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影无力地苦笑,“没有。”

“那是你结婚四年还没生个孩子,宣潇着急了,我早和你说过,去医院看看,不行,也像人家做个试管婴儿。”

“也不是。”

夏秀芬瞪大了眼,“有女人勾搭上宣潇了?”

池小影没有吱声。

夏秀芬犹如天掉下来般,急得在屋子里团团直转,“真要疯了,疯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有些女人就是贱,见不得人家男人好,不要脸的送上门。不过,小影呀,男人就是贪那么个新鲜,等新鲜头一过,他还是会念着你的好。只要他不先开口,你就忍一忍吧!你们过得那么好,宣潇又那么有出息,你别以为离了就能找到比宣潇好的男人,听妈的话,咱们忍,好么?”

她心疼地抚着女儿的脸,哭得一塌糊涂。

池小影不意外妈妈这一席话,她理解,却不能接受。“妈妈,我的事让我自己决定,你别担心。我会努力工作,让你过得和现在一样好。”

夏秀芬哽咽地摇头,“我好不好没什么,主要是你,女人千万不要随便提离婚离婚的,度量放大一点,宣潇他对咱家有恩,你看他对爸爸、对妈妈,还有对你,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这一点的。我…不同意你离婚,就是宣潇提出来,你也要咬紧牙关别松口。”

池小影本意就是打一针预防针,并不是和妈妈来讨论什么结果的。这一说过,妈妈心里面定然有个准备,当真有什么发生,最多是哭一哭。

“妈妈,你还不快去下面,我真饿了。”她微笑地岔开话题。

夏秀芬又问了一句,“你会听妈的话吗?”

“只要是正确的,我都听。”池小影把妈妈推进厨房,母女俩相帮着做了一锅面条,刚端上桌,池小影一闻到面汤那股味,胃猛地痉挛。

“呕…”她捂着口,飞一般地冲进卫生间。

“乍的了?”夏秀芬突然一喜,“莫非是怀孕了?”

正吐得翻天覆地的池小影僵着了,心里面默算着生理期的日子,上帝,真的过了几天。可是不可能怀孕呀,她避孕工作向来做得很好的。以前她是服用避孕药,可是她吃药有反应,宣潇主动要求用避孕套。

池小影趴在洗脸台上直眨眼,是怀孕吗?真的要疯了,先是把结婚证弄丢,现在如果再怀孕,这离婚之路漫漫,何时是尽头。

老天不要把玩笑开得太大,她对着镜子里苍白的面容说道。突然,她感到小腹传来一阵隐隐的坠痛,伴随着两腿间一热,她忙解开裤子,内裤上果真有几滴深色的暗红。

呃,这和往常的生理期的状况好像有点不同。她的生理期一开始就进入正题,一波一波的热流,不是这样的几滴,更不会腹痛。

腹痛还在加剧中,池小影匆忙处理了下,不管了,反正这样应该不是怀孕,她就松了口气。

夏秀芬一脸期待地站在外面。

“不是,我经期到了。”池小影捂着肚子坐到桌边。

夏秀芬脸上的笑陡地冻住了,她边吃边劝慰着女儿,说来说去就一句话,不能离婚,为了达到效果,收拾碗筷时,她加了一句,咱们池家丢不起这个脸,你爸爸在地下也不瞑目的。

池小影艰难吞咽了半碗面条,一直没有说话。

中午一点刚过,早晨那几个老头老太又来了。夏秀芬一扫女儿要离婚的阴霾,意气风发地投进操作之中,连和女儿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池小影拎着包悄悄地下了楼,她相信,只要有股炒,她妈妈一定能挺得过她离婚的这道坎。

临回滨江之前,池小影去了趟公墓。她在花店里买了束素菊,在昏暗的天色下,白色的菊花显得十分耀眼、凄然。

墓碑上,父亲的面容一如往昔的清翟。

她把花放在墓前,慢慢坐下来,从四面八方刮来的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散开了,她没有急着去拂。

“爸爸,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上次让你失望是高考没考进你期望的学院,虽然你没有说出来,但我知道你心里面不好受。这次是第二次了,我决定要和宣潇离婚,你若在世,会同意吗?你没有见过宣潇,他长得很帅,也很杰出,属于那种老天很偏心的男子,优点一堆。认识我的人都说我很幸运,因为我嫁给了宣潇。”

池小影仰起头,微微笑了下,像自嘲。

“命运安排我与这么优秀的男人做为夫妻,我有一点胆怯,或者说是不够自信。一直我都以为我和他不是同一类的人,我喜欢简单、平静,他喜欢瞩目、高调。他不知哪里搞错了,看上了我。爸爸,既然我与他成了夫妻,我想过一定要好好地过,认真地爱他。可是我真的不知他是不是爱我?你会笑我在说蠢话,但是真的。我总觉着这是个七彩的梦,我轻轻托在手中,提心吊胆,生怕它会破灭。我花了四年来确定他对我的感情,结果呢,我只是一步步见证了梦破灭的过程。”

“爸爸,我不恨他,也不自责自己做得不好,这就是和我他短暂的情缘。我二十七岁了,没有孩子,事业无成,马上要离婚,还失去爸爸的疼爱,好像过得挺惨的,但爸爸,现在是我人生的最低谷、最坏的状况,以后每过一天,不可能再比现在坏,只会越过越好,我有什么可担忧的呢?我还不算老,以后还会遇到喜欢的人,工作上也会有起色,爸爸,我有明天的,所以你就稍微失望地叹几口气,别太往心里去。妈妈学会了炒股,过得很充实,你别牵挂,有我替你照顾她呢,你多保重自己。”

池小影伸手弹去眼中的泪珠,站了起来,对着墓碑深深弯了下腰。

从墓地回到车站,池小影一直窒息的心情好多了。她恰巧赶上最后一班回滨江的班车,车上挤满了人,车有点破,开起来,玻璃咣当咣当作响。

还只是下午时份,司机就拧开了大灯,浓雾在天地间弥漫开来,池小影坐在窗边,连对面驶来的车都看不太清。

一路颠簸到江边轮渡口,天色已暗得很沉,大雾浓重,能见度最多不过五十米。

司机一瞧汽轮上还有位置,心中大喜,催着旅客下车,忙不迭地把汽车开上汽轮。

池小影捂着嘴巴,随着人流下车,不行了,她被颠得又要吐。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有个公厕,她忍着恶心,跑了进去。

刚在净口时,听到几声汽笛响,她忙跑出来,汽轮已缓缓驶离江岸。

轮渡管理处的喇叭里在一遍遍的喊着:因江面起雾,考虑到车辆与人身安全,决定封渡,等明天雾散之后,再通航。

池小影站在台阶上,对着波涛汹涌的江面,傻眼了。

身后排着长队,等待过江的司机们骂成一团。骂就是出口气,难道还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骂过后,有的去买过夜的粮食,有的窝着驾驶室里,给家里打电话,有的闭上眼睡大觉。

池小影的车现在可能已驶到江心了,这汽渡口又没个宾馆、旅店,她去哪呢?秦朗的车也在滞留的车列中,他晚了一步,没赶上最后一班汽轮,明早,还有台大手术,他急得头上冒烟,也没奈何。刚和医院通了电话,把手术时间往后挪了二个小时。讲完,想出来透口气,一眼看到了像具雕像的池小影。

他眨眨眼,迟疑地喊了声:“池小影?”

池小影讶然地转过头。

第十六章,心雾弥漫(下)

中年男人看上去有点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但在这陌生的渡口,夜晚,浓雾,有个认识自已的人总是倍感亲切的。池小影礼貌地对着秦朗笑了笑,向他走去。

怪了,那辆耀眼的越野车,她怎么也觉得看着眼熟?

“你好,请问你是?”池小影没有世故地上前寒喧,很坦白自已的眼拙。

秦朗笑了笑,很巧妙地回答:“我是宁贝贝的朋友秦朗。”

宁贝贝的朋友遍及大江南北,走到哪都是熟人一堆,也许是哪一次吃饭时碰到过。“对不起,我这人记性不好。你也是要回滨江吗?”池小影问道。

“嗯,我阿姨住在桐县,我去看看她,没想到会碰上这场大雾。”秦朗打开后座的车门,很优雅地请池小影进去说话。

可能是因为秦朗的年纪还有他温和的态度,还有宁贝贝这层关系,池小影对秦朗印像不坏,她没多想就上了车。觉着这个中年男人考虑事情很周到,没有让她直接坐在前座。

和一个不太熟悉的陌生人距离那么近的讲话,很不自然。

“我是过江回家看妈妈,坐的公交车上了汽轮,我去了趟卫生间,结果就成这样了。”池小影无奈地一笑。

“那就换乘我这辆车吧!”秦郎挑了下眉,从车中自备的饮水机里倒了杯热水递给池小影。

“看来只能麻烦你了。”池小影捧着温热的一次性纸杯,不知怎么,觉得心头酸酸的。

她又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时间显示:19:46,想不到这么晚了,依然没有来电,没有短信。

秦朗打开窗,张看着两边的小卖铺,不时有捧着泡面碗和矿泉水的旅客和司机出出进进,路边有个老头蹲在炉子旁卖茶叶蛋,香气诱人,四周也是围了一群人。

他耸了耸肩,从邻座上拿出一个纸袋,里面装了几片面包,他抽出一半,另一半连着给纸袋了池小影,“稍微吃点,就当今晚的晚饭。”说话时,他笑了笑,眼睛里露出羞涩的表情,这种羞涩显露在一个四十多岁经历过繁杂世事的成熟男人的脸上,让池小影震惊之余,心里慢慢温暖起来。

“谢谢!”她低声说道,“今天真的是幸好遇到你,不然我真不知怎么办。”“我也很意外会在这里遇到你…”车厢内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池小影一惊,慌忙去掏手机。

是秦朗的手机在响,是一个年幼女童的声音。

秦朗对着手机以极其耐心的语气和女童说话,说,点点吃午餐了吗,今天有没有练琴,游泳学得怎么样了,我很好,要明天才能和点点视频相见,你要乖,和妈妈好好相处…

池小影坐着后座上,看着他的背影。无疑他有着一个美满的家庭,还有着疼爱宠溺的女儿,从他的衣着和汽车,可以看得出他事业有成。四十岁的男人,正如宁贝贝所讲,在事业和家庭中获得的磨练,已经足够蜕化掉身上所有的僵硬生涩和毛躁的弱处,把自己打造得通透自如。

这样的男人,出色,卓尔不群,品位独特,懂得责任和承诺。嫁给他们的女子,是有福的。

“我女儿。”秦朗收了线,回过头来,顺手拧开了车顶上的灯。

微弱的灯光陡地在车内洒上了一圈晕黄。

“嗯,她怎么现在吃午餐?”

“她和她妈妈在英国,现在英国正是午餐时,才十岁,就学着别人减肥,不肯好好吃饭。”秦朗宠溺地一笑,口气是做父亲的幸福。

“那你怎么回国了?女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特别需要父亲的陪伴。”父亲的早逝,让她一直觉着生命里少了许多东西。

“我和她妈妈离异了,英国的教育环境比国内好。”秦朗没有说太多,池小影却是听明白了。

很吃惊,这样的男人怎么也会离婚。她没有问出口。

秦朗看穿了她的疑惑,“往大处讲,是中西方文化差异,往小处讲,是生活习惯无法融洽。点点的妈妈是英国人,我在剑桥留学时认识她的。来势汹涌的爱情压倒了一切,我向她求婚了。结婚后,才发现两人的性格、习惯、观点有太多不同,我们总是吵架,有一次,吵翻了,她离家出走,我找到她时,她说离婚吧,我也累了,点头同意,可却在那时,她怀孕了。为了孩子,我们相互检讨自己,发誓好好相处。结果在点点二周岁时,我们还是和平分手了。考虑到女孩子跟着妈妈比较好,点点就判给了她,我回到了北京,直到现在。”

秦朗的讲述很平静,神情也没有大的起伏。可能事情过去很久了,时光抹灭了一切痕迹,这只是回忆长河里一滴水珠罢了。

池小影静静聆听着,没发表任何评论。只有点讶异他对她坦露这么多的隐私,说起来他们还是陌生人。

爱情永远脱离不了现实,门当户对,志同道合,这些都不是唱高调,一份亘久稳定的婚姻,仅有爱是不够的。

天雷勾动地火,只是昙花一现般的激情,燃尽了就成一堆灰烬。

只是身在其中,有几人能懂?

“离婚不是幸福的终结,如果真的缘尽,分开了,反到是好事。点点妈妈去年结婚了,和爱人生活得很幸福,她爱人对点点也很疼爱,我们相处得也不错。”

“你很豁达。”池小影说道,“那你怎么来滨江了?”

她不是八卦,更不是对眼前这个温厚的男人好奇,是夜太长了,她不知该怎么打发。

“我过来客教二年,在滨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他是个医生,池小影到现在才了解到他的职业。“那是不是天天住在医院里?”

“医院在憩园给我租了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