉了:“小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就身前身后地缠着,不管我喜欢不喜欢,不管我有空没空,问这问那,不依不饶。大了,独立了,立刻翻脸不认人,视我如空气。”

“你诬赖我。”她才不是这样势利的人,她不知有多想理他,明明是他见到她时,才一副不理不睬的样。

“周四早晨,我们在校门口碰到,你看见当没看见。周五晚上,我们坐同一趟校车,你在第四排,我在第六排,你从上车就和邻座的女生一直讲话,到下车都没和我打招呼。今天你明明没事,推说要上课,故意不去我家,其实是不愿看到我吧!我来了,坐在这里一个多小时,你只和我说了两句话,不是玩镇纸,就是看电视。左聪聪,你真的想我们老死不相见?”他要说的还有很多,不过,这些就足够声讨她了。

“你就很好吗?只要有别的女生在场,你同学一闹,你就当我如瘟疫般,让我能滚多远就滚多远。我就没自尊吗?我为什么要搭理你?我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老死不相见就老死不相见。”她不

甘示弱地昂起下巴,“现在,请你走,我要关门。”

他的眼睛眨了下,那扇大门啪的一声就关上了。左叔叔一直认为他教女很成功,如果看到这一幕,他会做何感想?

他默默地走出大楼,只记得这一夜的雨特别凉特别密。

他走到家身子都淋湿了,妈妈问他为什么不打伞。随着雨水滑下来的还有咸咸的泪,清俊的少年第一次失魂落魄。

他们真的成了两个路人,不,是仇人。哪怕迎面走过,她都早早把头扭过去,或者拐向另一条路。他取得任何成绩的场合,再也没有她的身影。两家聚会时,他来她就不在,她在他就有事避开。

左修然对陶涛说,这是好现象。如果不在意,那就水波不兴了,而此刻,水底下是暗潮翻涌,撑不了多久。

日子如枫树的叶子,一片片落下,转眼,北京下雪了,一场接着一场,气温跟着一天冷似一天。

陶涛挺过了怀孕初期,能吃能睡,左修然悄然舒了口气。

早饭时,他对聪聪说,从今天起,他要送她上学。让她站在风中等校车,他舍不得。

“不要,别的同学就不怕冷,我凭什么那样娇气?”

“左家小公主有资格娇气。难道校车上有你想见的人?”

左聪聪半天没讲话,最后起身时,才说了句:“好吧!”那声音特别的无助,心疼得左修然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车在漫天飞扬的雪花中行驶,她看见校车在另

一个车道上,恰巧她不想见的那个人坐在车窗边。她闭上眼,不懂人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变这样复杂,从前的聪聪多快乐呀!

又到周四,校门口空荡荡的。左修然临时有事,说要晚一点来,她站在保安室的走廊外,跺着脚取暖。暮色一点点降临,华灯一盏盏亮起。一阵喧闹声传来,高中部放学了。

同学用胳膊肘儿撞了下夏晨,朝对面努了下嘴,“是优乐美妹妹吧?”他穿过车流,大踏步走了过去。同学们不知说了什么,哄然大笑,他顾不上回头。看着她孤零零地站在路灯下,他的心一阵阵发紧。

“聪聪!”这个名字一出口,才知是这般美丽。

“噢,夏晨你放学啦!”左聪聪搓搓手,小脸冻得通红,有点不自然,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我爸有事,他过一会儿来。”

“太冷了,我送你回去。”

“不要……”话没说完,手已被他拽了过去。她挣扎,他不松手。

“你真是越来越不乖了,听话!”

“我们……”在冷战中,不是吗?

“是你讨厌我,我又没说讨厌你。”他一直记得她那天决绝的样子,让他难过了很久。

“快点,校车要开了。”趁她失神的时候,他将她拽上了车。

“夏晨,这是谁呀,快介绍!”同学嘻嘻哈哈起哄。他不理他们,只专注地看着她,她低着头,还带着兔耳朵护耳。他替她摘下,接过她的书包背在自

己身上,手臂横在她的腰间,护着她不与别人碰撞到。这关系不言而喻,男生们挤眉弄眼,笑得可欢了。

她只觉着各种混乱都有。也不知走了几站,听得他讲“到了”,她如蒙大赦般向车门冲去。“谢谢!”也没看四周,她只想快快逃回家。

他笑出了声:“这是你家吗?”

她抬起头,这才发觉四周的景物都不对,“我们下错站了?”

“就提前一站,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然后走回去,正好消化。”他领先向街边的小吃店走去。

“不行,我爸……”

“我给叔叔打过电话了,阿姨滑了一跤,现在在医院里,你不要皱眉,没有危险的,宝宝也好,但要在医院里观察一晚。我晚上陪你做完作业再回家。”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不可以。”他瞪她。他一吼,她本能地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