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还有三十天,今天不算。正式的期限是从明天开始。”多一天也就多一份希望,他允许自己再把目光在她清丽的面容上多留恋一刻。出租车司机在楼下按着喇叭催促,秦朗松开了她,拉开门,“小影,我在北京等你。多保重。”

“你也保重。”她看着他下楼,在楼梯口拐弯,然后她又急急跑到餐厅的窗前,从那里可以看到他上了车,出租车沿着小区的人工湖,慢慢驶离了她的视线。

清澈的湖水,在初升的旭日下,美丽碧绿,宁静清冽。她闭了闭眼,默默转身,走进卧室,把昨晚睡过的丝被、床单、带着秦朗体温的枕头一一折叠包扎好,这些她都要带走,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购买时,她那份心意,她想珍藏。然后,她来到窗前,对着玻璃呵了口气,把耷拉着半个头的“喜”字认真贴好。看着那个“喜”字,她突然想起昨晚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帖子,标题是《爱过你的人又会爱上谁》。想到那几个字,她不由热泪盈眶。人生漫长无边,谁都是要走到尽头的。池小影把脸从窗口扭开了。

拎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走上楼梯,气踹吁吁地爬到了宁贝贝的寓所门口,池小影突然看到门半开着,一颗心吓得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轻轻地把行李放下,四处张望,瞧到对面寓所的门前放着把扫帚。她抄了过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对着里面探了下来,还好,没有满屋凌乱,她大着胆子向前探了一步,突地听到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她举起扫帚,眼一闭,对着前面就打了过去。

“抓小偷。”打的人和被打的人一起放声尖叫。叫完后,又齐齐地接着另一番惊叫,欣喜若狂式的。

“小影。”

“贝贝。”

池小影看着从天而降的宁贝贝,一把抱着,两个人又是叫又是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宁贝贝嘻笑地对着她挤挤眼,“昨天呀,打你手机说是停机,打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我想想害怕,一早就从酒店跑过了看看,我正找人呢,你挥着扫帚就朝我扑了过了。老实交待,昨晚在哪里过夜了?”

谈到过夜,池小影突地想起大包小包还在外面,忙搬了进来,脸一红,老实交待,“还能在哪里,秦朗家呗!”

“哇,进展不错哦,现在生米煮成熟饭,好事快了吧!”

池小影抿紧唇,低下头整理行李。宁贝贝去推她,发现她在哭,呆住了。

“怎么了?”

“贝贝,你可知你走了后,我发生了许多事。”池小影扑进宁贝贝的怀里,放声大哭。边哭边把所有的事说了一遍。

“白痴,傻瓜,十三点,二百五…。”听完后,宁贝贝把能想到的所有的骂人的话轮番骂了一遍,这些还嫌不够,气得她揪着池小影的衣服是连拉带搡,一巴掌把她推倒在沙发上,指着她的鼻子就嚷开了,“你以为你是天使,是仙女姐姐呀。秦朗是什么样的男人,你知道吗?是那种集四海为一家的男人,能给你买得起皮草名车,能让你在床上满足,还能珍爱你,养得起你,让你随心所欲,挥金如土,结果,你却把他放走了。你…以后会把肠子悔青了,把眼睛哭瞎了,到时,别指望我同情你。”

池小影黯然地盯着自己苍白地手指,眼角泛起一波苦涩,“贝贝,你…以为我不知道他能给我什么吗?你以为我不想和他走吗?我…不傻…”

“不傻的人会做出这种蠢事。”宁贝贝手插着腰,气得头上都冒烟了,恨不得上前给她几个巴掌,好好地打醒她,“是不是你对宣潇余情未了?是不是你想和宣潇复婚?池小姐,你自己好好想想,你都和秦朗上床了,你现在该尊重的人是谁?”

“贝贝,你没有经历过我的人生,你不能以你的是非标准来衡量我。在我失去父亲、孤苦无依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是宣潇,在妈妈欠下巨债、中风之时,是宣潇替我还了巨债,给妈妈垫了医药费。你可能不以为意他这样的付出,对于我来说,却是无法回报的情意。我曾经想过,我不和他说谢谢,我愿意欠下他,如果有来世,我慢慢回报他。但这辈子我和他错过,错过了就不要再去重复。我应该让自己过得幸福一点。可是没想到回报来得这样的快,宣潇出了意外。他现在失忆,手臂骨折,身上有刀伤。走到洗手间都能出一身汗,我怎么能走呢?”

“那你为了他,一辈子不走好了。”

池小影深呼吸,心紧紧地纠着,泪怎么擦也擦不尽,“呵呵,贝贝,不要说我,说说你吧,怎么突然回国了?”

宁贝贝白了她一眼,“我可比你有出息多了,我结婚了,带老公回来见我妈的。”

“好快?”贝贝才走了几个月呀!

“当然要快,这世上好男人可不算多。一入了眼,在他对我还不算很了解时,赶快抓过来占为己有。”

“啊,如果他对你以后了解了呢?” 哪有人结婚带这样的。

宁贝贝耸耸肩,“他是个老外,一句中文不会,没机会了解我的。在他眼里,我是个可爱的东方小女子。你想想可爱用在我这个人的身上,可见他的眼光差到哪里去了,不过,我的眼光可是很不错的。”

池小影破涕而笑,“你简直坏到家了,那我今天就搬出去,你们不要住酒店了。”

“别,我们只在国内呆一周,他想和我妈妈搞好关系,坚持今天要住到我妈妈那边。这房子你继续住,要是你去了北京,把钥匙给我妈妈就行了。”

要是去了北京,要是去了北京…

池小影呢喃着这句话,眼眶又红了。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马上八点半了,秦朗的飞机是九点,他现在是该安检了,进了候机室。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如果她现在给秦朗打个电话,让他等等她,他不知会有多开心。但是她还是把手机放进了包包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她现在的所为,放在别人的眼里,是傻,是蠢,甚至是贱,她只图心里宁静而已,哪怕被指责着、埋怨着、心累着、委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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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百密一疏(二)

池小影买了一台新款的九阳豆浆机,每天晚上泡点黄豆、核桃、杏仁,到了早上磨新鲜豆浆带给宣潇喝。她觉得宣潇的胃虽然现在不再出血,但还是要细心呵护。中饭,她都叮嘱田华找来的小保姆,精心地做菜:两浑两素,一个汤,饭要煮烂点。晚饭是她亲自熬的五谷杂米粥。饭后一定得到住院大楼下面的花园散个步。在医生的精心医治和池小影的精心调理下。宣潇很快就恢复得有模有样了,双腿在楼梯里上下自如,胳膊已经能够平举,手部的力量也已经恢复到以前的三分之一。人也开朗了许多,可以和来看望的人说笑、打趣。

陆医生早晨来看望宣潇,昨天宣潇又做了一次全身检查,“明天宣总可以出院了,手臂上的石膏一个月后来拆除,以后再吊一个月,就能完全恢复自如。但脑部血管还很脆弱,千万要保持心情平和,不要情绪激动再次引发脑出血。”

站在窗口的池小影正拿着手机翻看日历,听了陆医生的话,手一抖,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捡起来一看,壳摔出了一条缝,幸好功能还正常。

“小影,我终于能回家了。”陆医生走后,宣潇下了床,给了池小影一个大大的拥抱,他贴着她地耳根说。他的气息让池小影感到陌生。她不着痕迹地让开,“回家也不能急于工作,还是要好好休息,医生的话你听到没有?”

“医生的话我没有听到,我只到老婆的话。”宣潇强调。

她讪讪地撇了下嘴。

明天出院,今天要做的事就很多了。

黄昏时分,田华把池小影喊到了病房后面的阳台上。

“你们那个家空很久了,宣潇回到家,看不见你一件衣服,厨房里冷锅冷灶,一定会有所怀疑。小影,医生说要让他保持心情和平,我是不是先回家整理一下?”田华小心翼翼地看着池小影的眼睛。

池小影一愣,“阿姨,宣潇是失忆了,可是现在已经是二00八年,他知道的。发生的事,我会挑合适的机会告诉他,我…还是住在外面好。”

田华好半天没说话,重重叹了口气,“再合适,对宣潇,也是个强大的打击。知道你坚持这样,当初你不如不来好了,现在,你让我怎么和宣潇说去?”

她转身走进病房,一边肩高一边肩低,看上去象衰老了许多。

池小影怅然地看着西方酡红的晚霞,正在被夜色一点点地侵袭,一天又要过去了,日子快如光梭,秦朗都走了一周了。

结果,她还是来到了她从前的家中。

她没有让田华过来,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因为宣潇不会闲得无聊打开衣橱看她有几件衣服的。

她打开窗户,把屋子彻洗清扫了一遍,她收拾了卧室,也收拾了客房。

收拾卧室时,她在床头柜看到宣潇日历板上写着的一行行“小影离家二十天…小影离家一百六十八天…”

她把日历板合上,塞到了书房放证件的抽屉里,然后又去了趟超市,把冰箱里的食物塞满了,才关门回宁贝贝的寓所。

街上人还很多,店铺也没打烊。

她没有打车,沿着街道慢慢地走。手机响了,是秦朗。

“休息了吗?”秦朗的问话还带着笑意。

“没有,我在外面走。”她停在一个橱窗前,看到玻璃映出自己的脸,是那么平静。那种平静,是从里到外的平静,是将一切都深埋着的无法探到底的平静。

“小女子这么晚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秦朗说道,“小影,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今年结果很多,累累的,果实也很大。”

“真的呀!”她笑了,仿佛自己亲眼看见了一样。

“再有两个月,应该就能吃了。我今天去疗养院看阿姨了,她蛮好的,写字的速度很快,差不多跟上我的语速,皮肤也比以前白净,稍微胖了点,病号服现在换了大一号的。我们一起吃了午饭,聊到下午,我才回家的。从明天起,我要正式回医院上班,那份工作可不是在滨江,忙得象打仗似的。”

“何必要这样累自己?”

“我想让自己累一点。”

两个人突然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秦朗又想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两人扯了会。挂电话前,池小影说道:“还有二十三天。”

秦朗没有接话,挂上电话。

她默默地看着橱窗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很陌生。

有许多情节在她的生活里一再重复,她不知是麻木还是无能,只能疲惫地应对,无法改变太多。

其实她知道,父亲的早逝,母亲无知酿成的后果,亲戚们的凉薄,燕南南的背叛,宣潇对她的伤害,她早已成了一只惊弓之鸟,她害怕再发生什么,把她生命里已经可怜的不能再可怜的东西再夺去。

她渴望宁静,渴望被爱,渴望她在意的每一个人都过得很好。

命运就象和她作对似的。越是她渴望的,越是最难得到的。许多无形的压力,重得她快踹不过气来。

她从不想伤害任何人,也重承诺,为人真诚,待人尊重。可是她还是避免不了伤害了人,最最伤害的就是自己。

对不起,小影。她默默地对着自己说。

我不是没有努力,只是我太无力,看在我们都很可怜的份上,请原谅我吧!

第二天的下午,宣潇出院。法院和工作室都派了汽车过了,象个车队似的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小区。

田华让刘会计在楼下放了许多许多爆竹,震得楼梯间都嗡嗡回响。

宣潇一出电梯,急不可耐地冲进家门,换好鞋,他象个孩子似的,兴奋地一间一间地把门打开,进去转上一圈,最后他来到厨房,看到正在做饭的池小影,从后面抱着她,头搁在她的颈间,一遍遍地喊着:“老婆,老婆…”

池小影怕痒似的躲个不停,“别闹,我在做饭呢!”

“我给你当下手。”

“不要了,你去沙发上坐坐,吃点水果。”她把刚洗好地一碟草莓递给他。

他没有走,把碟子放在灶台边,用牙签戳了一颗放进嘴巴里,又戳了另一颗递到她嘴边,“很甜,你尝尝。”

“我一会再吃。”池小影摇头,让自己专注于水池里地几颗青菜上。

“不会耽误你做事的,吃一颗。”宣潇很固执。

她没办法,只得含下牙签上的草莓。

宣潇笑了,倚在灶台,边吃边看她做菜,时不时戳一颗草莓硬塞进她嘴里,用各种理由逼着她咽下。

坐喜爱餐厅里的宣院长和田华对视一眼,由衷地松了口气。

吃过晚饭,田华和宣院长就告辞了。

宣潇今天没有午睡,池小影想着让他早点上床。收拾好一切,就进了卧室给他铺了床,把空调打到适宜的温度,找出他的睡衣,给他把打着石膏的手臂用保温膜包扎了下,让他去洗澡。

听着哗哗的水声才响了一会,宣潇突然在里面大声喊道:“小影,你过来一下!”

“干吗?”池小影站在洗手间门外问。为了能让他独立洗澡,她都是白天给他洗头。

“你快进来。”宣潇的声音很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