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点七上八下的。

“什么时候回来的?”办公室门口不知几时站了个人。

一听这声音,舒畅和谢霖一起站了起来。

“刚。。。。。。刚。。。。。。”舒畅结结巴巴地回答。她采访过许多大案要案,采访的对象有大法官、名律师、罪大恶极的犯人,在他们面前,她都能口齿清晰、思维快捷,唯独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不由地掌心冒汗、膝盖发软。

“主编好。”谢霖也有点不自然,扭过头对舒畅挤了下眼,“舒畅,你好好休息,我去礼堂跳舞了。”

她含笑越过裴迪文,象只花蝴蝶似的飞了。

“稿子写得怎样?”裴迪文走了进来。

“已经完稿,马上就可以打印出来。”好不容易,舒畅才恢复正常。

裴迪文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T恤,烟灰的长裤,保持一贯的翩翩风度,不近不远,不疏不亲,神情淡漠,却令人不寒而栗。

“前面几篇,我都看过,写得还好。这个举国震惊的诈骗案,很受人瞩目,后面的几篇,你要再接再厉。”

“还好”,是这个男人最极致的夸奖了。舒畅稍稍放松下来,恭敬地看着他。

“那本书准备得怎样?书名起好了?”

“书还需要几个案例,我明后天继续去滨江劳改农场采访。书名暂定为《落日悲歌》。”这本书是舒畅应报社要求,根据一批晚节不保的高官的案例,写的一个系列报告文学。

裴迪文挑了下眉,深深看了舒畅一眼,“《落日悲歌》这个书名不错,样稿出来,先送给我看看。”

“嗯!”

裴迪文又看了看舒畅,转身往门外走去。临出门时,他又回过头,“你。。。。。。”破天荒地,他扯出一丝笑,指了指脸,“去洗个脸吧!”

舒畅脸一下胀得通红,一等裴迪文离开,忙不迭地就冲进洗手间。镜子里出现一个蓬着头、脸上被汗水弄得一道黑一道白的脸,活像只脏兮兮的大野猫似的。

“谢霖――――”舒畅咬牙切齿地闭上眼,杀人的心都有了。

正在礼堂中,与男人手牵手地旋转的谢霖,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

舒畅把稿子又修改了下,确定无误,发到的邮箱中。她累到脱形,没有留下来联欢,然后便下班了。

天色已是黄昏,暑气仍然很重,开了车窗,感到风都带着火。

车经过“陈记”卤菜馆,看到橱窗外围了一圈人。舒畅停下车,进去买了半斤五香牛肉,这是杨帆最喜欢吃的,她另外买了几个凉菜,是自已爱吃的。

一个多月不见了。想着杨帆,舒畅的心都束紧了,感到无以言表的温柔快要喷涌出来。

杨帆已经回来了。

舒畅拎着牛肉上楼,看到大门外的防盗门敞着,一喜,忙敲门。

杨帆的家在江北,虽然离市区不算远,但每天坐轮渡很费时间,为了便于工作,他才租了这个小公寓。

舒畅没有自已掏钥匙开门,抿着嘴轻笑地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是杨帆的妈妈,杨帆冷着个脸站在房间中央。

舒畅一愣,“妈妈,你也在―――-”

罗玉琴淡淡点了下头,“唱唱,我和杨帆等你好一会了。”

舒畅走进去,一眼就看到自已平时穿的衣服、用的物品都堆在沙发上,心中突地一沉,她询问地看向杨帆。

杨帆没有看她,直直地看着窗外,仿佛外面有什么吸引人的风景。

罗玉琴清咳了两声,“唱唱,咱们就不绕圈了。我和杨帆爸爸,还有杨帆,认真地考虑过了,你是个好姑娘,我们一家都喜欢你。但舒晨是个无底洞,你家做什么决定我们不管,人做善事、积德,都是在自已过得不错的基础上,我们也就是一般人家,实在没办法帮得了你家。杨帆老大不小了,不能再拖下去,你和杨帆还是。。。。。。分了吧,反正只是领了证,又没办婚礼,彼此的损失都不算大。唱唱,你理解阿姨吧!”

舒畅看着地面,一动不动,她感到有点发冷。

妈妈?阿姨?转瞬间,就是外人了。

罗玉琴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送给你的几件首饰,我们不要了,其他杨帆给你买的衣服,也算了。。。。。。”

“妈妈,你少说几句,好不好?”杨帆突然扭过头,大喝一声。

“那你到是开个口呀!”罗玉琴火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是你硬看上她,也不问她家什么情形。。。。。。”

“阿姨,”舒畅抬起了头,挤出一点笑,“没什么,我理解你们。我同意。。。。。。和杨帆离婚。你们聊哦,我。。。。。。离家一个月了,先回家,那些东西我改天来取。”

这几句话,象用了她全部气力。说完后,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转过身,咚咚地下楼。

“唱唱。。。。。。”杨帆在后面大叫。

“杨帆,你给我回来。”

舒畅头也不回,身后没有脚步声跟上来。

走到楼下,找钥匙开车门时,发现手中还拎着那包五香牛肉,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第二章

这样的结果,舒畅是有预料的,不过,她从不往这方面想。

恋爱三年,手牵手地在法律面前发过誓,愿意一辈子与另一个人同甘共苦、不离不弃。她想,她与杨帆之间的关系,不会比一张纸那样薄。

一个月前,杨帆去杭州开会。那时,天还没这么热。

“唱唱,要么是舒晨,要么是我,你只能选择一个。”争论了一晚,没有个结果。杨帆冲动之下,摞下这句话。

舒畅说得口干舌燥、心力疲惫。

“杨帆,你明天要出差,这事一会半会说不清,我们都冷静地考虑下,等你回来我们再决定。”她无力地抬起头。

杨帆看着她的眼神有点漠然,让她的心生生地刺了一下。

杨帆去杭州一周。没想到,在杨帆走后第三天,广东发生一起金融卡诈骗案,报社派她过去追踪采访,一呆就是一月。她在广东给杨帆打过几次电话,两个人刻意地不提舒晨的事,就是问问好,语气间不知不觉淡疏了点。

“等你回来。”挂电话前,杨帆总是叹了一声,然后说道。

南国的夏天,炎热潮湿,每天在陌生的城市里奔波着,吃不好,睡不好,她特别地想念杨帆,可是这些话,她就没说出口过。

夜色越来越浓了。

舒畅用手背拭去眼中的泪,跨上车,车门被一双长臂拉住。

杨帆还是追了下来,脸色铁青,眸光森寒。

“唱唱,你真的要这样做吗?为了一个弱智,一个患了肾病的弱智,你丢弃我们三年的感情、毁了我们的婚姻,值得吗?”

“杨帆,”舒畅拼命地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准你这样说舒晨,他是我哥哥。”

杨帆冷笑,“不说就能掩盖事实?难道他不是个弱智?唱唱,我明白了,在你的心里面,我他妈的就是根草。说什么你爱我,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全是假的。其实你根本不爱我,你心里面只有你的家人,你很自私。不要说我冷血,我努力过了,可是替一个呆子换肾,你认为有必要吗?你这是把钱往江里扔,换了肾,他就变聪明了?就能活个千年万年?”

眼前的杨帆,面目狰狞,手舞足蹈,眼睛里象团火在燃烧,他让舒畅觉得他不是在挽救他们的婚姻,他只是在确定这个事实。

是的,舒晨是个弱智。

是的,舒晨是患了肾病,一个肾不能工作了,现在是最佳换肾时期,错过了,就会影响生命。

换肾的手术费是三十万,还要花钱买肾源,加起来,是一笔很大的数字。

爸爸妈妈一听完医生的话,面面相觑,眼中流露着忧伤,他们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来看舒畅。

医生在咂嘴,一些话在嘴角泛出又咽下。

舒晨躺在床上,低烧让他烦躁得直哼哼。

爸妈说不出口的话,医生的欲说还休,明明白白写在眼底,舒畅看得懂。

舒晨是个傻子,能在世界上,活到三十八岁,已经是个奇迹。这个残废的生命,不值得再延续下去了。

舒家这些年,有些积蓄。这些钱是留给爸妈养老、留给舒畅结婚的,和舒晨没关系。

舒晨是个累赘,弃之不可惜。

舒畅死命地咬着嘴唇,她抬起眼,坚定地看着医生,“麻烦你帮我哥寻找肾源,钱,我们会想办法的。”

“唱唱―――”妈妈的眼泪流了下来,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舒畅重重地点头。